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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长河传说》 (5人在浏览)

沐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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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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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长河传说》 - 一 撇下漫天风韵


电白吴赖 作品系列
由 叁ㄓ狼 策划
沐雨轩 荣誉出品


第1部分

一 撇下漫天风韵
章节简介:
  引子 天大怪事! 威严肃穆的县衙门的朱红大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端端正正地张贴了三张质地精良的白纸! 三张一模一样的白纸,一尺来大!白纸上都画着一只鹰! 三只一模一样的鹰,正展翼而…

  引子

  天大怪事!
  威严肃穆的县衙门的朱红大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端端正正地张贴了三张质地精良的白纸!
  三张一模一样的白纸,一尺来大!白纸上都画着一只鹰!
  三只一模一样的鹰,正展翼而飞的鹰!看起来很是狂傲不可一世的鹰!
  县太爷刘炎怒不可言,喝来众捕快大骂了一顿“饭桶”之后,才要责令他们把肇事者抓来时,忽然接到来报,城里张玉老爷府里失盗,一大批贵重珍宝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其价值不下十万两白银!
  刘炎还未听完报告便已吓晕在地。
  提起张玉老爷,在清河县乃至更大的地方也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用说他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更不用说他那比清河县府兵还要多不知多少的护院打手。只为着一样,便叫天下人谈“张”色变!
  
  张飞龙,当朝刑部侍郎,当今皇上的岳父、权臣高天太师的东床快婿,就是张玉的长子!
  因此,不要说是一般人家,不用说县太爷刘炎,就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也得对他察颜观色、极尽拍马之能事。
  就因为如此,刘炎听得张府失盗且数目巨大,知道张府必定紧逼他抓拿盗贼,而如果在近期内难以追回张府所失珍宝,张玉一怒之下,他的乌纱帽也许就此而离他而去,弄不好说不定还会掉脑袋呢,所以他怎能不急,而这一急竟晕了过去。
  更让人吃惊的是,在张府失窃的聚宝楼内,竟也张贴着三张纸!
  三张与县衙门大门上一模一样的纸!还有一模一样的飞鹰!
  
  刘炎被弄醒后,慌慌忙忙的率着群差役赶到张府,提心吊胆地受了张玉的二公子张飞豹的一顿怒责与毒骂后,还被责令在半个月内要将张府所失的珍宝一分不少追回,否则……
  刘炎哪敢还半个不字,惴惴不安地回到衙门,又把群捕快骂个狗血淋头,然后便限令捕头李华十天内破案并把珍宝追回!
  
  然而,三天已过去了,不仅没找到半点线索,反倒城里又有二家大户人家被盗!现场同样贴着三张画有飞鹰的白纸!
  与县衙门上的、张府上的一模一样的纸!一模一样的鹰!
  
  一撇下漫天风韵
  
  清早。当太阳有如大姑娘一般娇滴滴的钻出厚如被棉的云层、羞涩而温柔地瞅视着大地的时候,清河县城里已经又开始了一天的喧闹。
  而最为热闹的地方自然要算东街了!
  东街就在县城城东,这条街因为多集县中最为闻名的酒楼、店铺,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产业多为张府所有,自然而然的成了清河县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现在,在东街上从东向西走过来三个人。
  走在中间的是一个白衣少年,眉清目秀,正满脸笑容地对路旁的店铺指指点点,看起来对这里还较为熟悉。
  少年右边是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一双浑圆的眼睛仿佛是怒睁着的,但听着少年的介绍却不时发出几声“呵呵”的笑声,引得行人纷纷注目,他却不以为意。
  左边的是一个浓眉方脸、魁梧健壮的大汉,双眼冷峻深沉,听得少年的介绍,也只是“哼”了一下。
  忽然,黑脸汉子停了下来,道:“三弟,那里是不是赌场?”
  少年转头望去,只见是一大间房子,开着大大的门,往里看,里面人头簇拥,虽然这街上已喧闹不已,但稍为留意也还可听到分明的叫押声,再看门额上“公平赌场”四个大金字赫赫耀目,便点点头道:“嗯,只是好像以前这里不是赌场来的,不知怎的现在成了赌场。”
  “管他怎来的个鸟,我们进去赌他个痛快,怎样?”黑脸汉子转身欲去。
  “二哥又来瘾了?”少年笑道。
  “我们作兄弟也有那么久的了,怎么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三天不吃饭都可以,但要我看到赌场不进就心里痒痒的,那可不行。”
  “二弟。”方脸大汉道:“三弟不是还要找人吗,你怎的就……?”
  “哦,我倒忘了,三弟,你可别怪我呀,我一看到赌场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的了,哈呵呵。”黑脸汉子摸着头傻傻地笑着。
  少年笑道:“二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我又怎会怪你呢?我们是好兄弟嘛,是不?等我找着了人,我就陪你去赌他个够。”
  
  有人悲哭拉扯算不得是很稀奇的事,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也不是常见的。但现在就有这么一桩。
  哀哭扯拉的是一位老大娘,被拉扯的是一名粗壮犷悍的大汉。这算不得是很稀奇事,但奇怪的是,虽有许多人在旁围观、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劝解。
  那汉子挣扯了几下,却没能甩开老大娘,便狠狠地道:“你这老不死,还不快放手!再闹看我不一脚送你他娘的上西天去抱如来佛的脚!”
  那老大娘却仍紧紧地抱住大汉的腿,哀求道:“大郎,娘求求你了,别去赌了,家中就只得这几个钱了,那可是留给你爹看病的呀,你再要拿了去,那不是要把你爹往死里逼么?”
  “死了才好呢,哼!他算那门子我爹?别说千金万银的,就是房子也没个样,连狗窝猪栏也不如,害得老子这般大了还是光棍一条!连女人是啥味道也没尝过……还不放手呀……去你的!”那大汉说罢,脚忽然用力一蹬,将老大娘踢摔出去,老大娘滚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哀惨的呻吟,他却正眼也不看一下,抬腿便走。
  老大娘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却一下子又爬不起来,只能伸着抖得厉害的手冲那大汉指着,想叫却又叫不出来,只是眼泪却决堤了般倾泻而出。
  黑脸汉子早看不下去了,怒道:“他娘的,这样的儿子,等我去好好地教训教训他。狗杂种,我平生就最见不得这等不认爹娘的王八蛋的了!”说着就要过去,却被少年一把拉住,转头才要问为什么,却已听得少年低声道:“二哥,小心,有狗。”
  “哪呀?有狗也用不着怕他,连狗一起揍那才叫痛快呢。”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打狗的日子还怕没有吗?只是现在我们还有许多的事要办,太招人注意就不大好了。”
  “哦,我明白了,就听三弟你的。”黑脸汉子转头看去,便见得在老大娘的身旁出现了三个捕快。
  这三个捕快却正是县衙捕头李华与他的二个得力手下张三及王强。
  李华这几天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张府被盗已有四天了,可他们却连个鬼影也没摸着,被刘炎骂得个狗血淋头,眼看着限期一天一天地迫近,心急如焚,于是就想这东街是最热闹的地方,也许会得到点什么收获,于是便到这里来了,却不料才到这里便遇上了这么一回事。
  李华上前扶起了老大娘,王强低声道:“头儿,那李大郎……这事还是别管他了吧。而且我们还有……呢。”
  李华没有理会他,却等老大娘站稳了,便赶过去一把抓住那大汉,道:“李大郎,你……你竟这样……”
  李大郎转身冲李华笑道:“哎哟哟,是李大捕头呀,小人有礼了……哈哈哈。”李大郎笑了一阵,忽把脸一敛,道:“我又怎样啦,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抢劫,这钱是我家的,你李大捕头管得着吗,非莫这也要把我抓进牢里去呀?哼!”
  “大郎,你还是个人吗,竟对你娘都这样……以前她可是多么的疼爱你呀,你却竟……哈!”
  “嘻嘻,人?我怎么不是人?而且还是个大大的男人呢。可男人就要玩乐享受,就要发财娶女人。哼,要不是这老不死每次都这样死缠烂扯的,害我次次都倒霉透顶的,每次都不走运通输个精光,我不早让她住进了大房子里了,还用得着蹲那个臭狗窝猪栏?我还可以卖几个小妞回来好好地服侍她和那老不死呢。我李大郎现在至少也已是一个小大老爷了,哼!”
  “你……难道你就不想想,进那赌场的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哪个最后不是弄得倾家荡产的?前几天不是就有个跳井了吗?李大郎,我劝你还是别去赌了,好好干点别的吧,像你这样儿的人,干什么活儿不可以糊口养家?却偏要……。”
  “哼,少废话,这话我听得多了,你以为我李大郎是傻瓜呀?要是我走了运,我定能赢他个一万八千的,我就不信这一辈子都没有一次走运的。”
  “……”
  “李大爷,回头见。等我当上了大爷,再来谢你这劝,哈哈哈。”李大郎甩开李华的手,大笑着便往前走。
  李华手动了动,却没有抓着李大郎,只是低叹了下,便转回去劝那老大娘。
  老大娘却仍是哭个不停的,李华三人劝了一阵,仍不得息,王强便道:“李大娘正伤心,让她哭哭吧,哭完了也许心里会好受些的,这样劝也是没什么作用的。我们还有正事未办呢。头儿,办正事要紧呀。”
  李华想了想,便与二人转身走了。
  白衣少年见得李华三人没了踪影,便对黑脸汉子道:“二哥,狗走了,你去教训他一下,只是别伤了他才好。这李大郎以前与我也还算是个朋友,只不知他现在怎的就变成这个样子,李大娘待我也是极好的,伤了他,大娘会很伤心的。”
  “我明白。”黑脸汉子一拍胸膛道:“保证不伤他半分毛就是了,干吗婆婆妈妈的。”黑脸汉子便到路旁的酒店打了半坛酒,大喝了几口,便装作大醉的样子望李大郎撞将过去。
  李大郎正得意地向前走着,忽然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差点儿便摔倒了,不由大怒,抬眼一看,却见是个醉鬼,便骂道:“你他娘的,眼睛长在屁股上呀,小心我揍你。”
  黑脸汉子张了张口,似是要说话,却不料话未说出,反倒一大口酒从嘴里喷射出来,满满的喷了李大郎一脸。
  李大郎用手袖拭了拭,却又见得黑脸汉子正冲他直笑,他只觉得那是在嘲讽他来着,顿时怒火攻心,当下便一拳朝黑脸汉子打来。
  群人见黑脸汉子冲撞了李大郎,早就在手心里为黑脸汉子捏了一把汗,现见得李大郎发怒动了手,才要为黑脸汉子担忧,却不料眼看李大郎的拳头将要打在黑脸汉子脑袋上时,黑脸汉子的脑袋早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他手中的酒罐。
  拳头自然没有打在脑袋上,却打在那酒罐上,罐倒没破,可李大郎却已抱着他的拳头青蛙一般“呱呱”地直跳叫起来了。
  围观的人都放下了心,也不由笑了起来。李大郎忍住了痛,瞪起双眼横扫着群人,群人顿时便被镇住了。李大郎却又见得那黑脸汉子还在捧着酒罐往口里猛灌,于是便走上去,猛的一脚踢向黑脸汉子,但还没等他踢着黑脸汉子,他的另一条腿却不知怎的被拌了一下,顿时失却重心,便王八一样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又引得群人一阵哄笑。
  李大郎爬了起来,摸摸几近麻木的屁股,却仍见得黑脸汉子正瞧着他,还在向他招着手儿,正要再扑上去,忽然记起有人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武功极高的人,别人怎么也近不了他的身,更不用说伤着了他,想想自己那二次吃的亏,而且二次都是不明不白的,于是便怀疑那黑脸汉子是武林高手来的,只好强忍怒火,狠狠盯了黑脸汉子一眼,转身便走。却不料还未走出二步,便不知怎的竟又撞上了人。
  这回撞着的却是那白衣少年。
  少年沉下脸道:“你不长眼睛呀!”
  李大郎正在气头上,而且几时听得别人敢如此对他,便又要发火,却见得少年身旁还立着一名大汉,而那双冷峻得让人寒心的眼睛正紧紧地瞅着他,心底早就打起冷颤来了,也不敢答话,慌忙闪身让过,丧家犬般地匆匆溜走了事。却又引来了路人一阵哄笑,但他却不敢再理会,只恨不得早早消失。
  方脸大汉看着李大郎远去,冷笑道:“看你上哪赌去。”
  白衣少年见得老大娘正哭哭噎噎地走着,便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待得老大娘走到了一无人处,这才便赶了上去,轻声道:“李大娘。”
  李大娘听得,转头睁着迷惘失神的眼睛打量了白衣少年好几遍,却又不认得,于是便又拭着眼往前走。
  少年忙又赶了上去,笑道:“李大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李日,小日子呀。”
  “小日子?”李大娘尽力地抬起头来,又细细打量了李日一番。却又低下头来,道:“不像,不像。而且……而且小日子七年前都已……当时我还伤心了好几天,多好的孩子,却……”说着竟哭得更厉害了。
  少年不由也滴下泪来,道:“大娘,我真的是小日子呀,不信,大娘,你看这个。”少年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荷包。
  一个旧旧的荷苞,乍看上面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绣了两只正在翩翩而舞的蝴蝶而已,但仔细看去,那两只蝴蝶却很是特别的。
  特别之处不是针线工夫精细,反而是相当粗糙的;特别之处便正在于这粗糙之中流露出来的那一分意趣――两只蝴蝶似亲非亲、似爱非爱却又亲密无间。
  少年把荷包递给大娘,老大娘看了好久,才道:“果真是的,果真是的。你真的是小日子,真的是小日子?……你也已这么大了,好,好……噫,你怎么成了公子哥儿来了?”
  “这几年我在外面交了些朋友,做了些小生意,所以……”
  “好,真是好孩子,二嫂有你这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她在九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可怜她去的时候还……哎,只可惜我那祸胎……”李大娘说着却又流下了泪来。
  “……大郎他也是一时糊涂而已,也许日后就会……这点银子。”李日从怀中掏出几锭分子银子来递给大娘道:“大娘,你拿着给大伯看病吧。”
  “不……不用,我家还有些钱的。”大娘推辞不受,却又经不得李日的再三劝塞,只好收了。
  “给我!”一个大影子猛扑过来,意欲就抢大娘手里的银子。却竟是李大郎。
  原来李大郎到了赌场,这才发现身上银子早已不知哪去了,又遭到赌场伙计的一顿热嘲冷讽,自是气恼之极,于是便垂头丧气地回了来,却不料正见得大娘从李日手里接过银子,于是便不顾一切地扑抢了过来。
  “哎哟!”李大郎将要扑到时,忽然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竟癞蛤蟆般整个儿摔趴倒在地,还痛得大叫了起来,显然摔得不轻。
  “大郎,大郎,你没事吧?”李大娘慌了手脚,忙蹲下来,连手里的银子掉到地上也顾不得了,便忙着去扶李大郎。
  但李大郎见得大大、闪闪发光的银子就在面前,便一把将李大娘推摔开去,纵身一扑,伸手便死命地向银子抓去。
  “啊!”李大郎的手才要抓住那银子,却不料一下子便被人踩住了,顿时惨汗四出。
  踩住李大郎的却是那方脸大汉。他冷冷地盯着李大郎道:“哼,想要钱?这钱可就那么容易地就给你了?”
  李大郎望了望那银子,又望了望方脸大汉踩住他的脚,手却抽不出来,便道:“你他娘的,快把你的臭蹄放开,再好好把银子双手奉上,老子倒可以一笔勾销踩脚之恨,否则……别怪老子等下对你不客气。”
  “哈哈哈,哼,死狗还要装老虎,唬得了谁?”方脸大汉说着暗地里又用力踩了下去。
  “哎哟。”李大郎顿又杀猪般痛叫了起来。
  “大郎,大郎……你要不要紧呀?”大娘慌忙爬过来,冲方脸大汉哀求道:“饶了他吧,求求你了,这钱我不要了。”
  “哼!”方脸大汉终于松了脚,却又冲李大郎喝道:“今日看在大娘及三弟面上且饶你一回,却勿让我再见上你,快滚!”
  李大郎爬了起来,也顾不得手上的伤,也不问上大娘一句,急急便走,但走了十来步时却又转过头来狠狠地道:“你小子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定饶不了你的!”
  “好,有种!”忽然有人在李大郎身后猛地喊了一声,却是刚才那黑脸汉子。他正冲李大郎咧嘴笑着,道:“我就喜欢有种的人,只是我看你却是耗子的老爸――嘴儿硬罢了。”
  李大郎不敢答话,匆匆便走。黑脸汉子望着他却又是一阵大笑。
  李日把地上的银子捡了起来,复又塞到大娘手中,便默默地走了。
  
  东街上自然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出卖,自然更少不了可以吃的,也就少不了烧饼。
  卖烧饼的是个小老汉,他平时是极少与人争执的,但现在他却连脸都红起来了,仿佛刚染缸里捞出来一般。
  与小老汉争吵的是个少年。打扮非僧非俗、不男不女,但不难看出,那衣料却质地极好,而且衣服虽然奇特,却又干净得可以。而那脸容更是清秀俊美,只那一双碌碌直转的眼睛却给人一种机智狡黠的感觉。
  争吵的原因不复杂,那少年过来买烧饼,但每拿起一个看了看不是说太小了就是说太薄了,要不就说饼烧得太老了或是火候不够,反正每个都少不了毛病,但捏捏摸摸的挑拣了一大半却也没买上半个。小老汉受不了了,于是便不好气地道:“这位爷儿,你到底买不买的?……”
  但不等小老汉说完,那少年早就杏眼一瞪,道:“什么?!我还没挑好呢,你就迫我买?买什么买?难道这些不好的你也要我买?”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没好的我就不买!”
  “可是你已经拣了大半了,却一个也看不上眼,还只管捏捏摸摸的,叫别人看见了,叫我这怎么卖呀?”
  “吓!你把烧饼摊摆在这儿不是为了卖的吗?既是卖的为什么不让人拣?既让人拣为什么又不让人摸?既让别人摸得为什么我就摸不得?你说我这捏捏摸摸的把你的烧饼给弄脏了?哼,告诉你,我的手比你的嘴巴还要干净呢。这才摸了几下,你倒这般说了,你既不让人摸,为什么又摆在这里,干吗不搬到家里床底下藏起来呀。哼哼哼。”
  小老汉被抢白得全无还口之功,只能干瞪眼儿。
  那少年看着小老汉那副可怜的样子,又“哼”了一声,便抱着双手,得意地笑开了。
  李日见得,便对黑脸汉子笑道:“这小妞儿倒挺蛮横的,但却也挺好玩的,她既喜欢玩弄别人,那我也来捉弄她一回,看她怎样?”
  黑脸汉子笑道:“看她现在那得意样,如果能让她生气,那肯定是很好玩的事。”
  那少年得意地笑了好一阵,便不再理会小老汉了,头一摆,转身欲走,却还未把身全转过来,便与人碰撞在一起了。
  这人自然就是李日了。
  少年正好就撞到李日的怀中,李日虽知她是个女孩子,但仍故意装作不知,双手一把抱住了她,并就势把她揽进怀中。好一阵,才似稳了脚,但仍没完全放手。
  少年一时慌了神,待稳住了脚,挣脱了李日的揽抱,也不待看清来人,一句“下流”便冲口而出,同时一巴掌便向李日掴过来。然而那手似乎就要掴到李日脸上时,却再也动弹不得了,因为手已被李日抓住了。
  李日笑道:“嘻,你撞了人,还差点儿摔了,要不是我抱住你,这大白天的摔在地上多丢人呀,你不感谢我,反恩将仇报,倒打起我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呀?”
  “放手,你为什么揽住我,下流!无耻!”少年气红了脸,可是怎么挣扎手也没能抽出来。
  “下流?我揽住你有什么下流不下流的?非莫你是……”李日故意一脸茫然,但却把少年的手放了。
  “……你靠我这么近想干什么?要不是你靠我这么近,我怎么会撞到你……”
  “哈哈,这可真是好笑了,这里是大街来的,那儿不可以走人的?你既然走得,那我为什么又走不得?”
  “可是……可是,可是那有你这么靠近人家的道理……非莫……非莫你……你是想偷东西……对,你是想偷东西……快来人呀,抓贼呀,有人偷东西啦!”少年大声嚷嚷。却真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哈哈,你再叫大声点呀,是谁偷谁的东西还不知道呢?刚才你为什么撞到我的身上?哦,一定是看我穿的好看,以为我身上有不少油水,而你喜欢吃烧饼却又没钱买,所以便故意装作没看到我,一头撞到我的怀里,把我的钱偷了,对不对?”李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些银两来,算了算,便道:“果真,少了一两。快拿出来,要不,拉你见官去。”
  “哼,谁偷你的钱,谁稀罕你的臭钱,要钱我多着呢……”
  “那你拿出来呀。”
  “拿就拿,谁……”少年边说边伸手到腰袋里去掏,但还未等她说完,她的脸色早已全变了,刚才还傲着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且一脸的茫然和惊讶,因为她掏出来的银子只有一锭,且刚好是一两。少年怔了半晌,道:“怎么……怎么会……一定是被人偷了。”顿时瞪起双眼,直盯着李日道:“你偷了我的钱,是你偷了我的钱,你快还我,要不我就饶不了你!”
  李日笑道:“怎么?我说我少了一两,我说你偷了我一两,而你就刚好只有一两,你这一两一定是偷我的,还有呀,我的银子是从洛阳赵家钱庄拿出来的,上面都有一个‘赵’字,你看看,你的那银子是不是有个‘赵’字?”
  少年低头一看,果真有一个小小的‘赵’字,不由吓了一跳,顿慌得忙用手把银子严实实地包握住。
  “怎么啦?是不是做贼心虚了,还说没偷我的钱?”李日瞄着那少年直笑。
  “谁偷你的钱了?谁说那银子上有个‘赵’字了?谁说有个‘赵’字的便是你的了?我的银子哪去了?你好还我了喔。”
  “哈哈,你的银子?谁看见你有银子了?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没有什么银子的啦,还想耍无赖呀?”
  “你敢说我是无赖?……”少年脸色再变,犹如霜打过一般,忽然一拳直冲李日打过来。
  “吓,你还敢打人!”李日笑着,似乎不曾理会,但当拳头即将打到时,那少年的手便又被他抓个正着,然而谁也没有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的手!大家看到的便只是少年的拳头竟已被他抓住了。
  李日仍然笑道:“不用生气嘛,银子而已,就当我送给你算了,要知道,爱生气的人是不讨人喜欢的。”说着便附头在少年耳边低声道:“特别是女孩子,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过……”
  “你……”少年脸变赤红,连叫“放手”但李日却只笑不放,少年挣扎着,可就不得脱手,却都快要哭出来了。
  李日见状便忙松了手,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逗着玩的。”
  “我杀了你!”少年乘李日说话间,突从腰间拨出一把匕首,直刺向李日。
  李日虽是在说着话,但仍然很轻巧的就让过了去。但少年仍是顾不得许多,只管刀刀冲李日刺来。然而少年虽狠,身手也还算敏捷,可终究就是刺李日不着。
  “嘻,看不出你身手还挺不错的,只是欠个好的师父。要不干脆拜我为师好了。”
  “哼!”少年越是刺不着就越是气恼,可越是气恼还是越刺不着。
  “哎哟!”少年忽然痛叫了一声,手中的匕首也“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少年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匕首,她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没有看到李日出手,但不知怎的她的手却被人敲打了一下,那力道不大也不小,刚好就能把她的匕首敲掉。好一阵,少年才捡起匕首,恨恨地瞪了李日一眼,转身便狂奔而去。
  李日望着少年远去,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继而又见得跑远了的少年有掩脸拭泪之状,心里不禁感到悔恨和自责,却低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黑脸汉子走了过来,道“三弟,你怎么啦?”
  “没事,我们走吧。”李日轻声道。
  
  东街。
  “滚开,滚开,滚到一边去!”一阵呵斥声从李日他们身后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却见得是从后面过来一队马队,足有十来人,为首的正冲行人大声吼喝,却是些家丁打手。但行人见得这些人便都快快闪到一旁去。
  方脸汉子道:“哼,一群狗仗人势的家伙。”
  黑脸汉子道:“大哥,三弟,咱哥儿把这些小子揍一顿,好不好,看着他们这个狂样我心里就不舒服。”
  “快让道罢,那是张二爷来了。”说话的是个老太婆,她正慌慌张张地闪避,见得三人还没躲到路旁去,故出言劝叫。
  黑脸汉子怒道:“狗娘的,管他张家假家,这样横行霸道的我就偏不让!看他狗娘养的能把我怎么样?我得好好地教训他一回不可,看他还敢不敢再狂!”
  但李日却已一把拉过他,把他拉到路旁去了。
  黑脸汉子不解地望着李日,道:“为什么要让他,我还要把他揍扁呢。”
  “现在我们还用不着为这个与他闹气,过几天等我们把事办得差不多时,我陪你到张府去揍他一顿。”
  “这……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但光打他一个还不过瘾,再来个大闹天宫,把他张府一把火烧了,这样才叫称心。”
  
  马队头昂昂气扬扬地过来了,居中的是一个已近中年的大爷,衣着虽光彩夺目,但却满脸的横肉,看起来就活像庙里的凶神恶鬼,看着足可让大人起鸡皮、小孩子做噩梦而惊哭。而他的双眼却正飞快地在扫视着大街两旁。
  李日猜想他就是张飞豹了,找人一问,果然不差。
  忽然,张飞豹停下并举起手中的马鞭,紧跟在张飞豹身后的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便马上尖声叫道:“停!”却又不解为何,便又轻声问道:“二爷,什么事呢?”
  张飞豹没有理会,只是睁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街边,而且那举起了的马鞭也忘了放下。
  那师爷看了看,忽而摇头晃脑地笑道:“美哉,美哉,天将降艳福于斯……不,是贵人,降……降艳福于贵人也,必……必……必……”但“必”了半天也必出个狗屁来。
  李日本也不知张飞豹为何这样,但一听那师爷如此一说,顿已明了,再顺着张飞豹的眼光看去,果便见得在对面街边的人丛中站着一位少女,虽然衣着简单旧朴,但却掩饰不了她那自然散发出来的万种风韵,许是因被张飞豹注视着,故低着头,微垂的双眼,带着几分不安与恐惧,却因此而更如含苞欲放之花,别是一种娇滴怜人。
  李日才自惊叹于那少女的美丽,却见得已有几名打手下了马来,向那少女走过去。那少女旁边的人忙四散开去,少女也欲避让,但已被那些打手包围住了,顿时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紧张而不安,站,站不稳;蹲,蹲不下,全身受寒一般,颤抖抽搐。
  张飞豹嘻笑着道:“嘻嘻,多美的小娘们呀,若能陪爷们玩玩,定是最为销魂不过的了。”双眼却直往少女身上勾,仿佛要将少女的衣服一件件勾下才甘心一般。
  少女紧低着头,也不敢望别处一眼,只是缓缓地往后面退去,可是退不了二步,便已是墙了。
  张飞豹狞笑着,就要似饿了三天的狼见到兔子一般扑将过去时,忽然有人猛地喝道:“住手!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张飞豹怔了怔,一看,却见是李华三人。
  原来李华刚巧走到这里,见得这样,于是便上前喝止。
  “嘻嘻。”张飞豹见是李华,不由便是一阵好笑,道:“我以为是谁,胆敢妨碍二爷我的好事。哈哈,原来不过是比芝麻还要小的李大捕头呀。”
  张飞豹的手下顿也是一阵狂笑。
  张飞豹笑一阵,突地敛了脸,道:“你他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呀,也敢来管你家二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你?……哼!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县捕头,就是叫刘炎来也得乖乖地听我的,识相的,赶快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叫我见得到你,要不……哼!”
  王强忙拉住了李华,轻声道:“头儿,我们就当作没看到吧,这张二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清河谁敢惹他呀?”
  李华瞪了王强一眼,道:“如果我们没看到、没听到,要不管也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我们就是看到了,我们能当作看不到而不管吗?如果我们都不管了,那谁还敢来管?那朝廷养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可是……他……张二爷……”
  李华不再理会王强,又向前走了几步,道:“二爷,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这可是犯法的。”
  张飞豹狂笑道:“哼,什么叫犯法,法是什么玩意儿?在这里,你二爷我就是法,你懂吗?”转头却冲身后的打手喝道:“你们这帮混蛋,还不给我把这臭小子赶快赶走!快臭死我了。”
  当下便又有几个打手下了马来,拨刀便向李华围了过来。
  王强和张三见得,早给唬得脸青唇白,也不敢上前去叫李华,颤抖抖的便往后退缩。
  李华面对慢慢地围迫过来的打手,虽脸有惧色,便并没有后退,只是把刀握得更实更紧,道:“你们要怎样?想要造反呀!”
  “造反?哈哈哈哈。”一个打手狂笑道:“这里是谁的地方?二爷的,小儿,知道吗?这是二爷的地方,想造反的是你,小子!要是现在滚蛋还来得及,要不就把你砍成十八截,扔进清河里喂王八去!”
  李华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反而是面对越来越迫近的打手,却只有一步一步地后退。
  张飞豹已顾不得李华了,早已下了马,狞笑着向那少女一步一步的压过去。
  那少女面对着狼豹般的张飞豹,只是用双手紧紧抱着仍然颤抖不已的身体,尽力地往墙边里缩塞,可是再怎么死命也缩不进半分,更塞不进墙里。
  “哇!”眼看张飞豹就要迫近那少女了,但忽然间不知怎的,他竟又回到他刚才骑的马上了,不过,不同的是,他不是骑着的,而是趴着的,而且晃了二下便摔到地上来,刚好是跪着的,却惨声号喊。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了,群人顿惊得张大了嘴,竟忘了合上。
  好一阵,群人才看清,却不知什么时候,那少女的前面已站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少年,李日!
  群人有些明白张飞豹也许便是被这少年抓着掷出去的,可大家却又都没看清楚。但由于早就对张飞豹恨之入骨,只是惧于他家的权势,奈他不得而已,现见他也会落得如此,谁也不去理会他是如何被掷回去的了,就只在心里称快叫好,可却又不敢叫出来,甚至连笑也不敢笑出来,反而为那少年暗里担心。
  李日也正看着张飞豹,却笑道:“张二爷,你随随便便的认个错儿道个歉也就是了,干吗非要陪这么大的礼来着呢,这虽是位小姐,可只是个贫苦人家,这礼她可是受不起。我嘛……马马虎虎受得,但我这个人却不兴来这个,随随便便就好了,什么君臣大礼、父子之礼的,我看着就皱眉头。”
  张飞豹倒是站起来了,是被他的手下扶起来的。他总算还依稀记得他似乎是被人抓住了腰带,然后便被扔了回来的,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靠近他而他却没感觉到,更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轻易的便被人抓住了腰带、那么容易的便被人扔了回来,而且还扔出那么远。
  但现在他终于回过神来了,也看到了李日,于是他好像就明白了些,至少明白了是谁把他扔回来的,顿时大怒,指着李日骂道:“你他娘的,那来的野小子,竟敢戏弄本二爷……”转头却冲群打手喝道:“混蛋,还不快与我宰了他,千万别叫他跑了!快上,杀了他都不怕,万事有本二爷顶着,大不了就到京城里去求我大哥去。”
  那师爷便忙喝令指挥起来。
  群打手于是便纷纷挥刀向李日扑了过来。
  群人见群打手拨出刀来,有的便吓得不敢再看了,只以为白衣少年这回定要用他的血来染红他的白衣了,而很快他们就听到连遍的惨叫声,先时都还以为是白衣少年发出的,都不由把眼睛紧紧闭上,不忍看上一眼,可惨叫声却又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于是又是奇怪,不由偷偷窥了一下,却更是惊讶。
  原来,十多名打手不知怎的早已滚躺在地上,正抱腿搓腰的连声惨呼,惨叫声正都是他们所发出的。而白衣少年却仍潇洒挺拔地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似乎未曾动过,更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倒是那师爷似已僵化,刚才的微笑仍残留在脸上,却又口张目瞪的,扇着的折扇也停留在半途。
  张飞豹连眼球都快弹出来了,他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刚才,当群打手的刀已向白衣少年头上身上招呼而去时,他还没有看到白衣少年有任何动作,他以为少年是已经吓呆的了,于是他便笑开了。他要用那少年殷红的鲜血来清洗他刚才的耻辱,他要让人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得罪他,否则……
  然而,还没等他想完,他却已想不下去了。
  他没有看到白衣少年的动作,他只看到一个白影,更准确地说应是一股白烟、一阵白雾,就在群打手的周围那么一绕,就连那一绕的时间也不过是一瞬间,可他那十来个手下却已不知怎的竟就滚到地上,连声惨叫了。
  围观的人几时见得张家的打手会如此,不由大是称快,更有人竟拍手叫起“好”来,但才叫出声来便忙缩舌了,唯恐被人听去,引来横祸。
  好一阵,张飞豹倒是回过神来了,便忙跃上马去,道:“好小子,有种你就给本二爷等着!”但他才刚要拍马而去,他的马却竟给人勒住了。
  勒住马的是那方脸汉子,他冷冷地瞧着张飞豹道:“想溜?没门!”
  张飞豹本已魂飞魄散,这回又被人勒住了马头,而无论他怎么打拍,那马还是无法前去,只能在那儿蹬跺,更是惊恐,好一会,他才勉强道:“你想干什么?快让开,快让开。”
  “让开?哼!这么容易就让你溜掉了,那不是太便宜你了?今天不给你留个记号,还不知你日后还要害多少人呢。”
  “对!”方脸汉子身旁的黑脸汉子道:“就要他留下点东西来作记号,留什么好呢……对了,把他阉了,看他还调戏不调戏人家。”
  黑脸汉子的话引得群人一阵好笑,可当张飞豹横眼扫去时便忙噤声了,但在心里却仍然笑着,有的忍不了的,想着想着便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张飞豹大怒,才要大骂,却被人拉住了,掉头看却见得是师爷,而他的身旁还站着李华、王强和张三。
  原来那师爷见得十多名打手瞬间便被人放倒在地,知是遇上了高人,明白如果以硬对硬是难以讨到好处的,回去搬兵又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却见得李华三人,于是便忙叫过他们,希图能以官威来压压这三人,以解张飞豹之困。
  李华冲方脸汉子抱拳道:“在下清河县捕头李华,好汉尊姓大名?可否看在在下的份上让张二爷过去?”
  方脸汉子把头扭了过去,理也不理李华。
  倒是黑脸汉子冲着他直道:“你的份?你的是什么份?狗食?”
  李华一脸尴尬,他知道黑脸汉子是在挖苦他才刚受到张飞豹的欺压,现在却又要来为他说情,可他却也只能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于黑脸汉子的挖苦、更无可奈何于要为张飞豹说情。他只能轻轻地摇摇头、低声叹了口气。
  但王强却已大怒了,“铮!”的一声把腰刀拨了出来,冲黑脸汉子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官兵!该当何罪?”
  李华忙压下王强手中的刀,又道:“这位好汉见笑了,在下吃的是这碗公饭,便不能不管这家事,这地头是归在下管的,在下不希望在这地方发生任何有关于人命的事,请两位好汉见好就收。”
  李日却已过了来,道:“大哥,二哥,让他们过去算了。”
  黑脸汉子一脸的不满,道:“为什么?狗娘养的,要让他过去也行,不过就要他留下个记号来,好让他这狗杂种好好记住,否则,别想!”
  “今天就算了,先放他一回,二哥,来日方长!”李日拍了拍黑脸汉子道。
  “来日方长……好,就来日方长,他娘的,就饶他这一回,要再让你二爷我看到你小子再欺负人――我就最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的了――你二爷不只要给你个记号,还要摘掉你的小脑袋!还不快滚!欠揍呀!”
  张飞豹只气得七窍生烟,可他又不大敢发作,且那师爷还怕他会生气,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于是便也只是恨恨地瞪了三人一回,便乘方脸汉子放手之至,拍马狂奔而去,群打手便也顾不得伤痛,爬起匆匆逃去。
  李华便冲李日抱拳道:“多谢公子相助,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李日忽然笑了笑,道:“在下姓祖名父。”
  “原来是祖父……”
  “哼,好一个乖孙子!”方脸汉子冷笑道。
  黑脸汉子却大笑道:“不是龟孙子,应是狗孙子才对。”
  李华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大计较,转身便走。王强和张三忙赶了上去。
  张三道:“头儿,这三个人是什么来头的,竟敢连张二爷也揍了,却是不要命的了。”
  王强却道:“管他什么来头,也是头儿好性儿,这些人就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了,竟连头儿也敢戏弄起来了。要是我定砍他几下,再抓回去,让他们好好尝尝我们大牢里的滋味。可头儿就是吞得下这样的闷气。不过,他们得罪了张二爷,日后的苦头只怕是够他们吃的了。”
  李华道:“张二爷也实在是无法无天的了,好在是他们呢,那可是小勇的妹妹小丽呢,要不她可就要遭殃了……”李华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而陷入沉思之中。
  王强道:“我看他们出手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来着,定是看到那娘们长得有几分颜色,于是才来个英雄救美,想搏小娘们的芳心,哼!这样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大色狼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华似是没有听到王强的话,喃喃地道:“这些人来历可疑,武功又高,特别是那少年……”
  
  李日忽然发现那少女已经镇定了,而且正默默地看着他,但看的却并不是他的别的地方,而是他的腰间。
  李日虽然奇怪,但他却并不打算去弄清楚,因为他认为他并不认识那少女,刚才戏弄那少年的事使他感触很大,他已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不可再如此对人,特别是女孩子的了。
  但那少女却竟然向他走了过来,虽然看得出她很是胆怯紧张,但还是壮着胆子慢慢地向他们走过来了。李日也终于清楚她看的是什么了――他腰间的那个小荷苞。
  那个绣着两只似亲非亲、似爱非爱却又亲密无间的蝴蝶的小荷苞!
  那少女紧紧地盯着那小荷苞,她的心在颤抖,就是这个小荷苞,虽然她已有整整七年没有见到过了,可她还是真切地认得记得,因为那是她亲手绣出来的小荷苞,虽然很粗糙,但却花了她好几天工夫,她连她亲哥哥都不肯给,却送给了她的日哥哥,但现在,这个小荷苞却在这个人的身上,那他……可是,她的日哥哥早在七年前……
  李日不免多看了那少女几下,他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但是他又不能很准确地说出那是什么,于是,他便也张眼望定着那少女。
  那少女在李日的注视下显得很是不好意思,但她犹豫了一下,又低头去望着李日那个小荷苞,并有些胆怯羞涩地轻声问道:“公子,你……这个……这个荷苞……是从哪来的?”
  这声音一入耳,李日顿突的颤抖了一下,一个朦胧而实在的人影和一个熟悉而远古的名字从记忆中跳了出来:
  她,总喜欢默默地坐着,用双手肘顶着并拢的双腿,向上歪歪地捧托着小脑袋;一双纯真得犹如可直窥底部的潭水一般的眼睛总喜欢脉脉地凝视着。站起来了,但行动却小心翼翼得近乎畏缩,似乎从来不会自己作主;总是会因人一句话便把瘦削的脸羞得仿佛黄昏时西边的红霞一般;生气了,微微嘟起的小嘴儿,总诱得人会情不自禁地轻轻去捏上一把,便把脸来紧紧掩住,却又因别人的嬉笑而也笑了起来,脸上顿露出浅浅的如同三月春风般温柔和顺的小酒窝……
  “小丽,是你?小丽……丽妹妹。”李日兴奋地叫了起来,仿佛在沙漠中饥渴了三天的旅人终于发现了清清的河流一般。
  那少女颤颤地望着李日,道:“公子,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李日,小日子呀!”
  “小日子?”那少女仔细地辨认着,但还是不大敢相信。
  “你忘记了?你看,你送给我的那个小荷苞……”李日解下那小荷苞递给那少女,道:“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那少女接过小荷苞细细地端详着,好一阵,才抬起头来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日好几遍:
  那双正亲切地看着她的眼睛,有着女孩子般的清秀,但在那其中,却流露出一分不输任何人的坚韧强硬;而当笑起来的时候,那一眨一眨的,给人一种狡黠的感觉,可在那狡黠之中,却又能让人切实地感觉到他的亲切和直率。
  真的很是奇怪,这种感觉在她的心里慢慢地晃荡着、晃荡着,却能慢慢地和她记忆深处中还完整真实地保存下来而又因经时间的冲洗而变得模糊的影子融合一处,乃至同化一体,而手中的小荷苞更让她记起更多更多……
  她慢慢地问道:“你真是小日子……日哥哥?”
  李日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可七年前……。”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不?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李日笑道。
  “可是……可是有人看到你被那狼叼走了,后来大家去找你却只找到你的一只鞋子,大家都以为你……我们都伤心了好久……那到底是什么回事呀?”
  “这事要说起来,那可比城外的大清河再加小清河还要长呢,以后有空再慢慢告诉你。大娘跟小勇哥都还好吧?”
  “还好,日哥哥,到我家去好不好?让我娘和我哥哥也见见你,他们一定很开心的。”
  “我正想来找你们的呢,只是现在这里好像变了很多,许多地方我都认不出来了。认不出这里还不要紧,可我竟连你也差点儿认不得了,好在你虽然别的都变了,但那神儿还是和以前一个模样,要不连你也认不出来,可亏了我还对他们说我时时都想起小时的那帮伙伴呢。哦,对了,丽妹妹,我来给你介绍我的两位哥哥……这位是我大哥,叫龙风,你就叫他风哥就行了,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傲的,可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不信你如果挨近了他说不定会把你烫伤的。”
  小丽轻声笑道:“日哥哥,原来你还跟以前一样,还是那样大滑头。”
  李日笑道:“只怕这几年在外面混久了,比以前更加滑头了呢。哦……这位。”李日继续介绍道:“他是我二哥,叫石猛,你别以为他脸黑就不是好人,他可是脸黑心不黑的,最是一条硬汉,你就叫他猛哥好了。”
  石猛呵呵笑道:“什么猛哥威哥的,多别扭,我脸这么黑,最是好认的了,你就叫我老黑或者什么黑都行。”
  “丽妹妹,其实你也不用跟他客气的,他也最受不了客气的,你就干脆直接叫他死黑鬼算了。”
  小丽看了石猛一眼,低头抿嘴一笑。
  
  三人跟着小丽出了东街,转过几条小巷,便见到了一片树竹。在这里,除了偶尔几声鸡啼狗吠外,四下一片清静。
  李日一到这里,顿兴奋起来,道:“这里我还记得。”便叫过石猛来,指指点点,这里是他小时候捉过迷藏的地方,他本来已经看到柴堆里是藏着人的了,但他却不抓,而是悄悄过去,就在柴堆上面撒了一泡尿……结果差点儿跟那小伙伴打起架来了;那儿又是玩打仗的地方,可正当大家玩得热闹时,他却跑回家里睡去了,结果让大家找了他好半天……
  石猛听得,大笑道:“原来你小时候就爱耍滑头,不过跟现在比起来却差远了。”
  小丽笑着道:“日哥哥的事可还多着呢,就算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不过,你们不知道,虽然日哥哥经常捉弄我们,可我们还是最喜欢跟日哥哥在一起玩,要是没有日哥哥,我们就什么也玩不成了。虽然我哥他们都比日哥哥大,可是他们却都是听日哥哥的。”一直都有些羞涩的小丽忽然间竟变得不再紧张了,竟一下子说了一大堆话,而且还非常清晰、非常流利,只是却又明显的带着兴奋。
  她看着李日,想起以前的桩桩可笑之事,便暗暗笑去,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竟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她忙低转过头去,又用手掩住了脸,便偷偷的瞥了李日三人一下,好在三人并没发觉,这才安了心。
  说起这些,李日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小时候实在是太滑头了,大家对我那么好,可我却经常捉弄大家,想起来真觉得对不起大家的,只是不知这次回来能不能遇到他们,也好给他们道个歉。”
  小丽看着李日,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地想着。
  龙风这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显得无限怅然伤感,跟着长叹一声道:“唉,想你们小的时候多有趣,而我……偏偏生在那大户人家里,陪我的全是大人,干什么事也没个自由,又不能轻易出门,整天就只能呆在家里,真的给闷死了。就是家里也不跟别人家一样,一家子你争我夺的,就怕吃了点小亏……但现在可好了,大家也用不着争了。”
  石猛却嚷道:“我们哥们拜把子这么久了,你小时候的事都没听你讲过的,到现在才说这么一点点,真不够兄弟。以前我就只知道你是因家没了才出来的,却不知别的,你干吗不说出来呢,说出来不闷在心里就会舒服的了,像我那样,有什么心事如果叫我闷着不说,那非要把我憋死不可,说出来才舒服。”
  小丽道:“原来龙哥哥……我还以为大户人家从来都是快快乐乐的,却不料……。”
  李日道:“虽然说我们小时经常挨饿受冷,可到底活得很舒服自在……。”
  石猛道:“这些都过去了,还提它个鸟干啥?弄得我也想起过去了,虽没有三弟那么好玩,但却也自在,每天到山里去打鸟抓兔子,却也有趣。”
  李日见得龙风默默的不发一言,只是暗地伤神,便道:“这些全都过去了,别再提了,想想我们以后怎么过、怎样才能舒服快乐还差不多,别都给过去的事弄得不痛快。”
  
  从树竹林出来,再穿过一条小巷,便见到几座泥房子,几棵树木,在这之中还有几只大大小小的鸡正追逐寻食,不时“吱咯”地鸣叫着。阳光直直地落在这一切事物的上面,晃着红彤彤的光芒;还有那一阵阵的风儿,轻轻地拂过房顶树尖,撩起缕缕茅草、拂动条条树枝,留下一串串“哗沙哗沙”的声音。
  小丽道:“日哥哥,你还记得这里吗?”
  李日想了想,便指点着前面道:“有些记得,那塌了一半的是我家,这是你家来的,还是以前的房子,只是修补过了,有些眼生,是不?”
  小丽微笑着点点头,却见得一位大娘带着一大群鸡从那屋里出来喂养。便忙迎了过去,有些兴奋地叫道:“娘,我来。”
  大娘把鸡食给了小丽,却看见李日他们,看了李日三人一会,道:“小丽,他们是……”
  李日走了上来道:“大娘,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小日子呀。”
  “小日子?什么小日子呀?”大娘一阵茫然。
  小丽道:“娘,你忘记了?不就是日哥哥吗?你们都叫他小日子的,以前还老惦记着他呢,现在倒认不出来了。”
  “小日子……你是小日子?可……”大娘又细细地打量了李日一番,终于点头道:“真的是,真的是小日子。你没事就真的好了,那时候……”大娘眼角渗出几滴泪珠,但很快她就拭干了,却转头对小丽道:“小丽,别管鸡了,快进屋去倒些水给小日子。”
  小丽忙放下鸡食欢快地走进屋去,大娘也便把李日三人让进屋来,李日自又免不了为大娘介绍龙风二人。
  大娘不好意思地道:“要是知道你回来了,我也好叫阿勇买些肉回来……现在什么也没有……”
  李日道:“大娘,我回到这里还不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那用得着什么呢,倒是我给大娘你添麻烦了。”
  “可别说这话,看见你回来了,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阿勇刚刚出去了,要是他知道你回来了,不知有多高兴……小日子,你不要急着走,在大娘家吃个饭,等阿勇回来,你们兄弟俩也好说说话……。”
  小丽已端了水来了,见得李日答应留下,自是高兴,给李日三人倒了水,便站在一旁,竟忘了把水放好。
  这里大娘便问起李日那七年的事来,李日便说是那天送他娘下葬后,他很是伤心,便跑到狼岭上去,不料遇上了狼,逃不了,便被狼叼走了,好在有个猎人救了他,但他却不认得回来,而那猎人刚好没有儿子,便收了他作儿子,后来那猎人死了,他便卖了所有东西到外面,现在就与二位拜把子兄弟做点儿小生意……
  大娘道:“那现在可好了,可怜二嫂也可瞑目了,她去时还小日子小日子的叫个不停,担心你是个滑头儿,容易学坏闯祸。”
  小丽微依着大娘,双眼却看着李日道:“娘,你还不知道呢,日哥哥现在可厉害了呢。”
  大娘便问如何厉害,小丽便把遇到张飞豹的事说给大娘听。
  大娘顿时一惊,道:“啊,打了张二爷?那……那可怎么是好呀?那张家可是人惹得起的吗?孩子,你这回可真的是闯大祸了。”
  石猛一拍桌子道:“你们不用怕他,等我这就去把他什么张家假家平了,看他还凶不凶!”
  大娘忙拉住石猛,道:“快别说,给人听到了可了不得,你们年轻人知个什么,那张家的打手比城里的兵还不知多多少哩,还有许多很厉害的人,十个八个也打他不过,而且那些当官的也都听他们的,你们怎斗得过他们?”
  龙风“哼”了声,没说什么,便低头喝水。石猛却已站起来叫道:“怕他个鸟,那些都是些饭桶来的,再多也没用。不是我吹牛,我一个人就可摆平他们。”
  李日忙把石猛拉坐下来,道:“二哥,别说了,来日方长。”
  石猛呆了呆,终于笑道:“对,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怎么,来客了?”从外面进来一个汉子,见到李日他们便笑问道,可当他仔细看时,却发现并不认识,顿又一怔,却不好意思地朝李日三人笑了笑。
  小丽道:“哥,你可回来了,快过来,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那汉子笑道:“谁来了?看把你喜的。”
  大娘已过去把那汉子拉过来了,道:“阿勇,你也不认识他了?小时候你可跟他是最要好的。”
  “小日子?”汉子细细地打量了李日一下,见得李日正朝他微笑着,顿时喜道:“小日子,你是小日子……可……”
  大娘道:“你还认得他,他可真是小日子,他命大……。”
  小丽却早已把刚才听得的李日的经历告诉了小勇,顿把小勇喜得只会傻笑。
  好一阵,小勇才回过神来,道:“我去把这事儿告诉大伙们,好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说着便要往外走。
  李日忽想起了什么,忙叫住小勇,道:“小勇哥,你就不用告诉李华了。”
  小勇不解。
  李日便道:“现在李华是狗……勾人捉人的捕头,我们兄弟不喜欢跟官府里的人打交道。”
  大娘道:“小日子,你可不知道,自从阿华当了捕头后,我们可比以前好多了。”
  龙风正要喝水,听得便停了下来,看了看大娘,却又慢慢喝起水来。
  石猛却已瞪起双眼,道:“当狗的对你们有什么好的?今天要不是三弟不让,我早他妈的把他们三个一起揍了,特别是那要拨刀的。狗日养的,见到张家的打手就被唬得直尿裤子,看到这些人就要耍刀子,什么时候再撞到我手上,定教教他怎样耍拳头!”
  小勇道:“说起那些捕快,十个倒有九个是怕硬欺软的,但李华却是不一样,多亏了他,我有个朋友在东街上有间小店,一些无赖就来要钱,不给就闹事砸店,好在李华来了才把他们赶走,因有李华撑腰,那些无赖也就不敢来了。”
  石猛道:“哦,这样的捕快倒是少见,好,当捕快还能为穷人办点事,了不起,了不起,这朋友却是交定的了。”
  李日道:“他是怎样干上这个的?”
  小勇道:“五年前,这里来了一条大和尚,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可是大家都打他不过,县里的捕快也拿他没办法,县老爷也无可奈何。有一天,李华――那时还不是捕快――正好到街上卖东西,却被那大和尚拦住要收他作徒弟,李华先是不肯,但那大汉说他若不肯便要杀了他,他迫于无奈,心里也有了想劝大和尚不要作恶的念头,于是便答应了。大和尚对他也是很好的,只是每当他劝那大和尚不要再作恶时便打他。李华看着大和尚天天都在欺负人,于是,有一天,便在酒里下了药,迷倒了大和尚,又用绳子捆住,要把他送官,又想那大和尚对他挺好,于心不忍,可又不能就这样放了他,于是便叫了李大郎,李大郎因那大和尚打过他,便要杀了他,李华不让,但李大郎还是打断了大和尚的一条腿,又把大和尚绑在树上,二人才离开,后来有人上山去找,大和尚却不见了。后来县里知道了这事,认为李华为县里除了大害,便把李华招进去当了捕快,却不料不久那县老爷便被人陷害了,才来了现在的刘老爷。那县老爷在离职前便提李华当了捕头。他当捕头时我们都为他高兴,谁知那碗饭却不是好吃的,这几天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怎么回事呢?”
  “唉,你们是刚回来的吧?这几天县里可出大事了,县里最有钱的几户人家都给人偷了,而且都是在这二三天干的,据说每家都要被偷不下十万两呢。”
  大娘大吃一惊,道:“哎呀,十万两?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连张家都敢去偷,不得了,不得了,阿弥陀佛。”
  小丽道:“偷他家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日哥哥连张飞豹都打了呢,那才叫了不起呢。”小丽偷偷地窥着李日,她似乎已忘了那时她的处境,而只记得一些她所要记的东西。
  “什么?”小勇惊道:“小日子,你……你连张二爷也……。”
  石猛道:“要不是那李华拦着,我还要把他……打他已算便宜他了,我最见不得那样的人。”
  “这是什么回事?”
  小丽便又把遇到张飞豹的事说了一遍。
  小勇听得,顿一拳打在墙上,道:“他妈的,这张……张飞豹小子……打得好,打死他……”
  大娘忙道:“快住口,阿勇,你要作死了,要是给人听到,告到张家去,那咱们……那可了不得了呀!”
  石猛站了起来,道:“你们用不着怕他,有我们兄弟在,什么也不用怕,管他什么张家假家,他敢再来我不把他们打个半死才怪呢。”
  李日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只是,小勇哥,那张家给人偷了东西,李华的日子却为何不好过?”
  小勇道:“要是别的人家,案子破不了,过阵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那是张家,那可不同,那县刘老爷怕张家,被张飞豹限令要在半个月内把盗贼抓拿归案,追回被偷珠宝,刘老爷便责令李华十天内破案,现在已过四天了,可李华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每天都被刘老爷责骂一番,日子自然不好过的了。”
  龙风慢慢地道:“哼,他若是识相的,就赶快把那什么狗屁捕头辞了,要不是总有一天他反会被人捉了关进牢里的。”
  小丽不解地道:“风大哥,他是捕头来的,是抓坏人的,怎会反被人抓呢?”
  “抓人?凭他也能抓住人才怪呢。”龙风又慢慢地喝起水来。
  李日想了想,道:“小勇哥,你与李华要好,你要快劝他辞了那差事,要是辞不掉也要赶快逃走,逃得越远越好,要不真的可要给人关进大牢里去了。”
  小勇道:“这怎么会呢?李华最是尽责的了,虽然刘老爷并不大喜欢他,但也没难为他来。”
  “小勇哥,你可不明白,以前刘炎寻不着他的短儿,可现在有了,而且现在连刘炎也自身难保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想,敢到张家去偷东西的人除了胆子够大外,更要武功了得,还要聪明过人,这样的人李华怎能抓住?李华虽然学过些功夫,对付一些无赖也倒可以,但要对付这些人,不要说十天,就是十年也破不了案的,抓不到盗贼就追不回珠宝,这样张家就拿刘炎是问,刘炎自然迁怒于李华……。”
  “这……那刘老爷也最是怕硬欺软的了,那李华不就……这却如何是好?我得劝劝他才是。”小勇说着便要出去。
  “那倒用不着这么急的,还有好几天时间来着。”
  大娘也道:“急也不争一时半刻的,现在都已经是中午了,吃过午饭再去也不迟。小日子回来了,还不知做些饭?”
  
  开饭了,上来的却不是饭,也没有菜,端上来的是一大锅面糖。
  小勇道:“小日子,你回来的可不是时候,我也不知你会回来,要不怎说也得买些肉回来。”
  李日笑道:“你怎又跟我生分了?小时候连这个也吃不上呢,三天饱二天饿的,有这个已算过神仙日子了。”转头对石猛与龙风道:“来,也吃些,我小时候想吃这个也不知想了多久,要是看到了,还没吃,口水就流遍桌子了,想来也蛮有趣的。”
  龙风笑了笑,道:“我小时候没吃过这些东西,现在有机会尝尝,倒不能放过。”
  石猛笑道:“看到这个,我就想起小时候,那时也不知多久才有一回,有一次家里也做了这个,便惹得我们兄弟四个你抢我劫的,以后就不做这个了,但自那以后,那滋味就常常引得我在梦中都流口水。这几年大鱼大肉的吃了不少,却每每想吃这个,却不料今个儿倒遇上了,却真有福来,倒要好好过足瘾来。”
  大娘笑道:“我还怕你们吃不惯这个来呢,你们尽管吃吧,如果不够,我这就烧去。”
  “够了,够了。”
  石猛说着,三下二下的便把一大碗面条全扫进嘴里了,这才发现别的人都正望着他,顿感尴尬,好一阵才道:“好吃好吃,你们怎么不吃呀?”
  李日才要说什么,却见得小丽端着碗却不往嘴边送,而是怔怔地呆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但见得李日望过来,便又忙转过头去。李日想了想,便转过头去问小勇道:“小勇哥,李大郎怎会变成那个样子的?虽然小时候他也有些凶狠,可也没现在这么……“
  大娘长叹了一下,道:“不只李大郎才这样,清河城内像他那样的人都不知有多少了。”
  “为什么?”
  小勇道:“都是因为那公平赌场。”
  “公平赌场?在哪里?”
  “就是原来东街那个城隍庙,你还记得吧?”
  “哦,原来就是那里,难怪……。”
  小丽笑道:“日哥哥,如果你说不记得那里,那我就真怀疑你是假的了。”
  “为什么?”李日笑道。
  “你不记得了?有一回你跑到那儿,乘大家不注意,便叫我帮你爬到那城隍爷的脖子上,还说是在骑马呢。”
  大家一阵好笑,小勇才又道:“本来,前一个县老爷的时候,因说赌博和妓院害人不浅,一直都不让做这些的,所以这里原来很平静的。等到张飞龙考上了状元,还当上了太师爷的女婿,做了大官后,张家便要开赌场,县老爷不让,便被罢了官,才来了现在的刘老爷,那刘老爷什么都听张家的。于是张家便霸了城隍庙,说是那里用来开赌场很好,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刚开始时,刘老爷还派了很多兵来保护赌场呢。有些有钱人家见得赌场很好赚钱,也便开了几间,但却被张家明里暗里的闹,干不下去了,所以现在城里也便只得一间赌场。”
  “那李大郎自小就因大伯大娘宠着他,这你也是知道的。自小就与一些无赖交好,整日打架闹事,邻里没几人不怕他的,后来有了赌场,便是有一个钱都往那里去,大伯给气病了,大娘拿他没办法,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那赌场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县里人每提起它来没几个不恨的,只是拿它没办法。”
  石猛把手中的碗“啪”的一下砸在桌子上,道:“他娘的,原来这赌场是这么害人的,大哥,三弟,我们去把它铲了,看它还害人不?”
  李日道:“二哥,你怎么要把它铲了呢?那你以后上那里赌去?”
  “这……”石猛想了想,道:“不要紧,大不了我以后也不去赌了,怎说也是留它不得的。”
  大娘忙道:“小日子,你可别乱来,那可是张玉老爷家开的,他还让他的三少爷张飞狐在那里守着呢,谁敢去闹事?小日子,你可千万不要,那可不是说笑的。”
  “管他是谁呢?张飞豹是那么一个熊样,想他张飞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怕他干吗?”
  小勇道:“你们可不知道,那张三爷跟张飞豹虽说是兄弟,可跟他们却没一点相像的,城里没人不说他是一位美男子,而且聪明过人……。”
  石猛不待小勇说完便抢着道:“美男子?怎么个美法?怎美也美不过咱三弟吧?算聪明,那更不是咱们对手。三弟,走,我们过去,把他比下去,羞他一羞,再把他的赌场砸了。”
  李日笑道:“二哥,这话可说不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想他是个有钱人,见多识广,自有过人之处不奇。赌场是要去的,但不争这么一会,先听小勇哥说完再说。”
  小勇接着道:“那张飞狐待人也很好,不像那张飞豹那样,人人都恨张飞豹,但对张三爷却很是尊敬,因此有‘清河孟尝君’之称。张玉老爷几乎已把事都交给他管理了,那张飞豹却不过是个闲太岁,所以很恨张三爷的,总想害了他好夺家产。”
  很快就吃完了,小勇便找李华去了。李日三人也便要告辞,但大娘因知他们要去赌场,于是便又劝又哄的,争奈三人主意已定,便只好叮嘱又叮嘱。
  小丽一直望着李日,就在李日转身要走时却道:“日哥哥,你们还回来吃晚饭吗?”
  大娘也道:“小日子,回来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便是了,晚饭还是回来吃吧。“
  李日想了想,便道:“这样也好。”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几锭银子来,递给大娘道:“晚饭我就回来吃定的了。”
  大娘忙推辞,道:“那用得着呢。”
  李日道:“大娘,我都把这当我的家了,自是已把您当我娘的了,娘自然是要孝敬的,娘若是不收,那岂不是不把我小日子当大娘的儿子?”
  大娘只得收下,笑道:“小日子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二 饮歌如酒醉也醇
章节简介:
  二饮歌如酒醉也醇 清河最热闹的地方是东街,东街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公平赌常 公平赌场是清河惟一可公开赌博的地方。在这里,下注是完全自由的,赌博是完全公平的,庄家绝不会弄虚作假,更为重要…

  二饮歌如酒醉也醇
  
  清河最热闹的地方是东街,东街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公平赌场。
  公平赌场是清河惟一可公开赌博的地方。在这里,下注是完全自由的,赌博是完全公平的,庄家绝不会弄虚作假,更为重要是的赌场还对赢家提供保护,绝不会让赢了钱的顾客被人伤到一根毫毛。因此,到这里的人不仅仅是清河县的,更多的是从外地赶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复杂,就只为赌一回,因为据说从这里赢了钱回去的人不少,虽然输的也许更多。
  现在,场内数十张桌子边早已围满了人,有的瞪着几乎要弹射出来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桌面上的赌具,心里在暗暗地祈求;有的看看赌桌又看看已渗出汗来的紧捏着的手,不知该买哪个是好┅┅
  石猛才跨进来,听得那一阵盖一阵的叫押声,早已把一切都忘掉了,大声嚷道:“太好了,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赌过了,快给憋死了,这回我得好好赌一回过过瘾了。”
  龙风道:“怎么有的人会这么快就把自己说的话给忘了?”
  石猛摸着头傻笑道:“哦┅┅看我这记性┅┅好,我们这就动手。”说着便要卷手袖。
  李日忙拉住他,道:“慢着,用不着动武,我们可以用赌来拆他们的台。”
  “怎个拆法?”
  “这里下注是没有上限的,我们下大注┅┅。”
  “对,下大注,赢光他们的钱┅┅好,这个办法最好,又有得赌,又可以拆他们的台。好,就这么办。三弟,还是你最有办法。”
  “嘿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真是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嘿嘿嘿,今日你小子撞到鬼门关上来了,可别怪我不客气。”在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正冲着他们狞笑着。
  师爷,张飞豹的师爷!
  石猛顿时瞪大眼睛道:“你他娘的倒还敢出来?上午让你那么便宜地溜掉了,不好好躲到你娘的裤裆里去,这回定饶不了你。”
  “嘿嘿,快来人呀,就是这三个臭小子,上午得罪二爷的那三个臭小子。快把他们给抓起来,一个也别给逃了。”那师爷指挥着场内的打手围了上来,有人还把门给关上了。
  那些赌徒见要出乱子了,便慌忙收了钱退缩到边上,但是出不去,便乐得看热闹。
  李日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龙风反倒抱起手来,似乎那三十多人围过来并不是要对付他,倒是石猛却在卷着手袖嚷道:“他娘的,才来这么些呀?可别让我赌瘾过不了,手瘾也过不足,要都又是些不经打的草包,那就更不好玩了。”
  师爷大怒,手中折扇一点,道:“给我上。”
  “混蛋!你们想找死呀!还不给我住手!”从里间出来一位少年公子,在他后面还跟着二名熊腰虎背的大汉,且都挂着腰刀。
  “三爷。”那师爷见了那少年公子,忙低头陪笑。
  那少年公子竟然就是张飞狐张三爷!
  李日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回:
  一身的衣着打扮与一般公子哥儿并没很大的区别,但一般公子哥儿所有的那种平庸和痞气,在他身上却荡然无存;更准确地说,他不像是一位公子哥儿,而像一位满腹经纶的书生,微显瘦削的模样更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然而,一旦你触碰到他的眼光时,你就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反而是会为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份坚韧和执著而震惊;而脸上那似乎是永远也不会褪去的笑容,却又显得那么让人难以捉摸。
  石猛道:“却不料这张飞狐还真真与张飞豹不同,还有点儿人样,但还是比不上我们三弟。”
  张飞狐冲那师爷喝道:“你也太放肆了,在这里竟也敢胡来!”
  “三爷,可是┅┅”那师爷瞄了李日他们一下。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在这里也干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吗?还不快给我滚开。”
  “是,是。”那师爷忙点头哈腰道:“三爷责的是,奴才该死,但这三人就是上午得罪了二爷的┅┅”
  “混蛋,别老在我面前提什么饿爷饱爷的,无论他们伤了谁也不用管,到得这里来的就是我张飞狐的客人;客人,你懂吗?客人来了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好好招待,懂吗?笨蛋!要不以后谁还敢到这里来?哼,亏你还是什么师爷,混蛋!”张飞狐训了那师爷一番,便上前朝李日三人道:“三位莫怪,在下管教不力,还望多见谅,但在下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对客人无理的事了。”
  李日笑道:“张三爷果真不愧为清河之孟尝君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阁下见笑了,在下奉行的是来者即客的经营准则,要不谁还会到这里来?那我们的赌场不就要关门大吉了,哪还会有今日这个盛况呢?”
  龙风道:“张三爷果真是个行家,只是怕这里生意越好就有越多的人要家破人亡。”
  石猛道:“对,你这赌场害的人可多了。”
  那师爷道:“大胆,竟敢对三爷┅┅”
  却不料他还未说完,张飞狐已转过头冲他喝道:“混蛋,这里那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给我滚得远远的。”
  石猛看着那师爷灰溜溜的走了,便大笑道:“这回拍马可拍到马腿上了,哈哈哈。”
  龙风道:“戏倒是演得挺出色的,只是还欠点东西。”
  “还欠什么东西?“
  “人头,他的人头,如果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给我们那就完美了。”
  张飞狐笑了笑,道:“阁下说的对,只是,砍了他的人头按你们说的不是又多害了一个人吗?而且,我想阁下也不会要像他那样的人的人头的,以免弄臭了身体。”
  石猛想了想,道:“那倒也是。”
  龙风道:“你张三爷把他当人,我可没把他当人,他顶多不过是条狗而已。”
  张飞狐笑道:“就算他是条狗,而且不是一条好狗,但也总有他的生命,我又怎能随便剥夺他的生命呢?”
  石猛道:“那你还开赌场来害人?”
  “阁下的这话可差了,这世上不知有多少想不劳而获的人了,可却苦于没有机会,于是我就顺应他们的要求,开设了这个赌场,让他们有了这个机会,这难道能说是害人吗?”
  “这┅┅这不是害人,反而是益人不成?”
  “益人倒不敢说,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却倒是有益的。好像城西的杜相,他本是穷得叮当响的,却因在这里赢了大钱,现在倒当起爷来了,这对他来说不是有益的吗?”
  “这┅┅可┅┅可是却有更多的人因此而┅┅而……”石猛憋红了脸,可就是说不下去。
  “而家破人亡,对吗?”张飞狐微笑着。
  龙风道:“你倒还敢承认。”
  “这是实话。但是,他们进不进来全是出于自愿的,进来后赌不赌也是自愿的,本赌场并没有强迫他们进来,更没有强迫任何人下注押赌,至于因赌而弄得家破人亡又能怨谁?怨我?”张飞狐仍笑着。
  石猛道:“不怨你又怨谁?要不是你开个赌场在这里,他们又怎会┅┅”
  “阁下怎还不明白?你若不进来赌,谁又能强迫你赌,你又怎会┅┅你赌输了也只是自己命运不好罢了,这都只能怨自己,因赌而弄得家破人亡的更不能怨我开赌场的。阁下试想想,家产儿虽不多,却也不少吧,赌了这么久了,却一输再输,自己又不肯收手,越是要赌下去┅┅这又能怨谁?再说让人家破人亡的事儿多着呢,何只赌这一桩?要是会让人家破人亡的玩儿都要关门不准干,那想来天下可玩之处就没了,那天下多没趣儿、多平淡?那样人们也并不见得就欢喜。何况你说这赌害人,可那些赌的人却不会说它害人,要是他们认为赌害了他们,他们也就不会来赌了,做事只要是自己认为干得对的,又何防别人怎说去。你说是吗?”
  石猛虽想说他是在强词夺理,可又不知该怎个辨驳,只能呆着干瞪眼儿。
  李日笑道:“张三爷果真不愧是张三爷,不仅生意做得好,连话也说得比鸡蛋壳还密,让人连一点缝也挑不出来,给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张飞狐笑道:“阁下见笑了,在下也不过是在胡说一番而已┅┅哦,三位到此,却有何贵干?”
  李日止住要抢着说的石猛,道:“进赌场自然是为了赌了,却不知这里有哪些玩法?”
  “既是来赌的便是我张飞狐的客人,欢迎欢迎,请,里面请┅┅不知阁下喜欢什么玩法。”
  李日道:“我这人没什么好的,但有一点却是受人称赞的,便是喜欢简单,越简单越好。”
  “好,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有效的。难得三位有这个雅兴,在下也已有很久没赌过了,这回就与三位好好过个瘾,请。”
  早已有人把场地收拾好了,还有几张台又已赌开了,但一听得张飞狐要亲自来赌,便又忙收了赌,都赶过来观看。因为大家都听说过张飞狐赌技惊人,可大家都只是听说而已,都从没亲眼见过,虽赌瘾未过,但这机会却是不容错过的,而且也知道这三人来者不善,必与张飞狐有一番好杀。而好赌之人也都喜见人赌得凶的了,所以,很快李日他们便被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了,在外围看不到还只管死命地往里钻。
  张飞狐道:“却不知三位喜欢怎样赌法?”
  石猛道:“我三弟的意思你没听明白呀?最简单的当然是掷骼子比大小了,那用得着别的什么花样,有个鸟用。”
  张飞狐笑道:“这个果然是最简单的。”
  旁边一人道:“三爷,我们赌场开业以来都只是庄家做庄赌家买的,怎与他们比呢?”
  “规矩是人订的,怎说不得?今日难得三位有这个兴趣,为什么就不能让赌家也来掷一把?”张飞狐说着便让人拿来一副新的骼子,递给石猛,道:“请阁下先检查。”
  李日道:“公平赌场的招牌那么响亮,难道我们还相信不过吗?”
  “多谢。”张飞狐笑道:“来者是客,请先。”
  “我来。”石猛一把抓过骼子道:“好久没有赌过了,这回倒得好好过过瘾儿。”
  “原来阁下也是个性情中人,在下倒是走了眼了。”
  “废话,来吧。”
  “好,爽快,请下注。”
  “五百两。”石猛掏出一张银票,看了一下价目,便一把拍到桌面上。
  群赌徒虽然猜想到这三人会赌得很凶的,但见得石猛一下子便把五百两押了上去,仍是大为意外,不由发出一阵哄哗。
  张飞狐仍然笑道:“好,是个爽汉子,本赌场虽下注上不封顶,但一注就押五百的仍不多见,我想我们这赌定会很有意思。”
  石猛道:“少说个鸟废话,等下你输了就不会说有意思了。”
  “五百两虽不是个小数目,但本赌场还是受得起的。”
  “那就来吧,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鸟男人。”
  “好,却不知阁下喜欢比大还是喜欢比小?”
  “大,当然比大,比大才有意思,比小像个什么鸟男人。”
  “好,阁下请先掷。”
  石猛也不客气,双眼一瞪,抓起骼子便往碗里一掷,三只骼子“咯咯”地转着撞着,很快便停了下来,却是二只是六,另一只是五。
  群人不由又发出一阵哄哗,不由都望向张飞狐,却见得张飞狐仍然从容而笑,似乎并未把这放在心上。
  石猛已经大嚷道:“哈哈,这回你输定了,快拿银子出来好了,免得浪费时间。”
  张飞狐笑道:“阁下好高明的手法,佩服佩服,但在下还未掷,却如何就输了?”
  “不认输那你还不快掷?还那么多废话,真他娘的像个老女人。”
  张飞狐慢慢地抓起那三只骼子,却看似是不经意的就往碗里轻轻一放,那三只骼子在碗中转着转着,不会儿便有二只停下了,却是一只是六,一只是三,但另一只却仍在快速地转着。
  石猛道:“哈哈哈,你还敢说你不输?快拿银子出来!”
  群人也自以为张飞狐是输定的了。但张飞狐仍笑道:“还未停呢,怎就知输了?”
  随着张飞狐话音落下,那还转着的骼子倒是不转了,它是撞着那只三点的骼子才停的,而那只是三的骼子经这一撞,竟翻身变成六了,而那只骼子竟也因这一撞而停在六上。
  石猛张大的嘴这回却什么也叫不出来,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一般地盯着那三只骼子,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可却不由得他不相信。
  张飞狐轻声道:“不好意思,在下竟赢了。”
  李日笑道:“张三爷好厉害的手法。”
  “碰巧而已,那谈得上厉害,我还真担心这就输了呢。从来都说‘开门笑’的,第一回就输了,那可是庄家大忌。这却好了点。”
  石猛已经回过神了,道:“喂,再来,再来。”
  张飞狐身旁的赌场伙计正要伸手去拿那张银票,张飞狐忙止住道:“慢。”
  那伙计不解地缩回手来,道:“三爷┅┅”
  张飞狐道:“阁下远来,难得到这小地方来玩玩,本是本赌场的荣幸,先一场就当作我们以赌会友吧。”
  龙风道:“只怕你这朋友却不是好交的。”
  石猛道:“什么以赌会友?我既已输了,这票子你就尽管拿去是了,你以为我会撒赖?┅┅拿着。”石猛抓起银票一把拍到张飞狐的手上。
  张飞狐忙笑道:“在下倒只是┅┅既阁下如此,在下就┅┅阁下是否再玩?”
  “废话!这就不玩了,那我到这里来干啥?我还要玩到你┅┅”石猛还要说下去,但却给李日止住了,便改口道:“再来。”说着便又掏出一张银票来拍到台面上,道:“这是一千两,赌不赌?”
  “只有阁下押得出的,没有庄家不赌的。”
  “那就来吧。”
  “请。”
  “不,这回你先来。”
  “好。”张飞狐抓起骼子又轻轻地往碗里一放,三只骼子转着转着,竟全转出六来。
  “好。”群人又是一阵哄哗。
  “看我的。”石猛大手一抓,抓起三只骼子便往碗里一掷,那三只骼子碰碰撞撞的,停下时却是一只五,一只六,另一只竟只有一。
  “妈的。”石猛一拳擂在台上,道:“再来,再来。”
  李日道:“二哥,还是我来吧。”
  “┅┅好罢,三弟,你可不能输给了那小子,他娘的,却真真邪门,先让三弟与他赌赌,等下再来,就不信我赢他不了。”
  龙风道:“二弟,你就是与他赌上十天十夜,也不见得能赢他一回。”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我赢不了他就跟他姓张!”
  “二弟,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你是个暴性子,怎可冷静?这赌的东西最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似你这般┅┅”龙风摇了摇头。
  “这┅┅哦,这倒也是,下回我一定要又冷又静。”
  李日道:“大哥,二哥,我要下注了,你们也不来帮我助助威。”
  龙风与石猛便凑了上来。
  张飞狐道:“阁下喜欢怎个赌法?”
  李日笑道:“三爷好厉害的手法,比大的在下是不敢奉陪的了,那只好比小的了。”
  “好,请。”
  “不,三爷先请。”
  “好!”张飞狐抓起骼子凝神一会,才要往下掷,李日却道:“等等,不好意思,我忘了下注了。”
  “请下注。”
  李日掏了一会,便掏出一张银票来,顿时,全场的人都“哗”的一声叫了起来。
  一万两!李日掏出的银票竟是一万两!
  张飞狐怔了一下,但很快便笑道:“阁下好大的气派,想来这盘在下已是输的了。”
  李日道:“怎见得?”
  “赌家很讲究‘气势’二字,在下在气势上已经被阁下压倒了,再赌也只有输的了。”
  石猛道:“那你想不赌了?”
  张飞狐道:“在下既然开得这店,就是明知要输,又怎能退得,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既然要赌就快赌,还说个什么鸟?”
  “好。”张飞狐说着便把骼子往碗里一放。
  停了,一只是一,一只是一,另一只还是一!
  “好。”群人又叫了起来。
  石猛拉了李日一下,道:“三弟┅┅”
  李日笑道:“三爷不愧是三爷。”说着抓起骼子,便一只一只但又不间断地往下掷。不会儿便有一只停了,却是四点,但另两只还在飞快地转着。
  “输了!”群人都认为李日已输了,张飞狐也偷偷露出了笑容。但李日仍镇定如初,笑道:“三爷说过,还没停呢,怎就说输了?”说着便似不经意的把一只手按到台面上。
  忽然,一只骼子转着转着竟弹飞了起来,刚好就不偏不歪地落在那只四点的骼子上,而现出的点却是一,另一只骼子也停了,却也是一。
  “哇。”群人看得个个目瞪口呆。
  一赌场伙计道:“这……这算什么?”
  张飞狐道;“你懂什么,他这是二点,去,快拿银票来。”
  “三爷,这也算呀?”
  “输了就是输了,什么算不算的,难道还想撒赖不成?还不快去。”张飞狐令那伙计去拿银票,转头又对李日笑道:“阁下果然厉害,还亏阁下想得出来。”
  李日笑道:“这个并不难想到。”
  “但只怕别人就是想到了也做不出来。”
  石猛道:“那还用得着你来说,除了我们三弟外,还有谁做得出来。”
  “阁下还有赌兴么?”
  石猛不等李日说便抢道:“哼,你就想我们不赌了,我们不┅┅”
  李日忙截住石猛道:“二哥,我们自然是要赌的。”
  张飞狐道:“好,只要阁下还有这个兴趣,在下就舍命陪君子,再来。”
  龙风道:“只怕君子可不好当。”
  李日道:“好,请。”
  张飞狐笑道;“我先?好,不过这回我们都得离台,也就是我们二个人都不能触到这桌子。”
  “三爷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石猛道:“怎样你都别想赢。”
  张飞狐笑道:“技不如人,输又有何恨?至要紧的是能图个痛快,输赢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输了可不要骂娘。”
  “这个在下倒不会,区区几个银子,又能做得什么来?能与三位以赌会友,多少银子在下倒不放在心上。”
  李日笑道:“三爷就是三爷,连想法都与众不同。请。”
  “请下注。”
  “就这二张银票吧。”已有赌场伙计把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与李日刚才的那张放在一起了。
  张飞狐抓起三只骼子,凝神一阵,便往碗里掷。三只骼子转不了多久便停了。
  一点!三只骼子竟只转出一点来!因为只有一只骼子是端端正正的,而现出的却又是一,而另二只都是倾斜着靠着那只,现在上面的只是骼子的一个端角!
  张飞狐微笑着。
  李日笑道:“这回我只怕是不用掷的了,三爷把这两张票拿去便是了。”
  张飞狐笑道:“阁下还没掷就说输了,这却不是赌家的好话。而且,我相信阁下定还有好的办法能赢的。”
  石猛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三弟绝不会输给你的。”
  李日道:“输了。”
  “三弟,你这就说输了?”
  “三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刚才能赢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张飞狐道:“阁下何必又将输赢看得如此重要呢,做什么事也不过是图个痛快而已,如强求过多,那再好玩的事也变得无味了。”
  “好,就凭三爷这一句话,我就是输也要输个痛快。”
  石猛道:“三弟,你不会输的。”
  李日慢慢地抓起骼子,然后便看似是漫不经心的往下一掷,但那三只骼子却转得出奇的快,而且还不断的碰碰撞撞的,但不但不因此而停下,反而越转越快。
  停了,到底是停了。然而在场围观的人却无一个不看得目瞪口呆的,石猛更是已跳叫起来了:“哈哈哈,赢了,又赢了!”
  一点?一点也没有!三只骼子竟然一点也没有!因为三只骼子已经变小了许多,小得只剩下一个不圆不方的小点块,而那些点数却早已给磨得一干二净。所以是没点。
  张飞狐笑道:“佩服,佩服。”
  李日笑道:“要不是三爷说的,我早就放着走了。”
  “所以说,该赢的自然会赢,不能赢的怎样拼也是徒劳。”
  龙风道:“那么张三爷是该赢还是该输?”
  “遇上阁下这样的对手,想赢也赢不了;但别人┅┅在下却想输也未必能输。”张飞狐说着又对李日道:“阁下是不是还来一回?”
  石猛道:“我们还没有赢光你的钱呢,你就想我们不赌了?”
  但李日却道:“不赌了,大哥,二哥,我们走吧。”
  “走?为什么不赌了?再赢他十万八万的,连他的场子也赢了过来,由三弟你来当老板,我不就可当个小庄家了?那我不就天天有得赌了?”
  李日笑笑道:“这样一来,那我们不就又得挨大娘和小勇哥他们的骂了?”
  “这┅┅”石猛摸了摸头,道:“那我们也可以赢了过来再把它砸了,那不就最好?”
  “二哥,这场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赢得了的,只怕再赌下去,连把你我都卖了也还不了这赌债。”
  “怎么会呢?刚才不就赢了两回吗?是你不肯赌了罢,他哪里能赢?”
  李日笑了笑,却并没说什么,抬腿便往外去。
  张飞狐望着李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只是他的右手已经慢慢地握起,且越来越紧,指甲已将刺入手掌中,但他却并不感觉到疼痛,反而是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仿佛是看到钓漂已经晃荡不已的渔夫。
  “哈,还真的是他娘的你这小子,今天定要你们狗命,好消我心头之恨!来人,快给我抓住他们,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正当李日他们要往外走的时候,忽从门外涌进了一大群人,前二人却竟是张飞豹与他的师爷!后面跟着的便是一群手执刀枪的打手,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石猛怒道:“上午没有阉着你,这回┅┅。”
  龙风道:“那倒是要看看谁不放谁走。”
  张飞豹手一挥,恨恨道:“上!给我全杀了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快给我住手。”正当群打手挥刀要向李日三人扑过来时,张飞狐却走了上来,道:“二哥,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连你也想砸我这场子?”
  张飞豹嚷道:“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二哥的话就别管我,让我宰了这三个野小子好报仇出气。”
  “报仇?报什么仇?”
  “你装什么呆呀?上午那事你没听说吗?就是这三个野小子,我与他们的事,你别不是又要与我作梗?”
  “二哥,你在外面怎么搞怎么闹,我作小弟的都不敢过问。但是┅┅老爷子交付这场子给我看管,在这场子里我就不能让人乱来。打烂了东西不要紧,但坏了场里的规矩,这却不能!”
  “哼!什么臭规矩?别以为老爷子宠着你,你就可在我面前耍威风,什么事我都对你让三分忍五寸,但这三个野小子就绝不能放过。”
  “在我的场子里,没我许可,谁要是乱来,可别怪我张飞狐不讲情面。哼,你在外面结的仇,为什么不到外面去了结?却跑到我这场子里来,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哥哥,我┅┅”张飞狐顿了顿,便指着张飞豹身后的群打手道:“你们还不给我快滚出去!”
  群打手看看张飞狐,又看看张飞豹,又看看张飞狐,便一个个悄悄地往外溜。
  “你┅┅你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哼,走!”张飞豹恨恨地转过身去,但才出得门口,却又转过头来冲李日他们嚷道:“这回算你们命大┅┅以后看谁还敢帮你们!哼。”
  石猛道:“他娘的,有种就别走!大爷可怕你呀?”
  张飞狐望着张飞豹远去,一阵伤神,直到张飞豹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回过神来,冲李日三人陪笑道:“三位莫怪,敝二哥为人三位想来也已知晓,都是因为家父年老,敝大哥又出门在外,在下又是作小弟的,自是没人能管得了他,竟成了乡里一害。在下每每劝他,他总是难听得半句,反而弄得我们兄弟差点儿反目成仇,也只好全由他去了,却不料近日越来越不像话了。唉,在虽是作小弟的,却也不敢因此而推卸责任,也有未尽力之罪。真是惭愧,惭愧。”
  石猛道:“你果然可称┅┅称什么来着?那叫清河什么什么鸟君来着?”
  龙风道:“你不懂可就别说。”
  “我大老粗的一个字也认不得,谁知他个什么鸟君鸡君的,你知道,你却教我才是,怎倒笑话起我来了?三弟,你可记得,那是什么鸟君?”
  李日笑了笑,道:“那不是鸟君,更不是鸡君,好像是清河孟尝君。”
  龙风道:“孟尝君倒是孟尝君,只是好好的一个孟尝君,却别给人抹黑了。”
  石猛道:“哦,对,对。就是孟尝君,但那孟尝君却又是个什么鸟东西?”
  张飞狐笑道:“孟尝君既不是东,也不是西,也不是鸟,是个人,而且是个不简单的人。”
  “原来是个人?我还以为是个什么鸟东西呢。想来也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张飞狐你却也是个了不起的人,与那张飞豹相比,可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地狱。这样的朋友,却是要交的,对么?大哥,三弟。”
  李日和龙风却并不答话。
  张飞狐笑道:“了不起倒是不敢当,更不敢称什么鸟君。都只为在下好客而又不吝啬,以能结交四方朋友为人生快事。一些朋友便送在下这个称号,在下倒也是不敢受的,可朋友的好意,在下也不好强推,实在惭愧。不过如能与三位交个朋友,却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了。只是还未请教三位贵姓尊名。”
  石猛道:“我贵姓石尊名猛。”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群人哄堂大笑,但石猛却并不明白个中缘由,见得群人哄笑,只知是在嘲笑他,便愤愤地道:“你们笑什么鸟,我不就是叫石猛吗?难道错了?他娘的……”
  群人见得石猛把眼睛都瞪得灯笼一样又圆又大,自是害怕,便不敢再笑了,但有的虽不敢出声,却仍禁不住吃吃地笑。
  石猛道:“再笑看我不把你的嘴堵起来。”
  张飞狐也已弄清了李日与龙风的姓名了,便道:“今儿能交到三位朋友,在下不胜欢喜。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庆贺一番,三位兄台觉得如何?”
  石猛道:“好,是好的,不过如果没有好酒好菜那可不好。”
  “自然,包管石兄想要什么酒什么菜都有,而且还有美人儿陪着弹曲唱歌,不知三位兄台认为怎样?”
  “美人弹曲唱歌有没有我倒不在乎,我大老粗的听不懂什么歌儿曲儿的,不过我大哥三弟他们倒是会有这个兴趣,怎样?大哥,三弟,咱们走吧……喂,张飞狐,你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三位兄台是从外面来的吧?清河县无论大人小孩无不知道清河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春苑院,也是最多美酒好菜佳人的地方了。”
  “春苑院?听这名字倒像是个窑子,对不?”
  “对,石兄果真了得,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那……那里可有什么大美人?”
  “有,有,特别有一个,真可称绝色了。在下也曾到过京城逛过,也算见过不少美人的了,可还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而且,不仅人美,那曲儿歌儿弹唱可都少见,听了真有那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而更让人叫奇的是,她说只卖艺而不卖身,谁若迫她,她便跳楼死了也不从,不过只要她高兴,却又丢下女人的壳儿,不管是谁,也和你嘻嘻哈哈的,但她不高兴时,任是皇帝来了,她也不瞧你一眼。”
  “这娘们还挺怪的。大哥,三弟,咱们去见识见识,如果真的美得可以,配得上咱三弟,咱们就把她娶回去当三弟媳。”
  李日忙道:“二哥,你倒敢取笑起我来了,等会儿可就有你好看的。”
  “三弟,我什么时候取笑你来了,我说的都是正经八儿的,她长得漂亮,是个什么佳人屋人来的,你也长得好看,不是正好吗?而且今儿你也该成家的了。”
  “我今儿该成家了?哼,怎说也应是二哥你先吧,怎好让我占了先呢。哈哈,是不?二哥。”
  “哦,这么说来好像也是,那就该大哥先了。大哥,你说怎样?”
  龙风道:“哼,世上的女人都是祸水!这辈子你们别再在我跟前提什么女人。”
  石猛道:“大哥,你还没把那臭娘们忘记掉啊?还记着她干什么呀?”
  张飞狐道:“龙兄可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呀。倒不知哪家的小姐白白错失了。”
  李日看着黯然伤神的龙风道:“别尽说这些过去的事了。走,我们到春苑院去喝个痛快。”
  石猛大叫道:“对,对。别去理那些鸟事,还是喝酒痛快。大哥,走。”
  张飞狐道:“三位兄台,请。”
  
  春苑院。春苑院距公平赌场并不远,但走起来却并不见近,因为路是七折八弯的。
  石猛道:“怎么这世上都那么怪的,凡是窑子便都在弯来拐去的小巷小弄里,却不知是谁想出来的鸟主意,让人想找个地方乐乐都这么难,真他娘的欠揍。”
  “哟,三爷,这么久才来一回呀,可真让我们想死了。”张飞狐他们才刚到春苑院的门口,从里面便扭出了二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嗲声嗲气地笑说着,却像小鸟一般往张飞狐身上依上来。
  张飞狐摆了下头,跟在他身后的二名打手便快步上前,各自一把抓住一个女人拉了开去,道:“滚开,三爷今儿有正经事儿。”
  “哟,这么凶干什么嘛?三爷,你可不是这么样的,以往……”
  “闭上你的臭嘴,再多说就让你多几个口。”两名打手手已按到了腰刀的刀柄上了。
  “好,好,好。三爷看不上咱们了。哼。”两名女人撇了张飞狐一眼,便又扭捏着去招诱别的客人了。
  张飞狐笑道:“三位别见怪,对付这些不要脸的女人,非得用这招不行,要不就纠缠个不完。”
  龙风道:“却不料张三爷对付女人倒真有一套。”
  张飞狐笑了笑,作个请的手势,将三人让进春苑院里。
  “……自古独知松柏凌冬而生,却未知有凌霜之兹草。侬虽旁杂蔓草,却敢于直木摧枯曲蓬陨、群芳萎绝、百卉尽调之时,傲霜而立,挺秀色于冰雪、厉贞心于寒霜……”
  群人刚步入春苑院,便听得一阵激昂高亢的歌声,而更伴随着铿锵刚烈的琵琶声从楼上盘绕而下,竟刚强如铁,却又不失女性固有的柔和温顺,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虽刚可碎石,又柔如无物。
  张飞狐笑道:“这就是在下才刚说的那个美人,就叫秋菊。”
  石猛道:“秋菊?这名字倒好。但她唱的才是真的叫绝,我听过不少唱戏曲儿的,可没一个有她唱得好。”
  李日道:“二哥,你说她怎唱得好?你不是常说你听不懂什么歌儿曲儿的么?”
  “你可别逗我了。什么歌儿曲儿我自是不懂的了,这秋菊唱的什么玩意儿我也听不明白,只是我觉得她唱得就是好,唔……唔……就好像……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听她唱的就很舒服很有精神,像有使不完的劲,就好像……就好像刚刚喝了一大坛酒一样,就像可以一口气就爬到山顶上一样,多爽!不像别的,扭扭捏捏的,听起来就起冷鸡皮。”
  张飞狐道:“她唱的的确很有气魄气势,就好像站在山巅上俯视一样,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凌空感。”
  “哟,三爷,您可来了,快请进来……哟,三爷,您还带这么多朋友来呀?您的这些朋友可真是高大的高大,威猛的威猛,英俊的英俊呀,真让人看了不得不心动呀,可益了我们的姑娘们了……”鸨母皮荡肉笑地迎了过来,道:“三爷,这许久都不见您来一回,可真把我们楼上楼下的姑娘们想死了。三爷,您要叫哪位姑娘呢?我这就去给您叫下来。”跟着便转头冲楼上叫道:“楼上楼下的姑娘们,三爷来了,都快出来啊。”
  龙风道:“张三爷可真不愧是‘清河孟尝君’呀,连到这样的地方都这么得人缘。”
  张飞狐笑道:“这些婊子,有奶便是娘,有什么人缘不人缘的。如果她们知道三位兄台出手远非小弟可比,早抱着三位兄台走了,而把在下晾在这里了。”
  鸨母陪笑道:“三爷可真会说笑了,要是像三爷这么说,还有哪个姑娘敢与三爷您亲近呢?”
  “哼!与我亲近?如果不是看我张飞狐还有几个银子,哪个会把我张飞狐放在眼里?”
  “哟,这可也是三爷您为人大方,群姑娘才喜欢与您的亲近呀。”
  “哼,我大方好客,待的可都是些英雄好汉,就像这三位兄台,如果不是我新交了朋友,想来这里聚聚,我才懒得到这里来呢。”
  鸨母还待多说,但见一大群打扮得可招蜂诱蝶的大姑娘已经从楼上鱼贯而下,或嗲声嗲气地甩着手帕、或用扇子半遮头脸故作羞涩地偷窥着张飞狐等人。
  鸨母忙笑道:“姑娘们,快见过三爷。”
  “见过三爷。”群姑娘嬉笑着扭扭捏捏乱七八糟地道。
  张飞狐并不理会她们,却掉头问李日三人道:“三位兄台……”
  龙风“哼”了一声,却不置可否,转头望向房顶。
  李日却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儿,低着头,并没有什么表示。
  倒是石猛已经叫了起来,道:“不是说好了来听那什么秋菊的唱曲子的吗?叫这一大群娘们来干什么鸟呀?去,去,去,快把那秋菊叫下来就够了,又不是要打架,要这么多人。就是打架,也用不上她们,有我一个也够了,要她们倒碍手碍脚的,累赘。”
  张飞狐转头便冲鸨母道:“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把那个叫秋菊的叫下来。”
  鸨母为难地道:“哟,三爷,这可有些不便呀,秋菊她正有客呢……”
  “什么有客没客的,我不管这个,你只管把她给我找来便是。”张飞狐说完便甩开鸨母,却自作主张把李日三人让进了旁边一个厢房里,自己跟着也走了进去。
  那二名打手顿了顿,又转头瞄了眼还呆站着那一大群姑娘,却见得鸨母还不知所措地呆着,便喝道:“喂,还不赶快去把那什么秋菊的叫下来,惹火了我们三爷,看不把你这窑子一把火给烧了!”
  鸨母无奈,只好一边吩咐小丫头给张飞狐他们送茶送酒,一边便唉声叹气地往楼上爬。
  小丫头把酒以及一些菜送了进来便又退出去了。张飞狐亲自为李日三人和自己斟满了酒便道:“在下今天能够结识三位兄台,可真是三生有幸,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来,在下在此借花献佛,先为三位兄台接风洗尘。来,干。”
  石猛端起酒杯,道:“好,还是张飞狐你好些,不比那个张飞豹。来,大哥,三弟,我们也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喝酒了。”
  李日也端起了酒。龙风却缓缓地道:“的确是有很久没有到窑子里来喝酒了。”说着慢慢端起酒,却竟没有理会别人,自己一昂头便把一杯酒全灌进嘴里去了。
  张飞狐笑道:“龙兄为人真是爽快,在下平生最喜直爽,做事凭心而为,只要问心无愧便可,只可惜,身处某种处境,却往往不得如此,好像老要戴着面具与人交往。”
  李日笑道:“想不到人人仰慕的张三爷竟也有这样的慨叹,倒真让人意料不到。”
  “李兄见笑了,其实,人生在世,又有谁是真正无忧无虑的?就是天子万岁,也一样是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烦恼的。”
  石猛道:“呸,说这些干什么鸟?管他什么烦恼不烦恼,有酒就痛快地喝个够,没酒就抱头睡大觉,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
  “对,还是石兄说得好。来,干。”张飞狐笑着,转眼却见得鸨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旁了,但除此却再不见任何人,于是便道:“秋菊呢?她怎么不来?可别惹火了我。”
  鸨母忙陪笑道:“三爷,不是秋菊不肯来陪三爷您的,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来呀,只是……”
  “只是什么?惹急了我倒没什么,但这位石爷……让这三位兄台等急了,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这我知道,可是……那客人也凶得不得了,他说秋菊敢走他就……”鸨母为难地看着张飞狐。
  “哦?清河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凶的角色了,我倒怎么不知道?……”张飞狐冲身后那两名打手使了个眼色,道:“你们上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大爷……”
  那两名打手会意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去。
  那鸨母“唉!”的叹了声,一拍手背,也匆忙赶了出去。
  张飞狐又为各人斟满了酒,道:“想不到倒让三位兄台扫兴了,都是在下招待不周。”
  龙风道:“在清河竟也有人敢不卖张三爷的账,真是硬汉一个。来,为他送行干杯!”说着便又端起酒杯,却又不理别人,只一下子便全灌进嘴里。
  张飞狐端起酒杯正往嘴边送,急听得外面传来吆喝骂娘声,跟着便是一阵掀桌踢凳声,再就是刀剑交接的打斗声。张飞狐眉头一皱,把酒放下,站了起来,便走了出去。
  石猛道:“哈,想不到在这里也有人打架,难道是因争婊子?那这架可有看头。大哥,三弟,我们也出去看看。”
  龙风道:“只怕不好看。”
  “哦?为什么?还没看怎知不好看?”
  李日道:“这架争的不简单,打的也不简单,听那声,那人身手必定不弱。”
  “那就更有看头了。”石猛说着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李日和龙风也跟着出来,却见得三人正在院内不大的厅里打得不亦乐乎。而楼上和厢房的门口都挤满了男男女女,胆大的站在那儿指指点点,乐得有热闹看;胆小的便战战恐恐躲在别人身后偷窥。而最惨的倒是那鸨母,她想劝,却又不敢靠近,在旁呼天抢地地叫喊,却没人理睬,看着好好的一个花厅竟被搞得一塌糊涂,更甚的是不少桌椅屏风花瓶被打得到处是碎片,竟急得抱着头滚到地上嚎哭起来。
  那正斗得凶的有两个正是张飞狐带来的两名打手,他们正联手围攻一个大和尚。
  那和尚用的是一根铁棍,虽然他右腿已瘸,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攻击,无论是棍的横扫直劈还是腿的抢位飞踢,都显得凌厉无比,每一攻击都让站在对面的人感到一股如刀般的风迎面砍来,拂到他们的衣裙。
  倒观那两名打手,虽是两人合攻,而且攻守似乎也曾受过严格的训练,但此时面对和尚的攻击,却已是阵脚大乱,没有任何配合可言,完全陷身于和尚的棍影之中,却又苦于无脱身之计。
  “哈哈哈。”那和尚一阵狂笑,大喊道:“今天就让你们这些小子见识见识佛爷铁棍的厉害。”那和尚一边说着,手中的铁棍已一端点地,而人便顺势冲空而起,就在将碰到房顶的时候,竟然就在半空中翻身一转,跟着人与铁棍便泰山压顶般地直劈下来,其势之猛,当真可破石断柱。
  旁边不少人已经被和尚所卷起的风吹迷了眼,胆小的早已闭上眼睛,甚至躲进房内去了。
  那两名打手见势不对,哪敢硬接,只好急闪。却不料那和尚就在落到他们头顶的时候,竟然改劈为扫,一时攻击范围变大,而那两名打手远想不到有此变化,一时之间,竟然忘却了闪避,只本能地举刀相迎……
  “大师请住手。”张飞狐急叫。但那大和尚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加理睬,那铁棍依然望一名打手身上抡去。
  “啊!……”一声惨叫,跟着便只见一条人影飞摔出去,撞到了墙壁才跌下来,鲜红的血也随之激喷而出,染红了胸前大块地方。这人自然就是两打手之一了。
  原来虽然他已经举刀相迎,但和尚铁棍的来势之猛,远不是他的腰刀可以相挡的,铁棍的攻击,在击飞了他的腰刀之后,仍然收势不住,跟着便扫打在他的身上,于是,他便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另一名打手虽已逃离了和尚身旁,但却又不敢远走,虽然手中仍紧握着腰刀,但谁都看得出,他已如惊弓之鸟,不需和尚再出手,只要是轻叱一声,便已魂飞魄散,泥巴一般软瘫在地了。
  张飞狐走了上去,拍拍那打手的肩膀,示意他去扶另一个看来伤得不轻的打手,然后便朝那大和尚走过去,笑道:“大师好武功,在下好生佩服。”
  那和尚已经收势,瞥了张飞狐一眼,大笑道:“哈哈哈,看你个样,难道也会武功?”
  张飞狐仍然笑道:“看在下这身子,就知不是块习武的料,又怎会武功呢?但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看了大师你的身手,就仅听那凌厉的风声,也已知大师你的武功是天下罕见的了。”
  那和尚给张飞狐说得飘飘然的,顿朗声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说到武功,不是佛爷我夸口,自出道以来,可真是未逢对手。”
  “那当然,谁遇见了大师你,哪用得着动手,只朝他这么一吼一举棍,还不都快快地逃得远远的,只怕还恨他爹娘不给他多生两只腿啊。哈哈哈。”
  那和尚听得张飞狐的话,顿也跟着狂笑地起来,一时之间,春苑院内便充斥着粗野而狂妄的笑声,直把群人震得连忙掩起耳朵,却仍然消除不去。
  那和尚笑了好一阵,这才停下来,看着张飞狐,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的话都与别人不同。哈哈哈。”那和尚又狂笑了一阵,忽然把脸一敛,双眼一瞪,道:“你小子是什么人?平白无故的来拍佛爷的马屁,定是居心不良!你有什么阴谋,尽管对你佛爷使出来吧。”
  张飞狐并没有因和尚变脸而显得惶恐,依然微笑着,道:“在下张飞狐,未请教大师法号……”
  “张飞狐?”那和尚的双眼顿瞪得更大更圆了,仿佛吃惊的公牛一般,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张飞狐一翻,吃惊地道:“你……你就是张飞狐?人称‘清河孟尝君’的张飞狐张三爷?”
  张飞狐道:“不敢,但据在下所知,清河城内除了在下外,倒未听得还有人也叫张飞狐的。”
  “原来你就是张三爷,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三爷恕罪恕罪。”那和尚竟然在一时之间把脸色整个转变了过来,刚才还极具傲气和怒火的脸上刹那间便堆满了笑容,并忙朝张飞狐行礼。
  张飞狐忙道:“大师不必多礼,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三爷只管叫我印缘就是了,可别大师大师的。其实我也算不得是和尚,只是自小跟随师父,便不想改变而已,所以我也不跟那些臭驴子一样,守那什么清规戒律的,我想怎个就怎个。”
  张飞狐笑道:“原来是印缘大师,大师倒真是爽快之人,却不料今天张某竟真是幸运之极,竟然能遇见这么多武林高手,更能见得大师虎威,可真是三生有幸呀。”
  张飞狐转头朝那两名打手看了下,见得两人已经站到一边去了,便冲两人喝道:“你们两个还呆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大师赔礼道歉?”
  印缘忙道:“原来他们是三爷的手下,倒是我不认识,要不也不会有此误会了,不要我向他们道歉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大师言过了,都怪在下管教不严,才会让他们如此蛮横。在下本意只是让他们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像那鸨母说的那样,已经有人占了先,秋菊姑娘已经陪了别人,却不料他们竟会如此乱来,倒扰了大师的雅兴,还请大师海涵。”张飞狐到底还是把那两名打手责过来给印缘赔了礼才罢。
  印缘道:“如果我早知是三爷要找那个什么秋菊的,我也早就把她叫下来陪三爷了。而刚才他们两人一上去便凶声凶气的,我一时受气不得,这才动起手来,倒让三爷见怪了。”
  张飞狐道:“这都是在下的罪过,好在大师武功高超,要不,有个错手,张某之罪可就重了……大师如果不嫌弃,可否与在下一起听那秋菊姑娘唱曲儿,在下也好听听大师闯荡江湖的英雄故事?”
  印缘道:“能与张三爷一聚,可是我们江湖中人的一大荣幸呀,我正求之不得呢。”
  “大师请。”张飞狐把印缘引到李日他们这边,又分别为四人作了介绍,道:“大师和三位兄台都是在江湖上闯荡的英雄好汉,倒可是有许多东西可以切磋切磋的。只可怜我,虽然生于富贵之家,却一来身体虚弱,二来家中多有约制,不能到外面去结交四方朋友,只能干呆在家中,也只可日日盼望着各路英雄豪杰能错步清河,以求略尽地主之谊了,却不料今天竟能结识这么多朋友,倒真让张某深感欣慰。”
  李日看了印缘一下,抱抱拳,却没说什么。龙风却双手怀抱,冷冷道:“英雄在哪我可没见着几个,但狗熊我倒见了一个,而且还挺大的。”
  石猛道:“哪有什么狗熊?大哥,快指给我看看,我还不知狗熊是怎么样子的呢。”
  龙风道:“就在你跟前嘛,自己不会看吗?”
  印缘恨恨瞪了龙风一眼,却因张飞狐在旁,而又不知他们三人与张飞狐什么关系,也就强忍怒火,只别过脸去。
  张飞狐忙打圆场道:“我们也别干站在这儿,还是到里面舒舒服服地坐着喝个痛快的好。”便把群人让进了刚才那个厢房,然后招来鸨母,让她去把秋菊叫来。
  不一会,鸨母便引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姑娘走了进来,笑道:“各位大爷,秋菊姑娘来了。”
  张飞狐挥挥手,让鸨母出去,然后便道:“石兄,这就是在下所说的秋菊姑娘了。”
  石猛这才朝那姑娘仔细看去,却见得她正淡淡地望着房内群人,没有受宠若惊的欣喜,没有扭扭捏捏地作出来的虚笑,没有欲勾人魂魄的妖媚,也没有惶恐不安的羞涩,而虽不会对人过多过细的端详打量嗔怒生气,但那圆睁的眼睛,却又让人不敢存有过分的欲念;虽然穿着打扮也色彩鲜艳,但却与刚才所见的群女人都有所不同,她的身上并无那份风尘中人那少不了的浓厚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胭粉气,仿佛是刚被挖掘出来的埋了很久的彩陶,虽然仍色彩斑斓,却又独具一份质朴清纯;唯独那轻抿的嘴巴,却稍嫌大宽了些,但在石猛看来,却正非如此才好,才见真性情。
  石猛一时竟看得呆了。
  张飞狐见石猛没有反应,于是便又说道:“石兄,你喜欢听什么曲子,尽可叫秋菊姑娘唱来。”
  “好看,好看……”石猛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张飞狐的话,一连说了好几声“好看”。
  李日撞了撞石猛,道:“二哥,你在看什么呢?”
  “我……没看什么,没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石猛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便装模作样地四处乱瞧着,道:“三弟,有什么好看的,告诉我,让我也看看。”
  李日笑道:“好看的不都让你全看完了吗?”
  群人听得,顿时笑了起来。
  石猛嘟起嘴,道:“哼,还说是好三弟呢,却也帮人取笑我。”
  李日与龙风相视而笑,也不多说话。倒是秋菊却因此而朝石猛看了过来。
  石猛见得秋菊竟然看着他,刹时不知所措,有如浑身给擦了辣椒水一般,热辣辣的,极不舒服,但却又像浸泡到热水温泉中般,有着一股难以明言的舒畅兴奋感。
  秋菊见得石猛反而像小女孩一般害涩,不由“咔哧”的笑了,便忙低头掩嘴,顿了顿,才向张飞狐问道:“不知三爷想听什么曲子?”
  张飞狐笑看着石猛道:“石兄,你喜欢怎么样的曲子?”
  石猛忙摆手道:“你可别问我,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更别说什么曲子了,你们可别拿我逗乐了。三弟,你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了吧,可不要管我。”
  李日笑道:“二哥,刚才你不是说那曲子好听吗?”
  张飞狐道:“是呀。石兄,那就请秋菊姑娘唱那曲子如何?”
  石猛道:“好呀好呀。唱别的我也听不懂,虽然那个我还是听不懂,但听来却很是舒服,就唱那个吧。”
  张飞狐于是便转头对秋菊道:“那就先唱刚才在上面唱的那首曲子吧,可是叫什么冬草什么的,对吧?”
  “那叫《冬草颂》。”秋菊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手起手落,在琵琶上抹了几下试试音,便开始唱了起来:
  “自古独知松柏凌冬而生……”
  房内,群人皆肃然而听,独张飞狐听了一阵,忽然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便转头环视了群人一下,却只见李日整个儿歪在椅子上,似正听得入神;龙风却手抱怀中,闭眼悠然靠椅而坐,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正听得有味;石猛虽则坐在椅子上,可上身已明显向前倾出,双眼更是专注凝聚,那嘴儿却张得大大的,一副痴呆之状。张飞狐微微一笑,便又向印缘看去,却见得印缘虽然没有什么异样动作,但那眼睛发亮发直,直勾勾地瞅着秋菊,不停地在秋菊身上打转,张飞狐见得,眼珠碌碌一转,便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厉贞心于寒道……”秋菊终于唱完了。
  鸦雀无声!
  好一阵,龙风才睁开眼睛,忽见得石猛那副模样,于是便轻轻推了李日一下。李日坐正了过来,见得石猛如此,不由笑了起来,道:“二哥。”
  “啊!唱完了?”石猛突的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便忙正了身,匆匆道:“这曲可真的好听,听着听着就好像飞上天去了……只是,怎么好像这么快就完了?怎么这么快就完了呢?”
  张飞狐笑道:“既然石兄这么喜欢这曲子,那就让秋菊姑娘再来一遍怎样?石兄。”
  石猛摆摆手道:“你别再问我了,我都说我不懂那些什么曲呀歌呀的了,我只是觉得刚才怎么那么快就唱完了,好像刚进来时听的都不只这么久,但我想她也不会藏了一些不唱的。”
  秋菊听了,顿觉好笑,便道:“你这个人还真好笑,这曲子可是最长的了,都快有半柱香久了,你还说我会藏一些不唱给你听。”
  “哦?”石猛傻傻地摸着脑袋,叽咕着道:“半柱香?有这么久了吗?我怎么老觉得才一会儿呀……不对,不对,定是你骗我吧?”
  “我骗你?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时间长短都分不出来?”秋菊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我怎么会分不清时间长短呢?三弟,你说,刚才有没有过半柱香那么久?”
  李日笑道:“二哥,她倒没有骗你,已经不只半柱香了。”
  “怎么会呢?我可老觉得过才一会儿呀。这是怎么回事呀?三弟。”
  “也许是你已听得痴醉了吧。”
  “哦。”石猛歪摸着头呢嘟道:“大概是这样吧……唔……”石猛转头望向秋菊,似乎想说什么,可吱唔了一阵,什么也没有说出,倒是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秋菊一眼。
  秋菊见得石猛如此,不由抿嘴轻轻一笑,却也不再留意,只轻轻地抚弄着她的琵琶。
  “龙兄、石兄、李兄、印缘大师……?”张飞狐望着群人,询问道。
  石猛呆坐着,不再多出一言。龙风仍怀抱双手,冷淡而茫然地望着。李日倒是说道:“三爷这可别问我,我对这些可全不懂。”
  印缘道:“三爷,还是你自己点曲子吧,虽然我五湖四海都走了个遍,可对这些玩意却是一点也不懂的。”
  张飞狐沉思了一下,便道:“既然各位英雄都这等说来,那我们还是喝酒来得痛快。”转头便对秋菊道:“那就有劳秋菊姑娘挑些好听的唱来便是了。”
  秋菊道:“不知各位大爷喜不喜欢听柳三变的曲子?”
  石猛突的一正身,双眼一大,道:“柳三变?什么柳三变?那是什么来的?是不是一棵柳树会变三变?”
  群人听得,自又是一阵好笑。
  张飞狐强忍住笑,道:“那不是一棵柳树,是一个人。”
  “人?什么人来的?这么厉害,还会变三变,是不是妖术?三弟,那不是比你还厉害?”
  张飞狐笑道:“石兄真是个会说笑的人。那柳三变要说到打架,可一点也不厉害,说不定石兄一伸手,就可把他摔到十万八里远的地方去了。他也不会变,只是他姓柳名叫三变而已,也叫柳永,却是个大大有名的词曲家,也就是写曲子给人家唱的人。”
  “哦。”石猛不好意思地傻笑道:“我听得这名字,还真以为他是个什么妖道或怪和尚呢……奇怪奇怪,什么名不叫,却叫什么三变……以后我若生得个儿子,却要起个名叫三百变才得。”
  群人听了,都感奇怪,便问为什么。
  石猛道:“他才三变就能写出好听的曲子来,这么厉害,我的儿子若叫三百变,那不是比他厉害一百倍么?那写出来的曲子也就比他的好听一百倍了,要不十倍也可以,就算与他差不多也还马马虎虎。可惜我这一辈子没读过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倒是不能让我的儿子跟我这么样的。”
  秋菊已经笑得嘴咧眼闭、头晃腰摇的了,那石猛虽不敢正眼看她,却也在傻笑着。
  好一阵,秋菊才止住笑,道:“各位大爷却喜欢听三变先生的哪首呢?”
  张飞狐道:“你也别问我,那些词呀曲呀的杂玩意我可也读得不多。这样罢,你认为好的,就尽管唱来就是了,我们都不大懂那些。”说着又对群人道:“来,我们喝我们的酒。”说着又亲自给四人和自己斟满了酒。
  秋菊已经唱开了,是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却唱得低沉凄婉,听来让人伤神不已。
  龙风先时还不置可否地自顾自地饮酒,但听着听着,竟渐渐地手中虽拿着酒杯,却已许久没有向嘴里送了,而且身体也稍稍地侧靠到椅把上,竟是一副全神贯注、侧耳倾听的模样,甚是出神。当听至“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处时,竟不自禁地低首沉思,怔怔发呆,似乎心中有无限的思绪,而又无从得以解脱。以至秋菊已经唱完子许久,嘴里仍在喃喃地念着那几句。
  石猛却没有理会到龙风的感应,未等秋菊唱完,已经连声嚷道:“这曲儿不好,这个不好,不好。”
  李日道:“怎么不好?”
  张飞狐道:“莫非是嫌秋菊姑娘唱得不好?”
  石猛道:“那可不关她的事,她当然唱得好,只是这曲子不好。哎呀,看来都是不要学什么三变四变了。”
  秋菊道:“那曲子怎么不好法?”
  “不好就是不好,听刚才那曲子,整个人都是舒服的,呼吸也畅快不少,但这个听了却好像心里给塞满了杂草似的,要花好大的力气才呼吸得出来。”
  “咦,想不到你竟也喜欢刚才的那首《冬草颂》,倒与我一样。虽然刚才的按说是远远比不上这《雨霖铃•寒蝉凄切》,但在我看来,却是比《雨霖铃•寒蝉凄切》好听的,难得的是不像它那么幽沉纤弱,而显得气势雄壮,不仅听起来,就是唱的也挺有精神、劲头,不比每唱柳三变的,都容易让人伤感。”秋菊似乎很是高兴,一脸的兴奋笑容,仿佛得到了师长表扬的小孩子一般。
  “就是嘛。”石猛道:“那些听起来就软绵绵的,没劲!”
  张飞狐看了一下他们两人,笑道:“听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倒成了知音了,那可是件大喜事。”
  秋菊听得,不由抬眼瞄了石猛一下,却不料正遇着石猛也正好抬头向她看过来,却因不巧撞上她的目光,顿慌忙转头。
  秋菊见得,不由“咔哧”的笑了起来,却又忙低下头来,假装调弄琵琶,但眼光却时不时地瞥了石猛一下,然后便抿嘴偷笑。
  石猛低着头,可是却好像受到烈火的烘烤一般,浑身火热,怎么也不得个舒服,想了想,忽然叫了起来,道:“哎呀,不好了。”
  张飞狐忙问道:“石兄,有什么事吗?”
  石猛却转头对李日道:“三弟,我们不是还有事要办吗?我们快走吧。”
  李日才要问什么事,却见石猛连连向他闪眼色,于是便笑道:“是了,倒差点儿把正经事忘了。”于是站了起来,冲张飞狐笑道:“三爷,告辞了。”
  张飞狐也站了起来,道:“李兄这么急着就要走了吗?”
  “还有些事儿需我们兄弟去办理的,耽搁不得。”
  “那倒是,办正事要紧。只是,在下今日难得遇见这么多位英雄好汉,还未能略尽地主之谊,那待李兄办完事之后,在下再在寒舍备下正席为各位英雄庆贺,还望龙兄、石兄、李兄和大师能够赏脸。”
  李日笑道:“那一定,一定,有好吃好喝的,我们怎会不到呢?哈哈哈。”
  印缘道:“三爷盛情只怕是要浪费在一些酒肉之徒身上了。”
  李日听得,只看了看印缘,却不发一言。
  石猛已经暴跳起来,喝道:“你这臭秃驴说谁是酒肉之徒?有种就再说一遍,看你石二爷不把你那鸟嘴撕到耳边上。”说着便要向印缘扑过去,却被李日按着坐下来,仍气鼓鼓的像吹胀了的球般,恨恨地盯着印缘,只气愤却被李日按着竟站不起来。
  龙风冷冷道:“只不知谁才是酒肉之徒,张三爷你却真要看清才行,免得真的浪费了好酒好菜。”
  印缘不再说话,也恨恨地盯着李日他们,却把那根碗口般粗的铁棍握得直颤。
  张飞狐忙笑道:“各位英雄可真会说笑的,这肉这酒嘛,本来就是供人吃喝的,每个人都离不了嘛,而比起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倒应是吃喝得最多的了,最大的酒肉之徒倒是在下了。哈哈哈,那些好酒好肉倒进我的肚子里,那才真是浪费。”
  李日道:“三爷,我们告辞了。”
  印缘也起身欲走。
  张飞狐道:“各位稍等,没了各位英雄在座,在下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和兴趣了,我们一起走吧。”说完便招过一名打手,吩咐他去结帐,又道:“刚才你们把人家的东西打烂打破了不少,都让记到我头上一起算,要给多少,你照付给她,别少她一个钱,免弄得她四处抱怨我张飞狐以势欺人。这些小银两我张家还出得起。”
  那打手应声出了去。
  龙风却道:“哼,原来张三爷倒挺大方和公正的。少见少见。”
  “大方倒不敢称,但按理说来,那些都是该在下陪的。他们是在下的手下,又是在下让他们上去才闹出这么多事,打破了东西,自然应由在下来陪……而且,想那些钱呀财呀的,本也只是供人花用的,饿不能填肚、冷不能当衣,不把它花用出去,再多又有什么用?所以在下才不那么笨,把大堆大堆的银两堆放在家里,自己还得日夜地守着,不仅不开心,反而要提心吊胆,恐怕别人来偷抢……而只要花钱便可让别人不埋怨你,这个还算小事一桩,要是如果花钱能为你带来乐趣,使你开心高兴,那才真正叫值得。因此说,虽然要大把大把地挣钱,却也不能过于吝啬,更要大把大把地花钱。所以我不会因为要吝啬那几个钱而弄得自己与别人都不开心,既然花钱便可得到开心,谁这么笨不去花呢?”
  印缘道:“三爷高见,真是什么听一言,胜读什么书了。”
  龙风冷笑道:“听马屁一言,胜读臭驴书!”
  李日见得印缘怒气冲冲,便忙朝张飞狐笑道:“三爷可真看得开。”
  石猛道:“你倒真的是个可交的朋友。”
  张飞狐忙道:“其实这只是在下一贯对朋友的态度而已,并没什么。不过,能得石兄这么一句话,在下却是真的很高兴和满足了。”
  “为什么?”
  “能交得上似四位这样的朋友,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么?得一友胜于得万金,这话在下一直奉为良言真理,而今天一下子倒交到四位这样的朋友,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石兄,你说是不?得友如是,夫复何求?”
  龙风道:“张三爷可真比孟尝君还厉害,称为孟尝君倒是亵渎了你。”
  “别再多说了,大哥,二哥,我们走吧。”李日又朝张飞狐道:“今天就多谢三爷的款待了,我们告辞了。”
  张飞狐道:“是呀,可别因在下而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于是一群人便鱼贯而出,但石猛在将走出春苑院时,忽然放慢了脚步,似乎有些不舍,慢蹭蹭的,但最终还是跟着李日他们离开了春苑院。印缘与张飞狐说了一会儿话后也告辞走了。
  望着渐去远去的李日几人,张飞狐沉思了一会,嘴角忽然朝两边微微咧开,流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是一个漩涡,一个深不可测而又有着超强吸力的漩涡,足可将一切事物东西吸吞进去的漩涡!
  
 
三 拾得遍地思量
章节简介:
  三拾得遍地思量 却说李日三人别了张飞狐,便往东街出。李日这才问石猛有什么事。 石猛抓着头笑道:“哈,三弟你却也给我骗了一回了。哪有什么事呀,只是我坐在里面浑身都不舒服,好像快要给憋死…

  三拾得遍地思量
  
  却说李日三人别了张飞狐,便往东街出。李日这才问石猛有什么事。
  石猛抓着头笑道:“哈,三弟你却也给我骗了一回了。哪有什么事呀,只是我坐在里面浑身都不舒服,好像快要给憋死了,所以就想出来罢了。”
  李日道:“哦,你竟连我也给骗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你别笑我了,这也说我聪明。”石猛望着李日又道:“那张飞狐果真不比那张飞豹,倒是个可以交的朋友,大哥三弟,你们说是吗?”
  李日沉思着,没有回答。龙风却道:“哼,人家给你一块铜板,你便认定那是金块了?”
  石猛不解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给了我一块铜板?怎么我不知道的?快告诉我在哪?”
  李日笑道:“二哥,我们才刚认识他,怎么说也还不知道他为人怎样。虽说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但这年头,干什么都不能太直心眼,要不总会吃亏的。特别是我们,一时不小心,露出了什么不是来,那可就……”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怀疑他使奸?”
  “现在还说不清,但我觉得他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我们跟他又不认识,还赢了他那么多钱,他反而请我们去听什么曲子和喝酒,甚至更不惜与张飞豹翻面,这样的人,你见过吗?”
  “哦,这倒没见过。”石猛抓着头道。
  三人一路说着,很快便出到东街上了,看看天上太阳,竟已西斜成夕阳了。李日忽然发现夕阳映照下的石猛竟把脸红得像涂了一层粉脂般,于是便笑道:“二哥,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可没事吧?”
  石猛忙掩摸着脸道:“没事,没事,没怎么红吧,怎么会红呢……你看大哥的脸不也红吗?”
  “可没你的红得厉害,你的就像那些女人嘴上的胭脂。”
  “没那事,没那事,我不都跟你们在一起吗?”
  龙风道:“你的人虽跟我们一起,可心却不知跑到什么人的房里去了。”
  石猛好几次想说,可张了张口还是不发一言,好一阵才终于喃喃道:“不跟你们说了,老是欺负我笨,老取笑我。”于是便停了下来,待两人走远了些才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李日和龙风相视而笑,也不再理会他,说说笑笑的只管往前走。
  石猛独自走了一会,终觉无趣,于是便又跟了上来,李日龙风倒也不再拿他取笑。
  又走了好一会,李日忽道:“哎呀,我们还答应了大娘与小丽,倒还得到她家走一趟。”
  石猛道:“这也是,既然答应过人家,就不能讲话不算数的,去是要去的,只是我们已经吃了那么多酒菜,这饭却是怎也吃不下的了。”
  龙风道:“那倒也不见得就会把你胀死了。”
  “但吃得太多,那可不舒服,而且,我现在都这么大块了,如果这肚子再胀得起来,那不像戏中的那个猪八戒了?”
  李日笑道:“那可倒好了,我们就不愁没猪肉吃了。”
  三人说说笑笑的便往小丽家去……
  
  小丽蹲在家门口拌鸡食,一大群鸡围着她叫得正急。
  小丽的手虽然在鸡食中搅动着,但却无精打采的,搅拌也是那么乏力缓慢,有时把一些鸡食挑拨到地上竟也浑然不觉,对争抢喙斗的群鸡也不理会,但不时又停下来,茫然地望着那条通往东街的小巷呆呆出神。
  忽然,小巷那边传来了说笑声,小丽听得,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喜悦的神彩不觉从心中涌起,浮荡在脸上,跟着便站了起来,正好见到了李日三人说说笑笑的走过来,便默默地看了三人好一会,才轻轻叫道:“日哥哥……”但才刚叫出声,忽觉脸上火辣辣的,赶忙低下头来,却不经意发现自己的手沾满鸡食,便忙把手背到身后,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低垂着头呆站着,只把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搓擦。
  李日听到小丽的叫喊,才要说话,抬眼却见得小丽那含羞娇怜的模样,竟一时看呆了,张着嘴却不发一言,忽然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便摇了摇头,轻叹了声,刹时黯然。
  站在李日身边的石猛听得李日的叹气,便问道:“三弟,好好的干吗叹气?”
  李日勉强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事。”
  正好大娘从里面出来,见得李日他们,便道:“阿弥陀佛,这下可好了,你们可回来了。这么晚了也还不见回来,可真让大娘担心,还真怕出了什么事呢。阿弥陀佛。快进来,趁热吃点饭,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转而却笑骂着小丽道:“你呀,真不懂事,小日子回来了还不快让进屋里来,还干呆着。”
  小丽这才稍微抬起头来,轻声道:“哥哥和娘都在等着你们吃饭呢。”
  李日道:“让大娘挂心了。不过我们都已经吃过饭了,大娘,你就和丽妹妹勇哥趁热吃吧,不必理我们了。”
  小丽听得,抬眼望了李日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可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似乎有些失望惆怅,既而便郁郁地把头又低了下去。
  大娘道:“你们已经吃过了?这……”
  “是小日子回来了?”小勇从里面出来,道:“小日子,你怎么倒跟我们生疏了?既然回到清河城,这里也便是你的家了。”
  李日忙陪笑道:“哪怎会呢?我本也说好了要回来吃饭的,只刚好有人请,也就顺便了。大娘,勇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日子不要说是在大娘家,就是在不认识的人家里,也不会有半点生疏的。”
  石猛道:“是呀,是呀,三弟说的是真的,还是张飞狐那小子请的客呢,这倒不会骗你们的。”
  “张三爷他……”小勇他们个个满腹疑虑地看着李日。
  李日笑道:“那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他好客而已,我们也乐得有一顿好吃的。大娘,你就和勇哥、丽妹妹趁热吃吧。天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
  小丽听得,忙抬起头来,道:“日哥哥,你这就要走了吗?”
  小勇道:“小日子,今天的酒菜可是因为你回来才买的,你总不能一点也不吃就走吧。”
  大娘也道:“是呀,是呀。小日子,饭吃过了,那就喝点酒吧。”
  石猛道:“大哥,三弟,那我们就进去喝些酒吧,虽然肚子已饱饱的,但多喝一二碗酒还是装得下的,还成不了猪八戒。”
  大娘道:“是呀,是呀。”说着过来扯着李日他们,便往屋里拉。
  李日不好再说,也就顺从地进了屋内,坐到饭桌边。
  小丽忙把手洗干净,便一股脑把酒菜端上来,尽往李日跟前摆。
  小勇才要给大家倒酒,不料石猛已经抓起了酒壶,先满满地给大娘倒了一碗,跟着便又把各人的都倒得满满的,道:“来,大家干了这一碗。”
  大娘笑道:“我可不敢喝这么一大碗,还是你们多喝些吧,我看着你们喝我也高兴了。阿勇呀,你们就陪小日子他们多喝几碗。”
  小丽才把酒送到嘴边,便给呛得忙放了下来,却见得李日他们都已经把碗中的酒全干下去了,便端过酒壶来又给各人倒满了酒,倒至李日时,却道:“日哥哥,你还留在城里吗?”
  小勇也道:“是呀,小日子,你这次回来是住下了还是还要走?”
  李日道:“我还有些事没办好,现在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走,就连要不要走都还不清楚,但我想这一个月还不会离开的。”
  大娘道:“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只是,你现在住在哪呢?这家中也……”
  李日道:“我现在就住在东街靠城门的‘如归’客栈里。大娘勇哥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找我的,就可到那里去找,如果我不在,就告诉掌柜的,他会告诉我的。”
  小丽听得,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倒完酒坐了下来,却又在那里怔怔发呆。
  李日看了小丽一下,却正遇上小丽那出神的眼光,便忙转过头去。
  石猛正好看得两人神色,才要说话,一时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痴呆了,手中端着满满的酒,既不往嘴边送,也忘了放下来。
  龙风已经又倒了一大碗酒,来找石猛对饮,也不曾理会石猛在思想着什么,一把将石猛拉转了过来,却不料石猛手中的酒便一下子全泼了出来,全淋在他的胸前。
  群人见得,顿笑了起来。龙风却不理,拿过酒壶给石猛倒满了酒,便与石猛对饮起来。
  李日转头问小勇道:“勇哥,那李华他……”
  小勇叹道:“唉,别提了,我怎么劝他,他也不肯走。”
  “哦?为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就能抓住那些大盗?”
  龙风喝了一大口酒,才慢慢道:“哼,当上了兵就想做官,这道理还不是明摆着吗?官迷心窍!”
  石猛道:“这么喜欢做官的倒不见得可怜。”
  小勇道:“却不是这样的。我劝他时,他说,他不肯离开倒不是因想着能立功当官,其实,这捕头他也早已不想当了,但是他说他当这个捕头虽不能为乡里邻居做得多少好事,但却也可以让一些人不受那些无赖的欺负,如果换了别人,他有些担心乡亲们不仅要受无赖的搔扰,也要被捕快欺压。所以他才说……”
  石猛道:“却看不出他倒是真真的好,要知是这样,那时就不该耍他了。”
  李日想了想,道:“他是好人,但只怕好不了多久了。”
  群人听得,顿时默言,好一阵,大娘才道:“阿勇呀,你可得再找找阿华,再劝劝他。”
  小勇点头答应了下来。
  众人又说了一阵,李日便起身告辞要走。
  大娘也就不再挽留,只道:“小日子,既然把大娘当亲娘,要还没走就多过来跟大娘说说话。”
  小勇也道:“有空过来坐坐也是好的,如果日后走了,要想再见就不那么容易了。”
  李日应了,大娘一家便把李日他们送了出去。大娘和小勇都咛咛嘱嘱的,唯独小丽却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后面,眼看李日和龙风石猛已进入了那条小巷,才似乎警醒过来,但踮了踮脚,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连动作也不大,以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常变化。
  李日他们已经远去并转入拐角里再也见不着了,大娘和小勇感慨了一番也就往家里回,见得小丽还站着怔怔发呆,便叫了她一下,小丽应了声,但并没有反应过来,仍在默默地望着、望着那小巷口……
  
  李日三人辞别了小丽一家,便往东街出。
  一路上,一向爱说话的石猛竟变成另一个人般,一言不发,只低垂着头慢慢地跟在李日和龙风的后面,似乎还在思想着什么,连走路都不注意,好几次都差点儿撞到小巷旁的墙壁上。
  李日见得,便道:“二哥,你在想些什么?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石猛一呆,好一阵,才连连摇头道:“没……没……没什么,没想什么,什么也没想,哪有什么好想的……”
  龙风道:“你要是没想什么那才怪呢。哼,看你这副模样,能骗得了谁?”
  李日笑道:“二哥不敢说,想的定是见不得人的事了,是不是在想哪个大姑娘?是谁?”
  “不是,不是,哪有什么大姑娘。”石猛连连摇头否认,但脸却已通红一片,犹如被炉火烤得正到火候的铁块,在灰蒙中竟也隐隐散发着红光。
  李日笑道:“二哥,你就不用骗我们了,你一向都是爱动爱说的,有时想叫你停也停不了。可现在,走了这么久,却没见你说过一句话,就只是低着头。二哥,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嘛,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说不得的?再说,让我们知道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帮帮你呀,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的,而且很容易得病的。”
  石猛看着李日道:“我说出来,你可帮我?”
  “那还用得着说,我们是兄弟嘛,不帮你那还帮谁去?要不,要兄弟朋友来干什么?”
  石猛好几次想开口,但又吞了回去,好一阵,却摇头道:“唉,还是不说了,不说的好,要是说出来,就算你们会帮我,也会给你们笑得见不得人的……还是不说的好,不说,不说。”
  “二哥……”
  “不说,不说,说过不说就不说了。”石猛仍低下头来默默地跟在两人后面慢慢走着。
  龙风却对李日笑道:“三弟,你还记得以前是谁老在骂别人婆婆妈妈的像个老女人吗?却不料今天他自己也变成一个老女人了,而且还是个害涩得要命的老女人。”
  石猛听得,顿嚷了起来,道:“谁是老女人?哼,谁敢说我是害涩得要命的老女人我就跟他拼命,看看到底谁是老女人!”
  龙风不理石猛,仍对李日道:“还不肯承认呢?不是害涩得要命的老女人,那还有什么是不敢说出来的?”
  “说就说,谁怕谁!”石猛叫喊了一句,却一下子又顿住了,想了想,又道:“哼,你想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李日和龙风相视一笑,道:“二哥真聪明了,今天不仅骗了我,现在又识破了大哥的激将法,可真厉害呀。”
  
  李日三人终于出到东街来了。
  太阳像还要吃母乳的小孩一样,早不知什么时候一头扑进大山的怀里去了,留给人们的是灰暗朦胧。
  东街上,虽然已经没有白天那么热闹繁忙,但行人却也为数不少:有带着小孩、家人游游逛逛的,也有忙着收拾档铺的小贩,还有行色匆匆、急着赶路的,这一切,使得东街有了一番不同于白日间的繁忙。
  正走着,李日忽然低声道:“小心,有人跟踪我们。”
  “啊?”石猛一惊,道:“哪?谁?”
  龙风道:“哼,好大的胆子,竟跟上门来了,倒好。”
  李日道:“看样子,他倒是个盯梢的老手,而且他后面还有几个人,也鬼鬼祟祟的,似乎也是跟他一路的。”
  石猛道:“那他娘的正好一块儿宰个痛快。”
  “不行,他们一个盯一个的,除非把他们一下子全都干了,要不就会闹出很多事来,但这又不可能,我们还得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李日想了想,忽然道:“有了。”
  “嘻嘻嘻,你抓我不着,你抓我不着……”一大群衣着破旧的小孩子嬉戏追逐着奔跑过来。其中一个虽然衣服也同样是补丁叠了又叠,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却在灰溜灰溜地转着,闪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机灵敏锐,而一直都跑在众小孩的前面,且边跑还边回头做着各种动作挑逗引诱着跟在后面的群伙伴,而有时又故意放慢速度,让群小孩赶上来,却在眼看就要被他们抓着的时候,身子突然一扭,便有如泥鳅一般,从容地滑闪逃了过去,直让那群小孩子又气又恼,他却嘻嘻的笑个不停。
  那小孩跑得距群伙伴远了些,于是便又停下来,转身冲着群小孩直招手和吐舌头,诱得群小孩又朝他追了过来,眼看就快赶上来了,这才不慌不忙转身,却不料还没跑便已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这个人却是李日。
  李日双手一把抓住那小孩的胳膊,道:“喂,你可把我撞坏了,你说怎么办?”
  那小孩先是一惊,见是陌生人,便挣扎起来,可李日的手却像铁钳子一样,别说是挣脱,就连动弹一下都不能。那小孩见不得脱身,倒也不再挣扎了,却镇定地把李日好好看了一下,竟高兴地叫了起来,道:“叔叔,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你不是坏人。”
  李日乐了,蹲下身来,道:“呵,你怎么认识我?你怎知我就不是坏人?”
  “叔叔,我见过你的,你今天在那边就把张飞豹打了,你敢打张飞豹,就不会是坏人。那张飞豹可坏了,叔叔,你为什么不把他打死呢?要是那样可就好了,我们大家可都恨死他了。”
  李日笑道:“打死人可不好玩。”
  “可他是大坏蛋,为什么不能把他打死?他可经常打人的。要是我能打得过他,我肯定打死他,好让他不能再打别人……叔叔,你那么厉害,教教我好不好,好让我看见张飞豹再欺负人的时候,我也狠狠地打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再干坏事?!”
  “打架可不是好玩的事,小孩子怎么能老想着打架呢?”
  “为什么不能?”那小孩歪着脑袋朝李日嘟起了嘴。
  “你长大了就知道打架不是好玩的事了,现在,你肯不肯帮我做一件事。”
  “行。但你可得教我功夫。”
  “好,但要等到你长大了才行。”
  “你可一定要教我,可不许骗我。来,勾指头儿。”那小孩伸出食指,道:“谁骗人就是小狗,汪汪叫。”
  李日松开了小孩,伸手与那小孩勾了手指,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出。”
  “你帮我……就这样……”李日附在李出的耳边悄悄说了一会,道:“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了。”李出一拍胸膛,道:“准行,包在我身上。”跟着便招呼已经围了上来的群小孩道:“你们跟我来。”于是便领着群小孩往前蹦跳而去。
  石猛呵呵笑道:“这小家伙可真好玩,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一定也很有趣。”
  龙风却望着群小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李日微笑着看了李出一眼,便转头对龙风石猛道:“大哥二哥,我们还是走吧。”
  在李日三人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暗角里,站着一名大汉,似乎在观赏着东街的夜色,又似乎在等候着什么,又似什么也不是,只是干站着,只有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李日他们,这时见得李日他们往前走,于是举手朝后面招了招,便也不紧不慢的跟着前去。
  但很快他就走不了了,因为他给一群小孩子拉扯住了。
  那群小孩子自然就是李出他们了。
  李出与群小孩围扯住那大汉,哀求道:“大爷,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我饿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大汉怒道:“他妈的,快滚开,狗杂种。”才俯身推开小孩的纠缠,抬头却不见了李日他们的踪影,顿心急如焚,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坏了大爷的事,等下我就让你们知道你大爷我的厉害。”大汉虽怒吼着,但却不敢多耽误,急急地便往前赶,但哪里还能找到李日他们的身影,不由又惊又急,额头、鼻尖处竟已渗出了冷汗,再回头,连那群小孩也已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此时,李日他们正说说笑笑的走在一条不大也不小、偶尔还有几个人行走的巷子里。
  石猛道:“那些小孩子可真好玩,看着他们,我就想起我还小的时候,那时也可好玩了。”
  李日道:“记得小时候……哦,我记起来了,那里有一个夜市,还有个买甜豆腐的赖婆婆。我小时候可喜欢到那里去玩了,只要有一个铜板,就叫上大伙儿一块儿去买甜豆腐,然后一人一小口就把它给喝完了。现在想起来,那滋味可好了。大哥,二哥,我们就……”
  石猛道:“那我们快走吧。听你这么说,那一定很好吃的。我可等不及了,口水就快流出来了。”
  龙风朝李日道:“有人不怕肚子胀成猪八戒了。”
  三人掉过头欲往回走,却刚好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人正拍打着一户人家的门,并低声央求着里面的人开门,似乎跟里面的人关系很暧昧。
  李日他们也不多理会,走了过去,但当他们拐进另一条小巷时,那正拍门的年轻人便停了下来,望着李日他们远去的方向,得意地笑了笑,转身便往另一方向奔去。
  
  现在,李日他们已经看到夜市了。
  夜市里灯火通明,人头簇拥,热闹非凡,虽说不上是应有尽有,但却也是数不胜数。
  李日找人打听得赖婆婆还在卖甜豆腐以及所在位置,便与龙风石猛往那边过去,果然在一个稍为僻静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摊档,里面点着两盏油灯,如豆的灯光闪烁摇曳,映照得里面阴影时现时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邪恶气。
  摊档里面的却不是什么婆婆,而是一个年轻得绝对还用不着考虑婆家的姑娘。虽然衣服破旧肮脏,头脸也被油烟熏得一塌糊涂,但从脸容轮廓看,却也极是清秀俊美的。此刻她正坐在摊档的门口中,双手捧托着脸颊,好像在为没有客人光顾而发愁,却瞪着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朝四下乱望,忽然见得李日三人正向她走来,刹时似乎看到财神爷一般,欣喜异常,忙站起来,勉强按捺着强烈的兴奋,笑盈盈地道:“三位公子可是要吃甜豆腐?快请里边坐,我这里的豆腐呀,可是全清河城最好吃的,最出名的了。”
  石猛道:“不是说是什么婆婆的吗?有这么年轻的婆婆吗?”
  那姑娘忙笑道:“哦,那婆婆是我娘,她刚好有事就离开了一会。”
  李日道:“你娘可是赖婆婆?”
  “是呀,是呀,在这里呀,除了我们一家,就再没有卖甜豆腐的姓赖的婆婆了。三位,你们吃不吃?”那姑娘似乎有些焦急。
  石猛道:“废话,当然吃了,不走干吗走那么远的路到这里来呀。”
  “那你们还干站着……”那姑娘着急地喝了一句,然后似乎察觉失礼,便忙又把脸笑起来,甜甜地道:“三位快请进来坐,站在外面可怎么吃呀?三位是大爷公子呢,可不是街上臭要饭的呀。”说着把李日三人让进里面。
  里面虽然简陋狭小,但却也干净整齐,而后面,还有一个用一些木板简易地隔开的不知作何用途的里间。
  李日三人随便围着一张小桌坐了下来,便让那姑娘送三大碗甜豆腐过来。
  那姑娘爽快应了声,便去盛甜豆腐,不一会,便用托盘端着三大碗甜豆腐过来,但还未到李日他们桌边,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踉跄,便有好些甜豆腐伴着糖水泼溅了出来,滴落在她腿部的衣裙上。
  那姑娘见得衣裙被弄脏,便不由自主地俯身分手拭了拭,却又拭不干净,顿气得猛跺脚,怒骂道:“这鬼地方。”才说完,却又忙冲李日他们端起笑脸,不好意思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呀。等下我再给你们多加些。”说着把三碗甜豆腐送到李日三人面前放下,那眼睛却在李日脸上快速扫过,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那姑娘放好三碗甜豆腐,又俯身细看、擦拭了衣裙一番,见仍拭察不去,只好提高衣裙转进里间去了。
  石猛不等李日二人,只一口便把大半碗甜豆腐倒进口里,咕咕的吞了下去,大叫道:“真好吃,真甜。”
  那姑娘已经从里间出了来,笑道:“既然好吃,那就多吃几碗吧。你们不知道,这甜豆腐可称清河一绝呢,就连县太爷也经常叫人来买回去给他用来孝敬他的老婆呢。”
  李日笑道:“是吗?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吗,这事整个清河没人不知的了。你们不是清河人吗?”
  “那这样说来我可得多吃几碗了,要不什么时候走了或没命了可就没这口福了。”
  “对,对,现在就得吃他娘的个够。”石猛说着,又一口把余下的都倒进嘴里,然后便追着要那姑娘给他加。
  李日也端起碗来吃,但每吃了一口都要俯下身去,惹得石猛奇怪问他,他不是说整理鞋子就是说抓痒或什么的。
  龙风也连吃了几口,果觉清甜爽口,正要称赞,却见得石猛已不知什么时候伏扑在桌上了,顿知不妙,才要叫,却顿感头晕眼困,再也支持不住,竟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李日虽然还醒着,但好像也已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勉强伸手指着那姑娘,道:“你……你……”却竟说了半天也只还说得个“你”字。
  那姑娘已经拍手笑道:“哈,你什么你,谁叫你们得罪了我,现在就算要后悔,也后悔不来了。”
  李日还要挣扎,但很快便有一辆马车过来并停在摊档门口,两名大汉快速从车上跳下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便伸手在李日身上点了几下,于是李日便也昏昏睡去了。
  那大汉又点了龙风与石猛的几处穴位,便冲那姑娘抱拳道:“帮姑,现在怎么办?”
  那姑娘道:“先把他们给我送到庙里,好好看管。我等下就过去。”
  “是。”两名大汉便分别把三人抬上马车,然后便赶车直奔西边而去。
  
  现在,李日倒是醒过来了,但他却还是动弹不得,而且也浑身湿透,仿佛给暴雨淋了一般。
  因为他被人用手指粗的绳索紧紧地捆绑在一抱大的石柱子上。
  李日醒过来看到的头一件事便是一条大汉正拿一大桶水朝石猛身上泼去,于是石猛便颤抖了一下,倒是醒了过来,似乎是困极了,想伸伸腰手,这才发现被人捆得像包粽子一般,基本动弹不得。不由又惊又怒,道:“这是什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阎王殿,今天便要送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兔崽子们去见佛祖。哈哈哈……”一阵狂笑在跟前响起,这时石猛才发现原来他跟前还站着四五条大汉,而这些人正笑得得意。
  龙风也给弄醒了过来,他倒不理会那些狂笑不已的大汉,只冷傲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却见得殿堂正中的地方蹲坐着一尊神像,却不知是何方神圣。虽然殿内灯火通明,但那边却阴森森的,因此看来便有几分狰狞可怕,于是便道:“二弟,这倒真是到了阎王殿里了,却不知这个阎王厉不厉害。”
  石猛却不理,只吼嚷道:“他娘的,是哪个狗杂种把我捆在这里的?还不快把你二爷放了,要不别怪你二爷对你不客气。”
  一名大汉狂笑道:“你他娘的真是不知死活呀,落到我们的手上,你不快快求饶,还敢这么凶,要不是上头有话,看我现在不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怪。”
  “你他娘的,有种你就放开我,我们来打一回,用下三流的手段暗算人算什么好汉。”石猛挣扎着。
  李日道:“二哥,你就不用费劲了。”又转头朝那大汉道:“这位朋友,我们跟你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抓我们?”
  那大汉道:“告诉你们吧,免得阎王他老人家问你们急着投胎呀,你们却不知怎么回答。我们可都不认识你们,跟你们也没什么新仇旧恨的,但是,你们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你们就只好早早去见佛祖了,要知道,在清河城,得罪了谁都不要紧,但却千万不能得罪她老人家的。”
  “请问是哪位老人家?我们什么时候得罪过她老人家呢?”
  耀目的灯光下,李日看到那大汉脸上眼里流露出了一种极度虔诚尊敬惶恐的神色,好像教徒面对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灵一般。
  那大汉缓慢地道:“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就是我们的帮姑。”
  “帮姑?贵帮的帮姑是谁?我们可不认识呀,我们怎会有得罪她老人家的地方呢?”
  “帮姑就是我,我就是帮姑!你还敢说没有得罪我的地方?哼!今天非要让你也尝尝我的厉害。”一阵稍为尖利的很是得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紧随着门口那边便出现了一个人,虽然那边灯光稍为暗淡,但仍然可以看出那是个女人。
  “参见帮姑。”那几名大汉忙站直身并朝那人行礼道。
  那人摆了摆手,也不多理会那几条大汉,只直朝李日走过来,站在李日跟前,背起双手,瞪着李日道:“哼,你可认出我来了?现在后悔了吧?可惜已经迟了。”
  借着明亮的灯光,李日终于可以把她清清楚楚地了一遍:
  虽然大家叫她帮姑,但怎看她的年龄都不会比那些大汉的大,甚至如果要真正算计起来,她还得叫那群大汉一声“叔叔”的;她的衣服质地是极好的布料,而且也很干净,只是却有些不伦不类,虽然也勉强看得出是女孩子的服装;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一头长长的头发却只很随意地盘扎在头上,俨然一顶高而尖的帽子,却给人一份难以形容的尊贵感,让人不得不自感卑微;身子虽然高挑苗条却没有丝毫纤弱感,散发出一种自然而奇异的奔放魅力;而此刻,抿得紧紧的小嘴翘得老高老高的,那圆圆的眼睛却得意而傲慢地斜瞅着李日他们,仿佛聪明的猎人在欣赏着自己丰美的猎物,道:“你可看出我是谁了?还敢说没有得罪过我!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可惜呀,这世界什么东西都有,就偏偏没有后悔药。”
  李日竟然笑了,道:“哦,原来是你。”
  那少女瞄着李日道:“你终于知道我了,看来你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但也不是很笨。”
  石猛道:“三弟,你真的认识她?”
  李日笑道:“二哥,你不记得了?她不就是那个想吃烧饼又没钱买,偷了我的钱却还要耍赖的那个人吗?”
  石猛仔细一看,果然是,于是便也大笑道:“是了,是了,她偷了你的钱还恶人先告状,想杀人劫财呢。哈哈哈。”
  那少女听得,顿时怒从心起,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浑圆,仿佛要喷发出烧天烤地的焰火岩浆来,但很快她就似乎不生气了,反而微笑了起来,而且似乎笑得还挺开心的,竟然连身体也在摇晃不定。
  石猛不解地问道:“三弟,她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给气疯了?”
  李日道:“你想知道?”
  “嗯。”
  “我也想知道。”
  那少女笑道:“你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笑?”
  “嗯。”
  “当你知道了,你就不会再想知道了。”
  石猛道:“三弟,她在说什么呀?”
  李日道:“我想她是在说要还那一两银子给我们吧,只是她现在还没有钱,所以还不想我们知道。”
  “哼,不说起那银子的事我倒还不生气,既然你们说起……”那少女说着忽从腰间拨出匕首在李日跟前比划着,把脸一沉,道:“我现在就还你一两银子,一刀算一钱够了吗?只是先从哪里还起呢?让我想一想。”那少女倒真的沉思起来了。
  李日笑道:“你不用想了,我有一个地方是最合适你还钱的了。”
  石猛嚷道:“三弟,三弟……”
  那少女道:“什么地方?好,说出来我就在那里还够你一两银子。”
  李日笑眯眯地道:“就是这嘴呀脸上的了,只不过,那银子太冰凉了点,放上来很不舒服的,我看倒是你的……”李日瞅着那少女,却不再说下去。
  “我的什么?”那少女好奇地问道。
  “跟女人特别是又漂亮年轻的女孩子谈银子呢,那可不是个好话题,让别人听了容易产生误会,所以嘛,那银子我也就不要你还了,而且也不过区区一两嘛,我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心上的。不过嘛,如果你觉得欠了我们的需要还的话,不如用你的嘴还到我的嘴上,在脸上也马马虎虎。”李日竟说得一本正经。
  石猛和龙风已经狂笑起来了。
  那少女暴跳起来,也不说话,举着匕首就朝李日猛扎过来。
  李日忙叫道:“喂喂喂……”
  那少女倒是住了手了,可匕首的尖端也已经刺到李日的胸口上了,如果再稍微往前扎下去,李日的胸口定会多出一个会喷血的洞口。
  那少女冷笑道:“哼,现在害怕了?知道后悔了?”
  李日仍然微笑道:“没有,这么好玩的事怎会害怕后悔呢?”
  “那你刚才鬼叫什么?”
  “那不是因为害怕后悔,而是因为你这一下子扎下去,我的血会‘啵’的喷出来,而你离我这么近,那些血就会全部溅到你的身上,你连溅了一点甜豆腐都受不了,何况这么多又腥又红的血?”
  “这么说你好像是在替我着想了?”
  “应该的,应该的。能为姑娘家效劳,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啊!尤其是像帮姑你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
  “哼!等下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后悔!看你还敢不敢花言巧语。”
  “那我想你肯定会失望的。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也从来不会为什么而害怕!”
  “我不信!如果我刚才那一刀扎下去……”那少女直盯着李日,慢慢地道。
  “我至多感到疼痛,但还是不会害怕和后悔。”李日依然笑着,仿佛仍然尖尖地指在他胸口的那刀尖只不过是小孩子玩耍的玩具。
  “为什么?”那少女倒反把匕首收起来了。
  “因为我知道害怕和后悔都是没有用的,害怕后悔都只会扰乱人的思维,使人无法冷静下来,却不能将已经成为过去的、失败的事扭转过来,也就不会对人有什么帮助,所以我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事感到害怕后悔。”
  “好,说得不错,好像真的一样。就算你真的从没感到过害怕后悔,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害怕和后悔是怎么一回事!让你尝尝害怕和后悔的滋味!本来看你也挺会说话的,但,哼!谁叫你得罪了我!……虽然你也不是很笨,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是吗?这么说你一定是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了,天下再没人比你厉害的了?”
  “天下第一倒不敢说,但要对付你们几个臭男人却是绰绰有余的了。”
  “你是如何对付我们的?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好让我们死也死得明白。”
  “看在你们就快要跟这美好的世界说再见的份上,本帮姑就大发慈悲……”
  石猛却不等那少女说完便抢着说道:“你会发慈悲呀?那你不是观音了?”
  李日道:“观音可没这位帮姑那么好看,却也没有她这么凶。”
  一直没说话的龙风这时却说道:“也没她那么自以为了不起,天下本来最蠢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可她们却偏偏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厉害最聪明的。”
  李日见那少女的脸上又有怒色,便忙道:“我们都别说了,还是听听帮姑她老人家的妙计是怎样的吧。”
  那少女这才收了怒火,得意地道:“我告诉你们,好让你们死也做个明白鬼,也好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要不总认为你们臭男人就有本事,我们女的就什么都不会,就只会被你们男人欺负!”
  李日笑道:“说得对,说得对。本就有不少女孩子比男人厉害的,要不怎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呢?”
  石猛道:“是的,是的,就像秋……那个……唱的曲子就比男人唱得好听。”
  那少女怒道:“谁跟你比唱曲子?!但我知道,要是听你唱曲子,还不如听母猪叫的好。”
  石猛却不再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竟怔怔地发呆。
  李日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妙计呢。”
  那少女道:“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可知道你是怎样落到我的圈套中的?”
  龙风冷冷道:“下三流的把戏,有什么值得显耀的。”
  李日笑道:“正要听你说。”
  那少女傲慢地扫了李日三人一下,道:“谅你这猪脑袋也想不出来。”
  “不错,要是想得到,我们也就不会被捆在这里了。”
  “你倒还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算笨,竟然会发现跟在你后面的人,但你别得意,你却也并不见得聪明,因为你却没有发现我竟也跟在你后面。”
  李日一惊,道:“你竟也跟在我们后面?”
  “不错,我也跟着你们,而且离你们还近得很,甚至连你们说的话都可听得一清二楚。”
  “妙。好办法,果然是聪明人。让人在后面跟踪,但却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跟踪却就在身边。真是好办法,我真要好好学学。”
  “哼,只可惜,你想学也没这个机会了。”
  “哦,你想怎样对付我们?”
  “你嘛?”那少女想了想,道:“你呢,就砍去两只手和两条腿,他们俩嘛,虽然没有很得罪我的地方,但也是你一伙的,也轻饶不得,就砍两条腿吧。”
  李日似乎给吓了一跳,道:“不是吧,怎么看你都是像观音比像罗刹多一些的,却不料竟这么残忍。”
  石猛也已回过神了,这时便叫嚷道:“三弟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要砍手砍脚的,这是什么鸟道理呀。”
  龙风仍然冷冷道:“最毒妇人心,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
  那少女冷笑道:“哼,现在知道害怕后悔了?我就是这样,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谁要你们得罪了我?哼,要知道得罪我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来人……”
  李日道:“喂,你这就要动手呀?”
  “哼,难道砍你的手还要拿你的生辰八字去让算命先生挑个黄道吉日不成?”
  “那当然不用,可是你也得讲信用才行呀。”
  “讲什么信用?我什么时候不讲信用了?”
  “你答应过告诉我你的妙计的。”
  那少女想了想,道:“这倒也是,砍了你们的手脚,你们也就再听不进去了。好吧,再让你们的手脚寄存多一阵子。等说完了再慢慢砍也不迟。”
  “这倒还有点像观音。”
  “其实……”那少女又得意地道:“其实这个方法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
  “废话。”龙风道:“女人就是爱显耀,却不知……”
  “住口!”那少女怒道:“哼,你的多加割一条舌头。”
  李日叹道:“哎,观音又变成罗刹了。你真的是太残忍了,不过……”李日又故意顿住不说了。
  “不过什么?”那少女问道。
  “不过,我就最喜欢残忍的女孩子,你嫁给我吧,我相信,在这世上,除了我外,再也没有人敢娶你的了。”
  石猛道:“不错呀,三弟,这什么帮姑倒长得也好看,是个什么家人屋人的,倒也配得上你这个英雄。”
  龙风道:“罗刹配英雄,倒也是天下绝配。”
  那少女才要发怒,却又转笑,道:“其实你看起来也挺聪明、挺诱人喜欢的,我还真有点儿想嫁给你……”那少女说到这里,忽然提声道:“做梦呀你!哼!你们竟敢取笑我,都记着,每人都再多割一条舌头,看你们还说不说。”
  李日笑道:“只要舌头还在我嘴里,说不说就由不得你。”
  “那我现在就把它从你嘴里割出来,看你怎说?”那少女弄着匕首,好像就要动手。
  “喂,你又不讲信用了?”
  “好,再让你多留一阵,你却得听着。”那少女高傲地抱起手慢慢地踱着,道:“倒让你说对了,我让人在后面跟踪,的确是掩人耳目,让你不再注意身边其他人。而我,就一直在你身边不远,你们说的话我也全听到了,你们说要到什么赖婆婆那里去吃什么甜豆腐,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哦,原来那个在叫人家的门的人就是你。”
  “不错。可惜你们知道得太迟了。我看到你们转过身往回走,我便装着在叫门,以免给你认出我来了。”
  “你的确很聪明,连这事都想得出来,我当时还以为是出来偷情鬼混的无赖地痞呢。却料不到你一个女孩子说起那些话来竟也如此了得。”
  “我要不是这样说,你们还不早就怀疑我了?”
  “对,谁也不会好意思去很仔细地看一个那样的人的,除非他也……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更简单了。我赶到赖婆婆那里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呢。于是我就花钱把她的甜豆腐全买下来,还租用了她的摊档,甚至还换了她的衣服。”
  “哦,却想不到你上午连买烧饼的钱都没有,而到了晚上却有那么多钱,甚至还可买光赖婆婆的甜豆腐并租用她的档铺,能不能告诉我,你干了什么一下子就赚到了那么多钱?是不是去抢了一户大户人家?”
  “哼,我用得着去偷才有钱吗?要钱我有的是。”
  “是吗?那上午为什么却连烧饼也没不起?”
  “那不是因为没钱,是不想花钱。”
  “那今晚为什么又花了那么多钱?”
  “为了你,就是花再多的钱我也无所谓。”
  李日笑了,道:“为了我?哦,原来你偷偷喜欢上我了。”
  “住口!”那少女怒瞪着李日道:“你再油嘴滑舌的就别怪我不讲信用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李日吐了吐舌头,道:“好,好,小观音继续说你的妙计吧。”
  “那个买甜豆腐的就是我,你想不到吧?”
  “有点,想不到观音竟也会想钱想得要去卖甜豆腐,更想不到观音还会在甜豆腐里下药。”
  “那只能说明你们实在该死。”
  “哦?”
  “因为所有清河城的人都知道,那赖婆婆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尤其是一个这么大又这么漂亮还有点像观音的女儿。”李日点点头道:“我的确该死,竟不知这点。”
  那少女朝后招手,道:“那你就等死吧!来人……”
  “喂,这就完了?”
  “完了。”
  “没有了?”
  “你还想听什么?你别妄想了,无论你怎么说,你的双手双腿还有舌头都不会再是你的了。”
  “那倒不敢抱有妄想,只是想知道你的妙计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对付你们这些臭男人,这么简单已经足够了。”
  “不错,有时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啊……你……”那少女还没问得出就已经惊呆了。
  如果一个人忽然之间被一把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而又闪烁着冷冷寒光的利剑指在脖子上,想不惊呆都不行。现在那少女就正是这样,只要这把剑再稍微向前一送,殷红的鲜血便会毫不犹豫地有如决堤的河水一样从少女白皙如玉的脖子上突涌而出。
  握着这把剑的却正是那少女扬言要斩下来的李日的手。
  李日不知怎的竟已挣脱出来了,此时正笑眯眯地望着那少女。
  群人都被这突然而至的事变吓呆了,好一阵,石猛才叫嚷起来,道:“三弟,也把她的双手双腿砍下来,看她还凶不凶……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她这么凶,就算斩了她的手,人家也不会笑话我们是只会欺负女流之辈的。”
  “二哥不用急。”李日望着惊惶失措的少女笑道:“你说完了,可就到我说的了。记得你曾经说过再狡猾的狐锂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这话没错,只不过不知谁是狐狸谁是猎人而已。”
  群大汉已经明白过来了,可又不敢乱动,只干着急。
  那少女也终于从惶恐中镇定过来了,道:“你想怎么样?”
  李日笑道:“看在刚才你要让我们死也死个明白的份上,我也让你的手脚多寄存在你身上久一些,也让你听听我这个猎人是如何对付你这个狡猾的狐狸观音的。”
  “哼,不过是那些混蛋办事不到家,没把你这王八蛋捆紧罢了,你能有什么本事?”
  “这你可就错了。”李日笑道:“就算他们用铁链捆住我,我要出来一样是轻而易举。”
  那少女诡秘地笑了笑,道:“吹牛不怕牛胀死,我才不信呢,你再给我捆一次看看。”
  李日笑道:“你别以为能激我,要知道,我没你想像中的那么笨。”
  “你倒是很聪明,只是却也要被我捉到这里,如果不是我心软,早一刀把你的手脚斩下来……哼!”
  “你以为真的是你把我抓来的吗?”
  “废话。”
  “的确不错,你的办法的确有效,我虽然发觉有人跟踪并摆脱了他,可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更厉害的,而且还就在我的身边,我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跟踪的。这倒值得我好好学学。”
  “哼,值得你学的多着呢,我还没用出来而已。”
  “是吗?只是只怕你再没有用出来的机会了。”李日笑瞄着那少女。
  “你……”
  “你怕了?”
  那少女把头一昂,傲然道:“不怕!”
  石猛道:“三弟,砍她一刀,她就知道怕了。”
  李日这才记起龙风石猛还给捆在柱子上,忙冲群大汉喝道:“你们还不快去把你大爷和二爷给放下来?”
  群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终于还是过去给二人松了绑。
  石猛才得动弹,便一拳把给他松绑的大汉打倒在地,跟着便冲到李日身旁,道:“三弟,给她一刀尝尝,虽然她是个女的,但她这么阴毒,别人也不会说我们是孬种。”
  李日道:“二哥不用急,她既然那么好心让我们听完她的妙计才动手,那我们总也得还她这个人情,是吧?”
  “对,对。三弟,你快告诉她,你是怎么挣开绳子出来的,看看是她聪明还是你聪明。”
  李日向那少女道:“你想不想知道?”
  那少女道:“现在你想怎么吹都行的啦。”
  “你的办法简单,我的方法却也不复杂,而且一样管用。”
  “你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能看破我的办法不成?”少女一脸的不服。
  “不错,你的跟踪术我看不出破绽,但在吃甜豆腐时,你却露出了马脚……不对,应是观音脚。”
  石猛道:“三弟,什么叫观音脚?”
  “就是她的脚。”
  那少女奇怪地道:“我的脚?我的脚有什么破绽?”
  “因为你的脚不是一个卖甜豆腐的所应有的脚。”
  石猛不解,少女不解,在场的每个人都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只好静静地等待李日继续说下去。
  李日道:“本来我也没有怀疑你是假冒的,因为你扮得实在太像了,不仅衣服,连说话动作都像个卖甜豆腐的,而且还知道不少东西。但是,当你给我们送来甜豆腐时,我就开始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
  “你……那有什么破绽?”
  “那破绽可大了。首先是一个经常给客人端送东西的人怎么会端不稳几碗甜豆腐?而且你似乎对那脏得不得了的衣服紧张得要命,而对倒掉的甜豆腐却满不在乎,这不太像个小生意人。”
  “我不信,你这样就能看穿我。”
  “说实话,其实这当然还不能让我对你产生怀疑,但却引起了我的好奇,但跟着发生的事却倒让我怀疑并且得到证实。”
  “什么事?”
  “那就是你竟然会骂出‘这鬼地方’这样的话来,好像那不是你的地方;而更让我怀疑的是,你的那一跺脚,竟然那么有力,绝不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倒像练过几下功夫的江湖女侠,但到这里我都还只是怀疑,因为这些都还可以得到较合理的解释,但……”
  “但什么?”
  “当你提起裙子露出你的脚时,我便完全肯定你绝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卖甜豆腐的女孩子了,虽然我不知你的目的,但我已经有了戒心提防。”
  “我的脚怎么啦?”
  “你的脚倒没什么事,但那上面的鞋子却不是一个普通卖甜豆腐的女孩可以穿得起的。”
  那少女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那是一双用料讲究、做工精细、形样奇特的鞋子,终于恍然大悟,道:“你的确不是那么笨,虽然也不是那么聪明,我这双鞋子只怕那些卖甜豆腐的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但我却想不到,一个男人,却看人家这些地方,却真是大丈夫行径。”
  “如果我凡事不留意小心,早不知死多少回了,那还有什么大丈夫小丈夫的?而且……”李日顿了顿,笑嘻嘻地道:“而且也就见不着你了,宝贝观音。”
  “住口,你……”少女脸有怒色。
  “现在是该我叫你住口的了。你想砍我的双手双腿,还要割我的舌头,我得以牙还牙,不过,我不像你那么残忍,我给你一个选择,舌头、双手、双脚,你选哪一样给我带走?”
  “你敢!”要不是那把剑还指在咽喉处,那少女早如下山猛虎扑向李日了。
  “为什么不敢?现在你的性命都操在我的手上呢。只是我还没说完,暂且再让你多留一会儿。”
  “可惜我下的不是要命的毒药。”
  李日笑道:“你以为我真吃了你的甜豆腐?”
  “那你还不是被药倒了?”
  “难道你没看见我每吃一口都俯下身去吗?”
  “你……你,你全吐了?”
  “不错。我不仅没有给你药倒,就是穴位也没被点着,就凭他那几下子想点倒我,那我也是白活了,死了也是活该,不值得可惜。不怕说,我一直都是清醒的,所谓的昏迷只不过是装出来的。”
  石猛道:“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已经知道她要害我们了,却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给捆到现在。”
  “我当时虽然怀疑,但也还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害我们,所以……而且,我也想看看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李日转而对那少女道:“喂,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呢?”
  那少女气道:“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剁成十八段扔到清河里喂王八。”
  “那不可惜了?”李日依然笑道:“这世界上可没几个人像我这么好的人,而且你忘了?除了我之外,没人敢娶你的,那你不是要剃了头发当尼姑去?”
  石猛也呵呵笑道:“对,三弟,就把她抱回去当三弟媳。”
  龙风道:“只怕是个河东狮吼。”
  “你们……无耻……”那少女快给气得就要哭出来了,几乎要不顾一切向李日扑来。
  李日道:“你可别乱动呀,要不伤了你可就怪不得我了,而且我的话也还没说完,我还不能把你手脚砍下来,以免别人说我不讲信用。”
  “你还想说什么?”少女的眼中竟渗出泪珠来了。
  “你的甜豆腐是真的很好吃,只可惜这次全让我吐到地上去白白浪费了,不知你能不能再卖一次给我吃?但下的可千万不要再是迷药了,而要是可把人甜死的糖。”李日说着,手腕微微抖了下,那指在少女脖子上的利剑便“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神仙的道具,可招手即来,挥手便去,不着痕迹。
  那少女又是一呆,好一阵才回过神道:“你……你不斩我的手了……”
  “少了舌头或手脚的女孩子是没有人会喜欢的,特别是长得有点像观音又像罗刹的女孩子。”李日说着已经和龙风石猛往外走了。
  那几条大汉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还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女已经嚷叫起来了,道:“你……我恨死你了!”
  李日没有理会她,一直与龙风石猛出至门外,忽然转头冲那少女道:“你恨我倒也罢,只别气坏了身体,我还等着吃你卖的甜豆腐呢,只是别忘了加糖啊,今晚的全浪费了,真不好意思。再见。”
  李日三人终于消失在门口处了,那少女仍呆呆地站在那儿,茫然地望着黑乎乎的门外,似乎在思想着什么。
  忽然门口站出一条人影,道:“我叫李日,你呢?小观音。”
  那少女似惊似喜,竟然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道:“我叫华丽……”才说出这四个字,却又一跺脚,提声道:“我恨死你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哦,原来是华丽观音,我记住了……”李日哈哈笑着,很快便又消失无踪了,只远远传来一句“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观音姑娘大发慈悲。”
  华丽呆呆站了好一阵,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猛跑到门口,探头往外寻望,既而又跑了出去,然而,门外除了黑漆漆的一片外,什么也没有,顿感怅然失落,竟也没有再进去,只软软地靠在门上,黯然而立……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躺在如归客栈的床上了。
  三人说了一阵话,便熄灯睡去。过了好一阵,似乎已经熟睡的李日忽然睁开双眼,看了看四下,又静静倾听了一会,只听得均匀的呼吸声,断定了龙风石猛都已经熟睡了,这才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又看了看龙风石猛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动静,这才轻轻下了床,蹑手蹑脚的摸到窗边,然后慢而轻地推开了窗,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龙风和石猛,见两人仍然睡得正沉,这才纵身一跃,从窗口跳了出去……
  没过多久李日就回来了,他仍然是从窗口钻进来的,然后又慢而轻地把窗关上,这才又轻轻地摸到自己的床上,才要躺下去,忽听得石猛大喝一声道:“好,再来一个。”李日一惊,匆忙往床上一横,一双眼睛碌碌地转着想着对策,但过了很久,却又没见石猛有什么动静,知道是石猛在说梦话,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呼吸了口气,于是便脱鞋上床。可才躺下,忽然又听得石猛低叹了一声,似乎心中堆积着许多排泄不去的烦愁忧思,但这一声过后,石猛那边便又归于沉静了。
  李日虽然已躺在床上了,但他的眼睛却仍然是睁着的,且定定地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呆呆出神,似乎也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万千愁绪……
  
  清早。
  东街。
  行人虽然还不多,但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开始营业了,提着各种小食玩具的小贩也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吆喝叫买。
  印缘慢慢地走在街上,那双牛大的眼睛四下环视着,似乎在寻找,又好像是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忽然,他的眼睛不再四处寻望了,而是变得专注起来,好像在辨认着,又极力地回忆着。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对于这个人,他有着一种似乎很深刻的印记,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那到底是谁。
  但印缘还是向他走了过去,并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人却是李大郎。
  李大郎揣着几两银子兴冲冲地往公平赌场去,心中正做着发财梦,却不料竟在这里被一个大和尚挡住了去路,扰了他的美梦,要是在平日,早已暴怒如雷了,但昨日却被李日他们戏耍了一番,对陌生人不由生了怯意,更何况见得大和尚又是如此的魁梧粗壮,手中紧握的铁棍更是粗如碗口,而且还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欲生噬他而后快,哪里还敢大口出气,可又不明这大和尚为何要挡他,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望着大和尚道:“大……大师父……你……”
  挡住李大郎的自然就是印缘了。印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大郎好几回,终于有了些印象,这才凶巴巴地喝道:“你是不是李大郎?快说!”
  李大郎一听这口气,已知不对劲了,但也知逃是逃不了的,而且还会露馅,他反应倒也挺快,双眼一转,已经认定这大和尚还没有确定他的身份,于是忙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我不是李大郎,大师父认错人了。大师父是要找李大郎吗?我可以帮大师父去把他找来。”
  “你不是李大郎?哼,你别想骗我。你就是李大郎!”
  “不是,不是的,我真的不是什么李大郎,我叫李木,不过,那李大郎我认识,他还欠我的钱呢,我也正要找他。”
  “你真的不是李大郎?你要敢骗我,看我不一棍把你送上西天去!”
  “……别……不……我怎么敢骗大师父你呢?绝对不敢的……我真的是李……李木啊。”李大郎快要跪下来给印缘叩头了。
  “那你说,李大郎在哪?”
  “李大郎呀……”李大郎知道已经度过最危险时刻了,不由轻轻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略作思索,道:“我也不大清楚他在哪,但现在还早着,想来他应还在家睡大觉吧。大师父为什么要找他呢?是不是他哪里得罪着大师父了?”
  “哼!那小子,我要是找到他,非让他尝尝我铁棍的滋味不可。就是他,还有那个叫李华的,把我这条腿打成这个样子的。是了,那李华现在又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印缘说到气处,竟一把操着李大郎的前襟,将也粗笨一块的李大郎如小鸡一般整个提离地面。
  李大郎又惊又恐,慌忙冲印缘抱拳道:“大师父,大师父……我可不是李大郎呀。”
  好一阵,印缘才将李大郎放下来。李大郎虽已着地,但他已全身发软,双腿再也站立不稳,只好用双手撑扶住,好一阵才恢复过来,跟着想起了前几年的事来,也认出了印缘,心中顿有了底,这才长长地呼吸了一下,双眼一转,故作喜状道:“哦,原来是印缘大师父,大师父你可回来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呀。”
  印缘听得此人还记得他,而且对他的“回来”还如此“兴奋”,顿也高兴起来,狂笑道:“哈哈哈,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哈哈哈。”
  李大郎忙道:“怎会不记得呢?这里的人,无论大人小孩,每提起大师父你当年杀得那些饭桶捕快们屁滚尿流的,无不都顶起大拇指来称大英雄呢。那些没看到的人还真后悔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场面呢。就是现在呀,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还有人经常提起呢。而且听说那些说书的先生还把大师父你的事编成故事来说,把大师父你说成是天上的神仙天兵天将下凡来解救我们的。哎呀,还一事呢,就因为大师父你武功厉害,害得不少年轻人跑到那些寺庙里去要当和尚……本来我也是要去的,但……”
  “哈哈哈……”印缘给李大郎的一番话说得飘飘然的,不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大笑起来,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可以跟大师父你去问那些说书的。要是他们听说大师父你又回来了,不知还要再编什么来说呢。”
  “哈哈哈……”印缘又是一阵狂笑,才笑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一下子顿住了,冲李大郎劈头道:“那李华呢?他现在在哪里?”
  “李华?那李华现在可不得了了,以前的县太爷说他得了大师父你的真传,把他提升为县里的捕头了。现在可威风了,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动不动就摆出个要抓人的派头来,谁也不敢招惹他。”
  “什么?他当了捕头了?哼,捕头又怎样?想当年那些捕快还不是看见我就吓得猛跑!还恨他奶奶的不多长几条腿。”
  “就是,就是。”李大郎附和道:“想当了捕头又怎样,连官味都没有,能有什么能耐?而且那些捕快全他娘的都是饭桶,没一点鸟用,就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看到大师父你的大铁棍,还不早就吓得连魂儿也找不着了。”
  “嗯,你说得对。看你还挺聪明的,愿不愿意跟我,做我的徒弟?我把我的武功全都教给你,保证谁也不敢在你面前耍威风。”
  “多谢师父!”李大郎当即便跪了下去,冲印缘叩了几个响头。
  “哈哈哈。快起来,快起来,我不兴来那么多的花样,只要你好好跟着我,保你有受不尽的好处。只是别跟李华那狗娘养的那样便是。”印缘把李大郎拉了起来。
  “弟子不敢,弟子怎么会呢?弟子当好好孝敬俸养师父老人家的。”
  “那好,跟我走!”
  “上哪去?”
  “找李华和李大郎算帐去,把他们都宰了再说。”
  李大郎一听,大吃一惊,知道如果真的遇上李华定会露馅,那时就是死路一条了,想了想便道:“师父呀……弟子……”
  “什么?你不想跟我去找他们报仇?”印缘满脸怒火。
  “不是,不是。”李大郎忙道:“弟子本应该跟随师父,不用劳烦师父就为师父报仇雪恨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怕他们?”
  “不是,不是,有师父在,弟子怎么会害怕呢?就是县太爷来了我也不怕。”
  “那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去?”印缘举起了手中的铁棍,直盯着李大郎。
  李大郎心里直发毛,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弟子想跟着师父还来及呢,怎会不想呢?只是……只是弟子父亲年老多病……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下床吃东西了……弟子刚刚才向别人借了点钱,正要去找大夫给父亲看病……”李大郎边说边偷空瞥瞥印缘,见印缘脸色好转,这才稍为安心。
  “唔,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
  李大郎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含糊应了声,心中却在暗笑着印缘的愚蠢和默默地盘算着如何才可离开印缘。
  印缘哪里会想得到李大郎心中所想,想了想便道:“那你先回去请大夫给你父亲看病再说,我自己去找李华算帐报仇,如果我能顺利报得了仇,明天便到东城门等你,你可记得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是,是,谢谢师父,但愿师父早日报得大仇,我明天在东城门口等师父你。”李大郎口里虽说着恭贺话,可心里却在不住咒着愿他早些死在李华等群捕快的手上才好,同时也在暗暗庆幸自己机灵躲过了这一劫。
  印缘狂笑着往前去了,李大郎直冲印缘大声叫喊着祝贺及感谢话,但当终于看不到印缘时,却掉头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道:“呸,呸。真他娘的大蠢驴,我就是你大爷李大郎,你这笨秃驴又能怎样?哼,想找我报仇,看那一天死在我的手上。”
  李大郎继续往公平赌场走去,一路却在想着那印缘找李华报仇的事,不由觉得大是兴奋开心,便开怀大笑道:“哈哈哈,李华呀李华,平日里你老爱找我的麻烦,让我当众出丑,今日可要倒霉了,这回你就是不死也有好看的了,只可惜我看不着了……”
  
 
四 怎当她秋波那一转
章节简介:
  四怎当她秋波那一转 再说印缘一直往前走,但不久他就再次停下来了。 因为前面迎面过来三个捕快。印缘总觉得走中间的那个捕快很像是李华,但他又不能十分肯定,于是便站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们。 …

  四怎当她秋波那一转
  
  再说印缘一直往前走,但不久他就再次停下来了。
  因为前面迎面过来三个捕快。印缘总觉得走中间的那个捕快很像是李华,但他又不能十分肯定,于是便站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们。
  这三个捕快却正是李华、王强及张三。他们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焦燥了,似乎已经得到了解脱,虽然仍是在东街上逛着,比起昨日却已经悠闲了很多。
  王强虽伴随着李华慢慢走着,但似乎路边会有什么大发现似的,双眼不住朝四下乱瞧。
  现在,他到底是有所发现了,他看到的是一个大和尚。而这大和尚还一直都在盯着他们看,似乎对他们有所企图般,于是便快步走过去,当头喝道:“秃驴,看什么看?看你这样子,就像个盗贼,快说,飞鹰大盗是不是你?”
  印缘本已经想动手的了,虽还不能肯定那是李华,但因听说李华当了捕头,对捕快自是没好感的了,现在又见得王强竟然如此嚣张狂妄,哪里还忍耐得了?顿时大怒,也就不答话,只把手中的粗铁棍向王强抡打过来。
  别说王强料不到这和尚竟如此胆大会对他突下杀手,就是有防备,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如此迅猛的攻击下,也是闪避不及的,于是实实地吃了这一棍,刹时便扑倒在地,竟连痛叫都没有发出。
  李华和张三忙赶过来扶起王强,王强这才有了知觉,紧抱着大腿大声号嚎起来。
  张三掀起王强的衣裤,却见得王强被铁棍击打的腿部竟凹下一条粗粗黑黑紫紫的痕迹,仿佛剜了一条肉再涂了一层厚厚的紫黑墨水一般。
  李华站了起来,冲印缘道:“你竟敢胡乱伤人,眼中可还有王法?”
  王强强忍疼痛道:“头儿,这等秃贼,还同他说什么王法国法,赶早把他抓起来关进死牢里,让他也尝尝我们的厉害。他狗娘养的,竟敢对我们下手。”
  印缘听得王强叫李华为头儿,便知他就是捕头了,于是厉声问道:“你就是李华?”
  李华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得到这大和尚就是数年前他的所谓师父,且他也不惯说谎,于是便点头应道:“不错。我正是县衙捕头李华。你……”
  印缘一听李华承认了,数年前那段受辱的往事刹时便浮现在眼前,心中的仇恨也不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消减,反而有如药酒一般,越存放得长久味道也就越浓郁,只是那味道却不是香甜的,而是苦涩酸辣、熏呛呛的!
  印缘看着李华,心中一时想起以前的事,一时又想到这多年的仇恨今日终于可以得报,自是悲喜交集,一时之间倒忘却一切,只顾仰天狂笑。
  李华却还没有辨认出印缘来,但却给印缘笑得糊里糊涂的,于是便道:“大师,你……”
  给李华这一说,印缘倒是回过神来了,顿记起报仇一事,眼前的李华也便变成了个面目可憎的鬼怪蛇神,于是也不再答话,手中铁棍再度抡起,直朝李华腿部扫打而来。
  李华哪里能闪避得了,于是也就实实吃了这一棍,也就像王强一样,刹时便扑倒在地上,好一会才能挣扎着撑起来,惊道:“你……”
  印缘长笑道:“哈哈哈,李华,你可还曾记得佛爷我?哈哈哈,我今天终于可以报得拐腿之仇了,哈哈哈,李华,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佛爷今天就超度你到西天极乐世界里去。”
  “你……你……你是印缘师父?”李华终于记起来了。
  “哈哈哈,你终于还是记起我来了。哈哈哈。”印缘狂笑了一阵,忽然把脸一沉,手中的铁棍狠狠地往地上一槌,道:“呸,你还敢叫我师父?哼,想当年我是怎样待你的,你却这样毒害我?害得我现在走起路来还一拖一拉的,多丢人!哼,今天我非要你小子狗命不可,好消我心头大恨!”
  李华看着印缘道:“当年确实是我对不住师父你老人家,但是,你却为害乡里,我……我不得不……唉,本来我也不想这样的,更不曾要打拐你的腿的,只是想劝师父你改恶从善罢了,但你却从不肯听,所以……也罢,你要报仇,就动手吧,也算是我李华还你当年的恩情。”
  “好,好,好。”印缘说着,便把铁棍高高举起,就要照李华头上砸下。
  那张三和王强见得此等状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王强甚至连自身的伤痛都不记得了,呆呆望着,却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只怕印缘杀了李华后还将找他们晦气,竟用手爬撑着慢慢地往后移去。
  “今天终于可以报得深仇大恨了。哈哈哈……”印缘狂笑着,抡动那铁棍便朝李华头脑尽力地“呼呼”地直劈下来。
  然而,铁棍却并没有砸在李华的脑袋上,甚至连李华衣角都没有擦着!
  就在铁棍劈下之刻,李华忽然发觉自己竟然飞了起来,虽然是往后飞,但却飞得很快也很平稳;虽然很快就落到地上了,但落下时也是平稳的,并没有摔跌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跳起来再落下一般。然而他已经距刚才扑倒的地方有一丈多远了。
  铁棍是砸击在地上的,竟然打出了一个狭扁状、碗口般大、二三指深的沟坑来,而印缘的手也已微微发麻。
  刚才那愤恨的一击,印缘本认为足可一举将李击杀于棍下的,但现在却竟落了空,不由怔了怔,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
  因为就在李华身旁站着三个人,而都正朝他冷冷地望着他。
  这三个人正是李日龙风石猛他们。
  把李华从印缘棍下救出的正是李日。
  就在印缘举棍之时,李日正好赶到,当下便飞掠过去,一把抓起李华,便把他扯离了棍下。
  印缘本就因昨天在春苑院的事就对三人怀恨在心,只由于多种原因不好动手而已。现在见得又是他们搅糊了自己的报仇大事,自是怒火攻心,四下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张飞狐,于是也就再无顾虑了,道:“又是你们!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昨天看在张三爷脸上没有与你们计较,现在又来搅糊你佛爷的大事,看佛爷我怎么收拾你们!”
  龙风道:“哼,想收拾我们,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石猛道:“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李华虽然是什么鸟捕头,但也算得是个好人,你却为什么要打死他?他这么好,我还想跟他交个朋友呢,你他娘的要这一下就把他打死打伤了,我到哪里去交他这个朋友?你他娘的……”
  印缘怒道:“你们想交他这个朋友,但佛爷我却要找他算帐报仇,有仇不报非君子!”
  龙风冷冷道:“哼,这世上的君子实在是很多的,但怎么也还轮不到你称君子的,如果连你这样的人也可称君子,那这世上也就不再有小人了?”
  “你……”印缘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把粗长的铁棍一挥,便冲龙风如虎般扑过来,意图将龙风击杀于棍下。
  龙风一声冷笑,从容地一跃,让开了印缘那含怒一击,跟着一个侧身,贴近印缘,同时直出一掌,攻向印缘脑门。
  印缘一击落空,马上收势,见得龙风攻到,棍头忽转,望龙风手臂抡打过来。
  龙风不敢硬挡,于是便再次避开,两人一来一往的斗了一会,龙风见空手无法取胜,且还连遇险着,当下便闪避借得空档,右手在腰间一拨,竟亮出一条长达一丈多的软鞭来。
  龙风手中有了武器,便不再避让躲闪了,身动手舞,软鞭便有如一条灵蛇般环绕着印缘,并从四面八方朝他欺袭而来。
  印缘却也了得,由于龙风手中有了武器,虽不敢再像先时那样一味抢攻急打,但粗长的铁棍在他手中却也时扫时击时劈,竟丝毫不见弱势,不但龙风的软鞭欺袭不进,还时时攻出,直取龙风。
  石猛在旁看得久了,又见龙风还不能取胜,自是心急,跺脚嚷道:“这秃驴还真有点本事,大哥这么久也还不能把他摆平,我倒得上去帮帮大哥。”
  李日忙止住石猛,道:“大哥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最是傲气的,动手是绝不会要别人相助的,你如上去插手,他就不高兴了。”
  “可我看着就急,更耐不得这手痒得厉害。而且这秃驴看着就不顺眼,真想他娘的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石猛还是嚷嚷的摩拳擦掌的要上去。
  “不用着急,他不是大哥的对手,现在他已经落下风了,不用二十招,他就必败不可了。”李日却胸有成竹地观看着。
  石猛听得,于是便又认真看去,果然见得激斗已经有了变化。
  印缘的铁棍虽然还挥舞得虎虎生风,但已渐露疲态,虽然偶尔间的攻击还足可一棍致命,但却也已成强弩之末,后继乏力。
  而再看龙风,却有如根深蒂固的大树,不管暴雨狂风来势多猛,都一如继往地稳立其中,只偶尔有些侧动而已;而手中的那条软鞭,看似是柔软地缠绕着,不但不会感到可怕,反而是那么的温柔美丽,就像舞女飘逸的长衣袖,但身陷其中的印缘却是深知它的厉害的,只要有个什么闪失错漏,那怕是再微小的,让它可以偷空儿钻进来,在身上那么一撞,那感觉就绝不会比给一条竹叶青蛇咬一口好受,也绝不会比那多几分生还的机会!
  印缘越战越急,他明白再战下去,自己定是讨不到好处的,于是便想突围而去,一时之间便也顾不得自身安危,以两败俱伤之势一味朝龙风狂攻猛扑。
  龙风似乎被印缘一时的急攻弄得手忙脚乱般,一改稳立为四处游走,手中的鞭子也慢了下来,一直围困着印缘的攻势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漏洞缺口。
  印缘大喜,他已经认定这就是他反败为胜、至少也是突围而出的机会了,所以,他便奋力一击,跟着便朝那缺口窜去。但他身形才展开,便已听得龙风一声冷笑,顿知上当,可已经收势不住了,跟着便发现刚才庞大的缺口竟然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丝破绽了……
  就在印缘冲那缺口窜去之际,龙风身形顿变,他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刚才所现出的手忙脚乱只不过是他的诱敌之计而已,他见得印缘一副拼命的模样,就猜到印缘心急要逃,于是便设下这陷阱,诱印缘上当。现在见得印缘窜了过来,于是便乘他收势不及之机,手中的软鞭便有如小龙一般卷向印缘,并很轻易的便在印缘腰间绕上了一圈!跟着人也如烟如雾般飘近去。
  印缘大惊,但龙风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一掌当胸击来,实实地拍在他的胸口。
  随着“啪!”的一声响过,印缘那肥大的身躯便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直退了好几步,才摔倒在地上,铁棍也“当当”地掉滚落在地。
  龙风已经收鞭而立,冷笑着不再看印缘一眼。
  印缘吃了一掌,顿感胸口似被棉花稻草堵塞了一般,呼吸都要花不少气力,见得龙风不再理他,于是便忙爬起来,偷偷操起铁棍朝龙风恨恨瞪了一眼,便慌忙溜走。
  石猛才要追,却被李日制止了,道:“他已伤得不轻,姑且饶他一回吧,我们与他也没什么仇恨,不必伤他性命的。”
  石猛道:“只是就这样给他溜了,心里却不顺气。这样的人,本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才可,要不,不知哪天还有什么人会被他害了的……不过,他今天也为我出了一口恶气,饶他一回倒也可以。”
  李日知道他说的是印缘棍打王强之事,于是便笑了笑,便俯身去查看李华伤势。
  却说李华因知自己绝非印缘的对手,而印缘对他也可说是有恩的,因而也就不作无谓的反抗了,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李日,把他从铁棍下救出,由是百感交集,现又见得印缘被那一大汉所伤匆忙逃命,心中一时竟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似喜似悲、似感动似无谓。当见得李日竟会来看他伤势,便也忙称谢不已。
  李日道:“你的伤要不要紧?可否让我看看?”
  李华道:“不要紧的,只是有些疼痛而已,过些时日就应不碍事的了。”
  “头儿。”张三见得印缘已逃,这才扶着王强蹭过来,道:“头儿,要紧不?”
  王强恨恨道:“头儿,伤着没有?哼,他娘的狗杂种,竟连我们都敢伤,真是……这样的狗杂种,下次再遇到他,定要把他娘的抓进大牢里,让他娘的也尝尝我们的厉害!哼,他娘的狗养的杂种!”
  李日已经扶起李华,道:“我们到那边的茶坊里吧,坐下来好让我看看你的伤。”
  王强忙道:“这位公子爷,可否也给我看看……哎哟……我这腿,痛得不得了,只怕是要废了……他娘的,秃驴,总有一天要让你加倍还我这个债!”
  龙风走了过来,正好听得王强的话,于是道:“哼,狗腿子破了点皮儿有什么要紧的,也非得找个人来看不可?”
  王强一听,心中已怒,但看了看李华,又看了看李日,竟然笑道:“这位大爷倒真说的是,我这腿虽然长在我这么一个人的身上,可却由不得我作主,比狗腿子倒是好不了多少。”
  石猛道:“倒真的是条狗样。”
  王强不敢作声,只好干笑。
  李日已经把李华扶到茶坊里坐下了,龙风和石猛便也走了过去。张三也便把王强扶了过去。
  李华道:“多谢公子相救,日后如果公子有什么地方可用得着我李华的,只要公子有话,我必当尽力,以报今天之恩。只是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李日道:“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就别多说了,我出手救你是因为觉得你还是个好人,而且以前也算是个伙伴朋友……”
  “以前我们是伙伴朋友?”李华一脸惘然不解,惊诧地望着李日,道:“这……公子……”
  “你别再公子公子的叫我了,听得多别扭。我是李日呀,小日子,难道你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李日?小日子?你……”李华仔细地辨认了一阵,但还是想不起来。
  “华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咦,小日子,原来是你呀……”一个人走了进来,却是小勇。
  李华奇道:“小勇,怎么你认识他?”
  小勇呵呵笑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连小日子也忘了,小时候人人都说比猴子还调皮、比狐狸还狡猾的小日子不就是他?”
  李华又想了好一会,才爽然笑道:“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是小日子,怪不得这么爱耍滑头,但当年他不是……”
  “当年的事呀,说来可就长了,这个以后有时间再跟你慢慢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又有谁找你闹事?”
  “有你在县里当捕头,谁还敢到我那里去闹事呢?只是……昨天的那事,华大哥,你可要好好想想……想清楚……”
  “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昨天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可是……”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那个案子已经不再由我管了。现在我又轻松了,不用再为那案子的事操心烦恼了。”
  正在掀起李华裤子查看伤势的李日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瞥了李华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但却已经很注意地在听两人的谈话了。
  “哦。那不由你……那谁……”小勇大感疑惑。
  “现在是司徒总捕负责这个案子了。”
  “司徒总捕?他是谁?”
  李日抬起头来,道:“司徒总捕?是不是刑部总捕司徒一抓?”
  李华点头道:“不错。”
  “他到清河城来了?”
  “嗯,是昨天才到的。”
  李日听得,与龙风石猛对视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并从腰间掏出一些药丸搓碎敷到李华伤处,道:“你这条腿虽然还不至于会废掉,但也得好好休息几天,这些药也只是消肿护骨而已,要想全愈,还得自己注意调养。”李日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又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张三道:“这些够他们两个用的了,把一些搓碎敷到伤处,一些可用白酒冲服。”
  张三才接着,那王强便忙叫他过去为他敷药。
  小勇看问了下李华的伤,见也无大碍,也说了些保养的话,又道:“这可好了,那案子有人接手了,而且是刑部的,定可破的。你再也不用担心了,那我也不再劝你了,我还有事,这就走了。”小勇说完又对李日说了一番要到他家去的话后便告辞走了。
  李日道:“华大哥,这司徒一抓既来了,怎么县衙门好像没什么动静的?”
  李华道:“本来他来我们也是不知道的,他是微服下来的。初时,守卫的兄弟还以为他是个疯子,要赶他,结果却给他教训了一顿,直到他出示公文令牌,大家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徒总捕。”
  “哦……那他应该就住在县衙里吧?”
  “唔……好像是吧,对他的行踪,我们都不敢过问的。小日子,你好像对他还比较了解。”
  李日一怔,意识到自己问得过分,于是忙笑了笑,道:“大名鼎鼎的刑部总捕,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几天的人,又有哪个不知道的?……是了,他来了,怎么你就可以不用管那案子了呢?”
  “听司徒总捕说,这些大盗可不是普通的盗贼,而且可能不止一人。先时还在京城里闹得鸡犬不宁,不仅连偷了几家王公大臣,每家被偷去的东西最少都值十万两,甚至还胆敢窜进皇宫里把太后凤冠上的夜明珠也摘了去,吓病了太后。他这才奉旨破案,才刚有了点眉目,忽然之间那些大盗却没了踪影,原来倒是到了这清河来了,所以他在得到消息后便急急赶来了。这些大盗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捕快能够对付得了的,所以便由他来管了,我们都只不过是听从他的指挥安排罢了,我们倒也乐得如此。只是他得知我们县太爷限令我们在十天内要破案追回被盗财物,却连连冷笑,说我们不要说十天,就是十年也未见得能摸着盗贼一根毛,甚至连影子都见不到。他的话虽是气人,不过这样一来倒也解了我们的困境。张府那边也好交代了,刘县太爷可对司徒总捕是谢不绝口的。”
  王强道:“这回有司徒总捕在这里坐镇,可是那些盗贼的末日到了。”
  张三道:“是呀,司徒总捕的名字据说还是当今圣上亲口赐给他的,就因为不论多厉害的盗贼,只要他一出手就能手到擒来的,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没有过的事。这回那些盗贼可是遇到克星了。”
  “更厉害的是,司徒总捕都是奉旨办案,每到之处都可随时调动当地的官兵。当捕快的却也能这么威风,可真是让人佩服得不得了。”
  龙风听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于是便冷声道:“哼,把人家的威风当自己的故事,可真是越说越兴奋……哼,我看那什么司徒一抓,也不过是图有虚名罢了,如果真那么厉害,怎么在京城里就没有把他们给抓住?”
  石猛也道:“就是,看他那熊样,只怕不仅抓不到他们,倒给他们抓去也不一定呢。”
  李日好像担心两人再说下去会说出什么不是来,便忙道:“大哥二哥,这些是他们当差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还是办我们的事去的好,当官的要是真动怒,我们可真也讨不到好去。”
  李华道:“小日子,你回来了,可住在哪里?”
  石猛快口接住就道:“如归客栈。记着了。喂,姓李的,我看你还比较顺眼些,如果那什么印缘的臭屁和尚再找你的麻烦,你便到如归客栈来找我们,我保把他揍个半死,让他娘也认不出他来,看他狗娘养的还敢凶不凶?!”
  李日忙拉着石猛往外走,道:“我们还有事,就此别过了。”
  李华道:“既然你们有事,那就忙去吧,只是如果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就是了。”
  “那是。”李日应了声,便与龙风石猛往外出。
  
  “李大爷,龙大爷,石大爷……”
  李日三人正在东街上慢慢走着,忽从后面传来一阵喘急的喊叫。
  三人回头一看,却认得原来是昨天跟随着张飞狐的一名打手,正朝他们招手叫喊,并急奔过来。
  石猛道:“你叫我们有什么鸟事?”
  那打手奔过来站定了,这才朝三人行礼道:“我们三爷让小的来请三位大爷过去一聚,三爷在赌场恭候三位大驾。”
  石猛一把抓住那打手,道:“张飞狐那小子是不是想骗我们去好讨回昨天输给我们的银子?”
  那打手忙道:“哪里,哪里。我们三爷怎么会将区区几两银子放在眼里呢?”
  “那叫我们干什么?是不是还想跟我们赌个痛快?你二爷我可喜欢了,这回可得赌个过瘾。”
  “不是,不是。我们三爷知道三位大爷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所以心慕已久,想跟三位大爷交为朋友而已,但如果石大爷喜欢赌,当然可以,无论大爷你喜欢怎样赌法,我们都是欢迎的,绝对可以让大爷你好好过过瘾的。”
  龙风道:“哼,交朋友?还得看我高不高兴。”
  石猛道:“就是,就是。他说交朋友就交朋友了?那我们还成个什么了?你去告诉他张三小子,要交朋友可以,但得备下八人大桥来抬我们三个大爷去,还得准备好酒好菜……唔……还得有人陪着唱曲儿的……而且还得是清河最好的才可以,缺一样我都不依。”
  那打手听得,顿像个输光了钱了赌徒,丧气垂头,但却又不肯轻易离开,只黯然地望着李日。
  李日却冲那打手道:“我二哥他说笑而已,你回去告诉三爷,我们等会儿就到赌场去。”
  那打手顿大喜过望,仿佛不仅找回丢失的银宝而且还多捡得了一个铜板的守财奴般,谢了李日,兴冲冲的便往赌场方向快步奔去。
  石猛道:“三弟,你不是说那张三小子……”
  李日道:“这里是他们张家的地头,虽然我们不必怕他,但与他们有些交往,也有利于我们做事,而且也才可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哦。”
  “那我们走吧,到赌场里去,看看张飞狐要弄什么。”
  
  公平赌场。
  虽然还早,但却赌场内已人满为患了。
  张飞狐听得打手的回报,自是高兴不已,忙走到赌场门口,却刚好见得李日三人过来,于是便快步迎了上去,满脸带笑道:“李兄,龙兄,石兄,你们可真来了,在下还担心他们不会说话,请不来三位兄台呢。快请。”
  石猛道:“喂,你找我们来有什么鸟事呀?别不是想耍我们。”
  “岂敢,岂敢。在下对三位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敬佩还来不及呢,岂敢有耍弄之意。”
  “什么五体投地五马分尸的,你们找我们有什么鸟事?”
  “说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事,只是想请三位兄台到寒舍……”
  龙风道:“到你家去?为什么?”
  石猛也道:“是呀,好端端的干啥要到你家去?你小子安的定不是什么好心,一定是设下了什么诡计要来害我们,好给那张飞豹报仇。”
  张飞狐忙陪笑道:“石兄可误会在下了。在下昨天与家父提起三位来,家父听得,连赞三位兄台是世上罕见的英雄好汉,说什么也非要在下与三位兄台交为朋友,并把三位兄台请到寒舍中去与他老人家见识见识。本来在下也知三位兄台贵人事忙,但实在不忍拒绝家父为认识当世英雄男儿的心愿,所以只好打扰三位兄台,还望三位兄台能谅解在下的苦衷。”
  李日道:“三爷倒是过奖了,想我们兄弟三人也只不过草莽之人,实非什么英雄,更不是什么好汉,只怕会令令尊失望……”
  “哪里,哪里。李兄过谦了,在下虽然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但结交认识的江湖朋友却也为数不少,像李兄这样的人物,如果还称不上英雄好汉,那在下就真不知天下英雄好汉为何模样了。”
  石猛道:“那当然,三弟跟大哥当然是英雄好汉了,至于我嘛,虽然比不上三弟和大哥,但马马虎虎也算得上。”
  龙风道:“别跟我说什么英雄不英雄的,马屁虽然不穿,但却也有些臭味。”
  张飞狐笑道:“如果蒙三位兄台不弃,在下这就让人为三位兄台备好马匹,就请到寒舍一坐……”
  龙风道:“只是到你家去,我却不知有什么好处。”
  石猛道:“对,对,可得有好酒……还得有曲儿,且唱曲子的可得让人听得顺耳,可别老是唱那什么三变五变,要……要……”
  张飞狐道:“刚好,前几个月敝兄让人从京城里送回几罐酒,据说是外藩进贡给万岁爷的,敝兄蒙万岁错爱,赏赐了好些,便让人送回来也让在下等尝个味,但一直都还没有动用,今天却正好用来招待三位兄台,却正是美酒敬英雄;只不过唱曲儿的嘛……不过不要紧,在下这就差人去请,只不知要怎样的石兄听来才顺耳?”
  “唔……唔……”石猛吱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来。
  李日看了石猛一下,道:“三爷只管让人去昨天的春苑院里看能不能请得秋菊姑娘……”
  张飞狐会意地点了点头,当下便让人往春苑院去请秋菊。
  石猛看了李日一眼,便又忙转过头去,只是那眼神却奇怪复杂得很,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困窘。
  张飞狐却已经让人拉过四匹马,于是四人便上了马,由张家的几个打手牵引着直往西边的张府方向去。
  
  一路上,张飞狐都紧靠着李日,与李日亲亲热热地说笑着,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
  龙风却是脸无表情,双眼也不知在看望些什么,只任由马儿驼着他往前走。
  倒是喜了石猛,骑在马上,瞪着双眼四处乱瞧。
  路上行人已多,但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阻拦,因为路人见得是张飞狐过来,竟躲避得比遇到张飞豹还要快得多,早急急的避闪到墙壁边去了。
  李日正与张飞狐说着话,忽听得石猛叫道:“三弟,你看,她……”
  李日转头朝石猛所指的左前面不远处看去,却见得那里也挤拥了一大群闪避的人,在这群人中,却有一个分外引人注意的人,那是因为她的打扮很是不伦不类。
  李日自然认得那便是爱作古怪打扮的华丽。而此刻她正盯着他,那眼神竟是那么奇怪那么复杂,似乎非生噬李日不得解恨,但似乎还带有一种异样的淡淡的忧伤。而华丽见得李日望着她,竟便恨恨地往地上唾了一口,跟着便别过头去。
  李日虽然不明白华丽为何会如此,但想了想,也就不去理会,只与张飞狐并排而走,只是在经过华丽站立的地方后,却又回头向华丽望了一眼,但华丽已经掉头走了。
  张飞狐道:“李兄,那是你朋友吗?”
  李日摇摇头道:“不是朋友,而是仇人。”
  “仇人?这……”
  “我是她的仇人,但她不是我的仇人。”
  “哦,李兄果然是英雄气慨,胸怀广阔,不与人一般见识。”
  “三爷见笑了,只是因为是我得罪了她,而不是她得罪我而已。”
  两人说说笑笑的直往前去。
  
  张府。
  张府距公平赌场说不得远也说不得近,但却已经是东街的西端了,然后再拐进一条比东街还要宽阔得多的大道,便可见到张府那庄严雄伟的大门了――正对大道的是一个与大道几乎同大的大门,却高得就是两人叠起来也未必能摸到顶上的门框;门是大开的,但门口台阶两旁却有两只大象般大的石狮子,更有端正地站立在门口上的十条凶神恶煞的大汉,都在虎视着街上的一人一物,让人不寒而栗,更别说敢探头往里望了;门口正上方,则挂着一块巨匾,虽远远的却也可清楚看到那上烫火红大金字是:张府。
  大道不长,但又宽又平,还特别的干净,可奇怪的是,大道两旁却没一间店铺,道上也没一个叫卖的小贩,甚至连行人都是稀有的。
  现在,张飞狐与李日他们已经停在张府门前了。守卫在大门口的几个佣人忙过来侍候四人下马然后便把马牵到旁边去。
  石猛叫道:“哗,真够势儿,就是在京城,这样的大门也不多见,我看就只有皇宫可以相比。三弟,你说是吗?”
  龙风道:“张府果然名不虚传。”
  张飞狐笑道:“过奖了,在外面看这架子是挺有气势的,但里面却是一塌糊涂。外人不知,只当我们这样的人家过着怎样的神仙日子,其实他们那里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的日子并不比他们的好过,虽不必为衣食担忧,但生活却也没什么乐趣可言。”
  石猛道:“大哥也是这样说的,我原只知道我们穷人的日子难过,却不知富得流油的人家的日子原来也不好过。这我就不懂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呀?怎么天下会有他娘的这样的道理。三弟,你知道吗?可告诉我好不好?”
  李日摇了摇头,却不言语,似乎在思想着什么事。
  张飞狐道:“别提这些烦心扫兴的事了,三位兄台快快请进。”说着便把李日三人让上门口的台阶。
  “哦,是三爷回来了。呵,这三位大爷必定是三爷昨天提起的那三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了,果然是威武凛然、倜傥潇洒、人见人敬的英雄豪侠。这样的英雄呀,天下间可真不多见,除了三爷可与媲美外,我想是再没有谁了。”从里面迎出一个中年人,见了张飞狐李日等人,即时堆起笑脸说个不停。
  石猛看着那中年人的脸,便觉讨厌,便道:“什么英雄好汉、好汉英雄的,你别他娘的乱说一趟,我看你这脸,可就讨厌了,还唠唠叼叼的尽挑些我听不懂的话来说。”
  龙风道:“哼,张府果然就是张府,连一个看门的人也这么会说话,难怪张飞龙张大爷能金榜题名,还做得那么大的官。”
  那中年人道:“提起我们大爷呀,那可真是百里,不,是千里、万里挑一的了,那什么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如果还活着呀,与我们大爷见了面,只怕也会羞得不敢再出来见人了……我们大爷那才可真正称得上是才高八斗呢。不过三爷也了不起,有时大爷也连称他不及三爷……”
  张飞狐道:“张圆,你说够了没有?还不快给我滚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碍手碍脚。”
  “是,是,是,三爷责的是,奴才这嘴说起话来就不知早晚,没完没了的,竟耽误了三爷与三位英雄好汉的正事了。奴才真该死,真该死。只是有时忍不住还得说,还得三爷和三位英雄好汉多多责骂,也好让奴才可以改过口非。”
  “那还不快滚开!”张飞狐恶恨恨地骂道,似乎气破了肚子,恨不得一脚将张圆踢飞出去,然而,他的眼睛却一丝怒意也找不到。
  “是,就滚,奴才就滚。”张圆说着稍微让了让身,继续道:“只是三爷可得注意身体,不要气坏了……三位英雄有所不知了,我们三爷呀,可真算得上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好客的了,就是孟尝君,奴才想也非甘拜下风不可的,所以,三位英雄好汉到了这里,可千万不要客气拘束。”张圆又陪笑了一阵,方才告退离去。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空旷宽大的院子,错落有致地种植着一些树木,一条花石砖铺砌的平坦甬道从门口一直延伸过去,尽头处是一座长而高的楼房,横在那儿犹如一座小山,正中央的看样子好像是会客宴会的大厅。而院子周边的建筑,无论是房子还是围墙,都有着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一律的高大雄伟。
  石猛道:“哗,张府果然威风,看这些房子,真的以为是上了天宫。”
  龙风道:“难道你以前都没见过么?”
  “唔……可是以前都没有看得清楚,现在是白天,可看得准,才真知这天下可真有这么样的房子……以后回家去也去盖它几间,好好睡它几年。”
  张飞狐笑道:“其实这房子也很平常的,有一回我上京城到太师府里去,那才真叫威风有气派,可真只怕连皇宫也未必比得上。”
  李日道:“皇宫虽然威风有气势,但却没有这里好,不比这里高大而不失灵巧精致。”
  四人说说笑笑的顺着甬道往前走,忽见得从那大厅出来一名打手,见了张飞狐等人,便站定了,却微斜望着张飞狐。
  张飞狐于是快步走了上去,那打手便附在张飞狐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张飞狐听着直点头,便让那打手去了,然后才又转回来对李日三人道:“哎呀,三位兄台,可真不好意思,县衙里正把家父请去了,那……这样罢,三位兄台如果不嫌弃,在下恳请三位兄台到在下书房稍候片刻,在下这就派人去催。”
  石猛四处探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眼里有着一份难言的焦虑,却又好像害怕别人发现,便稍为歪了下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神色。
  李日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三爷带路了。”
  于是张飞狐便前面引路,绕过前面的大排房子,又折过几弯曲廊,便见得一堵巧小精美的围墙,围墙上有着一个可刚供两人并行的月亮门,而脚下的碎花砖石铺砌的曲径正顺着围墙通往月亮门。
  才踏入月亮门,突现眼前的便是一座把人们往前看的眼光完全拦遮住的高耸的假山。在假山的上半部一大块稍为平滑的地方上刻着“富丽园”三个大字。
  石猛道:“干吗在这里摆一块大石头挡住去路?就不怕跑得快了撞破头?”
  李日与龙风相视而笑,却不理会,只往前走,绕过假山,刹时豁然开朗,呈现眼前的是一片青青绿绿的花草树木,在那秀郁的绿荫丛中,还隐隐的可见一些亭台楼榭的顶角,原来却是个花园。再看脚下,曲径已小了很多,但却变成许多条了,条条如蛇般蜿蜒盘旋,隐入园内深处。更兼有此起彼伏的虫叫鸟鸣、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顿让人神爽气畅,如入天堂梦境。
  石猛也已经跟了上来,见得此状,竟张大了嘴,道:“哗,这么大的园子,看起来竟不比我家后面的那座山小多少,更有这么多鸟,可真好玩,只可惜不能抓几只来养。”
  龙风道:“这园子的确是很好,但到底不比自然,过于人工造作。”
  张飞狐笑道:“想不到龙兄竟还懂得这些闲杂的园艺之术。的确,我也正有此感,这园子纯系人工造作,大虽大矣,却没几分天然色彩,只是供人睡前饭后消遣罢了。”张飞狐说着,便把李日三人引往一条小径进去。
  
  “小姐,您别跑那么快嘛,等等我嘛。”
  “你不会跑得快点儿吗?我都快看不到它了。”
  张飞狐李日四人正边欣赏边往园子深处走,忽然却听得一阵叫喊声,跟着便见得从前面不远的一座小假山后急窜出了一位少女来,在她后面,还跟着一位女孩子,只是却已很累,跑得慢吞吞的,还摇摇欲坠。
  跑在前面的那位少女衣着倒是华贵鲜艳,但是却给弄得肮脏不堪,头上还插着几朵五颜六色的花,随着她的跑动,一摇一晃的,煞是好看;跑在后面的却是个年少的奴婢。
  张飞狐见得那少女,不禁美美地微笑开了,但似乎又有着一丝异样的意味,跟着便朝那少女招手叫道:“月妹妹。”
  那少女这才发觉有人进来,见得是张飞狐,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气喘喘地道:“三哥哥,你来得可真好,我刚才看见一只很好看很好看的蝴蝶呢,只可惜我追它不上,你给我抓住它好不好?”
  张飞狐笑道:“你看你,弄成这副模样,那像个女儿人家,真叫人看了笑话。”
  “哼,笑就由他笑去,我才不理他呢。三哥哥,你去帮我抓住那蝴蝶好不好,去嘛,去嘛,三哥哥。”
  “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就知道贪玩,还抓什么蝴蝶啊。”
  “我就要,我就要嘛。”那少女拉着张飞狐的手跳起来,道:“三哥哥,你给我抓嘛,抓到它我给你把它绣下来,好不好。”
  “唉,你不见我正陪着朋友吗?哪有空给你抓蝴蝶呀。”张飞狐显得很无奈,但却又似不经意地向李日三人瞥了一眼。
  那少女这才注意到张飞狐身后的李日等人,于是便张眼朝三人看去,竟不避生,更不畏羞,上上下下把李日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李日正与石猛指指点点的低声说着什么,并不曾理会她,龙风却似乎受不得她这等看人的眼光,于是便稍微侧过头去,作出在欣赏旁边的花木的模样,然而终究是有几分的不自然,似乎身上爬着无数的虫子蚂蚁,却又不好去抓捉,由是尴尬难堪,那少女见得,不由“卟哧”的笑了出来。
  张飞狐也察觉到龙风的难堪,于是便笑了笑,道:“月妹妹,不得无礼。”
  那少女笑了好阵,才停了下来,却仍拉着张飞狐的手一摇一晃的道:“三哥哥,你给我抓住它嘛,我知道你抓蝴蝶最有办法的了,一抓就抓到了,用不了你多少工夫的。三哥哥,给我抓嘛,给我抓嘛。”
  “唉,真拿你没办法,都把你给宠坏了。只是……”张飞狐叹了口气,转头看了李日他们一眼。
  李日道:“三爷你就帮令妹抓去吧,听令妹说得那么好,我倒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蝴蝶。”
  “这……”
  龙风道:“你抓去就是了。”
  “那三位兄台请稍候片刻,在下抓了它就来。”张飞狐转而对那少女道:“只是那蝴蝶早已不知飞到哪去了,这可到哪去抓呀?”
  “它在那边。”那少女指向前面。
  张飞狐顺着那少女所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得在前面不远的一朵花上停着一只蝴蝶,色彩斑斓,竟真是稀有罕见,美丽之极。
  张飞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不料,那蝴蝶似乎也发觉了有人过来般,未等张飞狐靠近便展翅飞去,却又停落在前不远的花蕾上。
  张飞狐紧跟上去,猛地一扑,但那蝴蝶却又已飞了起来,且悠悠的越飞越高,似乎要远去。
  那少女顿急叫起来,道:“三哥哥,快,快抓住它,它快飞走了,快抓住它,三哥哥。”
  张飞狐回过头道:“月妹妹,它飞那么高了,怎么抓呀?”
  “哼,我不管,你以前抓蝴蝶那么容易,怎么现在就抓不着?三哥哥,快抓住它嘛。”
  “以前……以前可是有那个网斗子的,当然容易了,现在就两只手,怎能那么容易抓呢?”张飞狐摊开两手,一脸无能为力的样子。
  龙风道:“哼,一只手就足够用了,连抓个蝴蝶两只手还不行。”
  那少女顿兴奋地跳过来,望着龙风道:“那你帮我抓住它好不好?抓到了它我把它绣到小手帕上送给你。”
  “哼,你的东西我可不敢要,不过,抓只蝴蝶倒是可以。”龙风说完便望那蝴蝶走去。
  再看那蝴蝶,已经飞得有一树之高了,并且还在不断的向前飞去。
  龙风一下子快步走到蝴蝶的底下,突然纵身一跃,刹时便向上窜起,立时便与那蝴蝶平高了,同时左手直望那蝴蝶抓去,却不料那蝴蝶倒也灵敏,竟然一下子加速,急急飞了去。龙风抓了个空,身体也已经向下坠落,那少女见得,急得直跺脚叫道:“快抓住它,快抓住它,别给它飞了。”
  但很快她就不叫了,反而惊诧地看着。因为她看到正在往下落的龙风忽然身体一扭,竟然一个翻滚,身体已经是头下脚上的颠倒过来了,跟着一只脚步便搭上了一根横出的树枝,而另一只脚却往那树枝上一蹬,于是身体便风车一般地轮转并立起,紧接着便见得他已经像隼鹰般站立在树枝上了,跟着纵身跃起,又望渐去的蝴蝶掠去。
  那少女已经看呆了,双手欲拍未拍地停在胸前,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对所见的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然而更让她不敢相信的事仍在继续地发生着。
  转眼间,龙风已经追上那蝴蝶了,但这回他却没有直接就抓向那蝴蝶,而似乎是要为刚才的失手挽回面子般,身体继续拨高,已经把那蝴蝶罩压在身下,忽然身体又一曲扭,顿时便像平放的车轮一般打起转来,直朝蝴蝶压下去。
  那蝴蝶似乎也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拼命地拍打着美丽的翅膀,但却不知为什么,无论它如何努力,竟始终都无法冲出旋转在它顶上的龙风身体所笼罩的范围,而且还由于龙风的不继下坠而被迫往下飞。
  终于,龙风还是出手把那蝴蝶抓住了,但已是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了。那蝴蝶已经被弄得昏头转向、不辨东西了,龙风轻轻把手从它身下伸过,它便乖乖地落到龙风的手掌上了。
  龙风再一翻扭,便已立到地上了,只是掌上的那只蝴蝶却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呆呆地立在他的手掌上。
  那少女已经兴奋地奔过来了,拍手笑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三哥哥,快来看,蝴蝶都吓呆了,还是活的呢。”
  群人也围了上来。张飞狐笑道:“龙兄果然了得,在下今天可是大饱眼福了,不枉今天所请。”
  石猛道:“那当然,我大哥别的不说,这轻功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了。”
  那少女拉着张飞狐手道:“三哥哥,他怎么会飞呀?”
  张飞狐道:“这呀,就是最厉害的武功之一,叫轻功。我们家的梅用不是也会飞吗?”
  “梅用那怎能叫飞呢?”那少女嘟着嘴道:“梅用只是跳得比别人高一些而已,一点也不好看,他的才能叫飞嘛,蝴蝶飞得也没有他好看……三哥哥,你叫他教我好不好,我学会了也飞给你看,还能抓很多很多蝴蝶和小鸟。”
  张飞狐慈爱地抚着那少女的头发,笑道:“这个三哥哥可帮不了你。”
  “为什么呀,你帮帮我嘛,不要那么小气嘛。三哥哥!”
  “这你不懂,龙兄是出来闯江湖的,江湖中人最看重的便是自己门派的武功,又怎能像送东西那样随便便教给你呢?”
  “你们是好朋友嘛,你求求他嘛,就教一点点就行了,能让我自己抓到蝴蝶就行了。三哥哥。”那少女摇着张飞狐的手哀求着。
  “你要真想学,你就自己去求龙兄吧。……哦,我倒忘了给你们介绍。”张飞狐一拍自己脑袋道:“看我都给搞得头昏脑胀了。”说着指着那少女道:“她是我妹妹,叫张娇月。最是调皮任性的了,全家人都拿她没办法。这也难怪,家母去时她才出生不久,去时要家父好好照顾她,所以大家一直都让着她,倒把她宠坏了。”
  张娇月嗔道:“哼,三哥哥,你才真的是坏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坏话,谁说我是最调皮最任性?人家只是闷得很,又没人玩才自己抓些蝴蝶来玩罢了。”
  张飞狐笑道:“这倒是我的不对了?女儿人家却总不能这样胡闹的,弄成这样就像个街上卖杂耍的了。却倒也好,可以跟着龙兄去闯江湖,跟龙兄学轻功。”
  张娇月一下子丢开张飞狐的手站到龙风跟前,抬头望着他道:“大哥哥,你就教教我嘛,好不好?……如果你有什么东西不会的,又觉得好玩的,我会我也可教你呀。”
  龙风心里暗想,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怎么会是真正想学这又苦又累的功夫呢,只不过是贪一时好玩而已。所以,虽然他并不是像张飞狐所说的那样,存有什么门派之见,不肯将自己武功教与别人,却是绝不会教给一个只图一时高兴、不会真正肯下苦功的人的。因为这在他看来,是对他也是对他武功的极大的亵渎,这是一向高傲的他所不可忍受的。所以,他并不理会张娇月的恳求,但是他却竟不敢去接触张娇月的目光,也不知该怎样去拒绝她的恳求!
  张娇月自然想不到龙风心中所想,她见得龙风对她不加理睬冷淡至极,倒是不解其惑,也就不敢再去恳求,但心里强烈的欲望让她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弃。于是她便又去缠住张飞狐,哀求张飞狐帮她说说好话。
  张飞狐瞥了龙风一眼,摇摇头道:“龙兄哪里有空闲时间教你轻功?别再胡闹了,玩你的去吧。”
  虽然张娇月仍哀求个不停,但张飞狐却再也不予理会了,但他却也给张娇月缠着脱不了身。
  张娇月见张飞狐不理她,于是便又转过来求龙风,央求道:“大哥哥,你就教教我嘛,好不好,教教我嘛……要不你喜欢什么我拿来跟你换,好不好?”
  虽然张娇月就站在龙风跟前,虽然龙风也知道张娇月是在同他说话,但到底张娇月在说些什么,他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去理会,但现在他忽然有着一种仿佛是抚摸着一块平滑的白玉所产生的滑润、清凉的感觉,而且这股清凉感还从手心一直向全身侵袭渗透,让他突然之间颤抖了起来,他的手也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他的手被人抓了起来,并且还在继续抓着,甚至还在轻轻地摇晃着。
  抓住他的手的竟然就是张娇月。
  张娇月抓着龙风的手轻轻地摇晃着,继续央求道:“大哥哥,你就教教我嘛……”
  龙风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该怎样去甩掉张娇月正抓着他的手,虽然他一向高傲,但却从不会粗暴地对待任何人。而且,被张娇月抓着虽然有着一种冰凉透心的困窘感,同时却还有着一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舒服兴奋感,而正是这种感觉,终于使他开始正视张娇月了。
  ――个头身体要比他矮小纤薄的张娇月,此时正微仰着头歪望着他,白皙清秀而汗迹显显的脸颊还流露着一种因未涉人世而留存的稚气,让人顿感她的可爱与纯真;那一带卷卷向上的睫毛伴随着眼睛的闪眨一荡一荡的,散发出柔情万份、风韵百种;而正脉脉地望着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虽然并不特别的大,却犹如一道清澈的山泉,可让人一窥见底,透明的渴望诚恳正从那黑亮的瞳子中淙淙流淌而出。
  龙风看着张娇月,她的诚恳与渴望让他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甚至连双手也任由张娇月抓着摇晃,忘了抽回。
  张飞狐看着还在不停地央求着龙风的张娇月,嘴边才刚流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头竟然感到一股酸涩涩的滋味,那一丝笑容便也如同水面上泛动的波纹,很快便消逝无迹了,而似乎是陷入到什么矛盾中又得不到解脱一般,刹时黯然,竟低头默默沉思。
  好一阵,张飞狐才抬起头来,脸上竟然又已是阳光明媚了,微微向两旁咧开的嘴角上竟然还隐隐的可以看到一丝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诧异的笑容!
  张飞狐收起嘴边的笑容,又瞥了一下李日三人,见李日他们都没有留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这才伸手抚弄着张娇月的头发,道:“月妹妹,别再耍小孩子脾气,龙兄是三哥哥请来的客人,你这样死缠着龙兄,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好在龙兄也是个江湖上见多识广的英雄豪杰,不拘小节,要不就真让人笑话死了,三哥哥也就再也不敢请龙兄到这里来了。”
  张娇月嘟嘴道:“我不嘛,三哥哥,你又不跟我玩,你不知我一个人有多闷呀。我想学嘛,我学会了,就可自己去抓些蝴蝶什么的来陪我玩了。”
  龙风这才似清醒过来般,便轻轻把手从张娇月手里抽出来,但他仍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张娇月的央求――他仍然认为张娇月是出于一种贪玩的好奇才想学轻功的,但他知道,只要他轻轻地吐出一个“不”字或轻轻地摇摇头,张娇月那美丽的眼睛便再也看不到一丝的亮丽的色彩,取而代之的只能是那黯然的失望,而他却不知为何,竟似不忍看到张娇月失望的眼神,且他也狠不下心来干出会令她伤心的事情。
  张娇月复又抓过龙风的手摇晃起来,继续央求着。
  石猛耐不住了,大声嚷道:“大哥,你也真是的,人家求你那么久,你怎就不答应呢?”
  龙风看了看石猛,石猛正不耐烦又不解地看着他,于是便又转头去看李日,却见得李日正拈着一朵花嗅闻玩弄着,脸上还露出一种满足的微笑,眼睛却在朝远空眺望着,似乎在思想着很美妙的事情。
  石猛又嚷起来了,而张娇月仍在不断地摇晃着他的手央求个不停……
  龙风终于点下了头。
  一直仰望着龙风的张娇月见得他点头了,顿时兴奋得跳了起来,竟不知避忌,一把抱住龙风,就在龙风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跟着大声叫喊起来:“太好了,我可以学轻功了,我也可以飞了,可以自己抓蝴蝶了……”
  张飞狐看着兴奋不已的张娇月,竟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但跟着却也像很高兴地说道:“你看你,高兴得快连自己也忘了,还不下来谢过龙兄?”
  张娇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松开龙风,但脸已羞得通红了,忙低下头去,却仍在偷窥着龙风,眼里充满了兴奋。
  龙风望着羞涩可人的张娇月,忽然有着一种奇怪的轻松感,仿佛是终于克服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不让已伸至半途的手抓起别人的宝贝,从而避免了可耻的罪恶一般的轻松!
  张飞狐拍拍张娇月的肩膀,笑道:“龙兄答应了你,你还不快去行礼拜谢?”
  “嗯。”张娇月抬起头来,才笑道:“大……”却听得张飞狐道:“你还叫大哥哥?”于是便顿住了,不解地望着张飞狐,道:“哪叫什么?他不是大哥哥吗?”
  张飞狐笑道:“你呀,可真不懂事,龙兄既然答应教你轻功,那当然是应叫师父的了。”
  “师父?哦,是,是,是师父。”张娇月恍然大悟。
  李日靠了近来,道:“师父你就不要叫了。”
  “为什么?不叫师父那叫什么?”张娇月给弄糊涂了,看看李日又看看张飞狐。
  张飞狐看着李日,不解地道:“李兄……”
  李日道:“三爷,以我们兄弟那一点本事,又如何做得别人师父呢?别传到外面,让江湖朋友笑话我们不自量;而且,大哥他也比令妹大不了多少,我想令妹也是出于一时的贪玩好奇才想学而已,又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旦拜师,日后麻烦就不知该如何收拾。所以,拜师就不必了。”
  张娇月道:“你可别小看人,我是真想学的,才不是一时贪玩好奇呢!”
  张飞狐道:“那依李兄之见……”
  李日道:“所以,我认为还是大家只作朋友或兄妹之称就可以了,就当是大哥指点指点令妹,互相切磋切磋罢了,不必称什么师父徒弟的。”
  张飞狐点了点头,却转眼看着龙风,那眼神却竟是奇特之极,似乎龙风会与他争抢宝贝一样,但很快就消失了,转而朝张娇月笑道:“月妹妹,你还不快叫龙大哥。”
  “大哥哥。”张娇月高兴地朝龙风作了个福。
  龙风想拦住张娇月的行礼,但手动了手,却没有伸出去,只好任由张娇月拜了下去,但他看着优柔地弯扭着的张娇月,竟然感到一种从未体味过的喜悦,只是他仍板敛着脸孔,让人看不出他神色内心的变化波动。
  张飞狐却朝张娇月笑道:“你现在可称心高兴了,但我只怕你吃不了这个苦。我以前也曾经硬缠软磨的要梅用教我武功,可没过三天,就累得要趴下了,而当新鲜兴奋感一过,就再也提不起劲头了。”
  张娇月刮着脸道:“三哥哥,你可真不害涩,这么丢人的事也敢拿出来说,而且还当这么多人说。”
  “你这死丫头。”张飞狐拍了拍张娇月脑袋,笑道:“当你真正跟龙兄学就知道错了。”
  “我才不呢。”张娇月冲张飞狐吐吐舌头,道:“我一定会学会的,我才不怕什么苦什么累呢!”
  张飞狐转头朝龙风道:“我这妹妹……唉,倒给龙兄平添了这许多麻烦,在下实感不安。”
  张娇月翘起嘴道:“三哥哥,你真是的,你为什么要感到不安呢?好像我会害了大哥哥一样。大哥哥肯教我,我自然会好好孝敬大哥哥的嘛,谁像你,跟人学了几天就自己怕苦不学了,反而埋怨别人教不好。”
  “哈,你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要不是有三位兄台在,看我不撕你的嘴,看你还会说不说?”张飞狐虽然嘴里说得凶,但看着张娇月的目光却是爱慈一片。
  张娇月冲张飞狐做了个鬼面,道:“哼,等我学会了,我才不怕你呢?我一跳就跳到树上,看你怎么追得到我。”
  “那我就在你还没有学会的时候撕个够才行!”张飞狐笑着伸手要去抓张娇月。
  “大哥哥快救我。”张娇月忙往龙风身后藏去,然后探头冲张飞狐吐着舌头笑道:“哈哈哈,现在你可抓我不到了,我有大哥哥护着。”
  张飞狐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追下去。
  张娇月却已经又拉着龙风的手摇晃起来了,道:“大哥哥,你什么时候教我呀?现在好不好?就现在嘛,好嘛。”
  张飞狐道:“你可真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了。现在龙兄那里有空?而且轻功也不是一二天就可以学会的,既然龙兄已经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失信的,你又何必急争一时半刻呢?”
  “可人家想快点学会嘛,现在为什么没空呢?你们也没什么事要做嘛?”张娇月翘起了嘴。
  “我们当然是有要事的,你还是先玩你的去吧。”
  张娇月看着龙风道:“大哥哥,你什么时候才有空教我呀?今天行不行?明天好不好?”
  龙风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有空什么时候叫没空。”
  “这什么意思嘛?大哥哥,你答应过教我的,可不许说话不算数。”
  张飞狐笑道:“真是傻丫头,龙兄是怎样的人,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你玩你的去,我们要走了。”
  “去哪呀?三哥哥,也带我去好不好?带我去嘛。”
  “哼,没半点规矩,没半点女儿人家样,给你大哥哥看了,还没开始教你就已头痛了,怎么还敢来教你呢?”张飞狐瞪了张娇月一眼,道:“去,去,去。”
  张娇月嘟着嘴,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可也无可奈何,只好慢慢地转身离去,但才走几步,却又掉过头来,冲龙风道:“大哥哥,你可要来呀。”然后又朝跟在她后面的那小丫头笑道:“绿兰,大哥哥答应教我轻功了,我以后也可以飞到树上去了,可以自己去抓那些蝴蝶玩了。”
  绿兰道:“小姐,那我们可以抓到许多蝴蝶了?我们可以用笼子来把它们养起来,那可多好呀。”
  张娇月点头道:“嗯,我们还要抓那些叫得好听会唱歌的小鸟,也养起来,然后再送给大哥哥……哼,三哥哥看了一定眼红,可我就偏不送给他,让他气得肚子胀胀的。”
  “那三爷可要生气了。”
  “那才好呢,谁叫他老说要陪我玩却总不算数,还对我那么凶。”
  张娇月蹦蹦跳跳的去了,绿兰也赶忙跟了上去。
  
  张飞狐看着渐渐远去的张娇月,似有无限感慨,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朝李日三人笑道:“唉,倒给那傻丫头耽误了时间,不过,家父也未见回来,三位兄台还是请到在下的书房里稍候如何?”
  李日道:“三爷请。”
  “三位兄台请。”张飞狐继续引三人往园内走,走不多远,便到了一间全是用竹子筑搭起来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却精致小巧。而额头上挂着一块也是用竹块拼合起来的门匾,上题着“修心院”三字,门的两旁还有同样是竹片拼成的、上书“清风朗月,可以引远思;流水行云,可以除烦恼。”的对联。
  张飞狐道:“这便是在下的书房了,只是在下不多读书,便让人笑话了。
  李日道:“三爷好雅兴,果然是个好地方,除了三爷外,我想没有谁能想到在这么个地方建间书房,而且用材也新奇。”
  龙风道:“好一处‘修心院’,但果真是要能修心才好。”
  张飞狐笑道:“龙兄说的是,世事多烦恼,又有谁能真正修心解脱的?‘修心’一说只不过是为图个自慰或装作罢了。”
  张飞狐推开房门,便把李日三人让了进去,然后便也跟了进去。
  四人进得房来,只见里面的几张桌椅竟也全是用竹子编织成的,且一尘不染。虽然房间不大,但由于收拾摆放得整齐在致,四人进去竟也不觉局促。而在一旁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头下山猛虎,其貌汹汹,大有吞天逐日之势。
  李日见得桌面上堆放着一些书,于是便随手翻了翻,他虽然识字不多,但一些简易的还是认得一些,所以,那些书名他还是看得明白的,竟都是些如《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三略》、《六韬》等兵书。还有一本是翻着的,李日一看,翻着的那页的页眉上竟写着“美人计”三字,于是便拿了起来,合上一看,竟是《三十六计》,再翻回来看,但太多的字他不认识,于是笑了笑,便又放了回去。
  张飞狐靠了过来,笑道:“李兄对这些书也有兴趣?”
  李日道:“我识字不多,什么书都看不懂,哪有什么兴趣?倒不比三爷。只是……三爷非莫有志从军?将来考取武状元?”
  “不,不。”张飞狐忙摇头笑道:“李兄见笑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从军又从何谈起呢?就是想,也是有心无力呀,不比三位兄台,身怀绝技。在下只不过是图一时喜好而已,且也觉得这些书,能读一些可以长些智慧见识,才拿来有空就翻翻罢了,却让李兄见笑了。”
  “难怪,难怪。我想也只有像三爷这么聪明绝顶的人才有可能真正做到修心养性了。”
  “李兄见笑了。”张飞狐说着,似乎不经意地随手把《三十六计》合上,然后又把散乱的书籍收拾整齐。
  李日正要说什么,忽听得石猛大叫道:“大哥,三弟,这个是什么?”李日转头看去,却见得石猛正站在一个角落里,似乎在端详着什么,而龙风却对此没有反应,站在那张开的窗口边,默默地望着外面。
  李日和张飞狐走了过去,却见得石猛正抱着一把琴,一只手还在琴上乱抚弄着,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见得李日过来,便又问道:“三弟,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响的?”
  张飞狐道:“这是琴,是用来弹奏的。”
  “用来弹奏?那不是唱曲儿用的?”
  “可以这么说。”
  “那……那不是和昨天那……那什么秋菊抱的那……那什么东西一样?”
  “嗯。也可这样说,都是乐器。”
  石猛听得,便又低头细细端详起那把琴来,又小心翼翼地在琴弦上挑了几下,侧耳认真倾听,好一阵,却抬头冲张飞狐道:“你张三小子竟然骗起我来了,这玩意儿怎跟秋菊抱的那个一样呢?”
  张飞狐呆怔地望了石猛一会,才道:“石兄……在下怎会骗石兄呢?”
  “还敢说没有骗我?这玩意的声音就与秋菊的那个响得不同,你这不是骗我?”
  “哦。”张飞狐与李日对视了一笑,道:“原来石兄是说这个。”
  李日笑道:“二哥,你怎就这么蠢了?一看这东西就与秋菊抱的那个不一样了。”
  石猛道:“三弟,你怎么也这样说我?”
  张飞狐笑道:“石兄,昨天秋菊姑娘抱的那个叫琵琶,而这个叫琴,虽然都可以用来唱曲儿,但不仅形状不同,还有许多地方不同,响的声音自然也就不同了。”
  “哦。”石猛似乎明白过来了,抓着头傻笑道:“是不一样,是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
  正说话间,忽然门口出现一名打手,朝四人行了礼后,便道:“三爷,老爷已经回来了,说是请三爷与三位英雄好汉到大厅一聚。”
  “哦,知道了,你先回老爷去。”张飞狐挥挥手让那打手离去,然后便道:“家父既然已经回了来,那我们也到前面去吧。三位兄台,请。”
  李日和石猛应了,但龙风却似是没有听到,依然呆立在窗边。
  石猛过来道:“大哥,你怎么了?”
  龙风这才回过神来,但也没言语,只跟在后面默默地往外走。
  
 
五 今夜把相思再整
章节简介:
  五今夜把相思再整 张飞狐领着李日等人出了书房,便望园外出,不久便又回到了前院,却见得那大厅门口台阶上已站了好几名如木桩般挺立着大汉。 一名大汉见得张飞狐等人便忙快步走进厅去,余下几个…

  五今夜把相思再整
  
  张飞狐领着李日等人出了书房,便望园外出,不久便又回到了前院,却见得那大厅门口台阶上已站了好几名如木桩般挺立着大汉。
  一名大汉见得张飞狐等人便忙快步走进厅去,余下几个冲张飞狐等人行了礼,仍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李日道:“三爷不从军可真是国家的一大损失啊。”
  张飞狐笑道:“李兄见笑了,在下这等做法,也是出于无奈,若不对他们要求严格,他们说不定会在外面闯出大祸来,在下也就难辞其咎了,只是却常被他们暗地里埋怨。可真是两面不讨好啊。”
  正说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五旬老者,衣着朴质,脸上已有了不少皱纹,头发也见稀疏白雾,但双眼却仍神采奕奕,只是略显深沉了些。
  张飞狐见了那老者,忙微低头叫道:“爹。”
  这老者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玉老爷!
  张玉捋着稀稀的胡须爽然而笑,道:“哈哈哈,果然是个好样的,昨天听狐儿说起,还不大敢相信,今日见得,果真如此,甚更过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想不到老朽多时不在清河街上走动,倒快成井底之蛙了。想不到清河县竟也有如此这般的人物,可真是清河之幸啊。”
  李日笑道:“张老爷过奖了,想我们兄弟有什么能耐,能得张老爷你这等见爱,可真是受之有愧,不知是哪生哪世修来的福气啊。”
  石猛不待李日说完便抢着说道:“三弟,你这是什么话呀,难道我们兄弟还算不上是英雄吗?我大老粗的一个,字不认识一个,武功也不怎样,说不是英雄还……三弟你与大哥如果也说不上,那还有谁可以称得上英雄呢?”
  张飞狐笑道:“石兄说的是,别说是在河清这小小的县城里,就是放眼天下、环视四海,像三位兄台这样的英雄豪杰也是不可多得的。”
  龙风道:“张三爷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拍马豪杰。”
  张飞狐笑了笑,道:“三位还是请进里面坐着说话吧,在这里干站着,叫别人见了,倒说我张某不识待客之道。”
  于是张玉张飞狐便把李日三人让了进大厅里去。
  石猛才进得大厅,便牛着双眼四下乱扫,却见得这大厅虽然宽大,就算是坐上数十人也不会显得局促,但摆设却竟然简陋得出奇,除了摆放整齐的几排桌椅外,再没什么家具了,而那些桌椅也都是极常见的。于是便大声道:“想不到富得流油的张家却也这么吝啬,真是越有钱的人家就越小气。”
  李日道:“二哥,这便是你的不对了,这不是小气,而是不浪费,不搞排场。”
  张飞狐笑道:“三位兄台有所不知了,像我们这等人家,维持日常的费用都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所以,别的地方也就是能省就省的了。”
  张玉也笑道:“我们虽然从外面看是好看,却也只得个空架子而已,这内中却也就不得不大费一番思量啊……三位英雄好汉快请坐。”
  于是五人按主客之别坐了下来,不久便有婢女把茶水送了进来,为各人斟上了,道了个万福便慢慢退了出去。
  张玉又说了一大堆客套话,真听得石猛浑身不舒服,于是便冲张玉道:“喂,你快别说了,别老说这些废话了,听得我都快受不了了。你找我们有什么鸟事就快说吧,别婆婆妈妈的,像个老婆娘一样。”
  张玉脸稍变了变,但很快就打着哈哈笑道:“石英雄果真是个爽快之人,老朽最是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了。想那些客气话真是废话一大堆,真是浪费,但世俗如此,老朽却也难以改去,既然石英雄如此直爽,那老朽便也有话就直言了。”
  石猛道:“有屁就快放,有话就直说嘛,哩嗦的,尽恶心可恶。”
  “石英雄说的是,只是世俗……”张玉顿了顿,接着道:“这些别说了,老朽让狐儿把三位英雄请来,说有事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大事,但也有个目的。一就是老朽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去走走了,不知现在的年轻人……也只是想认识认识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今天终可达成心愿,实乃是三生有幸;还有个目的呢……就是……想来三位英雄也是知道的,老朽的不肖儿子飞豹,整日为害乡邻……唉,都是老朽之过,从小就把他宠坏了,却……。”
  石猛从椅上跳了起来,喊道:“哦,今天你把我们骗来就是想给张飞豹那小子报仇是不?那就过来动手吧,我也不怕是在你家里,你们人多欺人少!”
  张飞狐忙道:“石兄,请别误会,家父可不是这个意思。”
  李日也一把把石猛拉按回到椅子里坐着,道:“二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张老爷是这里有名的善人,三爷又是有名的好客,怎么会对我们不利呢?”
  石猛一脸的不服气,喃喃道:“又是你说……”
  李日匆忙拉了石猛一下,才朝张玉笑道:“张老爷千万别计较,我二哥为人心眼太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望张老爷见谅。”
  张玉呵呵笑道:“石英雄快人快语,直爽之极,这样的年轻人老朽喜欢都来不及,怎会见怪呢。而且,该说道歉的应是老朽才是。”
  张玉长叹了下,道:“也难怪石英雄会如此看待我张家,飞豹那不肖子,真把我张家的颜面都丢光了……但一切都要怪老朽,都是老朽宠坏了他,今天老朽本想把他留在家里恭候三位英雄的到来,给三位英雄陪礼道歉,只是他……”
  龙风冷冷道:“哼,陪礼道歉的应是我们才对吧。”
  张玉摆摆手道:“三位英雄请听老朽说――老朽因年老体弱,已经再没能力去管教飞豹那不肖子了,而狐儿又是小的,他大哥龙儿又远在京城,家中已经没人管得了他了,而他又经常在外面胡闹闯祸,坏了我张家声誉倒是事小,如果不惧闹出人命事就大了,所以,老朽听得三位英雄正直英勇,就想求三位英雄一个不情之请,就是代老朽管教管教飞豹那不肖子,也好让他收敛收敛。”
  石猛道:“请我们帮你管教他?如果看到他再干坏事,我不一拳把他打死才怪呢。”
  龙风“哼”的一声后,便抱起双手,静眼冷观,不再发一言半语。
  李日看着张飞狐道:“这……这个我们兄弟可……”
  张飞狐道:“其实,家父的意思是这样的,因家父年迈,而在下大哥又远在京城,在下又是作小的,都没人可以管束在下二哥了,但为担心他闯祸闹事,所以……其实,这也是家父跟在下的一片苦心,无论怎说,二哥毕竟还是我张家的人,也还是在下的兄长,家父与在下都不想他闹事闯祸,一来既害了邻里乡亲,二来如遇到一些如石兄般的痴恶如仇的英雄好汉,只怕就把他……所以,家父才想劳烦三位兄台代为管教,让他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有所收敛,只是还望三位兄台手下留情,千万不要伤及他性命,那在下及家父便就对三位兄台感激不尽了。”
  石猛看了看李日,道:“这个……三弟,这个……”
  李日想了想,道:“按理说,这是张老爷你自个府里的事,你们都没有办法,我们兄弟是外人,又如何可以插手、管教得了?”
  张玉道:“三位英雄如果再看到飞豹那不肖子在外胡作非为,尽可把他教训一顿,只是还恳请三位英雄手下留情,别伤了他性命就是了,想来他也该人好好教训教训,要不就不知天高地厚,继续这样下去,准会不得好下场……如果他不是老朽的儿子,老朽也早一棍把他打死了,唉!”
  石猛道:“我如果再看到他干坏事,那定是会好好教训他一顿的,然后再告诉他,是他老子让我们打的,看他怎么说。”
  “那老朽就多谢石英雄了。”
  龙风道:“哼,我看倒别谢那么快才好。”
  张玉忽然似乎有些疲倦了,双眼拉垂了下来,便摆摆手道:“唉,真是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刚才在外面多喝了一点酒这么快就受不了了,唉,真不中用……”
  张玉勉强睁大眼睛,道:“狐儿呀,你要好好招待三位英雄好汉,千万不要怠慢了。我倒是要是休息了。”
  张飞狐应了,便走到门口叫进两名打手,让他们扶持张玉往外去。
  张玉朝李日三人道了句失陪后,便由两名打手扶持出去了。
  张飞狐送张玉出去后,便对李日三人道:“也快中午了,三位兄台便在寒舍吃个便饭吧,虽然尽是些粗饭淡茶,但也略表在下一点地主之谊,不知……。”
  石猛道:“听说你们张家连那些打杂的都穿戴得比花还漂亮,怎么会吃的尽是些粗硬的饭、喝的是没有味道的茶呢?是不是不想把好东西给我们兄弟吃?真是越有钱的人家就越不肯请别人吃好东西。”
  张飞狐听了,也不作言语,只低头微微一笑。
  石猛见了,便又道:“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李日笑道:“二哥,你倒是真的说错了,想三爷能被人称为‘清河孟尝君’,自然不会是你说的那等吝啬人了。”
  “那他刚才不是说都是什么饭是粗的啦茶是淡的吗?”
  “那是三爷谦逊罢了,你怎就当真了?”
  “哦。我还真差点儿就以为尽是请我们兄弟去吃那些别人吃剩下的又硬又粗的饭、喝那些没有味道的茶呢――哼,这世上的人怎么就那么讨厌奇怪,明明是好的,却硬要说自己的不好,让人听了也不明白他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真他娘的欠揍。”
  张飞狐笑了笑,道:“三位兄台请随在下来。”
  ……
  
  李日三人从张府出来时,太阳已经微微往西偏了。
  张飞狐把李日三人送至大门外便停步了,李日三人便继续往东街去。但他们却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便是那些路人看见他们走过来,都赶忙往街两旁让,好像他们是恐怖可怕的撒播瘟疫的魔鬼般,只要一靠近,就会引来无穷的灾难。
  石猛抓着后脑,不解地看着李日,问道:“三弟,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好像很害怕我们似的,难道我们都变成妖怪了?会吃了他们?”
  李日道:“不是因为我们变成了妖怪,而是因为我们是从张府里出来的,而且还是张飞狐亲自送出来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从张府出来、张飞狐送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还不一样是我们吗?”
  “那当然不同了。”
  龙风道:“张府可真不简单,连与他们有一点粘边的人都可以让人这么畏惧。”
  石猛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们本不是怕我们,而是以为我们跟张飞狐有关系。”
  李日点头道:“不错。看来张府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仅仅在于它的财势,还有它的不为人知的一些秘密。”
  “什么秘密?”
  “现在还不清楚。”
  “是了,大哥,三弟,既然他家那么……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帮他……这是不是他们在骗我们?”
  龙风道:“哼,不明摆着吗?他们怕我们找他家麻烦。”
  李日道:“也许是他们目前还不清楚我们的底细,不想与我们再起冲突,但这个理由并不能很好解释所有疑问,也许张飞狐还有更大的计划,但我们暂时还摸不透。”
  石猛道:“要是他想害我们,看我不一把火把他什么张飞狐张飞猫烧成大烤猪才怪呢!”
  “二哥,也别管他了,反正我们办完了事也就离开了,他想害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只是现在还是要多加提防才是,不可露了我们的……”
  三人说着继续往前走,忽然李日加快脚步,走向街旁。
  龙风和石猛转眼看去,却见得原来是华丽站在那里。
  华丽那双正盯着他们的眼睛,仿佛正爆发的火山一样,喷射出千层万重的熔岩焰浆,意欲把他们烤成烤猪般。
  华丽见得李日向她走过来,便“呸!”的一声,往地上恨恨唾了一口,转头便走。但她很快便停了下来,准确地说应是被迫停下来的。
  因为有人拦在她跟前。
  这个人自然就是李日了。
  李日微笑着看着华丽,道:“小观音,如果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我今天就不知要死多少回了。你为什么还不解气?还在恨我?”
  “恨死你了!”华丽掉过头去不看李日,但并没有走,而是狠狠道:“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真的?你如果真要这样才能解气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吧。这回我绝不还手也不躲避。”李日竟然闭起双眼,定定地立在那里。
  “好!”华丽说着突地从腰间拨出匕首,转身便望李日胸口插去。
  龙风和石猛料不到会突起变故,顿时大惊失色,但已来不及拯救了。
  匕首即将插到李日胸口时,虽然他身手仍然一动不动,似乎任由华丽处置,但从那微微咧开的嘴角却流露出一脉似乎永远也不会流逝的笑容,犹如一道清澈的泉溪,不含杂质,一览见底;又像一首悠扬的琴曲,萦心绕耳,经久不散;还像一股幽淡的花香,飘渺无迹,却又处处存有。
  华丽看在眼里,心中一时之间竟然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不由呆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也就再也插不下去了,软软地垂了下来。
  好一阵,华丽才又掉过头去,道:“哼,你用不着装模作样,你仗着有张飞狐撑腰,我可不敢杀你,要不我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李日睁开双眼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以为有张飞狐作靠山就很了不起呀,总有一天我连他也杀了再来杀你!”华丽转头恨恨地盯着李日。
  “是因为张飞狐作靠山你才不敢杀我,不对吧?是因为你小观音慈悲为怀吧,而且还……”李日笑看着华丽。
  “谁会对你慈悲?哼,你别梦想!只不过是我现在还不想跟张飞狐结仇才不杀你罢了!”
  “哦,这么说来,总有一天会跟张飞狐闹翻?”
  “是又怎样?我也不怕你去告诉他张飞狐。”
  “你看我李日是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你呀?”
  李日微低头轻声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但你可别到处说,我是看你有一副好心肠才跟你说的。不怕跟你说,我李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清河县街头,就是因为我是来找他张飞狐的晦气的。”
  “鬼才信你。”华丽虽然口中说不相信,但那双眼睛却已流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仿佛夜行的人终于发现了同伴一般。
  “不信?你既然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很快就会相信的了。”
  “哼!”华丽别过头去。
  龙风跟石猛也已走过来了。石猛道:“我三弟的话虽然不是句句都是真话,但只要他说是真的,那定不会渗有半个假字在里面。而且,你不信我可以给几件东西你看,保你看了就知道三弟和我都没有骗你了。”
  李日忙止住石猛,道:“二哥!……她不信就算了,她又不是真的嫁给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有事要做呢,我们还是走吧。”李日说着拉着龙风与石猛转身欲走。
  “好!”华丽转过头来,道:“好,我信你。”
  龙风道:“哼,女人的心……真是说变就变。”
  “喂,你可别胡说,什么女人的心说变就变?你倒是说说我听!哼,我说你们男人才是说变就变呢。”华丽赶到龙风跟前,昂头盯着龙风,一副要与龙风理论到底的模样。
  李日笑道:“你这模样呀,可真是像个骂街的泼妇。”
  “你……”华丽瞪了李日一眼,嗔嗔的掉转身去。
  李日与龙风相视一笑,抬步便往前去。
  华丽呆呆站了一会,并没见李日理她,反而是往前去了,不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但最终还是咬咬嘴唇,转身赶上李日,道:“你们去哪呢?”
  李日道:“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想跟我们一起?”
  “我……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了……”
  “那就是说想跟着我们了。”
  “嗯。”华丽应了下,但那声音却小得仿佛飞过一只秋蚊。
  华丽答应过后,顿觉似被热火烘烤着般,浑身极其不舒服,但心里却又有丝丝的甜意,只是她却不由把头低了下来,而双手也似乎不知该往哪摆放了,只背在身后抓卷着衣尾。
  李日笑道:“想不到我们的小观音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可真是难得。”
  华丽抬眼瞥了李日一下,低声道:“你们要往哪去呢?”
  “我们正想再去吃一回那赖婆婆的甜豆腐,昨晚的我全给浪费了,一点味道也没有尝到。”李日笑着看着华丽。
  “你……”
  “什么你你我我的。走吧!”李日竟然一把挽起华丽的手便往前走。
  华丽虽然略有忸怩腼腆,但并不挣摆,而是任由着李日把她挽着、任由着李日把她带往前去,却像是怀着大块金元宝走在大街上一般,既兴奋又紧张。
  但与华丽心情不同的是,有人却是失神落魄的,连走路都挪不动脚步。
  这个人却是小丽!
  小丽就站在李日他们身后不远的街旁。
  她刚看到李日的时候,正是李日向华丽走去之时。
  她开始看见李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竟然会涌起一股不受她控制的、难以抑制的兴奋,伴随着这兴奋而来的还有“卜卜”的紧张,这既让她的心跳加剧,也让她的呼吸变得紧促。她好几次想向李日招手叫喊,但每次她才蹑尖脚、抬起手,而话未出口脸上便像被人擦拭了辣椒水般,火辣火辣的,于是话便也被辣得缩回嘴里去了,手也就慢慢地无力地垂了下来,脚也站回了原状;而好几次她暗地里自己给自己打气,想让自己向李日走过去,终于像小孩吹气球一样憋足气好不容易把一点勇气吹进自己心中了,可还没走上两步,便像被人刺破了一样,早已把可怜的一点勇气泄漏得一干二净了,只有那双似喜似忧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李日!
  所以李日与华丽之间发生的一切,无论巨细,都被她一览无遗!虽然没有听到李日与华丽说的一字半词,但她的心绪却已经反反复复的变了好几次――随着华丽的变化而变化。
  当她看到华丽竟然从腰间拨出匕首向李日插去时,她惊叫了起来,但她还未来得及掩起她的眼睛,她又看到了新的变化,华丽竟然会奇怪地停住了,她没有看到李日脸上的变化,但她却已经从惊惶中解脱出来了,也把一下子提上去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但跟着她看到的却让她尝到了另一番异常的滋味!
  李日竟然会挽起华丽的手,就像是非常要好非常亲密的朋友一般,一直往前走。虽然华丽衣着打扮不伦不类,但凭着那一种奇妙的感觉,小丽还是能够辨认出她是个女孩子,于是,她便感觉到了一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异样的滋味!
  她的心里似乎是打翻了的调味瓶,酸的、苦的、咸的等等一股脑灌涌出来,唯独没有甜的、香的!这种种的滋味交织混和在一起,使她有种欲哭为快的感觉,可是,她却哭不出来,就因为她的软弱胆怯,她勉强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它们找到倾泻喷发的缺口,但她却无法控制住心内的那股洪流,只能任由它们如泛滥的黄河般翻滚奔腾,把她的内心冲搅得一塌糊涂,分辨不出五脏六腑、五味六气。
  然而,渐渐地,她的双腿便像是踩在厚厚的云层中一样,没个着力点,她只能把身体整个靠在墙壁上才勉强可支撑着不至于瘫倒到地上;虽然她的眼前仿佛给挂了一道薄薄的水帘般,变得模糊不清的了,但仍然在一眨不眨地望向李日远去的那个方向,只是却不再有丝毫的喜悦和兴奋,有的只是忧郁和哀愁!
  李日华丽他们说说笑笑的往前去了,她仍软软地靠在墙壁上,仍在呆呆地望着,但目光是茫然漫散的,街上的一切她似乎都看在眼里,可实际看到了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倒是心里却像被一群猪拱踏过一般,乱糟糟的,没一处齐整平正,怎么整怎么理也理不出半点头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丽忽然发觉嘴里咸咸苦苦的,这才清醒过来。原来却是她一直竭力抑制着的泪水还是渗流了出来,滑落到她的嘴里。小丽张眼看了看,李日他们早已不知消失在何方何向了,她不由摇了摇头,心里空荡荡的,也记不起她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了,黯然木呆地站了一下,便拖着两条沉重得仿佛被锁上了铁链钢锁一般的双腿往家里回。
  
  现在李日他们已经走到了昨天李日戏弄华丽的地方了。
  李日指着那个烧饼摊对华丽笑道:“想不想吃烧饼?你昨天没吃成,现在要不要我请你吃?”
  华丽嗔道:“哼,亏你还敢提起!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你呢。”
  “昨天的事倒真是我的不是,是我一时兴起,看你戏弄别人那么过瘾,我才想跟你玩玩,却想不到你竟然会生那么大的气,可真让我吃了一惊……不过,要不是我们现在也不会认识更不会在一起了。”
  “哼,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抓弄人,看什么时候,我也要好好戏弄你一回,好好报回昨天的仇!”
  龙风道:“哼,你也能戏弄人?还是去找那小老头吧!”
  “你……”华丽嘟起嘴,道:“哼,你不信,那你等着瞧,我就不信玩不回他。”
  石猛道:“你不知我们三弟有多聪明呢,连那什么刑部总捕司什么鸟一抓的也拿他没办法,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昨晚还不是给他看穿了?”
  李日道:“二哥,你可别把话说得太绝了,要是我们的小观音又恨下心来,我们可又得给捆上半天,那滋味我可不想再尝。”
  华丽道:“哼,你倒知道我的厉害,昨晚要不是……要不是我不小心露出破绽,那就……哼。”
  龙风道:“哼,就是诸葛孔明的计谋也有破绽也有失败的,何况你。”
  “可先时他却也没有……”
  李日道:“无论怎样周密的计谋,都会有破绽的,只是这个破绽别人看不看得出来罢了。就像武功招式,无论多厉害、多霸道的招式,都不可避免的会出现破绽,只是看对手看不看得出来、敢不敢、有没有能力从这破绽中去攻击对手、击败对手罢了。这世上是不存在什么周密得绝对找不出破绽的计谋的。不过,如果你能了解你的对手,然后根据他的性格脾气特点来算计,只要能抓住他的弱点所在,那么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的了。”
  华丽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微歪着脑袋瞅着李日,那眼神却很奇怪很复杂,很令人费解,仿佛看魔法师耍魔法的小孩子,又像面对活佛的教徒,更像依傍在大哥哥身旁的小妹妹。
  石猛道:“三弟,听说那什么刑部总捕司什么鸟一抓的武功很厉害的,很多人都打他不过。三弟,如果能够找到他的破绽,那不是不用怕他了?”
  龙风道:“那些人打他不过是他们差劲而已,我们什么时候又怕过他来了?”
  “那当然……我们自然不怕他,他还不知打不打得赢我呢,怎么会是三弟的对手呢?我真他娘的笨。”
  李日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一个头戴着竟能把脸遮掩住的大斗笠的、身着宽大黑袍的人从那烧饼摊前经过,于是忙打住了,却定定地看着那黑袍人。
  那黑袍人似乎走得很慢很慢,每跨出一步都好像要经过漫长的思量一般,但奇怪的是,只要一转眼不看他,他便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路了,不一会儿便转入一条小巷去不见了。
  石猛见得李日呆呆的,于是便拍了李日一下,道:“三弟,怎么了?”
  李日这才转过头来,道:“没事,没事……只是……只是有点内急,想找个地方……刚才在张府里喝的酒多了点……”
  “刚才我看你也没多……”
  李日不待石猛说完便抢着道:“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而还未说完,便已快步朝那黑袍人刚才拐入的那条小巷走去。
  “三弟……”石猛冲李日叫了一声,但李日却并没理会,也没有回头,只顾往前走,不一会儿便也没入那条小巷里去了。
  石猛看着龙风,道:“三弟也真是的,就这么急吗?走得那么快。”
  龙风却没有说话,只是抱手往李日没入的那小巷望着。
  华丽看看龙风又看看石猛,她不明白这三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感到奇怪,这三个完全不同性格的汉子,竟然能够走到一起,甚至结成兄弟!
  
  现在,李日已经停下来了。停下的地方是个分岔路口,一共有三条去路,但仍然是小巷小弄。
  李日看了看两旁的墙壁,但很快他就走到左边的墙角边,因为他看到在那墙上有一个手掌印记,很容易便可看出,这掌印是人在墙壁上按击了一掌后留下的,但奇怪的是,这掌印显示出的最长的不是中指,而是食指!但也只是微微长出一点。
  李日伸手在那掌印上抹了抹,那掌印竟就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了,只是那平整的墙壁上却有了一个很不协调的凹洼。
  李日又回头朝身后看了看,见并没什么,这才拐入左边的那条小巷,又走不远,便又停下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黑袍人!刚才从烧饼摊前经过的黑袍人!
  “师父……”李日冲那黑袍人低头行礼道。
  “嗯……”黑袍人深长地应了声,但那声音却阴森森的,仿佛是从地狱底下飘上来的,而不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一般,带着一种阴凉凉的味道,听了竟会不寒而栗。
  李日一改以往的漫散不羁,低头肃穆而立,道:“师父……”
  “嗯。”黑袍人清清喉,然后以一种较为缓和柔顺的声调说道:“日儿,你可知道为师为何大白天来找你?”
  “正待师父明示。”
  “你可听说过那什么刑部总捕司徒一抓?”
  “弟子听说过,但未曾见过,更没有与他交过手,师父……。”
  “从京城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出京城好多天了,如果赶得急些,这两天也应到清河来了。”
  “弟子已经听说了,他昨天已经到了清河。”
  “哦。”黑袍人低头沉思了一下,道:“来得倒挺快……倒也好,倒为我们多省几天时间。”
  “师父,我们还有什么行动吗?”
  黑袍人没有回答李日,但抬起头来,望着李日,那目光深冷深冷的,有着一般逼人的寒意,让人不敢与他眼光相碰。他看了李日好一会才道:“日儿,你可知道那什么司徒一抓住在哪里?”
  李日不敢正视他,但还是把头稍微抬高了些,道:“弟子从县捕头李华那里打听得他就住在县衙里,但细处却也不知。弟子不敢过细问起,怕引起怀疑。”
  “想那县衙也没多大地方,今晚去探探。一来试试他武功如何,弄清他的底细,京城里传来话说他可是今朝最为厉害的总捕;二来嘛……”黑袍人顿住不再往下说。
  李日小心翼翼地道:“师父……”
  “有什么事吗?”
  “师父是要弟子今晚去探县衙找司徒一抓?”
  黑袍人抬眼逼视着李日,缓缓道:“难道你害怕?”
  “不是,弟子怎会惧怕区区一个刑部总捕呢!只是……”
  “只是什么?”
  “弟子想,那司徒一抓毕竟不是图有虚名之辈,我们在京城时他就已经嗅到了一些味道了,如果这么一来,恐怕他很快便会猜到是弟子等所为。”
  “嗯。”黑袍人沉思了一阵,道:“为师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这样一来,司徒一抓如果从有谁知道他的行踪上着手追查,就很容易追查到你们的头上,但,今晚无论如何都得往县衙走一趟!”
  “是。”李日虽然应了,但回答得并不干脆爽快。
  黑袍人盯着李日,道:“你是不是很不情愿?”
  “没有,弟子只是……”
  “只是不明白,是吗?”黑袍人顿了顿,改为以一种较为柔和的目光看着李日,道:“日儿,有许多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了。你是为师唯一的徒弟,为师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害的,但是今晚的事却一定要做,这不仅是为师要你这样做,也是你的崔大叔的意思。”
  “崔大叔?”李日抬头看着黑袍人,道:“是,弟子一定尽力而为。”
  “嗯。”黑袍人拍着李日肩头道:“事成之后,为师和崔大叔都不会亏待你和你的两个兄弟的。”
  “是。弟子蒙师父及崔大叔教养,未有丝毫回报,就算火海刀山,弟子也当前往,怎敢还望师父与崔大叔的厚待。”
  “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黑袍人拍着李日肩膀,道:“不过,你却要记住,无论怎样,你都不可将他杀死,知道吗?”
  李日看着黑袍人,却不敢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不明白?你只要按为师及崔大叔的话去做就是了,这其中缘由日后自会明白的,需要你知道的为师自然会告诉你。”黑袍人忽然把脸一敛,定定地看着李日,道:“日儿,昨天与今天的那两个小女孩与你是什么关系?”
  李日一呆,好一阵才道:“师父,她们……”
  黑袍人又用深冷的目光逼视着李日,道:“为师不管她们与你有什么关系,为师只想警告你,在我们还没有大功告成之前,你可不能胡乱结交朋友,特别是女孩子,你不可深交,更不可对她们动情!否则……”
  李日低下头,道:“弟子明白。”
  黑袍人想了想,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又缓慢地道:“日儿,为师也知道你是明白人,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所在的,你现在可是危机四伏啊,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的。还有,你如果对她们动情,将来事发,当司徒一抓或其他人用她们来要胁你们,那你该如何对付?救,未必能成功,弄不好连自己也毁了;不救,更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既害了人家,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的。为师可不想你弄出这些事来。”
  “是,弟子明白,师父教诲的弟子永记在心。”
  “好了,你也该回到你的那些兄弟身边去了。”黑袍人说完便转身往小巷深处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李日一下。
  李日目送黑袍人远去直至消失无踪后,这才转身沿来路出去。
  
  龙风石猛和华丽还站在那里。见得李日出来,石猛便叫道:“三弟,你怎么一去就这么久,要是再不出来,我都快等疯了。”
  李日没有理会石猛,看了华丽一眼,却也没有说话。
  华丽见得李日脸色不好,便道:“李大哥,你怎么啦?”
  李日摇摇头,道:“我没事……不过,现在我们得办点事去,不能再跟你一起了,你自己走吧。”
  华丽听得,顿时丢了魂魄似的,好一阵,才看着李日道:“那什么时候才有空?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玩呢?”
  “不知道。”李日有些黯然伤神,但却已在移动。
  华丽低头沉思了一会,便快步赶过去,跑到李日身边,然后便从腰间掏出她那把匕首,递给李日,红着脸轻声道:“李大哥,送给你。”
  李日才要伸手,却只动一动就收缩回去了,然后便用一种淡得如同没有下盐的汤的声音说道:“为什么?”
  华丽却没有发觉到李日的异变,仍然轻声说道:“李大哥,这个是我最喜爱的了,送给你。你也送一个东西给我,好吗?就这个。”华丽指着李日系在腰间的一块小玉佩。
  “既然是你最喜爱的,那你还送给我干什么?且我也没有东西可以送给你,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能随便送人的……你还是自己走好了,我们还要去办点私事,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不好,既惹别人说长说短,我也觉得不好意思。”李日边说边加快步子,说话间已把华丽甩下好一截。
  华丽仍然没有放弃,紧尾追过来,道:“李大哥,那你们住在哪呢,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李日冷冷地道:“你用不着找我们玩了,我们什么时候都是不会有空的了,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
  “哦,原来你是要赶我走?”华丽含怒盯着李日。
  李日没有看她,却冷冷地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无所谓。”
  “你!……”华丽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道:“哼,好你个李日,我……”
  石猛道:“三弟,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出这样的鸟话来。”
  但李日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只是看起来脚步有些拖拉,好像脚上绑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样。
  石猛看看李日,又转头看着欲哭强忍的华丽,道:“这三弟,真他娘的让人想不明白……不过,小观音呀,我三弟他人很好的,他以前从没有这样子的,可能是他现在心里不好受,所以才会这样说话的,我不骗你……等他好了你再来找他……”石猛正说着,却见李日和龙风已渐渐远去了,于是便道:“唉,小观音,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追上三弟,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才行,你要是想……想找我三弟,你明天再来找他吧。”石猛说着便匆匆朝李日快步走去,但才走出两步,便又转过身来,大声叫道:“小观音,三弟跟大哥和我就住在东门那边的叫……好像叫什么……是如归客栈……三弟,等等我。”
  石猛匆忙转身追李日他们去了。
  华丽默默地望着李日三人渐去渐远,最终消失于人流之中,又怔怔地站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转身而去。
  
  石猛追上李日,一把扯着他,道:“三弟,你怎么了,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下子就……唉,你怎么能那样对小观音啊!”
  “二哥……”李日才说得二个字,便又顿住了,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弟,你有什么鸟事呀。三弟,又是你说的,有事就说出来才能舒服,怎么你有事反而就闷在心里呢?”
  李日深吸了口气,道:“女孩子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与她们多交往,要不非害了她们不可。”
  龙风看了看李日,却没有言语,只顾走路。
  石猛却呆了呆,好一会才道:“三弟,你这是说什么话呀,难道我们还会害她们吗?”
  李日道:“二哥,你还不明白?现在我们正被官府追捕,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发现我们,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怀疑、不会查出来是我们干的,如果事情曝露,不仅我们,就连与我们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所以……”
  “哦。”石猛摸着脑袋道:“我明白了,所以三弟你才……”
  “嗯。现在我们回去,换个客栈吧,我想如归客栈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
  “那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换呢?”
  “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李日说着加快了脚步,直望东边而去。
  
  如归客栈。
  李日三人刚踏进如归客栈,矮小的老掌柜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道:“三位大爷可回来了。”
  石猛道:“你等我们有什么鸟事呀?”
  李日朝老掌柜施礼道:“掌柜有什么事吗?”
  老掌柜笑呵呵地道:“小老头我哪敢有事麻烦三位大爷呢,只是有一位姑娘刚才给三位大爷送东西来,三位大爷又不在,她就让小老头我帮她转交。”
  “一位姑娘?是谁呀?”
  “这个小老头我也不认识。”那老掌柜已经从柜台里提出一个布包,递给李日,道:“就是这个了,小老头我也没有打开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还请三位大爷查看。”
  布是很简陋的布,还打了好大块的补丁,但包却挺沉的。李日接过布包,道:“到底是谁送来的?”
  石猛道:“会不会是小观音?”
  李日摇摇头,却转头问那老掌柜,道:“老掌柜,那姑娘……”
  老掌柜想了想,道:“那姑娘还很年轻,长得也很好看的,不过看起来有些虚弱,还有些害羞的样子,不大敢跟人说话,声音不大,而穿的衣服也很平常……其他的小老头我也说不出来了。”
  “小丽?”李日捧着布包,默默地望着门外,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于是便把布包放到柜台上,却见得那布包虽然只不过是一块布包裹而成,却包得非常精细巧妙,那些结也打得齐整美观,好像包装者并不仅仅把它当作一个简单的包裹而已。
  李日慢慢地解开布包,里面竟还有一层粗布包裹着,仍然是那么的简单而又精巧细腻,再解开,便从里面“咕咯咕咯”地滚出一个个硕大的熟鸡蛋来。
  李日不由呆了。
  龙风道:“麻烦又来了。”
  石猛道:“麻烦?……哦,唉!”
  李日忽把鸡蛋连同布包一股脑推到老掌柜面前,道:“送给你了。”而又未等老掌柜反应过来,但掉头往里面进去。
  石猛忙一把把布包揽抱起来赶上李日,道:“三弟,这既然是小丽送给你的东西,你就是不要也不应送给别人呀,这成什么鸟道理?以后谁还会送东西给你呀?”
  李日却不予理会,只一味往里走,不一会便已经进入了客栈后院的的卧房里了。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分别躺到各自的床上了。
  石猛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弄得那床咯吱咯吱的乱响。
  龙风虽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进入梦乡,可仔细一看,却见得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不时还会深叹一声,继而轻轻的摆动那硕大的脑袋。
  李日却也没有睡着,眼睛时闭时开,偶尔也会翻滚一下。
  忽然石猛大叫起来道:“三弟,这大早的回来睡什么鸟觉呀?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龙风睁开双眼,道:“唉,你别吵了,静静的就可以睡着的了。”
  “静个屁,怎么也静不下来,要是能静得下来,还用得着你说。”石猛又翻滚了起来。
  “哼,你慢慢学着来吧。”龙风微微侧了下身。
  “大哥你别说风凉话,你却也不见得就能静下来。你别以为我笨就不知道。要是以前,躺了那么久,你也早就睡着了,还会在打滚。”石猛干脆翻身坐了起来。
  “我怎么静不下来?你倒是说说来,哼。”
  “我怎么知道。”石猛走到李日床边道:“三弟,玩得好好的干吗跑回来睡这什么鸟觉呢?三弟,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这样躺着又睡不着,可快要把我憋死了。”
  李日睁眼看着石猛,并不言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石猛推了推李日,道:“三弟,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日突的也坐了起来,道:“我知道,我们兄弟都是因为有心事才静不下心来的,但既然我们是好兄弟,那何不都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也许能找到解决办法,怎么也比一个人闷憋在心里好受的,怎样?二哥,你先说。”
  石猛忙摇头道:“我……不……不,我不先说,凭什么要我先说呢?从大到小应是大哥先再到我,从小到大应该三弟你才到我的,为什么要我先说,我不先说。”
  龙风睁开眼看了看便又闭上了,却道:“我先说就先说,我是在想,本就不应该答应那张娇月的,可是……”
  李日点头道:“当时也许真的不应该答应她,但那时我……唉,算了,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多到张府里去,也没什么所谓的。”
  石猛道:“怎么?我们才刚答应了人家就要反悔了?”
  “这算不得是反悔,答应做也得要有时间才行呀,而且,这其中很多事你我都还想不明白,所以,凡事都要小心为上。好了,大哥已经说了,二哥,该你的了。”
  “我……”石猛磨蹭了一会,道:“三弟,还是你先说我再说好不好?反正我们是好兄弟,谁先谁后都是一样的。是吧,三弟。”
  “二哥,你还要赖?好吧,那我先说。我只是想我们今晚应该怎样行动。”
  龙风睁开双眼看着李日,却没有言语。
  石猛却问道:“行动?干什么去?哪家?我们不是已经……”
  李日道:“不是干那个,而是去探一探司徒一抓,试试他的能耐。二哥,该你的了。”李日笑着瞄着石猛。
  “哦……”石猛摸着头想了想,道:“不对,不对。你心里想的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你别想骗我,你不说真话我也不说。”
  龙风道:“哼,就知道你会耍滑头的了,你比三弟还要厉害了,不仅会耍滑头,还会耍无赖。”
  李日笑道:“二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呢?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不是,不是,反正就不是。”石猛又回到自己的床上坐着,道:“你们都不说真话,全编些假话来哄我。我又蠢又笨的,不会编假话骗人,说了真话,那不是亏大了?我不说。”说着拉过被子蒙头躺了下去。
  李日道:“好了,我们还是不要想那些无关要紧的事了,想想今晚怎样行事倒是真的。”
  石猛把被子掀开,道:“三弟,反正我们都是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嘛,你自己想就是了,可别问我,我什么鸟也说不出半根毛来。”
  李日笑而对龙风道:“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前只要我一说到要行事,二哥他说总问这问那的,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龙风笑道:“太阳倒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人的心,人家心里在想着高兴的事呢。”
  石猛道:“谁在想着高兴的事了?我可是快给憋死了,你们竟还说我在想着高兴的事!”
  李日笑道:“二哥,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你怎会知道?……哦,你想骗我说出来,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那我可要说出来了,反正我猜的也不对。”李日笑看着石猛。
  “你……三弟,你可不要说,你要说出来,我……我就不当你是三弟了。”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我可不想没有你这个二哥。”李日顿了顿,道:“今晚的事,我想我一个去就行了,大哥二哥,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我一回来马上就离开这客栈。”
  石猛坐了起来,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去?要是……不行,要去我们一起去,是不?大哥。”
  “今晚又不是去搬东西,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二哥,难道你还不放心三弟我?”
  “我当然放心你,只是……”
  “别再只是不只是的了,我也只想试试司徒一抓而已,又不是想杀掉他,如果真要杀掉他,我想我自己一人也已足够了。”李日说完,拉过被子蒙头便睡。
  
  午夜。
  躺在床上睡得正好的李日忽然轻轻掀开被子爬了起来,虽然四下黑漆漆的,但这对李日来说却不是什么难题,一来他对这里了解如指掌,二来他的眼睛为了特殊的需要,曾作过长期的训练,虽然没有白天那么清楚,但三二丈以内的东西还是可以看得明白清楚的。
  李日向龙风和石猛那边看了看,见得两人正睡得好,于是便轻手轻脚的从床下摸出一个大包袱来,慢慢地打开,然后从里面翻出一件黑衣服来穿上,又找出一条黑纱巾来,把脸蒙上。这才又把包袱包好,复轻轻塞到床下去。然后轻步慢行的走到窗边,小心把窗子打开,探头往外看望了一下,跟着便纵身一跃,从窗口窜了出去。
  外面的夜也是漆黑一片的,仿佛给倒扣了一只巨铁锅一样。没星没月,只有那丝丝透着寒意的风不时从脸上抹过,给人带来一份冰凉凉的感觉。
  李日一路奔窜,直朝西而去,不久,他便停下来了。
  他停下的地方已是县衙门口了。
  李日四下看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纵身一跃,翻身上了县衙房顶,稳稳的趴伏在房顶上,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李日趴伏在屋脊上往里张望,却见得里面沉寂一片,并没有戒备之状,但有一处仍然灯光闪烁,虽然远远看去,昏暗昏暗的,也只得迷茫一片,但这夜里却显得格外引目。而对李日来说,即使没有灯光,他也可清楚视物,有这微弱灯光,则已是有余的了。
  李日想了想,纵身掠出,直望那还有灯火处而去,几个跳跃,便已经毫无声息地落到了那还透着灯光的房门前不远的一棵树上了。
  那灯光是从那房子关着的窗户中透射出的。
  李日猴伏在树上,静观了一阵,也没见动静,于是便轻而快地滑了下来,一个猫滚,便已翻滚到了透着灯光的窗口下,然后便慢慢探起头来,右手轻轻一抖,手上便多出了小截剑尖,然后在窗纸上轻轻一戳,窗纸上便出现了一个小洞眼。
  洞眼虽小,但要看清里面,却已足够了。
  现在,李日便已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了。
  这房间是间卧室,并不是很大,四面墙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品,但窗子却不少,除了这边一口窗外,对面墙上还有两口窗。左边的窗边是一张大木床,而右边的窗子下却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个衣着暗旧的人正背向着他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些书纸笔墨,那正燃得旺的灯也在那桌子的一端角上。
  那人似乎有些累了,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然后便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喃喃道:“唉,想不到我司徒一抓这许久没有接手办案,绿林中倒出现了这么厉害的角色了。”
  李日听得,便已确认这人便是刑部总捕司徒一抓了,心想得来倒真不费功夫,也省了寻找的时间。却介于司徒一抓之盛名,也不敢过于大意。
  司徒一抓又自言自语道:“好好,飞鹰大盗呀飞鹰大盗,无论你是三头六臂还是七二十二变,遇上我司徒一抓,可就是你们的不幸了。”
  好一会,司徒一抓站了起来,然后便长长吸了口气,却转过身来。
  借着司徒一抓这一转身,李日倒看清了他的面目:
  蓬散的头发半遮半掩的挡住了他的多半个脸庞,和着那暗旧的衣着,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官府中人,倒像是个乞丐;只有那双从或稀或密的发丛中透显出来深邃的眼睛,却让人生出一种无论他是否正视着你,而只要你看着他也就会有被他看着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并不是甜美的,而是热辣火烫刺心的,仿佛一根燃烧得正红的铁棒一样且似乎还可以深入直探你的心脏肺腑,可以把你的心底探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别说做贼的会心虚胆战,就连再老实不过的人也会有手抖脚颤!
  但李日并不是普通的贼人,更不是个老实人,所以他不会心虚胆战,也不会手抖脚颤,所以他还能镇定异常地猫在窗下偷窥着司徒一抓的一举一动。
  司徒一抓伸了一下腰,转过头去从桌面上拿起几张纸来,看了一阵,又放回到桌面上,然后便低头吹灭了灯。
  房内虽然刹时漆黑一片,但李日还是很快就适应过来,所以他又看到司徒一抓已经睡到床上去了,却把双手紧抱在胸部,而双腿倒是成小八字撇开。
  李日仍然没有动,但他仍然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房内的一切。
  不大久,司徒一抓好像已经睡着了,发出大一阵小一阵的鼻鼾声。
  李日终于行动了。
  他已经断定司徒一抓睡着了,于是他手上的剑又长出了一些。剑轻而巧地在窗户下弄了弄,那关得严严密密的窗子便没声没息的开了。
  李日扶着窗扇,然后轻轻推开,却不让窗子发出一点声响,而到已经足够可容人随意进入了才停下来。
  现在,李日已经站到刚才司徒一抓放东西的桌子旁边了。
  他自然是从窗口进来的。
  李日拿起刚才司徒一抓放下的几张纸,虽然没有灯光,但李日还是能够看得清楚,那几张纸上画着的竟都是鹰。
  正展翼而飞的鹰!看起来很是狂傲不可一世的鹰!
  与县衙门上、张府珠宝库墙壁上张贴着的一模一样的鹰!
  李日正把那几张纸往桌子上放,但才放至半途,未把纸放下到桌面上,忽然间他的手竟停住了,跟着且整个人也不一动不动的了。
  虽然他的手上仍拿着那几张画着飞鹰的纸,虽然他的动作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在把纸往桌面上放,但他像僵硬了一般,更准确地说,他好像已成了一尊雕塑,不再动弹一下。
  现在,他却长长地吐了口气,慢慢地道:“想不到我还是上当了。”但他仍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一个沧桑深沉的声音接而响起,道:“好好,像你这么大胆嚣张的盗贼我司徒一抓还真没有见过,虽然我已经亲手抓过不下千个大大小小的盗贼!”
  刚才还正睡得香的司徒一抓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李日的身后了,而两人距离也仅一丈有余而已!
  李日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司徒一抓道:“你就是飞鹰大盗?胆大妄为、连皇宫都敢闯、连皇太后的珠宝都敢偷的的飞鹰大盗?”
  “司徒总捕,你说呢?难道你还会以为我只是一个想偷点零花用的小偷小摸而已吗?”
  “但在我司徒一抓的眼中,却从不分什么大盗小偷的,有且只有一种,那便是被我抓住的盗贼!”
  “司徒一抓不愧为司徒一抓,连大话都说得好像是真的。”
  “好好,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敢不把我司徒一抓放在眼里的盗贼,倒也难得,但我敢肯定,用不了过一个时辰,你就会知道对的是我,错的是你,而且还错得不可救药。”
  “是吗?我倒真要看看当今万岁爷金口亲封的‘一抓’是不是真的能一出手就可抓到。”
  “根本就用不着我出手,现在你不是已经一动不敢动了吗?”司徒一抓冷笑着。
  “你说的不错,现在我的确是不敢转身,我知道只要我一转身,你就会在我未完全转过身来时向我攻来,那时,我身动未止,且空门尽露,的确很难防御你全力的一击。不过……”李日顿了顿,又道:“不过,司徒总捕,你为什么却还没有攻过来呢?”
  司徒一抓道:“我不急在一时,反正你已经是跑不的了。”
  “是吗?我看不是吧。其实你做梦都在想着能早点抓到我的,只是……”
  “只是什么?”
  “因为你也没有把握能打败我,虽然现在你占了天时地利,但你一来对我不了解,不知我的底细,二来呢,我这样背着你,你看不到我的动作,所以,你才不敢盲目攻击。”
  “好好,不过,这样对峙下去,赢家怎也不会是你。”司徒一抓虽然仍然冷冷地立着,但他的心中却在微微震惊,他实在想不到他面前的这个大盗竟然这么厉害,竟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心中所忌,而他到现在对他仍没有点滴了解。虽然他先前也认为此人胆敢闯入皇宫,自有其过人之处,但也只认为他不过是仗着武艺高超且胆大的忘命之徒而已,却远不料到他竟还有如此这般认识。
  然而,更让他吃惊不解的事又继续发生了――
  灯光!李日竟然把那桌子上的灯又点燃了,只是他的右手仍然抓着那几张纸停留在半空,一动不动,点灯的是他的左手。
  李日头没有回,但很平静地道:“司徒总捕,现在你不是已经可以把我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了吗,怎么还不动手?”
  “这样子也挺……”司徒一抓冷冷道,但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而且匆忙闪避。
  因为灯忽然又被打灭了,而就在灯灭的刹那,他就听到了一阵凌利的风声向他欺袭过来,而一下子之间,他的眼睛还不能及时适应过来,眼前除了黑乎乎一团之外,什么也分辨不出,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司徒一抓毕竟不比一般,虽然视物不得,但他却能从那凌利的风声辨别出来物的攻击的方位是他的胸口,而来势也迅猛之极。
  黑暗中,司徒一抓不知击向他的是什么东西,自是不敢用手去接,所以也只匆忙让过,然而,就在他刚刚让过时,他又听得一阵狂大的风声向他袭过来,不过,这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过来了,于是他便依稀辨认出向他袭来的是一张椅子。
  司徒一抓没有再闪避,而是挥拳击向那把椅子,把那椅子击破裂碎撒洒下去,并大声喝道:“哪里逃!”叫着竟向摆有那桌椅的窗口飞奔过去。
  因为在这把椅子向他的砸来的同时,他还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箭一般的向那扇窗射过去,“轰”的一声把那也关着的窗子撞个破裂散碎,而那黑影也随之从窗口中窜了出去,不再可见。
  司徒一抓急急从窗口窜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司徒一抓消失不久,从那窗子上面的屋檐下便跳下了一个人来,全身黑乎乎的。却正是李日。
  李日向司徒一抓远去的方向看了看,露出来的双眼流出了一种狡黠的笑意,仿佛聪明的狐狸骗过了凶狠的老虎。然后便跃上房顶,几个闪跃,很快就出了县衙,望东而去。然而,才走不久,他忽然一下子加快速度飞奔起来,拐入了一条小巷里。
  就在李日隐入小巷之时,一条人影也急奔而来,蓬散的头发飘扬而起,在黑暗中犹如索命厉鬼。但当他奔到那小巷口时,他不仅不再奔入,反而连连退后。
  因为从那小巷中突的刺出一剑,在急奔之中,他几乎就要自个儿撞上去了,然而他到底反应灵敏,身形急刹且向旁稍倾,然后连退几步,到底也闪避开了。
  现在,小巷口中已经站出一个人来了。
  黑衣人!刚才隐入的那个黑衣人!自然就是李日。
  李日笑道:“司徒一抓不愧是司徒一抓。”
  后来的那人却正是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道:“好好。你的确有二下子,不比一般的盗贼。却好,我也有许久没有遇到过对手了,今日能再遇上你这样的对手,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李日笑道:“只怕总捕很快就不会再这样想的了。”
  “你虽然厉害,但今晚要想从我司徒一抓手中逃脱,那我也枉称一抓、也愧对万岁爷的恩典了。”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出手就把我抓到了。总捕大人,出手吧!”李日眯着眼看着司徒一抓,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但司徒一抓显然没有为他所挑拨,虽然他脸上看起来似乎把握十足,真的是只要一出手就可把站在他跟前不远的李日生擒活捉,但他仍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看剑!”李日说着,挥剑便望司徒一抓攻过来。
  “来得好!”司徒一抓不慌不忙的待剑将刺到跟前才闪身让过,然后随即横出一掌,望李日胸部击去。
  转眼间,两人已战成一团。司徒一抓虽然没有兵器,但并没因此而受制于人,反而由于心念手动,自如无比,而一双肉掌,时作拳冲、时当掌拍、时如刀劈、时如钩勾、时如枪刺,变化万千,时刚时柔、时直时曲、时探时迂,不可捉摸。
  而李日却也仗恃着手有利器长剑,见隙便钻,逢空就攻,全然一副抢攻力压对方的气势,与司徒一抓的稳打稳扎不同的是,李日一味狂攻猛打,甚至不惜冒险攻击,但又每每依仗着身手的机敏和长剑脱险而出。而似乎他又为了试探司徒一抓武功身手,竟然不时在攻击或防守中露出一些破绽,然而,司徒一抓却并不冒进,虽然也没有放弃每一个机会,但每次攻击都保存有余地。
  李日朗声笑道:“司徒总捕,哈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刑部总捕原来也不过如此,‘一抓’却也真是枉称了。”
  司徒一抓道:“好好,果然是个好的对手,现在这世上要找一个好朋友还比较容易,要找一个好的对手可不好找,所以,虽然你我是天生对头,但我却也不想就这么把你抓住了,要不,谁来陪我玩下去?那我司徒一抓岂不是要寂寞一辈子了。”
  李日仍然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专干抓人勾魂的总捕竟也有这等菩萨心肠,可真是难得。不过,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总捕大人恐怕是因为拿我没办法而想折腾下去,以等待天亮帮手到来吧。因为越纠缠下去,不利的只会是我了,天一亮,我可就没法脱身了。”
  “你果然聪明。但你就是想脱身只怕也已来不及了。”司徒一抓见黑衣人已经识破自己的“拖”字计,当下便是小心翼翼,虽然攻击并没有因此而加强,但却把黑衣人缠得更紧,不敢让黑衣人有丝毫可乘之机,更不肯让黑衣人有脱身离开的可能!
  两人虽然像一对老朋友般的说说笑笑,但手底下却并没有松懈,反而因各有所图而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更加凶猛谨慎了,争斗也越趋激烈,因而除了看到一个淡灰和一个浓黑两个身影闪烁晃动之外,再也看不清丝毫面目动作了。
  李日似乎是想尽早摆脱司徒一抓的纠缠,显得焦躁了许多,攻击也不再是试探性的了,而是招招望司徒一抓的要害攻去,但却似乎又带有极大的盲目性,招法混乱、方位不定。
  司徒一抓看在眼里,心中暗喜,但他却不动声息,仍然不紧不松的,既不让黑衣人有脱身的机会,又不因黑衣人的失误而冒进。
  李日狂攻烂打了一阵,似乎已经有些疲乏了,后继乏力,攻击已经缓慢了许多,而且因久不得脱身,又无计可施,更显躁急。虽然不时大喝一声,然后奋力一击,却已是强弩之末了,而现出的空洞破绽也越来越明显了,虽然先时还能看到而及时作出补救,但也愈来愈显有心无力了……
  终于,司徒一抓出手了。
  因为他已经完全断定黑衣人是已无反抗之力的了!只要他采取行动,即可将黑衣人手到擒来的了!
  现在,司徒一抓已经反守为攻了,正当黑衣人那剑全力向他胸部刺过来的时候,司徒一抓发现了黑衣人的一个不可弥补的足可致命的破绽――黑衣人胸部完全没有防范,也没有可回防的可能!
  司徒一抓斜身一侧,让剑从他的左臂边擦过,而他却乘机顺势一个转身,人便已经贴近了黑衣人,同时右手蛇一般地向黑衣人摇游攻去,既不让黑衣人判断出他的攻击方位,又将黑衣人整个胸部笼罩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司徒一抓在这招攻出时,他心里已经暗暗欢喜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黑衣人被关到刑部死牢里了,而他正在等待着皇上的召见和嘉奖,就像以往一样。他认为,即使这一招还不能足以将黑衣人生擒活捉,但必是可将他伤在手下的。而只要黑衣人有所伤损,那么,他逃脱的可能性就更加微乎其微的!
  然而,还未等司徒一抓没有完全从甜蜜的欢喜中回醒过来,他就知道他犯了一个绝对不可饶恕的错误了!
  就在他侧过黑衣人的剑向黑衣人的胸部攻过去的同时,黑衣人本已经攻出的且已是力竭势尽的剑,竟然会出其不意、不可思议的掉转过来,望他的后背抡划过来!
  在这样的境况下,司徒一抓要想将黑衣人伤在手下,自己也必然会被剑所伤,而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是司徒一抓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只能先求自救自保了。于是,他不假思索,再次转身以避开长剑的攻击。
  掉转过来的剑虽然是支奇兵,但毕竟攻击范围有限,司徒一抓并不费力便让了过去,虽然他也被迫放弃了他图谋已久的攻击。然而,还未等他再次出手缠住黑衣人,黑衣人的左手便已等候在那里了,不等司徒一抓稳住身形,已一掌向他当胸击来!
  司徒一抓再没有闪避的可能了,只好也举掌相迎。
  “啪!”的一声,两掌相交,司徒一抓本是未稳之身,当下更是连退几步才立定脚来。
  而李日,却借刚才那一掌击之力,竟已飞身跃上了街边的房顶上了。此时正冲司徒一抓抱拳道:“司徒大人,虽然你并不是真的能一出手就可抓到,但的确是厉害之极,倒不愧为天下第一捕快的称号,在下实在是佩服。”
  “小人先行告辞了!但日后会不会再见却就不得而知了。”李日转身飞掠而去。
  司徒一抓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追赶。因为他明白,这回是再也追不上的了,而对刚才的战斗,他还未能揣磨得清楚,他不明白,何以黑衣人的剑可以反转过来的,虽然可以反手,但他知道,反手用剑是绝不会有黑衣人的剑来得那么快那么狠那么敏捷的!
  司徒一抓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显得很是失望和沮丧,但很快却微微一笑,自语道:“哼,再狡猾的狐狸也终究是逃不出猎人的天罗地网,任凭你就是有孙猴子的本事,也休想从我司徒一抓的手掌心飞出去!飞鹰呀飞鹰,虽然你的确聪明过人,连我司徒一抓都能骗得了,但却反被聪明误了!”
  司徒一抓忽然提声冲夜空大喊道:“飞鹰大盗,虽然你现在可以像鹰一样飞去脱得了身,但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把你揪出来的线索了,你是逃不了的了!”
  司徒一抓眼中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仿佛发现了别人宝藏的窃贼,但很快他便转身望县衙飞奔而回。
  
 
六 昏凄凄花月失色
章节简介:
  六昏凄凄花月失色 县太爷刘炎的卧室。 现在,司徒一抓就站在卧室的门口。 给他开门的是县太爷刘炎。 刘炎正做着美梦儿,却不料给一阵地动雷鸣般的敲门声吵醒了,只好挣扎起来,拉嘴扯…


  六昏凄凄花月失色
  
  县太爷刘炎的卧室。
  现在,司徒一抓就站在卧室的门口。
  给他开门的是县太爷刘炎。
  刘炎正做着美梦儿,却不料给一阵地动雷鸣般的敲门声吵醒了,只好挣扎起来,拉嘴扯颔伸着懒腰的过来开了门,才要问,抬头却见得司徒一抓阴森得夜空还要黑沉几分的头脸,顿给唬得半响作声不得,只是干呆着,不住地点头搓手。
  司徒一抓却没有顾及刘炎的反应,劈面便冲刘炎道:“刘大人,这县里有谁知道我到来的消息?”
  “这……”刘炎这才清醒过来,道:“这好象不多,只有县里的捕头李华和王强、张三几个人知道总捕到来,其余的人应该还没有知道的,不知总捕……”
  司徒一抓没有回答刘炎,却一把拉过刘炎,道:“你赶快去把他们几个找来,一个都不能少,要快,要不就误事了。”
  刘炎不敢再问,也不敢多耽搁,匆匆披起一件上衣便忙找人去,不大久,便把李华、王强和张三三人找了来。
  三人冲司徒一抓行了礼后,便肃立一旁,静候司徒一抓说话。
  司徒一抓却并没有即时就说话,而是摸着只有稀疏的胡须的下巴把李华几人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把每个人的神色变化全都点滴无遣的看在眼中:
  李华一脸肃然,木然地站立在那里,虽然他也没有清楚司徒一抓找他们所为何事,却对此并不显得有丝毫的惶恐。
  张三却一副熟睡未醒的模样,虽然勉强睁开双眼,但却没丝毫神采,头也是微微低垂的,似乎能寻个空儿打会儿盹也是极好不过的事般。
  王强有些惊诧,低垂着头,一双眼睛却恭敬诚恐地看着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打量了三人好一阵,忽然问道:“你们三人日间都上哪去了?”
  王强瞧了瞧李华,道:“回总捕大人,小的日间一直跟随着李头儿。”
  李华见得司徒一抓瞅着他,便道:“回总捕大人,他们两个今天一直与卑职在一起。”
  “好好。”司徒一抓抚弄着下巴思索了一阵,道:“你们都遇见了些什么人?有谁不是清河县的人?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可疑的地方?”
  王强道:“回总捕大人,小的遇见的人不多,大多数是本县的人,没什么可疑的,但有几个……”王强瞄了李华一下,见李华没有表示,于是便顿住不再说下去。
  司徒一抓一把抓起王强的衣领,道:“但有什么?快说!”
  王强忙道:“回总捕大人,小的日间遇到了几个很奇怪的人,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的,而且还有很厉害的武功,小的跟李头儿都遭到了毒打,那腿现在还……”
  司徒一抓那耐得王强罗里罗嗦的说个没完,便喝道:“快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可认识?”
  王强看了看李华,摇头道:“小的不认识,但李头儿好像认识。”
  司徒一抓放开王强,却一手抓住李华的肩头,竟把李华抓握得痛得连皱眉头,但他却并不理会,只是急冲冲地道:“快说,他们是谁?”
  李华强忍疼痛,道:“他是个和尚,法号叫印缘。”
  “他现在在哪?住在哪里?”司徒一抓握住李华的手更加用力了,李华痛得直冒汗他却也没有察觉,只是兴奋又紧张地盯着李华。
  李华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勉强摇摇头。
  司徒一抓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神色,但很快又道:“还有呢?你们有没有向谁提到我已经来了清河的事?”
  王强看着李华,见得李华没有言语,于是便道:“回总捕大人,小的记得曾有人向李头儿问起过总捕大人是否到了清河的事。”
  司徒一抓顿时眼露喜色,丢开了李华,轻拍着王强的肩头道:“好好,你说,是不是那个和尚?”
  “回总捕大人。”王强受宠若惊,忙道:“不是,那和尚是小的们的仇敌,小的又怎会跟他说话呢,何况是这些闲聊的话。”
  “那是谁?你们向谁说起过?”
  “回总捕大人,那些人小的还是不认识。”王强低下头来,道:“不过李头儿好像认识。”
  “快说!”司徒一抓又一把拉过李华,道:“那些人是谁,快说!”
  李华虽然不明白司徒一抓为何如此,但他终究在衙门里混得长久了,也知道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所以,他也猜测到司徒一抓追问得如此之急,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的。而虽然他身在公门,但他对公门的一些事却并不很是关心,甚至是厌倦。而他心中更是认为,司徒一抓追查知道他行踪的人,这事更是非同小可。而他又确是向小勇李华几人说过此事,但他却凭着一种直觉,认为不要说小勇不会干出违法的事,就是他了解不多的李日几人,也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所以他并不愿意向司徒一抓透露他们的事情,以免司徒一抓会找他们的麻烦。
  但现在司徒一抓问到,作为下属的他,却又不能不说,只好道:“回总捕大人,那些人都是因为出于对卑职关心而询问起关于飞鹰大盗案件的情况,而卑职由于总捕大人的到来而解了烦恼,所以一时高兴向他们说漏了嘴,请总捕大人恕罪。”
  司徒一抓道:“不要说那么多废话,快告诉我他们是谁?”
  “是卑职的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住在哪里?”
  “就住在城里东街十八弄里……但他是个老实人,不会做什么犯法的事的。”李华小心翼翼地应着。
  “他是清河县人?一直都住在这里?近来也没有外出过?”
  “是。”王强瞄了李华一眼,却插上来道:“总捕大人,李头儿说的不错,但当时除了那个人外,还有好几个人在旁边,小的想他们一定也听到了?而且有一个人还提到总捕大人的名字,好像他对总捕大人还挺了解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司徒一抓另一只手把王强扯了过来,原本深邃而凹陷的眼睛竟然突出了许多,瞪得牛大地盯着王强,仿佛一头凶狠的老虎一般。
  王强勉强镇定下来,道:“小的也不认识他们。”
  “那谁认识他们?又是李华?”司徒一抓转眼瞪着李华道:“还有几个人是谁?你可别想对我隐瞒!小心我将你全家送上刑场!”
  李华想了想,道:“卑职不敢,但他们也是卑职的朋友,卑职想他们也不会干出有违王法的事。”
  “他们是谁?也是清河县的人?你对他们很了解?”
  李华虽然不想对司徒一抓说出李日他们,但他却又不惯于说谎,于是只好道:“不了解。只有一个是卑职小时候的伙伴,但在还很小时就失踪了,现在才回来的。”
  “好好,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卑职的那个小时伙伴叫李日,他的两个朋友卑职也不知道,但听得他们好像就住在东街边的‘如归’客栈。但……”
  司徒一抓已经不待李华说完就一把将他撇开了,想了想,道:“你们可以走了。”
  王强抬眼看了看司徒一抓,便低头慢慢地跟在李华身后往外走,但很快他就停了下来,并转过身来。
  因为他竟然听到司徒一抓在叫他停下来。
  王强虽低垂着头,但双眼却忐忑不安地看着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又盯着王强看了一阵,便让李华张三出去,才对王强道:“你跟我来。”说着便也不理刘炎和王强,只管往外走。
  王强只好不紧不慢地跟在司徒一抓身后,在夜幕中看去仿佛司徒一抓的影子。
  直到进了睡房去,司徒一抓才转过头来看着王强,然后慢慢地道:“你是这里人?清河县的。”
  “回总捕大人,小的从出生到现在,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清河。”王强冲司徒一抓行礼道。
  “好好,那你应该对清河的一切都很熟悉了解的了?”
  “回总捕大人,小的不敢吹牛,但要说到对清河的熟悉,那可是连哪条大街上有多少块石头都了如指掌、一清二楚。”
  “哼。”司徒一抓点点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下来。”
  “小的不知。”
  “你想不想知道?”司徒一抓含笑看着王强。
  王强不假思索地道:“小的不该知道的小的不想知道。”
  “好好,我就告诉你,我之所以将你留下来,是要你帮我办些事,只要你办得好,我敢担保你以后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锦绣无限的前途。”
  “多谢总捕。能为总捕大人效劳,小的已感万分荣幸,小的当尽力而为,虽不敢说下刀山赴火海万死不辞,但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和避重就轻,只求能让总捕大人满意,哪敢有求总捕大人……”
  “好好,你对那什么李日他们可认识?”
  “认识,而且……”王强想了想,便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李日的一切都告诉了司徒一抓,包括在东街上教训张飞豹及在印缘棍下救出他与李华等,却只单单隐瞒了他在这其中的表现。
  王强说完了便小心地抬头瞥了下司徒一抓,却发现虽然现在天才刚刚透亮、虽然司徒一抓的头脸被稀疏的头发遮掩着,但他仍看到司徒一抓的脸红红的,眼里也射出一种难以抑压的兴奋来。
  好一阵,司徒一抓又拍着王强的肩头道:“好好,我就是看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总捕,还对此案抱有热心热情,所以才将你留下来。直接跟你说,我已经知道谁就是飞鹰大盗了,只是目前证据还不足,所以……”
  “小的明白,总捕大人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只要是小的能力以内的事,小的一定竭力而为……”王强尽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与激动,但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平和缓慢,可在摇晃不定的灯火的照耀下,谁都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显露出因兴奋而泛起的红光!
  “好好。”司徒一抓拍着王强的肩膀道:“你现在就到那……如归客栈去,但先不要进去,也不要让里面的任何人发现你……明白吗?如果发现李日或他的同伙出外就马上回来告诉我……不过,这事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是,小的明白。”王强点了点头,道:“小的这就过去。”
  “去吧。”司徒一抓朝王强挥挥手,让王强退出去后,便倒到床上去,不一会,竟然安然入睡了。
  
  司徒一抓醒来的时候,从门口望出,太阳已经爬到房顶上了。
  司徒一抓是被王强叫起来的。
  现在,王强就垂手肃立在司徒一抓的一侧,静待司徒一抓发言。
  司徒一抓习惯地摸弄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好一阵,才看着王强道:“他们果真不在如归客栈了?”
  “回总捕大人。”王强道:“是的,小的在客栈外面守候了很久也没有见到他们,于是便到客栈里去查问那里的掌柜,那小老头掌柜说他们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已经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说他们有要紧事要结帐走了,那小老头掌柜还说李日他们多给他几两银子呢。”
  “哦?他们倒真是有钱了就到处丢呀,却不知别人家心痛啊。”司徒一抓自语着,忽然又瞪眼定定地看着王强,道:“你还有问到什么东西吗?”
  “回总捕大人。”王强道:“小的还想向小老头掌柜询问李日他们的去向,可是他也不清楚,小的想李日他们既然走得那么匆忙,也许在房里还会有什么东西遗失的,于是便上到他们曾住过的房间里看,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
  “果然。”司徒一抓点头道:“如果他会有东西遗留,那就不是连皇宫都敢闯、太后的珠宝都敢偷的飞鹰大盗了,不过,他们走得如此匆促,又如此干净利落,却也正好证明他们就是飞鹰大盗!好好,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司徒一抓轻拍着王强肩头,含笑点头道:“不错,你做事很用心也很小心。我司徒一抓没有看错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只要你肯干并能按我的话去做,我保不出二年,不要说一个小小清河县的捕头,就是刑部,我也可以让你进去,混个体面的差事!”
  “多谢总捕大人提拔!”王强弯垂下腰来,仿佛要为司徒一抓舔脚趾一般,那拼命抑制住不让丝毫笑意流露出来的却又合不拢的嘴巴几乎就要擦上司徒一抓的脚了;又好像在敬拜神灵一般,硕大的脑袋鸡啄食一般不停地点动。
  司徒一抓似乎没有看到王强的模样,但他的嘴边眉梢却已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容。
  他知道又有一个人已经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了!他又一次尝到了权力带给他的乐趣!
  “总捕大人……”王强小心翼翼地道。
  “说。”司徒一抓斜眼瞄着王强。
  在司徒一抓看来,现在他已经不用再以什么“慈善”的手段或态度来对待王强了,他必须要让王强对更加他敬若观音、畏如罗刹,才能更好地让他为他办事!
  “总捕大人。”王强道:“小的还从那小老头掌柜口中听得一些事,不知……”
  “说。”
  “那小老头掌柜对小的说,在李日他们离开客栈后,就有过三个人来找他。小的守在客栈的门口,也见有一些人进出。”
  “哦?”司徒一抓顿来了精神,伸手一把将王强拉到跟前,道:“快说,你听到些什么和看到了些什么?找李日的是些什么人?你可有认识?”
  “小的听那小老头掌柜说,找李日的有两个小妞,还有一个是……”
  “是谁?快说。”司徒一抓用力一抓,顿把王强痛得直冒汗。
  “是……是李头儿。”王强瞥了司徒一抓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李华?”司徒一抓又摸弄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才道:“他去找李日?为什么?”
  “小的不知,那小老头掌柜说李头儿很早就到客栈里去了,但当问得李日已经不在了时便转身就走。小的回到县衙门口时,也看到李头儿无精打采地往里走,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小的也不敢过问。”
  “嗯……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小妞,小的也亲眼看见她们进去和出来,都是很漂亮很年轻的。只当时不知她们是来找李日的,所以也没有很留意。”
  “她们你认识?”
  “有一个小的认识,另一个如果能看到,一定能认得,只不知……”
  “好好。那个你认识的是谁?”
  “她叫小丽,是这城里的人。那小老头掌柜还说,昨天她也曾到客栈里找过李日,但那时李日也没有在客栈里,她还给李日带来了一大包鸡蛋。今天她好像也带着一个大包袱,鼓鼓的,也许也是鸡蛋。”
  司徒一抓的心不觉一动,好一会才问道:“你可知她与李日什么关系?”
  “据说李日小时与她家是邻居,大概他们两家以前也是很要好的吧;而且,前两天李日曾经救过她,小的想,也许那小丽因此而对李日……”
  “哦?什么回事,说。”
  “是。”于是王强就把那天张飞豹怎样在东街上看见小丽,然后又怎样要当街抢人,而李日又怎样救人等事说了出来,只把他不敢与张府打手对仗的事隐瞒了去而已。
  “李日是怎么把群打手打垮的你们真的一点也看不出?”
  “小的无能,请总捕大人恕罪。”王强忙垂下头来。
  司徒一抓又摸弄了一会他的下巴,才道:“李日既有如此武功,那更不用怀疑了……”
  “再说下去,你还听到看到什么?”
  “是。”王强道:“还有一个小妞,打扮很古怪,虽然大致可以看出是个娘们人家。据那掌柜小老头的说,那小妞一进客栈就大喊大叫,到处查找,听得李日不在,她还不相信,闹着非要到房里去看不怪,后来没有找着,好像很失落似的,喃喃地说什么李日什么的在骗她……”
  “嗯。”司徒一抓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对王强道:“从今以后的事,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会什么,都要回来告诉我……还有,任何事都不得向其他人说起!”
  “是。小的明白。”
  “好好。还有,你去找几个可靠的人,到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孩子……而且,还给我留意些,李日他们虽然已经不在如归客栈,但我想,他们绝没有离开清河城,所以,你也多派些熟悉这里的人四处找找,如有发现,马上来告诉我!”
  “是。”王强应过后,便慢慢地退出司徒一抓的睡房,匆匆而去。
  司徒一抓站到门口朝天边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快正顶了。
  司徒一抓忽然冷然一笑,那笑很诡秘也很萧瑟,仿佛冬天里那阴冷的西北风!
  跟着司徒一抓便匆匆而出,朝张府而去。
  
  东街。
  华丽正走在大街上,但似乎这平坦的大街与她有着千仇万恨一般,边走路双脚边不断地往地面踢跺着的,似乎要在地面上踩出几个坑来才得气消般。
  因为她的确很气愤,而又很失落沮丧!
  她刚才到过如归客栈,她是去找李日他们的。当然,她没有找到,所以她认为石猛特别是李日在欺骗她,故意在躲避她!虽然她已经为此与那小老头掌柜吵了一架、发泄了一番,但她仍没得气消,而且反而越是烦躁。
  但现在她却停下来了,并且瞪大双眼,仿佛发现金子一般地死死地盯着前面!
  华丽盯着的是一个人!
  小丽!
  她并不认识小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对小丽竟会以一种奇怪而又让她极不好受的眼光看着她而大感不解。
  小丽就在华丽前面不远。
  她也是刚从如归客栈出来的,她也一样是那么的幽然无神、失魂落魄。
  天才刚亮,她就提着一大包煮熟的鸡蛋到如归客栈去找李日,当然,她也是没有找着,但不同的是,她只是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并不像华丽那般大吵大闹。
  然而,她虽然在往前走,但她的心里总好像被什么牵连着般,每走上几步都会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往身后望上一眼,似乎有谁跟在她的后面,或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身后!
  当她再次回头往后瞧时,她看到了华丽。
  她虽然不知道华丽的名字,但她却“认识”她,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认识!
  她仍然清晰地记得,就是她,昨天与她的日哥哥在一起,而且还……
  于是,她便忘了一切,忘了转过头来,也忘了走路,同样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是定定地看着华丽,心里却有着一种难言的苦涩,但又因见得华丽竟也一副孤寂落寞的模样,心中竟又有着淡淡的欢悦,然而,到底还是伤愁占了上风,且伤愁的并不仅仅是为她自己!
  现在,华丽已经向小丽走过来了。因为她想弄个明白,为何这人会用如此目光看着自己,而且,现在她也正闷得无聊及烦得正想找事。
  小丽见华丽向她走来,这才回过神来,匆忙掉头就走。
  “喂,你给我站住!”华丽见小丽要走,便快步赶上,挡在她的前面。
  小丽见华丽凶巴巴地瞪着她,早就慌了手脚了,何况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怯弱的,又不敢正对华丽,可双脚又偏偏挪动不得,哪怕只是一步半步!她只能低垂下头来,双手也不安地卷弄着衣角。
  华丽道:“喂,你刚才干吗那样看着我?是不是想害我?”
  “我……”小丽怯怯的,支唔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我没……没……没有……没有。”
  “没有?哼,还敢说没有,看我走过来了你就转头要走,还不是做贼心虚?知道我看穿了你的诡计,所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可灵着呢――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我……”小丽弄着衣角,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你,你什么呀你?你说,那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我是个丑八怪吗?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哼,我看着你就不顺眼,这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你为什么不看他们而偏偏看我,还看得那么奇怪?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看我穿着这样的衣服奇怪,哼,告诉你,你姑奶奶我就喜欢穿这样的衣服,怎么样?……不对,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看我,而你却那样子地看着我?哦,一定是想谋取我的东西,是不是?”
  “不,不……不……我……”小丽除了摇头外,什么也说完整了。
  “哼,做了还不敢承认。”华丽又冲小丽指东划西的乱指责了一番,见得她一副畏恐若缩的模样,大感心满意足,却也将心中所有不快发泄了出去,这才得意地昂高头、翘起嘴儿笑着丢下还不知所措的小丽往前走去。
  小丽望着渐去渐远的华丽,不觉一阵心酸,一阵痴呆,头脑里似乎有着一种虚幻的期待,等待着什么在突然之间会出现在她面前、为她解除一切的忧愁苦闷!
  但除了仍然是川流不息的行人外,什么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一阵,小丽才清醒过来,这才拖着疲软有双腿往家里回。
  
  还未走进家门,小丽就已经有种不祥的感觉了。
  围在门口的群鸡仿佛是三天没吃过一点东西般,正饿得四处乱窜、鸣啼不已,却又没人理会,而以往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的!
  但更让小丽奇怪吃惊的是,家里却静得惊人,仿佛这并不是一座有人居住的房屋,而是郊外荒野!但不同的是,屋里并不像郊外那般阳光明媚,反而是灰阴阴的!倒像阴森恐怖的墓穴!
  小丽忐忑不安地走进屋里,竟然发现屋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大堆的大红布匹,而且不用多看就可判断出那是优质的布料。
  小丽没有多想,因为她知道自个家里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东西的,她只认为是别的人家寄放或怎么的先放在她家里而已。
  “娘。”小丽轻声叫道。
  她没有听到大娘的回答,但她却听到了几声抽噎呜咽声!而且像是大娘的声音!这声音正是从她的卧房里传出来的!
  小丽忙快步走进自己的卧房,房内的境况顿让她惊慌失措。
  发出抽噎呜咽的正是大娘,她正坐在小丽的睡床上,轻轻地抚摸着床上的一巾一被,似乎害怕这些东西会不翼而飞般。听得有人进来,这才转过头来,见得是小丽,竟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扑过来死死地揽抱住小丽,似乎小丽会融化消失般,跟着号嚎大哭起来。
  小丽虽然不清楚大娘因何如此,但她却也已抽泣起来了,但她的哭泣更多的是为她自己!
  好一阵,小丽才止住了哭泣,道:“娘,发生了什么事了?”
  大娘松开小丽,拭了拭脸眼上的泪水,才要开口说话,可看到小丽,竟又禁不住呜咽起来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丽的心中倒又给勾起了无尽的忧愁哀凄,又陪大娘默默地抽噎了一阵,才又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哥哥他……”
  大娘终于也忍住了哭泣,再次拭了拭脸眼,但双眼却好像是泛滥决堤的黄河一般,泪水无尽地倾泻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但大娘还是开口说话了,只是与其是说她在说话,倒不如说她在嚎哭更加准确!
  “丽丽啊,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天啊……”大娘才未说完,便抑制不住,又放声哭号了起来。
  小丽为大娘拭了拭狂泻出来的泪水,着急地追问道:“娘,什么怎么办呀?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他……”大娘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来,倒又呜咽起来了。
  “他……什么他呀?他是谁?”小丽一面陪着流泪,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魔鬼,魔鬼……丽丽,娘不会让他把你抢走的,不会……不会……”大娘忽似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一般,突然变得紧张恐惧起来了,并把小丽紧紧抱揽住。
  虽然大娘没有把话说完整,但小丽却已经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了,于是她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颤颤抖抖地问道:“谁……他是谁……”
  “张飞豹……杀千刀的张飞豹……恶鬼……”
  “啊!”
  小丽好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到头上一般,刹时头昏眼花,天旋地转,身体也摇摇欲坠了,要不是大娘及时抱揽住她,早已瘫栽到地上了。
  大娘紧抱着小丽,却见得她那本已凄白的脸仿佛涂上一层银腊一般,嘴儿微微在抖动着,也没半丝血色,不由失声又嚎号大哭起来。
  
  原来,在小丽回来之前,家里来了几个人,为首的竟就是张飞豹的那个师爷孔滑!跟着的是几个凶神恶鬼般的彪形大汉!
  孔滑一进得屋来,便摇着扇子鼠头鼠脑地这瞄瞄那瞧瞧,大娘虽然满心狐疑,但又不敢过问,更不敢阻拦,只能睁大双眼看着。
  孔滑看了好一阵,才转眼扫着大娘道:“快说,李日那小子呢?你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娘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我们二爷也敢打伤!你快把他交出来,否则,哼,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大娘一听,顿时慌了手脚,急道:“孔师爷……这……这……”可由于她过于惊急,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吱唔半天也没把话说完整。
  “呸!”孔滑冲大娘唾了一口,道:“他娘的,那小子连我们二爷都敢打伤,还不是因为他是看见你的女儿长得诱人,他看上了,想来个英雄救美,好讨你的女儿欢心?哼,李日那小子可是存心不良的,在打你女儿的主意呢,你却还帮着他!哼,不要命了,要知道,这地方可是张家说了算的!你可放聪明点,得罪了我们二爷,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大娘战战兢兢地道:“孔师爷……我……我们怎敢得罪二爷呢……”
  “哼,料你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那么,识相的就快点把李日那臭小子交出来!”
  “孔师爷……我……我怎知道小日子他……他们在哪里呀。”
  “什么!”孔滑瞪起双眼,突突的盯着大娘,仿佛两颗将要从机弦中激射出来的弹珠一般,如不是后面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便要把大娘射出两个洞孔来了!
  孔滑看着已经畏缩得快卷成一团的大娘,得意地冷笑了下,道:“我告诉你,不把李日那小子交出来,可别怪本师爷不讲乡亲人情,这可是我们二爷交代下来的!我们二爷的脾气,我想你也是清楚的!”
  “孔师爷,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是不知道小日子他们呀……”
  “这……”孔滑似乎是在沉思,好一阵,才眯起双眼,现出阴阴的笑容,道:“其实呢,我也不想跟你们为难,我们怎么说都还是乡里邻居,看在这份上,这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而且,李日那小子也不一般人,我们二爷要找他都不容易,何况你们,只是我们二爷心里的怨恨无法消散……我们作下的,也不能不做呀。大娘。”
  “多谢师爷……”大娘见事有转机,顿感兴奋,忙冲孔滑叩头道:“多谢师爷,师爷你就帮我们在二爷面前多说说好话吧。”
  孔滑瞅着大娘,慢缓缓地道:“好话本师爷自然会帮你们说说好话的,可是,我们二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你说得再多再好听也是没有用的。”
  孔滑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但只要仔细看他的眼睛,你就会发现,从那闪闪的瞳子里面,流露出来的却是一丝不易察觉却又显显存有的笑容!
  那是看见老鼠的大猫的笑、那是看着小鸡的黄鼠狼的笑!
  “求求师爷帮我们多说说好话吧。”
  “我的大娘……”孔滑拖长声音缓缓地道:“其实我在来之前也跟我们二爷说过的了,我们二爷也吩咐过我们,说如果你们能把李日那臭小子交出来,那当然再好不过了,要是交不出来呢……也不是没有商量的……我们二爷被李日那狗杂种伤了,怎么说都是因为你的女儿而起的,而这些日子来,我们二爷别说坐,就连躺也躺不了,更不要说还得喝那又臭又苦的药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二爷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所以……大娘……”
  大娘不解地望着孔滑,不知该如何说去。
  孔滑把折扇一抖,道:“大娘听不明白我说的话?那我就直说了吧,不说我们二爷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当就那因那伤所花去的,如请大夫啦抓药啦还有为补元气而从远地特地叫人买补品等等……这些总是一笔花费……大娘,你说应怎么办呢?”
  孔滑眯起双眼,冷冷地瞅着大娘。
  “这……这得多少钱呀?”
  “不多不多。”孔滑朝大娘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千两而已,不算多吧?”
  “……”大娘吓得张大了嘴,似乎是生吞了一只老鼠一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双眼也滞呆呆的,不知闪眨,只有头脸上冷汗在滚滚而出。
  好一阵,大娘才说得出话来,道:“这……这……这么多……”
  “多?”孔滑甩了大娘一眼,冷笑道:“这已是我们二爷看在同是乡里的情份上大发善心的了,这还没有把二爷受苦的损失计算在内呢。”
  “孔师爷,这……我们哪有这么多的银子呀,师爷……你就……”大娘哀求着,但她的双手还没有抓到孔滑的衣服就已经被孔滑一把摔开了。
  “哼!你不用再求我了,这是我们二爷交代下来的,你要求就找我们二爷去……嘻嘻嘻,只是我们二爷会不会见你,那就难说了。”孔滑背起手昂起头来,一副凛凛不可临近的样子。
  “师爷,师爷,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家庭,可是连三两银子也找不出来呀,这三千两,可怎么……师爷,开恩啊,我求求你了,开开恩吧……”大娘扯着孔滑的衣尾,哭央着。
  “这个嘛……”孔滑故作思索状,顿了顿,才道:“不是我不肯照顾你们这些邻里乡亲,可我也身不由己呀,我们二爷怎么说,我就只能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开恩?”
  “师爷,你就发发慈悲吧,开开恩呀,在二爷面前帮我们求求情吧,日后我们一家定会作牛作马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
  “你家的家境我也是知道的,虽然日子还过得下去,但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而已,哪有什么余钱?这三千两怎说也是拿不出来的。所以,在来之前,我也跟我们二爷说过,后来我们二爷就说,不给钱那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们二爷一个条件,只要你们答应了,不仅不用出钱,我们二爷还会大大赏赐你们的,说不定反会给你们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呢。”说到银子二字,孔滑的眼睛竟眯了起来,似乎正陶醉在什么憧憬之中。
  大娘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应道:“什么条件?我们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而且也只有你一家做得到,别人是做不到的。”孔滑竟然微弯下身来冲大娘微笑着,似乎大娘就是他的皇太后一般。
  孔滑望着一脸不解的大娘,笑道:“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是难如登天的,但对你们来说,却易如反掌,而且也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呢。只要你们答应我们二爷这件事,我们二爷不仅不会再与你们为难,而且还会给你们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呢,让你们一家也可跟我们二爷一样,住进大大宽宽的房子里,小勇哥也不用再给别人干什么下三流的工了,完全可以做个大老板了,大娘你也可以好好地享受享受了。”
  大娘的眉头稍稍松了松,道:“师爷说笑了,我们那有这个福份,只要二爷开恩,我们就已经……只是,是什么事呢?”
  “不用急,这件事简单得很,只要大娘你点个头就得了。”
  “哦?”
  孔滑慢慢地扇着折扇,道:“把你的女儿小丽嫁给我们二爷作五房姨娘。”
  “啊!……这……这……师爷……”大娘顿给唬得全身颤抖起来,又一次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如一堆烂泥浆般,再也直不起来。
  “我的大娘,你再也不用叫我师爷了,我可得叫你一声老太太了。”
  “不,不,不……”大娘再说不出第二个字来,只是哭喊着死命地摇着头。
  “哼!”孔滑的眼里又射出了凶光,道:“不答应,那好,三千两银子,一钱都不能少,二天后我就来拿,要是到时没有,可别怪我孔滑不讲乡亲情面!哼,你老不死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女儿能嫁进张府,已不知是你家哪世修来的福份了,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往张府里送,我们二爷眼也不抬一下就叫赶走了,我们二爷能看上你的女儿,是往你们脸上贴金呢。你这臭老婆子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师爷,你就开开恩吧……”
  “呸呸呸呸呸!求我?这可是我们二爷说的,谁敢不听?”孔滑眼也不瞧大娘一下,却指着身后一名打手手中捧着的东西道:“这是我们二爷给你的女儿小丽送过来当新娘时穿的衣服,你好好收着。”
  孔滑示意那打手把衣服等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又转眼盯着大娘,道:“二天后我就来,你可别打逃走的主意,不怕告诉你,这四周我们二爷都已叫人盯着了,这天下间可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得了去的,即使是孙猴子也逃不出我们二爷的手掌心的,你可给我放明白点!哼!”孔滑丢下这几句话便领群打手掉头就去。
  
  大娘紧抱着小丽又摇又晃的,终于把小丽弄醒了,跟着两人又是一阵哭泣。
  好一阵,小丽才稍稳了些,问大娘道:“娘,这可怎么办呀?我就是死也不嫁给他……”
  大娘伸手慢慢地为小丽抹拭着泪水,道:“小丽,你不要怕,娘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娘有办法……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小丽,你答应娘,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做傻事,啊……娘有办法,娘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也不会让他把你抢走的……丽丽,娘有办法的,你相信娘,娘有办法的……娘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他把你抢走的!”
  “娘……”小丽看着正凝望着自己的大娘,不由又哽咽起来,伸手抓紧正为自己拭泪水的大娘的手,默默地与大娘对视着。
  “小丽,你坐下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大娘把小丽引到床上坐了下来。然后便好像不认识般地从上往下、从下到上一遍又一遍地细细地打量着小丽,跟着又伸出她那老茧层层的颤颤抖抖的手,为小丽把散落的头发一根一根、一缕一缕地理顺捋直,轻轻的、慢慢的,仿佛是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不来不得半点亵渎的事般。
  大娘为小丽整好头发,却慢慢地把目光从小丽身上转移到另一边的那个阴暗的墙角上,这才缓缓地道:“他们这么恨小日子,他们一定不肯放过小日子的……小丽,你快去找找小日子他们,叫他们赶快离开这里,我把小勇的东西也收拾一下,也叫小勇他跟着走,想来我们母女俩是走不了的了,只要小勇与小日子他们能平平安安地离去,我也放心的了。”
  “日哥哥……”小丽眼前忽然一亮,道:“我去找他们,也许日哥哥他们有办法,日哥哥他们与张三爷好像……”
  “唉,小丽,没有用的,你去找到他们后,可千万不要跟他们说起张……张飞豹的事,只是叫他们赶快走罢了,如果他们问为什么,你也千万不要告诉他们……你也千万不要跟他们一起走,这县里到处都是他们张家的人,你与他们一起,只会把他们给累了。”
  “我知道了。”小丽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站起来低垂着头慢慢地往外走。
  大娘在后面急催道:“小丽,你快点去,慢了只怕……”
  “嗯。”小丽应了声,于是便快步往外走,但还未出到门口,又听得大娘在后面叫道:“小丽,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要跟小日子他们说起,也不要跟他们走……”
  小丽停下来,回过头去,便见得大娘已经站在她卧房门口处,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凝望着她。
  小丽咬着下唇,点了二下头,这才缓缓转过头去,快步往外走。
  然而,小丽失望了――她没有找到她的日哥哥!
  小丽踏遍了清河城里的大街小巷、寻全了清河城内的酒馆客栈、问尽了她所见到的大人小孩,可是,竟然一点有关她的日哥哥的消息都没有得到,更不用说找到她的日哥哥!
  小丽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如归”客栈里去,但无论她怎么恳求、央求、哀求、乞求,那小老头掌柜都只有一句话:“不知道”。
  天色已暗,小丽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她仍要找到她的日哥哥,可是,她却再也想不出应到哪里去找了,而且,她也已经累得连站也站不住了,现在,她只能依着一面墙蹲了下来。
  夜深了,街上行人绝迹了,店铺也关门打烊了,但天地间却反而亮了几分。
  因为天的那边竟然看爬出了如钩的月牙儿来。
  清冷的月光狗舌头般地舔着小丽的脸庞,让人看起来更是惨白,已近乎于透明了。
  小丽抬头无神地望向漫漫长空,天上虽然有着月牙儿,但却竟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她忽然有种感觉,那悬挂在高高的天空上的月亮竟然与她是一样的,同样的寂寞孤独!
  “日哥哥,你在哪啊……”小丽心头一酸,欲泣的感觉喷涌出来,虽然她到底还是强忍住了,但她的心却已在哭泣了,而且流的不仅有泪,还有血!
  
  现在,李日他们正躺在床上。
  床当然是在客栈的客房里的。
  这间客栈名叫“游子”客栈。“游子”客栈就在春苑院的西面不远,从李日他们房里的窗口望出,便可看到春苑院那华贵的房顶。
  他们是天还未亮的时候便从“如归”客栈搬来这里的,而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踏出过这房间一步。
  天黑的时候,自然就会点上灯的。那昏黄的灯光在三人脸上跳跃着,稍远看去三人似乎都变得憔悴忧郁了许多。
  “啊!”忽然石猛狂吼一声,整个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冲到窗口,望着东边,一副欲穿窗而出的模样。
  李日道:“二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了?”
  “没……没有!”石猛没有转头,顿了顿,又道:“都一天没有出去过了,三弟,你都知道我是最憋不住的了,再不动动,我都快要给憋死了啦。”
  “嗯,其实我也想出去,但如果这样,给别人看到了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给华丽她见到了,却……倒会把她给害了的,她不比我们,无牵无挂的,看样子她是个大户人家的……”
  “那倒是……可是,三弟,我就不明白,那什么鸟司徒一抓他又还没有知道我们就是飞鹰大盗,我们怎么就会把……”石猛又开始抓头脑了。
  李日想了想,道:“虽然到目前为止,司徒一抓还没有知道我们就是飞鹰大盗,但昨晚的事,我想司徒一抓一定会很快就怀疑到我们的头上来的。”
  “他真的那么厉害?”
  “嗯,他能当上刑部总捕,而且还得当今皇上御赐,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我们虽然不必畏惧他,但到底也是不能看轻了他,要不就……”
  “那……”石猛抓了抓头,看着李日道:“那要是昨晚不去……那他也就不会怀疑到我们的了,三弟……”
  李日忽然似是不敢正视石猛的目光般,把头偏了过去,竟也没有回答石猛的问话。
  沉默!
  好一阵,李日又道:“明天我们就离开吧,那些东西先放着,别人是发现不了的,待些日子再过来搬走也不迟。”
  龙风道:“哼,你怕那什么司徒一抓了?”
  李日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只是为了安全。”
  石猛道:“三弟,你与那鸟老头子交过手的,他的武功怎样,是不是很厉害?”
  “他不是什么鸟老头子,刚到中年而已。我虽然与他交上了手,但他的武功门路似乎很复杂很奇异,还不能断定是哪个门派的,但他的武功倒真不可低估,绝不在我之下,要想战胜他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他更加的狡猾奸诈,阴谋诡计不少,与他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的当,着了他的道儿。所以,我们要先离开,只是我有种预感,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安全离开了。”
  “怕他个鸟,大不了跟他拼了,也不见得会输给他的。”
  “但是,我们并没有必要和他硬对硬,只要不让他抓住,我们就什么也用不着管了。而与他硬拼,就是把他杀了,那又有什么用呢,刑部还是一样会再派人来对付我们的,我们又怎杀得完?”
  “那……那我们……”
  “明天就走,天未亮就走!”李日望着黑乎乎的夜空,坚定地道。
  石猛听得,嘴动了动,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幽幽地又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窗外的世界并不都是黑暗的,在那浓浓的黑幕中,竟然有一片天地是灯火通明、辉煌灿烂的!
  石猛呆呆地望着、望着,在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华贵温柔而又充满欢声笑语的场地,他似乎还听到了那铿锵的乐曲……
  李日却是漠然地漫望着,然而,虽然他一动不动,似乎很平和很稳静,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才感觉得到他的内心是怎么样的状态――那是飓风肆虐的海洋、那是猴群呼啸的森林、那是猪群拱踏过的田地!
  终于,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日忽然发觉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也不知为何竟来到了东街上,只是那东街却一改往日的繁荣热闹,竟没什么行人,倒给人一种异常的感觉,阴阴森森、邪里邪气的,似乎有什么鬼魅隐藏在什么角落里,正偷窥着。
  恍惚之中,李日看见了一个衣着不伦不类的人,这人正朝他慢慢走过来。那人越来越近了,也渐渐地清晰起来了,竟然是华丽!
  华丽却紧抿着嘴儿,目光也喷射着怨恨,似乎在诅咒着。但奇怪的是,在经过李日的身旁时,她却似乎并没有看到李日,对李日的叫喊竟没有丝毫反应!
  华丽擦身而去,李日也跟着转过身来,忽然,李日发现,慢慢远去的华丽的手中竟然多出了一个包袱,而她的衣服竟然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不伦不类的衣服不见了,代之而出的是朴素暗旧的衣服,而她却在慢慢地转过身来,华丽的脸竟也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小丽!小丽提着那包袱又往李日这边走过来,于是李日便看清了她的脸目――憔悴的脸、忧郁的眼眼透出缕缕的哀伤,却又无处诉说!
  奇怪的是,小丽同样对李日的叫喊没有丝毫反应,仍然幽幽地擦身而去……
  小丽提着包袱慢慢地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几个似人似鬼、非人非鬼的怪物来,邪笑着扑向小丽……
  小丽吓得卷缩到墙下,但双手仍然死命地紧揽着那个包袱。
  那些怪物狞笑着向小丽迫了过去,伸手就去扯小丽的包袱,但小丽却怎么也不肯把包袱让出,虽然恐畏得颤抖不已,但仍然死死地抱揽着包袱不放,然而,到底她的人小力弱,包袱最终还是给扯开撕裂了,却从里面“咕咯咕咯”地掉出一个个大大白白的熟鸡蛋来,那些怪物便一个个地捡起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似乎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般,小丽却已伤心地流下了泪水来,并叫喊着:“不要……不要……那是日哥哥的……”
  “小丽,别怕,我来救你!”李日大喊一声,跟着便跳了起来,可是,小丽不见了,他也没有到东街去,他哪里都没去,仍是在他的床上!
  原来却是梦一个!
  李日望着黑漆漆的四周,他竟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的恐惧,而心内又似是被千军万马踩踏过的田地般,乱糟糟的,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连呼吸都不能顺畅。但到底为何如此,他却也难以说个明白。
  好一阵,李日才稍为稳下心神,看了看室内,却见得龙风正静静地睡着,但一只手却伸到被外来,好像还在微微地摆动;而石猛床上的被子却已被掀开,人已不知哪去了。
  李日一惊,急急下床,走到石猛床边摸摸他的被子,却发现被子是凉冷的。李日又走到房门边,却看到门闩并没有被取下,顿时更是奇怪之极,再往窗那边看,却发现窗子是开着的,而他却清楚地记得,窗子是他自己关起来的。
  窗外,在黑沉沉的夜幕包裹里,竟还有一片天地却是灯火通明、辉煌灿烂的!
  李日看望了一会,只好又躺到床上睡去了。
  
  李日醒来的时候,天色正蒙胧,但已可清楚辨认了。李日坐了起来,定眼便往石猛床上看去,却见得石猛正躺在床上,且睡得正沉,而嘴巴却在微微抖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又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再看龙风,虽然已经睁开了眼睛,但仍懒懒地躺在床上,正茫然地望着,似乎什么也没有思想,却又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李日下了床来,便去推石猛,但石猛却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李日笑了笑,再用力推了一把,并叫道:“二哥,酒来了。”
  石猛突地一惊,跳了起来,还未睁开双眼,便叫道:“哪里,哪里?”
  李日拍拍石猛,道:“二哥,已经不早了,我们要走了,晚了就怕走不了了。”
  石猛这才清醒过来,抬头看了李日一下,继而又低下头去,好一阵,才猛张口狠狠地抽了几口气,又伸了伸手腰,这才开始穿衣下床。
  李日笑道:“二哥,你可真睡得好。”
  石猛咧嘴笑道:“要不是三弟你叫我,我还真想睡他个七八个时辰呢。”
  李日笑了笑,道:“二哥这么有睡意,非莫昨晚……”
  “没有……没有……”石猛忙否认,并把头摇得像叮当儿一样。
  李日与龙风对视而笑,然后又紧望着石猛,笑道:“那为什么你睡得这么死,连我叫你都不知道?”
  石猛抓着头,想了想,才道:“我这不是起来了吗?……你不是说要赶早走吗,怎么还在这里说这么多鸟话,真是罗嗦,像那个老婆娘一样。”
  “那我们走吧。”
  李日三人于是便把衣物收拾了下,倒也不多,不一会就完事了,三人出了房,找到掌柜,算了房钱,便往外去。
  走了一会,便到得东街上来了。这时的东街,因为还早的原故,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营业,街上也是空荡荡的,给人一种阴凉阴凉的感觉。走在东街上,李日忽然想起了昨夜里的那个梦,一种不安歉疚的感觉刹时袭上心头,且当李日每移动一步,这种情绪便会加重一分!
  李日终于走了动了,他不由地想起了小丽那凄楚的脸庞以及与她脸色一样白皙的鸡蛋!
  石猛拉了拉停止不前的李日,道:“三弟,怎么不走了?”
  李日道:“我想去与小丽和大娘、小勇哥说声,也好让她们知道我们离开了,以后不用再找我们。”
  龙风道:“嗯,她们对我们这么好,就像一家人一样,是应该去说声的,免得她们不知什么,白为我们担心,特别是小丽……”
  石猛听得,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嘴巴动了动,话却没说出来,倒是低垂下头来,慢慢地跟在二人身后,往小丽家而去。
  
  小丽家。
  虽然天已微亮,但却不知什么原因,竟一点声息也没有,倒是距她家不远的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却有没不寻常的动静!
  那里竟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潜伏着,且正探头探脑地紧盯着小丽家的大门口,大有再微再小的的动静也不敢放过的架势!
  忽然,两人眼睛一亮,然后低头叽咕了一阵,便有一人像偷食的老鼠一般轻而慢地闪身往后钻去,而另一个却仍瞪着牛大的双眼,紧盯着小丽家门口!
  因为这时小丽家门口出现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李日他们了。
  李日伸手正要敲门,那门却“吱”的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小丽,她却料不到开门便见到李日,顿时又惊又喜,却又不知所措,怔怔地木立着,只是那眼睛里却抑禁不住,早有泪珠在打着滚儿,且一串一串地住下滴。
  李日不知何故,又见得小丽的双眼红红肿肿的,好像熟透了的番茄,却又显显的很是憔悴疲惫,仿佛一夜中不曾安睡过,而脸色却像抹了一层白腊一样,映衫着那串串的晶莹剔透的泪珠,更见一份凄楚怜人、怀愁万种。
  李日忙问道:“丽妹妹,怎么啦?”
  小丽张口才要说话,可话未出口便哽住了,反而是呜咽了起来,继而再也把持不住,掩脸扑伏到门板上抽泣起来。
  石猛道:“三弟,她……她怎么好端端的哭了起来了?”
  龙风道:“三弟,她定是遇上了什么事了,你好好劝劝她,让她说出来,有什么事也许我们能帮上忙不定。”
  石猛道:“对,对,我们不走了,这个忙怎么也得帮。”
  李日伸手想去扶小丽,但未到半途便又缩了回来,道:“丽妹妹,发生了什么事了,告诉我,我为你作主,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
  “日哥哥……”小丽抬头看了李日一下,竟就一下子扑伏在李日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李日也顾虑不了许多,一把将小丽抱搂住了,便轻抚着小丽的背脊,柔声说道:“丽妹妹,你不用怕,只要有我在,天王老子也欺负不了你的,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狗杂种……你说,我去为你找他……”
  好一阵,小丽才稍为镇定下来,抽抽噎噎地把张飞豹逼婚的事说了出来,道:“日哥哥,你们快走吧,他们在这里留下人监视着我们的,他们如果看到了你们,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不用管我的……”
  “他娘的!”石猛气得几乎把眼睛都瞪裂了,还一拳捶在墙壁上,那墙壁竟也为之震抖,并抖下了阵阵的尘灰,道:“狗娘养的,他竟还敢欺负人,大哥,三弟,走,找他狗杂种去,这回不把他狗娘养的臭小子给收拾了,我就他娘的跟他一个姓去!”
  龙风道:“嗯,那张飞豹实在可恶可恨,这回定不能饶他,否则还不知要害多少人家。”
  李日把小丽扶离怀抱,才道:“丽妹妹,你不用怕他个张飞豹,你先回屋里歇着,等会儿我们去把他张飞豹那混蛋收拾了再与你们出城去。”
  “大哥,二哥,我们走!”李日转头冲龙风和石猛道。
  “日哥哥,不要……”小丽见得,急忙扯位住李日的双手,却发觉,李日的双手竟然是那么的火烫,简值就可把她纤嫩的小手烤熟!而且还在微微地颤动着,小丽不由又慢慢松开了手,只是却幽幽地凝视着,心头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日子……”大娘从屋内急奔出来,边跑边叫道。
  李日只好又停顿下来,看着大娘,道:“大娘……”
  大娘忙过来,急喘喘地道:“小日子,你别去,你们快走吧,不要……”
  石猛道:“为什么,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狗杂种白白地欺负小丽吗?你们做得到我可做不到。”
  “你们不知道,那张家里的人个个都比鬼还凶狠,他们正要找你,你这去找他们,我……”
  李日道:“不用担心的,大娘。”
  石猛道:“大娘,你就放心好了,怕他个鸟,我一个就可把他们全像剐狗一样全宰了一个也个留,再一把火把他个什么真家假家烧个干干净净,他娘的,看他们还凶到哪里去,让他们与阎罗王比凶去!”
  “他们那么多人,你们……我……”
  龙风道:“哼,饭桶再多也只能用来装饭。”
  石猛道:“对,就怕他们人多不成,那有什么鸟用?”
  李日道:“大娘,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再说,你怎能叫我就这样眼看着丽妹妹给人欺负都不理呢?大娘,你与丽妹妹先回屋里歇着,我们很快就回来,那时我再带你们一块出城去。”
  大娘看着李日坚定的眼神,知道不可再扭转,只好又千吩万嘱的,才让李日他们离去,也一直目送李日他们远去,再也见不到身影,才与小丽进了屋里,却仍是担心吊胆的,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而小丽却一声不吭,默默地坐着,呆呆地出神,也不知在思想些什么。
  
  张府。
  当李日三人刚在张府门正对的大街口露面时,一名守在门口的打手便急急转身往里跑去。
  还未等李日三人走到张府门前阶下,张飞狐便已经笑盈盈地从里面迎出来了,道:“三位兄台,多时不见,别来无恙吧。快请进。”
  石猛瞪起双眼,直逼张飞狐,道:“姓张的,你不用装模作样,今天我们来不是跟你说废话的,识相的就赶快把张飞豹那狗杂种找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个脑袋,受不受得了我的一个拳头!”
  “石兄,敝兄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
  龙风道:“哼,他要是有种敢来惹我们那倒是个好汉英雄。”
  石猛道:“就是,他娘的,不敢来找我们报仇,却只知吓唬那些女人家,这样的人,我石猛最最看不过的了。”
  张飞狐有些糊涂地道:“这……这话怎么说来?”
  石猛道:“姓张的,你别装蒜,你兄弟干的事,你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快快去把张飞豹那狗杂种给我找来,让我教教他怎样去欺负女人家!”
  “哦。”张飞狐摸摸头,道:“石兄说的可是敝兄要娶李小丽姑娘一事?这个在下也是昨晚也才听到,这事却是敝兄自作的主张,家父正为此气得差点儿晕过去,大发火连夜把敝兄找去臭骂了一顿,连夜里也睡不安稳,敝兄已经保证不再胡来了,在下也刚想打发人去说知李小丽姑娘,好让她们一家安心,却因手头上有点事儿绊住,还……却不料三位兄台就问罪上门了,这里张飞狐就向三位兄台谢罪了。”
  张飞狐冲李日三人行了礼,便转头招过一名打手,道:“你赶快到李小姐家去一趟,好让她们一家安心,要不迟了闹出人命那可就罪不可恕了……还有,跟李姑娘她们说话要和气些,要是再把她们给唬了我可饶不了你!”
  那打手应声急去。
  龙风冷道:“哼,装得倒像是真的。”
  张飞狐笑道:“龙兄却真是冤枉在下了。”
  石猛道:“冤枉你?”
  “说来也实在惭愧,敝兄做出这样的事来在下怎说也不能完全脱离关系的,怎说他与在下也是亲兄弟,敝兄也只能凭借张家这块名才敢到处胡作非为。唉,家父为此不知有多少担心忧烦,责骂过敝兄多少次,在下也劝过他不少,可他总是先时有所改过,可过一阵,又……怎说在下也是脱不了关系的。”张飞狐低垂下头来。
  龙风道:“哼,好个责任,好个关系,说到底却是空屁一个,没点用。”
  “龙兄责的是,这样吧,三位兄台请跟在下进寒舍来,在下让家父把敝兄叫过来,当面给三位兄台赔个不是、谢个罪,并保证以后绝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三位兄台觉得如何?”
  “哼,只怕是个鸿门宴。”
  张飞狐听得,顿时仰天长叹,道:“唉,竟真真没人敢再相信我们张家了……既然三位兄台不相信在下的一片诚意,在下再多说也是空话废话了……唉,想不到我张飞狐还被人称为‘清河孟尝君’,却不能取信于人,真是极大的讽刺啊,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飞狐,你怎么把三位英雄好汉拦在外面不请进来,这岂是我们张家的待客之道?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却也不长进,咳,咳,咳……”从里面出来三个人,两边是两名打手,正扶持一名正咳得厉害的老人,却是张玉。
  张玉的脸色看去很不好,似乎一夜未眠,眼睛惺惺的,却在勉强睁着。
  张飞狐忙转过身来,道:“爹,你不在里面休息,出来……要是吹了风着了凉,那……”
  张玉勉强伸着颤颤抖抖的右手指着张飞狐,气喘喘地道:“真真真是气死我了,你二哥才那么糊涂,干出那等伤天害理、残害乡亲的事,你却……咳咳咳……你却也这么糊涂了,怎就把三位英雄好汉拦在外面,不让进来?唉,我张玉素来为人和善好客,才博得乡亲邻里的这般敬重,却……咳咳咳……却,却被你们兄弟败得一干二净,数十年的声名啊……咳咳……”
  “爹。”张飞狐忙走上扶着张玉,一边用手轻揉着张玉的胸口,一边很委屈地道:“爹,不是,不是……”
  “不是?那怎么三位英雄好汉……咳咳咳……”
  “三位兄台……”
  “哼,你不用说了!……咳咳咳……一定是你得罪了三位英雄。”张玉转向李日他们道:“三位英雄好汉莫怪……咳咳咳……唉,我的这两个儿子都不长气,没出息,我都快让他们给活活气死了……咳咳……希望三位英雄好汉大人有大量,给老朽几分薄面,不与他们计较……咳咳咳……老朽已在舍内备下薄酒,权当为我这不肖子得罪三位之处赔礼道歉……咳咳咳……望三位英雄好汉……”
  石猛道:“算了算了,他倒没有得罪我们,只是张飞豹那臭小子,我却恨不得揍他个半死,但看在你的份上,且饶他一回,他娘的,竟连我弟媳的主意都敢打,真没死过!”
  张飞狐听得,便问道:“你的弟媳?李小丽姑娘?”
  李日冲石猛直瞪眼,但石猛却没有理会,仍说道:“当然,只是还没有过门而已,要不我们用得着这大早便赶过来管这鸟事?图你家这里凉快呀?我不怕告诉你,要是再打小丽的主意,我石猛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张飞狐忙冲李日道:“兄,恭喜恭喜,怎的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在下一声,让在下也好高兴高兴。”
  李日道:“张三爷别听我二哥胡说,没有这回事。”又瞪了石猛一眼,道:“二哥,你……”
  石猛道:“我胡说?你以为我蠢就看不出来?我早就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了,嘻,三弟,你还想骗我?”
  张玉呵呵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喜事呀……咳咳咳……来,快进来寒舍里一坐,一来为三位英雄好汉赔礼道歉,二来为李英雄贺喜,请。”
  石猛道:“大哥,三弟,我们就进去,我们不进去,他们还当我们怕了他呢?”
  龙风道:“哼,谁怕他。”
  李日也不好拦阻,只好跟随着进了去。
  一行人说着话地进了去,才跨进大门,便见得张府大院内正忙得快翻了天:
  大院内停放着几辆大车,每辆车上都装载着满满的包裹得非常小心细致的大大小小的器具,管家张圆正指挥着一大群的家丁打手往下搬,在不远的一旁,还站立着一大帮手持刀枪的打手,都正虎视眈眈,好像会害怕有人会从天而降,把这些东西席卷而去般。
  张圆见得群人进来,便忙放下手头活儿,点头哈腰的过来,道:“老爷,三爷。”
  张飞狐道:“都安放好了?”
  “回三爷,奴才都按三爷的吩咐去做了,但……”
  “但什么?”
  张圆朝李日几人瞄了瞄,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直说,三位兄台虽然是外人,但三位是何等英雄好汉,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是。三爷,其余的都好安放,但那……那御赐翡翠明珠璧……奴才不敢作主,不知该收在哪才妥当。”
  “什么御赐翡翠明珠璧?”张飞狐一脸茫然。
  “三爷记不起来了?那可是老爷五十大寿时万岁爷尝赐的,那璧就海碗般大,但却用五十颗很大的夜里可发光的夜明珠嵌成一个很好看的‘寿’字的那块翡翠明珠璧呀。”
  “哦,对,对。是有这么一块璧。”张飞狐终于记起来了。
  “那……三爷,那放到哪里才妥当呢?”
  “这……”张飞狐转头问张玉道:“爹,那放哪较为妥当呢?”
  “你也真没用了,连这个都要问我了,真叫人笑话。”张玉咳了几下,转头对张飞狐道:“狐儿,我要回去休息了,你……”
  张飞狐点头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会代二哥好好向三位兄台陪礼的,这里风大,爹,你还是回房去歇着吧。”
  张飞狐挥挥手,让二名打手扶挽着张玉往内里去。
  石猛道:“喂,你们家在干什么?搬家呀?”
  张飞狐摇摇头道:“不是,三位兄台其实都应听说过,本县最近出了大盗,就专找那些大户人家下手,敝舍虽说……虽然内囊也已尽上来了,但在外人看来,怎么说来也算是一家略有余财的人家,上次……已损失巨大,如果再有……那在下等只怕真得要住进寒舍的了……因为这里面多是外面的当铺里的东西,放在外面到底不是很安全,所以才赶忙搬回这里,且还得多派人手看管,只怕还不……”
  张飞狐抬头望着遥远的天边,显得很是不安。
  石猛听得,才要说话,可已给李日一把拉到后面去了。
  李日朝张飞狐笑笑道:“这事我等也曾听说过,想不到这清河还真不是个安稳的地方,看来我们兄弟也得尽早离去才是了。”
  张飞狐转过头来,道:“李兄要走了吗?”
  李日点点头,道:“不错。昨天得到京城的消息,说是有些小生意,所以……”
  张飞狐虽有些失望,但仍然笑道:“李兄这一走,可知何时可再回来?”
  李日摇摇头,道:“不清楚,那生意也不独是我们兄弟的,其实我们兄弟也只不过是在为别人跑腿而已,换回饭吃罢了。这次能够回来,也是因为刚好路过,想起既是故乡,还有几个小时伙伴亲邻,所以便……却也没打算久留,现在既连赫赫有名的张府都对那些大盗畏惧三分,那我们这些下民,也只好是打不过防不了,但总可避得开躲得了吧。”
  “李兄打算什么时候走?”
  “三爷不见我们已是连衣物都收拾好了吗?”李日微笑着拍拍肩上的包袱,道:“本来就走的了,所以才去与大娘小丽她们告辞,也才……所以才到这里看看三爷。既然已没事了,那我们兄弟也就告辞走了。”
  张飞狐想了想,道:“虽然在下与三位兄台相识不长,可也算是一见投缘、相见恨晚,今日三位兄台既要离去,在下也不敢挽留,以免有误三位兄台大事,但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时才可再聚,却当应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简备薄酒为三位兄台饯行,也算完在下一个心愿,且三位兄台虽然要赶路,却也不应争那一时半刻。请三位兄台到厅里一聚,如何?请。”
  张飞狐不待李日答应,早已一把挽起李日和石猛的手,就望大厅而走。
  李日等人不好拒绝,只好随之而去,穿过忙碌的人群,很快便进入到大厅里了。
  张飞狐请李日三人上坐后,便叫来一名打手,吩咐他到厨房里传话,准备酒菜,这才坐下与李日三人说话。
  “大哥哥,大哥哥,在哪呀?大哥哥……”从外面传来一阵兴奋而又喘急的娇叫声,不一会儿,便奔进一位少女来,却正是张娇月!
  
 
第2部分

  七阴雨已来云压楼 却说张娇月进得大厅来,便直朝龙风跑去,一把拉起龙风的的手,摇晃起来,又嗔又喜地道:“大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 张飞狐道:“月妹妹,你看你……”可张娇月却好…
 
七 阴雨已来云压楼

章节简介:
  七阴雨已来云压楼 却说张娇月进得大厅来,便直朝龙风跑去,一把拉起龙风的的手,摇晃起来,又嗔又喜地道:“大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 张飞狐道:“月妹妹,你看你……”可张娇月却好…

  七阴雨已来云压楼
  
  却说张娇月进得大厅来,便直朝龙风跑去,一把拉起龙风的的手,摇晃起来,又嗔又喜地道:“大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
  张飞狐道:“月妹妹,你看你……”可张娇月却好像没有听他的话一般,只顾缠着龙风,并没有理会他,于是他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只能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李日看了看张娇月,又看了看张飞狐,却没有说话。
  张飞狐明白李日的意思,于是便笑了笑,道:“本来此时此刻实在不应让她来的,但三位兄台有所不知,自那天三位兄台离去之后,舍妹一直都缠着在下,要在下请三位兄台到来……只是……而三位兄台今日就要离开了,如果不告诉她,只怕日后在下无法向她解释,会让她给闹得连觉也别想睡了。”
  却不料这几句话张娇月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的,顿时兴奋的劲头便不知被哪路勾魂使者勾走了,没了神主儿,只有拉着龙风的手竟然紧张得在不住地在颤抖,却拉得更死更紧了,又紧紧地看着,好一阵,才幽幽地道:“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呀?要去多久?远不远?大哥哥,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张娇月不待龙风回答,只一口气地往下问。
  龙风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望张娇月一下。
  但张娇月却没有罢休,仍然摇着他的手不断地追问着。
  张飞狐想了想,走了过来,爱慈地拍抚着张娇月的头,淡然地道:“月妹妹,你就别再纠缠着龙兄了,龙兄是有要事在身,而且……而且,你这样不停地追问,龙兄就是想回答也插不上话。”
  张娇月倒是刹住了话,却默默地凝凝地望着龙风,正忐忑地期待着、期待着。
  龙风稍侧眼瞥了张娇月一下,却仍然没有说出话来,倒见得张圆双手揽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进了来。
  张圆朝张飞狐等人行了礼后,便道:“回三爷,东西都已经安放妥当了,只是……只是还有这面璧小人还是不敢自作主张……”张圆把藏掩在怀里的东西微微露了一个小角,众人虽然只看得一个角点,但也已可看出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碧绿无瑕的翡翠。虽然被遮掩在张圆那阴暗的怀中,但仍然闪发出道道的青光。
  张飞狐想了想,便让张圆把翡翠璧给他,然后便小心地摆放到旁边的茶几上,群人这才完全地看清了这块翡翠璧。
  翡翠璧并不很大,但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但这还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最为引人的应是那位于璧上衔嵌成一个‘寿’字的数十颗珠子,此刻正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犹若晴空的星星。
  张飞狐似乎也在欣赏着这翡翠璧,但又不为人觉察的有意无意地瞥瞄着李日三人,然而,当他看到李日与石猛二人虽然流露出惊奇赞赏的神色,但除此之外又别无他意时,而龙风对此却更是视而不见、连头也不侧一下时,他便显得有些淡然失望。
  倒是张娇月却奔跳了过来,伸手才要去拿,却被张飞狐唬了一声,便缩回手来,吐吐舌头,嗔道:“有什么了不起嘛,连摸摸都不能摸,三哥哥,真小气,我不跟你玩了,哼。”
  张飞狐忙陪笑道:“月妹妹,这东西可不是别的,要是一不小心给弄损了,小心爹爹抽你的筋呢。”
  “是呀,三哥哥,我们家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个翡翠璧,我怎么没见过的?”
  “你忘了?这不是那年爹爹五十大寿时当今万岁爷赏赐的吗?”张飞狐闪烁着眼睛瞅着张娇月。
  “唔……”张娇月歪着头想了一阵,摇摇头道:“好像是有皇上赏赐过东西,不过有这块翡翠璧吗?我怎么那时没有见到?”
  张飞狐脸色一紧,但很快就笑道:“那时你还小,这么贵重的而且是万岁爷赏赐的东西,谁敢给你看?要是你哭闹起来要,那……”
  “三哥哥你老欺负我,我不理你了。”张娇月转身又奔到龙风身边,复拉起龙风的手摇晃着,央求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走呢?那现在教我行不行,好嘛,大哥哥……”
  龙风依然没有说话,但石猛却已经按耐不住了,道:“大哥,你就答应她嘛,看着一个女人家这样求你,你也好意思不理会人家。”
  龙风这才抬头看了张娇月一下,却又摇摇头,跟着低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再把头低下,却也仍是没有说话。
  张娇月停下了摇晃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哥,你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们到花园里去玩吧,你就会开心的了。我都是这样的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到花园里捉捉蝴蝶摘摘花儿什么的,很快就没事了……哦,是了,现在园子里的蝴蝶更多更好看了,我们去捉一些……还差点儿给忘了呢,大哥哥,你看……”张娇月说着从腰兜里掏出一条小手帕来,展开递到龙风面前,道:“大哥哥,你看,我已把你捉给我的那只蝴蝶绣出来了,还用了我二个晚上呢。大哥哥,你看好不好看?”
  展开的手帕上,果然绣有一只蝴蝶,正展翼而飞,色彩鲜艳的双羽的在柔和的光线的映衬下,仿佛也在一扇一扇地动着;更有那隐隐的暗香,稀稀的、幽幽的,犹如隔着淡淡的云层透漏过来的月光,漂渺不定、若有若无、捕捉不到却又无处不存。
  龙风竟然醉了。
  张娇月把手帕递给龙风,道:“大哥哥,送给你。”
  龙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张娇月,却仍不言语。
  然而张娇月却似乎能看穿他内心般,铃铃地笑道:“我还有呢,而且,等我捉到更多更好看的,我再绣一个更好看的给你,好吗?”
  龙风没有接,于是张娇月又道:“大哥哥,你不喜欢?”且显得有很是失落。
  张飞狐过来拍拍张娇月,道:“月妹妹,你别处去玩吧,你不见龙兄现在正烦着吗?你还嫌不够,还在纠缠不清?”
  龙风忽然站了起来,冲张娇月道:“好,现在我就教你!”
  “好呀!”张娇月一下子跳了起来,只差点儿便跳抱上龙风了。
  龙风望着兴奋不已的张娇月,道:“但我只能教你很简单的,且只教一点点,你如果真想学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本书,你照着去学就得了……”
  张娇月不待龙风说完,早应声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等你回来我就可以飞给你看了。大哥哥,我们去花园那里好吗?”
  “嗯。”龙风应着便迈开大步朝外走去。
  “大哥哥,等等我……”张娇月娇叫着急追了上去。
  张飞狐望着两人很快便消失在门外,不由摇头叹道:“唉,我这妹妹,可真……”
  张飞狐又细细地把那翡翠璧欣赏了一遍,才让张圆把它收起,然后道:“你暂且将它收到聚宝阁里……多派几队人看守,小心些,特别是夜里,一定要多派人。”
  “是。三爷放心。”张圆偷眼瞥了李日三人,便抱着翡翠璧退了出去。
  ……
  
  李日三人从张府出来时已是快黄昏了。
  虽然阳光温柔得像看着情郎的女人的目光,但李日三人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因为他们心内像收破烂的的烂包袱,塞满了垃圾废物,乱糟糟的,梳不顺、理不直。
  所以,虽然一直在往前走,可竟没一人发出一声半响的。
  直至走上了往小丽家的小巷,李日才轻叹道:“唉,二哥,你这回可把小丽和她一家害了。”
  石猛抓着头,不解地问道:“我怎么啦?我这不是在帮她们吗,你怎说我把她们给害了呢?”
  “你不该对张飞狐说什么小丽她是我的未婚妻,你这不是把她和她一家都给拉进这混水里来了吗?”
  “怎么这就会把她给害了呢?我说是你的媳妇,张飞豹那小子才不敢再去欺负她呀。”
  “唉,二哥,你怎还不明白呀,如果……如果我们身份曝露,那小丽她们……这不就害了她们了吗?”
  “这……这个我可从没有仔细想过,我只是想让张飞豹那小子不敢再欺负她,才……三弟,我……对不起……”
  “唉,既已说出来了,再多说也无谓了,只是,这件事却得如何解决才好……”
  
  小丽家。
  李日三人来到小丽家时,小丽正在房檐下坐着缝补衣服,听到有声音,抬头便望,正见得李日三人过来,急忙站了起来,才要叫喊,却一时竟想起了什么来,把脸一红,便装作没有看到似的,把衣服一揽,低头便往屋里入。
  石猛见得,便道:“三弟,她怎么见了我们就进去了?”
  李日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很快三人便已到了门口,却见得小丽正坐在里面呆呆出神,似乎刚从什么甜美的梦中醒过来,却又仍沉醉在对它的回味里一般。
  石猛道:“小丽妹妹,那张家派人来说了没有?”
  小丽轻声道:“来了。”
  “那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张老爷把二爷骂了一顿,那二爷他已不敢了……”小丽正说着,不自禁的瞥了李日一眼,却又急忙低下头来,竟渐渐的把脸烧红了起来,仿佛被西边的夕阳染了色一般,但谁都可看出,那是欢喜的。
  石猛道:“以后他张飞豹狗娘养的再敢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定狠狠的揍他个屁滚尿流!”
  小丽抬起头来,好像是往李日望去,可目光却竟像风中的落叶一般飘摇不定,想了好一阵,才轻声道:“日哥哥,那些鸡蛋……你可都……”
  李日并不接触她的目光,,却道:“丽妹妹,我们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可要小心些……不过,你放心,张飞豹他不会再来欺负你和大娘的了。”
  小丽听得,低垂下眼幕,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缓缓地道:“日哥哥,你们这就走吗?”
  李日点点头,道:“我们要离开清河了。”
  “啊!”小丽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虫子咬了一口,倒是抬起眼来,竟然出奇的瞪得大大的、定定地望着李日,好一阵,才道:“日哥哥,你们要离开这里吗?去哪呢?还回来吗?”
  “说不定,也许会回来,也许……”李日已经转过头去了,且双脚也已在挪动了。
  “日哥哥……”小丽忙叫了一声,跟着她便见得李日身形似是停了停,但很快又开始挪动了,于是也顾不得许多,跟了过来,道:“日哥哥,等我娘和我哥回来……再走……好吗?”
  李日虽然停下并掉过头来,却并不是向着小丽,而是对龙风和石猛道:“大哥,二哥,我们走吧。”
  小丽木住了。
  虽然在天的西边还有大片大片红通通的彩霞,但在小丽看来,天地间却从来没有现在这般灰暗凉冻过,且还湿湿的,似乎正下着蒙蒙细雨;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可爱的矮茅房,现在看去竟然像鬼怪一般让人心栗可怕,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咬她几口,而她却是那么孤单无助。
  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蛮风没头没脑的冲撞了过来,卷起了漫天的烟尘,也狠狠地撞了小丽一下,小丽感觉到眼睛痒痒的,便忙用手去揉,这才发觉,原来不是天在下着雨丝,而是她的眼睛已经给泪水厚厚地蒙了一层。
  小丽忽然感觉到李日的目光似乎在她的脸上抹过,只是还没等她将其中的涵意完全解读出来便已经滑过了。于是小丽便不知出于什么力量的驱使,竟然冲李日大叫道:“日哥哥……”
  李日已经转过身正要走,听得小丽的叫声,于是又转过身来,却见得小丽已经奔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奔跑出来,一直跑到李日跟前,额头上竟然有显显的湿润。
  “日哥哥,送给你。”小丽抬眼看着李日,把手递到李日眼下,白皙柔润的手里拿着一条折叠得很齐整的手帕。
  李日默默地望了小丽好久好久,他看到在小丽的忧郁的眼中还闪烁着晶莹晶莹的泪珠,好几次,他都想伸手去为她拭尽每一点泪每一滴水,但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伸手轻轻接过了小丽的手帕。
  小丽见李日接过了手帕,于是便慢慢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往屋里回,虽然有长长的衣裙遮掩着,但谁也看得出,她的脚步是那么的拖拉无力,仿佛戴着铁锁脚镣的正走向刑场的死囚犯一般。
  又一阵风鼓吹过来,李日手上的手帕竟然会被吹起,飘展在半空,好一阵才悠悠地铺展到地上――那是一条很普通很普通的手帕,没有鲜艳的色彩,但像一支凌利无比的箭一般刺入李日的眼中心上,让他颤抖了一下。
  只因为手帕上绣着的图案。
  那是两只鸳鸯,两只并行且把头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鸳鸯!
  李日忽然解下腰间系着的玉佩,然后便赶上小丽,道:“丽妹妹,这个给你。”
  小丽看着李日,伸手接了,可才要说话,李日却已风一般从她跟前消失了,当她转过身来时,竟见得李日已走到那小巷口处了。
  石猛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在想着什么事儿,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被龙风大力拉了一下,才清醒过来,这才赶忙随龙风追着李日而去。
  最后一抹光辉也随着夕阳的消失而消褪了,一点光明的希望也没有残留下来,天地间只有阴凉凉的一片灰蒙,却适合无根的风儿胡乱地冲撞,把单薄的鸡毛什么的高高地抛到空中戏谑了好一阵才无情地将其丢开。房屋前又变得寂静空旷了,小丽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悲哀与孤寂,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个!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走在往城北去的路上了。
  他们是去投宿的。
  因为现时天色已开始暗,赶路是不必的了,但因为今早急急的从客栈出来,自然是不能再回到原来那里去的了,以免惹人注意怀疑。而且,还出于明天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去的考虑,所以,李日便决定到城北去住一宿。因为城北较为僻静一些,且官府及张府的人注意也较弱薄些。
  然而现在他们却停下来了。
  因为在他们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正似恨似喜、含怨怀愁地瞪着他们的人!
  华丽!
  一整天都在百无聊赖地乱逛着,却料不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上李日他们,心中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凄伤,但很快,她的喜悦便荡然无存了。
  因为李日只是稍作停顿便好像对她视如不见地继续走他的路去了,而且就连从她身边擦过那一刹那也没有瞥她一下!
  “李日,站住!李日,你给我站住!”华丽大喝一声,气冲冲地追上李日,双手支着腰间拦在李日的面前,并凶恨恨地瞪着他。
  李日低声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为什么呢?”
  “哼,今日你不给我说个清楚休想从这儿过去。”华丽把嘴儿翘得老高老高的。
  “说什么?”
  “你为什么……”华丽一下子说不下去了,却幽幽地看着李日。
  李日本想狠声狠气起回应她,可当他接触到华丽那汪汪的似乎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时,他竟硬不起心来了,好一会,才吸了口气,柔声道:“你这又何必呢,我们本是打算赶早离开的,只是因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全办妥才……你看,我们连包袱都已……”李日把身后的包袱侧了过来。
  “你……你要走……”华丽不觉一呆,好一会才黯然地道:“你要去哪呢?远不远?还回来不回来?”
  “这很难说得清楚的,我们都是到处跑的,没有固定的地头,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回到这里。”
  “你是去干什么呢?”
  李日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华丽见李日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便又轻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不能再住久些吗?难道……难道……难道这里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华丽说话间脸红了一阵又一阵,但她到底还是把整句话说了出来。
  “唉。”李日低叹了下,道:“其实,我……要离开也是有苦衷的。”
  “有什么苦衷呢?告诉我好吗?也许我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帮你的,就算我帮不了你,我哥哥也一定能帮到你……”华丽燃起一线希望,抬眼定定地看着李日。
  李日摇摇头,道:“这事太麻烦了,没有人可以帮得了的,华丽……你还是……”
  华丽眼里的一点热光又被低垂的眼幕打灭了,好一阵,才道:“也许能帮到也说不定呀,你告诉我吧。”
  李日想了想,便不再理会华丽,侧身跨了过去。
  华丽拦挡不住,在身后狠狠地跺着脚,道:“你……你……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哼,我……我知道你是在骗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讨厌我,你不想见到我,更不想送我东西,要不你也就不会那么……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客栈,让我找不着;要不你也不会说那玉佩是你娘的,不肯送给我……你走,你走,你走得越远越好,也就再见不到我了……我也走,我再也不会让你见到了……可那晚你为什么又……我恨死你了……呜……”华丽说着说着竟然掩脸呜咽起来了,并边拭着眼睛跑了去。
  石猛看着李日,道:“三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绝情了?快去把她追回来吧。”
  李日望着渐远的华丽,道:“由她去吧,这样对她也许好些,不会因我们而连累了她。”
  龙风道:“只是……”
  石猛道:“可她哭得那么伤心,你就忍得心?”
  李日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直至华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慢慢地转过头来,但心中却在不停地呼告着:“华丽,原谅我……”的话语。
  现在,李日三人也心情沉重地又往城北走去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忧伤的。至少还有人是兴奋得可以跳到屋顶上的。
  王强!便装打扮的王强。
  现在,王强就站在距李日他们刚才不远的一间烤炸饼店前。
  刚才那一幕的每点每滴,他都无一遗漏的看在眼中,所以,他便高兴得仿佛已看到大大的乌纱帽正向他的脑袋上飞扣过来,以至于手抓到刚上油锅的烤炸饼也没有感觉到烫!
  等他发觉手被烫痛的时候,李日他们已经转入别一条街了,于是他便顾不得疼痛,抱着手赶忙偷偷跟了上去。
  
  城北。
  城北也有一条大街,名为北街。虽然这里不比东街,但因是北上京城的必经之道,因而也自有一番繁华热闹,虽然现在天色渐暗,但行人也依稀是有的。
  现在,更是有吵嚷哭啼等声音乱起。
  发出声音的是一间街旁小茶坊,吵嚷的是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大汉,而哭啼的则是一位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跪在地上哭啼着央求道:“大爷们行行好吧,我真的拿不出来呀,有我还会不给你们吗?大爷您就让我这一回吧。”
  一名似乎是头目的大汉道:“呸!让你这一回,我让你,那谁让我?谁不知这条街是飞蚁爷的地头,要想在这里做买卖,就得交地皮钱,不交就给老子滚远些,想白做白食,不要说门没有,连窗子也没半扇,哼!”
  “大爷,我不是不交呀,我怎么敢不交这地皮钱呢?只因前天孩子他爹病了要看大夫抓药,才……求大爷行行好,就迟迟这一回吧,下回就补上。”
  “哼,下回?谁有这个耐性等下回,我没有,我们飞蚁爷更没有,现在没有得交是吧……”那大汉四下环视了一下,把手一挥,道:“那大爷我就不客气了。我们飞蚁爷说过,谁敢不交的,谁就别想在这里混下去……动手,把她这破茶坊给我扒下来!”
  旁边一名大汉得令,于是便卷袖束腰,就去推那柱子。然而,还未等他将柱子推倒,他反而倒到地上了,而且还是横到距他刚才位置中有一丈远的地上!
  而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却又站了一个人。
  石猛!
  石猛是最见不得人以强凌弱的、尤其是欺负女人,当他看到那大汉竟然就要动手拆房子的时候,就算是有九条牛在背后拉着,也休想把他拉住。所以,他便撞将过来,望那大汉鼻梁便是一拳,于是那大汉便也就飞摔到丈处远的地上横着并惨叫连天了。
  群大汉惊怔了一阵,那头目才稳稳胆走出来,道:“喂,黑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也不问问这里是谁的地头就来闹事,是不是寿星上吊――嫌命长、活得不耐烦了。”
  石猛把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虽然想说什么,可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是嘴唇却在颤得厉害。
  那大汉见石猛没有说话,以为他有了怯意,于是便得意地看了看左右众人,又道:“黑小子,识趣的就赶快给大爷滚得远远的,你大爷我可以饶你这回,否则……哼,可别怪你大爷心狠手辣,对你不客气!”
  石猛本已气得肚子都快爆了,现又见得这人如此狂言胡言,那脸色便由红变紫、从紫变黑,双眼睁得牛一般,也不及说话,当头便是一拳望那大汉头脸冲打过去。
  那大汉别说没有防备,就算知道,对着豹一般冲扑过来的石猛,他也是闪避不了的,于是,他也便惨叫着飞摔到地上了,且比刚才那人还要远出一人多。
  好一阵,那些大汉才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急忙去扶那头目,却见得他竟已昏死了过去,且鼻已被打塌了下去,从那如同被人挖掘开的坟墓般的鼻子里流出豆酱一般的又臭又粘的东西来。
  石猛还待一齐收拾那些大汉,却已给李日拉住了,只是紧握的拳头虽然被李日抓着,却仍在颤抖着。
  石猛用力地甩着手,却无论怎样都甩不掉李日,只好掉过头来,道:“三弟,你这是干吗?我最看不得别人这个鸟样的了,快放开我,待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李日道:“二哥,这事不是简单教训他们一顿就可以解决的了,就算你把他们全杀了,也不见得就没有人欺负人、没有人被人欺。”
  “可是……可是我总看不过!……好罢,且饶他们这回。”石猛转头怒视着群大汉,吼道:“你们这些狗杂种还不快给你石二爷滚得远远的,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在欺负人,非好好地帮你们这群兔崽子松松骨头,再把臭皮扒了,把筋也抽掉……他娘的,还不滚!”
  群大汉早已被石猛那天神般的神威吓震住了,也不敢多看石猛两眼,急急便抬起两个同伴,匆匆走了。
  龙风道:“哼,这样的人就知道欺软怕硬。”
  那中年女人已经止了哭啼,过来谢了三人,又道:“三位大爷赶快走吧,要不等下他们会招来更多人的,那可不得了了。”
  石猛道:“哼,怕他个鸟,就这样的狗杂种,来再多只怕都还不能让我过足手瘾呢。”
  “三位大爷是从外地来的吧,你们不知,刚才那几个只不过是些跑腿的罢了,可他们那个头儿却真的是不好惹的,要不,我们这些人也用不着那么怕他们了。前几年也有一个像你们一样的好心人为着帮人出手打了他们一些人,但后来……却被他们那个头儿追上来……唉,结果好好的一个后生仔……竟就被这样活活打死了……”中年女人拭了拭眼尾的泪点,接着道:“你们还是快走吧,就那回,他们的头儿就放话说,谁再敢管他们的事,就一律就地打死,所以……”
  龙风道:“哼,就冲他这话,我不走了。”
  石猛道:“对,不走了,我倒要看看那头儿是个什么鸟样。”
  李日想了想,道:“也好,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倒长了他们的威风,且也会更害了大嫂的。”
  于是三人便不管中年女人怎么劝说,反倒在小茶坊里坐了下来,并慢慢地品起茶来,虽然那茶并不是什么好茶,甚至还苦涩苦涩的,但三人却似饮着琼蜂玉浆一般。
  李日饮了一口茶,便问那中年女人,道:“记得刚才听他们说起什么飞蚁爷的,那就是他们的头儿吧?”
  那中年女人摇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头儿叫什么名字的,都是听他们说的。”
  “那你们也没有见过他吗?”
  “见过是见过,不过……”
  石猛抢着道:“真是女人就是女人,婆婆妈妈的,见过就见过,又什么不过的,快说说他是不是长得三头六臂,别等下他来了我们认不得,倒让他给溜了。”
  李日道:“二哥,你就是这猴急样,要说也先等大嫂她把话说完,你再说也还有大把时间呀。”
  石猛于是便睁大双眼,望定那中年女人,见她好一阵都没有说话,于是便又拍着台面,道:“我求求你了,你就知我最没耐性的了,快说好不好。”
  中年女人于是便警惕地看了看外面,见也没什么,于是才又靠近了些,才小声道:“我也只见过他一次,可是没看清他的模样,虽然他就站在街上,可别人躲还怕来不及呢,那敢去多眼看他……”中年女人正说着,忽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才掉过头去,便仿佛见到催命的鬼一般,本已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像涂了一层白腊一般,惨白惨白的,跟着颤颤恐恐地后退了好几步,合不拢的嘴里才抖出了几个字来:“他……他们来了……”
  李日三人跟着转头看去,便见得刚才那些大汉逃去的方向汹汹地过来了一大帮人,虽然天色已灰蒙,但仍依稀可辨得走在前面的两人就是才刚群大汉中的两个。此时其中一个正冲他们指着道:“飞蚁爷,就是他们!”
  跟着那大汉后面的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把手一挥,那群操刀拿枪的大汉便左右分开向茶坊包抄过来,不时便将茶坊及李日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石猛已站了起来,龙风却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依然稳稳地坐着优悠地饮他的茶去,李日虽然也没有动,但已把那飞蚁爷细细打量了一遍:
  那飞蚁矮矮小小的,乍一看跟一个大点儿的猴子差不多,但那在灰暗中显得更加阴森的脸,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会让大人不寒而栗、小孩不敢独眠的那种感觉;而那一直在碌碌地转着的眼睛,更是有着让人捉摸不着、猜揣不到的神色。
  飞蚁扫视了李日他们好一阵,才背着双手慢慢地踱过来,似有气无力地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清河城,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英雄好汉出现,倒真不知是我飞蚁有幸还是三位英雄好汉走运了。”
  石猛吼道:“你他娘的就是什么鸟飞蚁是吧?他娘的,如果再放你他娘的那些狗杂种出来欺负人,看你二爷不把你的翅膀拨了,再把你踩到到上,让你变成真正的蚂蚁!”
  “是吗?”飞蚁仍然慢慢地踱着,柔声和气地道:“要想变成蚂蚁,那倒是容易得很,但今日只怕你们连蚂蚁也比不上了……古人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但现在你们却……?”
  龙风把茶杯倒扣到桌面上,便道:“哼,如果是地头蛇也还罢,只怕连蚯蚓也不如,却脏了我的手脚。”
  “不错,不错。”飞蚁仍然微笑着,忽然把脸一收,跟着手一挥,包围在外面的群大汉即时便舞刀弄枪的朝三人扑过来。
  石猛见得,便大喝一声,道:“来得好,正好让我过过手瘾。”当下把衣袖一卷,挥拳便也朝扑过来的群大汉迎上去,竟也不畏避那闪着寒光的刀枪,吼喝着左冲右突的,而过不大会儿,那些刀枪便几乎都被收拢到他的手中腋下了,其余的也四散到地上了,而再看那群大汉,不是抱着惨叫便是弯扭成一团团的滚在地上。
  石猛把刀枪往地上一摔,再一脚把正爬在脚跟旁的一名大汉踢出丈余外,便道:“他娘的,真没用,这么多的人也不能好好过个手瘾,才刚有点味儿就全他娘的都成遍地爬的王八了。”
  飞蚁竟然拍起手来了,笑容可掬的缓缓地道:“果然不是条蚯蚓……”,说话间仍慢慢地踱着,慢慢地向石猛靠了近来。
  李日见得飞蚁在向石猛挨近,忙大喊道:“二哥,小心!”
  就在李日话音未落之际,那飞蚁已到只距石猛三步远的地方了,顿时把脸一沉,厉声道:“却也不过一条爬爬虫而已!”说话间双手中已各多出了一把阴灰色的柳叶弯刀,在灰暗的天色掩蔽下,快速而又凌厉地向石猛袭来。
  石猛虽然一直都在盯着飞蚁,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飞蚁会就这样对他出手,虽然李日及时提醒,却也反因李日的叫声,又让他稍侧过头去,因而对飞蚁的袭来并没有察觉,直至飞蚁那阴灰灰的柳叶刀已经刺到胸前才发觉,虽然闪避还算及时,但是狼狈不堪,且胸襟也被刀划开了好长一道口子。
  “你娘的,竟然乘你爷爷不注意搞偷袭?”石猛怒骂着,但因先机已失,只能连连避让,那飞蚁却是个得势不让人的家伙,两把柳叶刀就仿佛他那两条眉毛儿一般,不停地飞舞划动,招招都朝石猛的要害处攻来,意图将石猛置于死地而后快。
  再看石猛,虽然还能够闪避,但已是一派手忙脚乱的景状了。虽然他气急攻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急剧转动的鼓风机,甚至那气流声几步外都可听到;而本是黑炭一般的脸,虽然现在天色渐暗,但反倒似是给涂了胭脂一般,竟然火红火红的了,仿佛正烤得旺的烙铁。然而,无论他多气多急,对他来说,形势却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严峻的了,好几次几乎就要伤在飞蚁的刀下了。
  现在,石猛更是给迫退到墙边了,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而飞蚁的脸上已经流露出冷冷的笑容来了,仿佛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一般,那阴凉凉的双刀也好像鲨鱼舞动的牙齿一般望石猛头脑咬吞过来,眼看手无寸铁的石猛就要血溅满场了……
  刀,狠狠地劈了下来,但竟发出“锵”的一声,那不是砍在身上的声音,而是与什么铁器相撞的声音!
  一柄剑就从石猛头顶上横过,正好就将砍下来的两把刀拦住。
  剑是李日的剑,握剑的手也是李日的手,现在,李日就已站在侧身站到飞蚁与石猛的中间来了。
  因为他不能不出手了。刚才,虽然他看到飞蚁的偷袭,但他一来知道石猛一时之间还不会为飞蚁所伤,二来也想看看这飞蚁的功夫如何,所以,石猛虽处险境,但他也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他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二人的战况,而此时,石猛已经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了,他也只好出手了!
  所以,飞蚁的刀就斩在了他的剑上!所以,石猛也就被李日一把拉到了他的身旁,而不再处于飞蚁的攻击之下了。
  现在,飞蚁已经收刀后退了二步,却在定定地盯着李日看,仿佛是在揣测着。
  李日却望着飞蚁,微微笑道:“果然是条蛇,而且不是死的。”
  飞蚁听得,便道:“但不知阁下是什么龙了,别不是鲤鱼变成的没牙的龙,那就要让在下失望了。”
  石猛已回过神来了,道:“三弟,你让开,他娘的,这狗杂种下流得很,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李日侧眼看着石猛,道:“二哥,像他这样的一条水蛇,怎么要用得着二哥你出手呢?等小弟收拾他就行了,二哥你的铁拳可是要留着来打老虎的。”
  飞蚁听得,竟是一阵冷笑,好一会才道:“看来你们兄弟倒是挺要好的,都想死在对方的前面,那就干脆一起来吧,反正阎罗王一样会照单收取的!阎罗王对在下的礼物可从来都没有拒收过的。”
  石猛怒道:“他娘的,三弟,你让开!等我送他到阎罗王那里当驸马去!”
  李日笑道:“是呀,想来阎罗王的女儿已经守寡很久了……不过,二哥,还是我先来,如果我打他不过,你再上来吧,要不还让人家笑话我们兄弟俩欺负他一只小蚂蚁呢。”
  “哎,算了算了,我也不与你争了,但三弟,你可别放过了他!”石猛愤愤地退到一旁去。
  “他是阎罗王的驸马爷,阎罗王的女儿正等着他呢,谁敢不让他去呢?二哥,你放心好了!”
  飞蚁不再答话,但见得石猛已经退下,心中却是轻松了许多,虽然刚才他偷袭得手,但在他的狂攻狠击之下,石猛虽然险状丛生,但也没伤着他分毫,于此,他已经看出这三人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如果二人甚至三人一块儿上来围攻他,他是自知不足以抗衡的,所以,他才出言刺激,倒也让他如愿了。
  现在,对手只剩李日一个,但飞蚁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虽然他还未与李日真正交过手,但就从刚才救石猛那身手的快而准,他就知道这人也许就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了,所以,他不能轻易攻击,他需要等待机会、寻找破绽,以便能一击而中!
  李日却似乎没有将飞蚁放在眼里一样,斜侧着头望着地面,只留一线目光瞄着飞蚁,手的长剑也是软绵绵地垂着的,仿佛一尊用软泥捏成的塑像,直竖不起来。
  然而,李日越是显得松懈不振,飞蚁就越是怀疑其中有诈,越是不敢进攻,于是,二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攻击,但谁也没有退出!
  天色越来越暗了,终于到该掌灯的的时候了。
  飞蚁忽然朝那些已经爬起来并站到他身旁不远的大汉们使个眼色,于是那些大汉便四处找来一些火把燃着,然后呈扇形地将飞蚁和李日围在里面,就在他们都站好之后,忽然一齐将手中的火把向李日掷过去!
  熊熊的火把呼啸着从三面向李日飞了过来,而在此同时,飞蚁也展开了他的攻击!
  因为他计算到,虽然这些火把是无法将李日伤着的,但无论李日是用剑将这些火把挑飞还是后退避让,都会不可避免地出现破绽,而这就是他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能放过任何机会的!
  李日似乎没有意料到群大汉竟会出此一着,面对飞袭而来的火把,竟然显得手忙脚乱,手中的剑也没有挥起,只是拖在手中,却一直只往后退去!
  然而,飞蚁的攻击却远比那些火把来得凶、来得快!就在李日后退的当儿,他的双刀已经将斩到李日的胸口了!
  石猛已经大喊起来了,他不明白为何形势会是如此发展的,他也不知道平时龙马精神的李日现在怎么会像七天七夜没有睡过一般!但就在他准备冲过去帮助李日的时候,他却已被人拉住了!
  拉住他的人竟是龙风,他的另一只手依然握着一只茶杯。
  “大哥。”石猛急道:“快去救三弟呀,他……”
  龙风仍然紧紧地拉住石猛,却又将茶杯的茶尽倒到口里,然后便将茶杯往茶坊里一抛,那茶杯竟像长着眼睛一样,稳稳当当地落在他刚才那桌面上,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龙风慢慢地将口中的茶吞了下去,这才道:“那飞蚁就要变成真正的蚂蚁了,再也不会飞的了!”
  “什么……”石猛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也已经看到了!
  飞蚁一直在紧逼着攻过来,而李日一直在后退,似乎对飞蚁的攻击没有丝毫反击力量,很快他就退到了茶坊的角柱前了,但他却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还在一味地后退,于是,他的背已经靠到柱子上了,而飞蚁的双刀却一上一下分两路向他劈刺了过来……
  飞蚁脸上终于又出现笑容了,仿佛已经嗅到鸡香的狐狸,他已经在打算着怎样去收拾剩下的那两个家伙了,而且他也已是胸有成竹的了,因为他发现,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厉害……
  “笃!笃!”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声响,意味着两柄刀都没有失手。
  刀是斩到了东西,但不是李日,而是那根柱子,而且还斩得非常的深!
  因为就在刀劈刺过来的刹那间,本已没处可避的李日竟不可思议地没了踪影,而飞蚁却不能顿住攻击!
  而现在,飞蚁的笑容虽还留存在脸上,但已经僵住了,犹如被冰冻住一般!而那凉凉冻冻的汗水却已慢慢地从额头、鼻尖偷偷渗出、滑下!
  如果一把剑不可思议地指在你的颈后,又有谁还能轻松地笑出来的呢?现在,飞蚁就正处于这境地!
  拿剑指着飞蚁的当然就是李日了。
  石猛已经高声叫喊起来了:“三弟,宰了他,免得日后还到处害人。”
  飞蚁听得,竟然打了个冷战,想说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且又不敢动弹。
  龙风冷冷地道:“哼,果然好大一条蚯蚓。”
  飞蚁战战兢兢地道:“三位大爷,小的只不过是一条没有用的蚯蚓,又何必脏了英雄的手呢,就饶小的这一次吧。”
  李日看了看那根柱子,冷笑道:“看不出你倒也会向人求饶的,只不过,如果刚才我不是闪得快,被这两把刀斩在身上,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只怕连话也说不出了,更不用说向你求饶了,且……”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飞蚁小心地用手扇了自己两记耳光,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
  石猛已经走了过来,当胸便给飞蚁一拳,道:“三弟,还与这狗杂种说个鸟呀,宰了就算了。”
  “可别,可别……”飞蚁连连摆手道:“大爷,你们可不能杀我呀。”
  “什么不能杀你?哼,难道还怕你变成鬼来吓唬我不成?就算变成鬼,就凭你那两下子,还能怎么样。”
  “是,是。”飞蚁朝石猛勉强笑着,可那脸却仍像未熟的苦瓜一样,又青又皱,道:“大爷自然不会怕的了,什么也吓不着大爷的,只是,大爷在这城里杀了像小的这样没什么鸟用的人,一来总会被县衙那些人找麻烦的,二来,更是脏了大爷你的手脚,让小的那比臭水沟里的水还要臭上好几万倍的血沾到身上,却也让大爷不好闻呀……”
  李日笑了笑,道:“能把自己说得这个样子的人,我倒还是第一次看到。”
  石猛道:“三弟,杀了他行了,管他个鸟。”
  “求求您了,大爷……”飞蚁竟然已哭腔噎噎的了。
  “真没鸟用。”石猛又朝飞蚁踹了一脚,道:“刚才的凶劲儿哪去了?”
  李日道:“要放你可以,但得依我一个条件。”
  飞蚁喜出望外,急急道:“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小的都一定照办。”
  石猛看着李日,道:“三弟,你真的就放了他呀?”
  李日道:“他说得也有道理,这是在城里,杀了他那官府定会找麻烦,虽然也不必怕他们,但总是……”
  “可……他娘的,这便宜了他,他却还会到处欺负人的。”
  “我自有办法。”李日说着伸手在怀里掏了一会,便摸出一颗黑溜溜的丹丸来,然后将飞蚁稍微转了过来,道:“只要你将他吞了下去,我就可以饶过你。”
  飞蚁看了看那丹丸,又看了看李日,栗栗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但李日却不管那么多,就在飞蚁张口说话的当儿,已就势儿塞进了了他的嘴里,然后也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掌便拍在他的颈上,那丹丸便已碌碌的滑了进去,待飞蚁反应过来,早已来不及了。
  飞蚁一脸惊白,急忙用手去扣咽喉,但除了被噎得咳嗽几下外,已是于事无补的了。
  飞蚁仍在掏着扣着,慢慢地却已离了李日的掌握,这才突转过身来,瞪起双眼盯着李日,狠声道:“臭小子,识相的赶快将解药交出来,本大爷可以让你们平安离开,否则……”
  石猛听得,握拳便要冲将过来,却给李日拉了回来,虽然也不多挣扎,但那气儿却怎也顺不下来。
  李日环视了一下飞蚁的群手下,这才冲飞蚁微笑道:“就凭你还有那大帮饭桶,就想从我手中取得解药,也太不自量力了吧?难道你就不怕毒发?”
  飞蚁道:“哼,横竖是个死字,多少也得找个作垫背的,废话不要多说,识相的快将解药交出来!上!”飞蚁就要挥手命令群大汉再次攻上。
  “慢着。”李日慢缓缓地道:“你可知道你刚才吞下去的是什么?”
  “什么?不就是毒药吗?大爷我就是要在毒发前将你碎尸万断!”
  “不错,毒药倒是毒药,但这种毒药却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你用不着在拖延时间,再不将解药交出来,大爷可就不客气了!”
  李日却不再理会他,倒是掉头对石猛道:“二哥,你听过‘自犬水干绞脑丸’吗?”
  石猛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什么鸟东西?没听说过,好看还是好吃的?”
  “那我告诉你,要是以后遇上了,可千万要小心,切不可沾上,要不……”
  “那会怎样?”
  “那‘自犬水干绞脑丸’据说是采自西域深山中的七种毒草和九种毒虫加以炼制出来的,在服下去的半年内,没有任何反应,但一旦在半年内得不到解药,那些毒就开始发作,但又不是一下子就要了你的性命,而是从肚子里开始,慢慢地往脑子里痛去,越到后来就越让人受不了,特别是到了脑里时,就像……就像有一百只老鼠另加一百只猫在里面一样……你知道这会怎么样?”
  “哦,那一百只猫就到处追着抓那一百只老鼠……”
  “不错,那一百只老鼠也不会乖乖的凭那一百只猫咬吞了去的,它们也会拼命跑拼命挣扎,那你说这样子好玩吗?如果是在脑子里……”
  李日的话还未说完,那飞蚁的脸已经惨白惨白的了,在那闪烁跳跃的火光的映照下,还隐隐透发着白光!
  李日仍然微笑着,只是瞥了飞蚁一眼,那飞蚁却好像已感觉到肚内脑里到处都绞痛绞痛的了,双膝一软。竟就“啊”的一声跪到地上去了,那一声却是他喊出来的。
  龙风道:“哼,真是条连骨儿也没有的蚯蚓。”
  李日慢慢地靠近飞蚁,笑道:“我长这么大,可从没人给我下跪过,想不到第一个给我下跪的人却竟是想要我性命的人。哈哈哈。”
  飞蚁颤颤抖抖地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大爷,小的可是上有八十老娘、下有三岁小孩呀,小的死了活该,可好心的大爷、救苦救难的大爷,你就当可怜可怜小的老娘和小孩吧……”
  石猛朝飞蚁就是一脚,把他踢出了几尺,道:“你还想拿这种话来骗我,当我是三岁小子呀?”
  飞蚁又爬了过来,道:“大爷,小的说的可都是实话呀,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大爷呀,小的知道,谁也骗不了大爷的,大爷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小的怎敢骗大爷呢……”
  李日道:“看你说的,倒像是真的了。”
  “是真的,真的……”
  石猛道:“三弟,你真的相信这狗杂种说的话?”
  李日道:“不管他,只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便杀了他吧。只教训教训他就是了。”
  飞蚁听得,倒是松了口气,这才顾得上擦擦头脸上的汗水,竟朝李日叩头道:“大爷真是佛祖下凡、观音降生呀,大爷……”
  李日不待他说完,便道:“你也不用说这么多废话,其实谁都知道你的心里早就想将我生吞活剥的了,不过,我虽然答应将解药给你,但不是现在。”
  “啊……”飞蚁木然地望着李日。
  “六个月后的今天,我再将解药给你。我得看看,你这半年内还干不干这些欺负人的事,只要我还听说到有、哪怕只有一件,那你就准备后事去吧。”
  “这……”
  石猛道:“我三弟说了,你还这什么这的,不宰了你已算便宜的了,还不快滚!”
  飞蚁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李日,道:“可是……可是……如果大爷忘记了……”
  “我三弟说过的,怎会忘得了的!”石猛又一脚将飞蚁踢开了去,见得李日和龙风已经转身而去,便也忙赶了过去。
  群大汉见得李日三人已走,这才急忙跑过来将飞蚁扶了起来。
  飞蚁也顾不得其他,只冲李日大声叫道:“大爷,你可记得六月后的今天呀……”
  
  石猛赶上了李日,急问道:“三弟,你什么时候藏有那宝贝的?也不说与我知道,真不够哥们!”
  李日和龙风听得,顿笑了起来。
  李日笑道:“二哥,我哪有什么宝贝的,那种药丸,只怕二哥你比我还要多不知多少倍儿呢。”
  “我……”
  李日看着摸不着头脑的石猛,笑道:“那是臭汗。”
  “哦……”石猛摸着头呵呵笑了起来,道:“原来是那玩意,我还以为……我就知道三弟你有好玩的东西不会瞒着我的。”
  李日听得,忽像被什么叮了一口似的,好一阵,才慢慢地舒了口气,不再多说,只管往前去。
  
  张府。
  大厅。
  虽然大厅内灯光灿烂,将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但并不是所有都是明亮的。司徒一抓就正是这样,明晃晃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但他的脸仍然是阴沉一片。
  因为他忽然得到消息,本是投宿在北街靠城门的“悦来”客栈的李日三人竟然已经下落不明了!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阴暗的。正慢慢地品着茶的张飞狐就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司徒一抓坐不住了,因为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李日他们的点滴消息!
  张飞狐看着若起仍坐的司徒一抓,道:“司徒总捕,你真的敢肯定李日他们就是你所要找的飞鹰大盗?”
  司徒一抓道:“虽然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我相信我的感觉,绝对不会错的!”
  “但依在下今天所观察,他们却并不像贪婪的盗贼,他们对那翡翠璧好像没有什么另样的企图,只是赞赏而已。”
  “这也许就正可以说明他们的不比一般。”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算他们就是所谓的飞鹰大盗,只怕他们也不会对那翡翠璧下手的,那……”
  司徒一抓不再言语了,这也正是他所担忧的,虽然他在心里已经一百个肯定李日他们就是他苦苦追寻的飞鹰大盗,但他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宣告对他们的逮捕,所以,他一直就在寻找,寻找计策,寻找李日他们的破绽,寻找足可将李日他们抓拿的罪证。
  但他也明白,他这次是遇到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厉害的对手了,所以,他才那么担心李日的踪影下落,害怕李日真会不翼而飞,再也追寻不着!所以,虽然他还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但也必须采取行动了!而当他听得王强说的小丽给李日送鸡蛋的事时,他就想有了计划,当然,他也觉得这个计划不好,但他也只有一试了。
  所以,就有了张飞豹逼婚一事,在他看来,李日与小丽的关系定非一般的,如果李日真要离开清河,那么,他定会到小丽家一趟的……
  所以,也又有了张府搬宝的一幕,这也是他与张府合作的结果,因为,当李日得知张飞豹逼婚一事后,定不会置之不理的,那么,他们就会赶到张府来……
  但现在,李日他们好像对那些宝物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兴趣来,而且,竟连他们的踪影也已经消失在他的掌握中了,他不知道李日他们到底在想着什么。
  好一阵,司徒一抓才道:“我认为他们今晚会来偷那翡翠璧的。”
  张飞狐道:“也许吧,但这计划似乎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如果他们不是贪得无厌的笨蛋的话。虽然龙风和石猛愚蠢得可怜,但李日怎么看也不会比我你笨多少的,我想李日不那么容易上当。”
  “不错,不管他是不是我所遇到的那飞鹰,李日的确都不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但……但我认为,我们的计划没有破绽,这就是我们能够成功的地方。”
  “那你准备怎样对付他们?”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除了贵府内例行守卫的人手外,跟随我从京里下来的刑部四大高手都已赶来了,再从县里抽调一队弓箭手来……我想,只要他们踏进这里一步,就是长出两只翅膀来也是飞了出去的!”
  “可现在李日他们在哪里我们都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够断定他们今晚一定会来呢?”
  ……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进入到客栈――名曰“城北”的客栈的卧房里了。
  这里仍然是城北,距城门也并不太远。只要站在向北开的窗口边,城北门便可一览无遗!
  他们是刚从悦来客栈中偷偷过来的。
  石猛道:“三弟,怎么好好的总要换地方呀?”
  李日却已躺到床上去了,他并没有回答石猛,他仍然在想着刚才的事……
  当他们跨进“悦来”客栈的时候,他忽然又看到了他的师父恍惚的身影,于是便忙随口找了个借口,紧跟了出来。
  很快,他就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找到了正等着他的他的师父――黑袍人!
  还未等他问候,黑袍人已经说话了,但那声音却冰冷得似乎是放在万年冰窖里冰镇了千年之久一般:“你们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李日不敢抬头,但他仍然感觉到黑袍人的眼光是何等的尖利,但与他说的话不同的是,那又是刺热的,李日已经感觉到背后在直冒热汗了,仿佛正给人尽力地搓擦着辣椒水一般!
  黑袍人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日儿,你可是忘了师父开始时跟你说过的话了?”
  “弟子不敢,弟子从不敢将师父的片言只语忘记的,无论师父说过什么话,弟子都会紧记在心的。”李日虽口里说着话,可仍然不敢抬起头来。
  “嗯。”黑袍人轻轻拍了拍李日的肩膀,道:“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的。”
  “是。请师父教诲。”
  “那你可还记得当初为师要你到这里来时说的话?”
  “弟子记得,师父说,要将事情闹大,将刑部总捕司徒一抓引到这里来。”
  “不错,现在他已经来了,但并不是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李日稍微抬头看着黑袍人,缓慢地道:“弟子不解……”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但现在不必过问太多,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只要按师父说的去做就是了。”
  “是。”李日又低下头来。
  黑袍人久久地看着李日,道:“日儿,你是不是认为师父在利用你?”
  “弟子从没这样想过,弟子只是不知该为师父做些什么。”
  黑袍人想了想,才道:“师父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也知道有些事是委屈了你,但师父也身不由己啊。……不过,当我们的事情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们就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李日一惊,想问可又不敢,只好静静地看着黑袍人。
  好一会,黑袍人又道:“今天你们到张府里去了,是吗?”
  “是的,师父……”
  “都看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看到什么,就……”
  “他们在搬一些贵重的东西是吗?还有一块据说是张玉五十大寿时皇上赏赐给他的寿礼,是吗?”
  “是的,但……”
  “嗯。”黑袍人微微地点点头,道:“好的,日儿,那你们今天夜里就……”黑袍人说着作了个抓取的手势。
  “师父……”
  “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要在今天夜里去将那块翡翠璧偷到手就行了。”
  “可……”
  “你害怕了?”黑袍人一下子又变得阴森起来了。
  “就算是皇宫弟子也没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个张府,只是,弟子已经去光顾过一回了……”
  “哈哈哈。想不到你倒还有这一套……”黑袍人倒笑了起来,忽然又将脸一敛,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今晚就行动。”而未等话完全说完,便已经纵身跃上了房顶,几下闪烁,便已不见影踪。
  ……
  “三弟。你怎么啦?”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声叫了起来。
  李日这才回过神来,却见得是石猛已经靠了过来。
  李日仍然躺着,却冲石猛摇了摇头。
  龙风也冲李日看过来,看了好一阵,待确定李日没什么时,才又躺到床上去。
  李日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道:“大哥,二哥,你们说张府的那块翡翠璧值多少钱呢?”
  石猛想了想,道:“应值好几万银子吧。”
  龙风仍然躺着,却已斜眼看了过来,那眼光却很是奇怪,仿佛对李日的话很不明白似的。
  李日竟然不敢去接触龙风的眼光,却仍道:“那的确是个好东西,那是皇上赏赐的不说,就单它那五十颗夜明珠和那翡翠,就足以抵好几万银子了,这样的东西……”
  石猛道:“三弟,那我们今晚就去将它偷回来。”
  龙风一下子坐了起来,道:“不可!”
  李日轻轻咬了咬嘴唇,但既没看龙风也没说话,倒是石猛却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他家与你有亲呀?”
  龙风道:“虽然张府的东西都是不义之财,但我们已经……这回再去,给江湖上的朋友听得了,以后……”
  “这……”石猛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李日想了想,道:“别的人家也许不应再去的了,但张府却是富可敌国的,区区几万银子,也只不过是个小指头头儿而已。而且,我觉得,江湖上的朋友也不会耻笑我们的,因为张府不比别家,他家虽然比不得皇宫那么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但那打手也远比县衙里的多,所以,我们胆敢再次去盗取,而且是皇上亲赐的宝贝,这只能说明我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对对对,三弟说得没错,那今晚我们就动手吧,明天也要离开了,好好的干他一回,再找到张飞豹那狗杂种,狠狠教训他一顿,那才叫痛快。”石猛已经在摩拳擦掌的了。
  龙风看着李日和石猛,终于还是点头了。
  石猛高兴地叫道:“三弟,那我们什么时候……”
  李日却没有丝毫兴奋的样子,有的反而只是内疚不安。好多好多的事他不能对他的两个兄弟说,只能一个人闷抑在心内,然而这些事却又并不只是他自个儿的,而是与他们都有着密切关联的。可那些与他们有性命关联的事,就是他,就是他也知道得并不多,这叫他又从哪里说起……
  有时,他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木偶,一切的行为都是出于别人的安排――当他面对他的师父的时候;而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偷了别人宝贵的东西的小偷,而失主就在他面前、且还与他交情不薄――当他与龙风石猛在一块儿的时候!
  李日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先睡一觉吧,到该出发的时候,我叫你们。”
  
  夜,没有月,却有稀疏的星点,犹如不眠人的愁眼,虽然已呈倦意,却仍然在挣扎着地闪烁个不停。
  星星不眠,人也不眠。
  不眠人在墙头。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出现在张府后院的高墙头上了,自然,他们是一袭黑色,连头脸也用黑布包掩起来的了。
  张府里已不见了白天的繁闹,除了还有几次昏暗的灯火外,也是黑暗寂静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李日却没有动,龙风和石猛也就没有动。
  但趴伏得久了,石猛却耐不住了,道:“三弟,我们下去吧,在这里都趴这么久了,都快成四脚爬的王八了。”
  李日道:“二哥,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就去把他那个什么鸟翡翠璧拿过来不就行了么?”
  “二哥……”李日想了想,道:“二哥,你知道他们把那东西放哪吗?你又知道这一跳下去的地方是什么吗?”
  “那张飞狐小子不是说放在什么聚宝楼吗?大概就是上回的那间鸟房子吧,离这里好像并不远。至于这下面是什么,这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不就是大块空地吗?除了一些树外,什么也没有呀。虽然是夜里,可下面还是看得清的呀。”
  “不错,我们的下面是一大块空地,但再进去呢?”
  “唉,三弟,你怎么变得这等样子了,怕狼怕虎的,就算是有狼有虎,难道我们兄弟还真怕它不成?”
  “狼虎倒是没有,但张府的打手,我想却定不会少的。”
  “就那些兔崽仔?”
  “还是小心点好的,二哥。白天里张飞狐不是说了要多派人手看守的吗?可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你是想他们都埋伏起来了?”
  “嗯。”
  “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就凭他们,能耍出什么鸟玩意来?”
  “不,如果他们真的是有埋伏的话,我想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很可能这是一个圈套,而且,为什么他们会布下埋伏?他们本只应是想防盗而已,而且他们又怎会知道我们会来呢?……这也许会跟司徒一抓有关。”
  龙风道:“哼,他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他去呢。二弟,我们这就下去。”龙风还未说完,便已翻身跳了下去,却如一团黑烟一般,既轻而快,又无声无息。
  李日已来不及阻止了,只好也滑了下去,石猛于是便也跃了下来。
  龙风下得来,便也不等李日他们,只辨了辨方位,便烟一般的朝前窜去,几个晃动,人已远去了。
  李日见得,心里虽急,但又不能出声叫唤,只好与石猛紧跟上去。穿过这块空地,便是一排房子,好像是下人的卧房,但现在却似乎已废置了,什么声息也没有。再过去些,就已进入张府的内院了,这里虽是张府内眷住处,但现在也是一片阴暗。而在其右侧,倒又有一幢透着微弱的灯光的高楼,而那,李日还记得,正是上次偷盗的地方,也就应是张飞狐所说的聚宝楼了。而在聚宝楼的四周,百余步内除了寥寥几棵树木外,再也没一间房屋了。
  虽然从楼内有灯光透出,但龙风却似乎并不在意,并没有停留便直飞掠了过去,如飞燕一般轻轻地落在那楼顶上,这才俯伏下身来,跟着便小心而轻慢地揭开一块瓦片,探眼往里看:
  灯光摇曳,鼻息沉沉,梦呓声声。七八名张府打手抱刀而眠,虽然或依墙靠柱或伏案横地,但个个都却正睡得好。而在他们周边,却是一架架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的架子,还有一个个黑沉沉的大木箱。
  龙风将身一伏,跟着便轻而快地滑落到屋檐沿边,然而一个翻转,双手已经牢牢抓住了檐下横木,跟着便如猫般缩了进去,却正好是在窗口上面,于是又伸手抓住窗木,弄了弄,那窗叶便消无声息地开了,这才将头伸进去,然后整人便有如大蛇一般滑进去并沿着墙壁滑到地上来,而那些打手却仍在做着春秋大梦,丝毫也没有发觉到已经大祸临头了!
  只见得龙风身影闪动,那群正睡得好的打手便已全被他点了穴位了,就算是震天惊雷也休想让他们惊醒过来了。
  龙风这才又仔细打量起里面来,却见得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那些摆放在木架上的奇珍异宝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阴暗色,但他寻遍了所有架子,也没有找到日里所见的块翡翠璧,于是他便伸手去开那些箱子……
  “大哥……”一声急叫。
  “啊……”一声短暂而低沉的痛叫声。
  叫喊的是李日,痛叫的是龙风!
  就在龙风打开箱盖的当儿,李日和石猛也进得来了,虽然李日想叫住龙风,但已来不及了。
  箱盖很容易就被揭开,也就在箱盖被掀起的时候,就从箱子里射出了闪闪的银光!
  龙风匆忙之间急闪,虽然他的一个跳跃已离那箱子足有三步之远,然而那银光的覆盖面却出人意料的广阔,好像是安放暗器的人将开箱人每一个可能的退路都已经计算在内了,所以,龙风还是中招了……
  那银光从箱子里激射出来,将龙风的上半身全都笼罩在打击范围内,虽然龙风反应还算迅速,但他的头脸仍没能脱离打击面,所以,匆急之下,龙风只能用双手去挡遮了,所以,他的头脸虽然没有受伤,可双手却已不知中了多少暗器了!
  双手的麻痛酸痒更使得本已气愤攻心的龙风失却了一切的沉稳,顿时拳打脚踢,犹如一头被挑起性子的公牛一般,将屋子里的东西撞打得一塌糊涂,然而,很快他就知错了。
  因为每当他打掉一件东西的同时,都有一些银光激射出来,于是,他又多了几处麻痛的地方了,更甚的是,他的双手,每随着每一下的挥动和每一份力气的使用,那痛麻感就越加重一分!
  终于,龙风停了下来了,这才发现,他的双手竟密密麻麻的钉落了银晃晃的似绣花针却又更小更短的银针,而针的周边都还腥红腥红的!
  李日低叹道:“我们上当了。”
  石猛道:“我们去找他娘的狗杂种拼了,要是他们不把解药拿出来,定……”
  李日把龙风扶坐了下来,道:“大哥,你感觉怎样?都是我害的你……”
  龙风把头一昂,道:“哼,就凭这点小孩的玩意,只怕阎罗王还不会答应收留我的。”
  李日想了一会,道:“二哥,你就好好照看着大哥,可千万别给人再伤着了,而且,这药看来也不比一般,只怕是越使劲发作就越快,大哥,你就小心些,非迫不得已,千万别与人纠缠,想法子尽快脱身。”
  石猛道:“那三弟你……”
  “现在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虚实,所以,我先出去,把他们的主力吸引过去,你们再找机会脱身。我摆脱他们后,再到张府里找找,看能否找到解药……二哥,大哥就靠你照顾了……”
  “你放心,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大哥有事的。”
  龙风嘴动了动,但没说出话来。
  李日又深深看了龙风与石猛一会,然后伸出手来,龙风与石猛也便伸出手来与他的搭在一起,三只手便用力地紧握在一起。
  好一阵,三人才将手收回,李日道:“那我先出去,大哥二哥,你们就看机会再出去,我们还在客栈里会合……”
  “咚咚咚……”还未等李日把话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紧促的锣鼓声,而且越来越烈,越来越近,跟着便又听得一片的鼎沸喧哗声,似乎有千军万马包围过来一般……
  
 
八 剑作龙啸还出海

章节简介:
  八剑作龙啸还出海 却说那锣鼓声和喧哗声越响越烈、越响越近,且四面八方的涌来,看似已是将聚宝楼团团围住了。 李日于是便不再急于出去了,只是将门稍稍开了道缝隙,探眼往外看去,却见得外面竟…


  八剑作龙啸还出海
  
  却说那锣鼓声和喧哗声越响越烈、越响越近,且四面八方的涌来,看似已是将聚宝楼团团围住了。
  李日于是便不再急于出去了,只是将门稍稍开了道缝隙,探眼往外看去,却见得外面竟已是火光冲天、亮彻一片的了。
  石猛也探头看见,顿喊道:“狗杂种们可真他娘的来得不少,三弟,我们一起冲出去,看他娘的又能拿我们怎样!”
  李日止住石猛,道:“二哥,你不要急。你还是好好照顾好大哥。”
  “……可外面……”
  “不,那些都只是吓唬人的,你看那些火把都是不动的,而且还都很矮,不像是由人拿着的,也许他们的用意只是想不让我们逃出去,所以才在四周都安上这么多火把,这样一来,无论我们从哪一边出去,就都难免会被他们发现了,而只要我们一出现,只怕就会有无数的利箭暗器射过来,将我们射成大刺猬。”
  “那……那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你呆在这里。”李日说着,将门又掩上,却将楼内的灯全都集中起来,却又将别的都吹熄灭,只剩下一盏,然后又将一些木架“劈哩叭啦”的拆开来并弄作十来根尺把长的木棒,再将那些挂着的帷幔撕下来,却又将那些熄灭的灯的灯油倒到那帷幔上,这才用帷幔将那些木棒包捆起来。
  石猛道:“三弟,你这是干什么?外面有那么多的火把你还嫌不够呀,还要做?”
  李日没有把手脚停下,道:“等会儿你与大哥就将这些火把都点着了,然后便用力往那些火把堆那边抛去,尽可能抛得远些。”
  “为什么?”
  李日不再回答,却又将那些假的珍宝搬了好些过来堆放在门口边,跟着却又三下二下的便将一扇门硬拆了下来,这才操起一件大件些的假珍宝,却又撕下一大块帷幔,然后将帷幔的一角系在假珍宝上,于是便闪到门口边,跟着便将那假珍宝往外抛去。
  那假珍宝飞了出去,而后面拖着的帷幔也飘扬起来,虽然外面火光耀眼,但那假珍宝的速度虽然并不是很快,可乍一看,倒像是一个人掠了出去一般……
  石猛这回没有再问李日,因为他也已经看出李日的用意了。
  火光闪耀,飞矢如雨。
  火光中闪烁着寒光的利箭越过热烈的火把阵,准确无误地射在那假珍宝及那幅帷幔上面,很快就将假珍宝射掉了下来,与此同时,便听得一阵似乎是庆贺的高呼声,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了,除了风吹火烈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龙风道:“想来张府的兔崽仔只怕都全围上来了,三弟……”
  李日道:“包围上来的人的确不少,但从那射箭的力度看,真正的高手却不多,所以,只要我能将那几个高手引开,大哥和二哥你们就可以安全离开了,那些普通的打手想来还应拦阻不了你们的。”
  石猛道:“可三弟你……”
  “不用担心,再多几个也还拿我没奈何的,至少脱身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现在我也大概能判断出他们包围的虚实所在,从射来的箭的多少来看,左右两侧人数最多,但却也是高手最少的地方,大哥二哥,你们可以从这两边突围。”
  “那你呢?”
  “我走正面,这里射来的箭最少,但也最为凌利,也是包围的主力所在。现在,我们可以采取行动了,二哥,待会儿的将这些东西全都掷出去后,你便将那些火把点燃尽力扔出去,尽可能扔得远些,这样我在冲出去时也就可看得清楚些。”
  李日不待石猛答应,便左右开弓,时快时慢地将堆在门口边的那堆假珍宝朝外面不同方向角度地抛出去,在先时,每抛出一件都会引来一阵箭雨,在扔了十来件之后,也许外围的人发现上当了,便不再射箭过来了。
  李日又抛了两件,见再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便操起两把火把点燃,用力朝正面扔去,跟着脚尖一挑,将那扇拆下来的门板挑起,然后右手一击,将那扇门击飞出去,同时人也紧跟着那扇门的后面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石猛与龙风也开始行动了――一个将那些火把点燃,一个便尽力往外抛出去……
  于是,一幕奇异而又壮观的景象便出现了:
  地面上是一排排正燃得烈的火把组成的火把阵,这些火光已足可将天地照得透彻明朗,但在这上空,却还有由一支支正熊熊燃烧的火把组成的长龙呼啸着飞掠而过,直扑火把阵外围,更让人惊叹的是,在这之间,还有东西飞掠其中,在上下火光的照耀下,很明显就可以辨认出那是一扇房门和一个黑衣人。
  先时,火把阵外围似乎有些意外,竟有了些微的骚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于是,便又有无数的利箭招呼过来了。
  紧跟在那扇门后面的黑衣人自然就是李日了,当利箭如雨地射过来时,他已经身处火把阵的中部了。如是一般情况,就是再多的箭射过来他自然都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却是不能着地的,因为直至他进入到火把阵时,他才发现,虽然他考虑已经很周到了,但还是未够全面,他远远没有意料到布置这个陷阱的人竟然会阴险如此――火把虽然是插在地上的,但那地面却竟然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禾草,且似乎还有着浓浓的油味儿!而只要他一不小心或把持不住摔掉下去,那火把便会将禾草引燃……
  然而,李日毕竟是李日,虽然这有出意料,但他却也没有就乱了手脚,就在那又密又多的利箭将射到时,李日双手一伸,已经将前面的那扇门抓住并将其竖立了起来,跟着双手轮转,那扇门便风车一般的翻转起来,顿便仿如一面巨型的盾牌一般,将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箭一一拦落了下去。
  虽然李日在忙碌着,可他的身形并没有半刻的停顿,而是仍然在飞速前进的,但这时,在他头顶上的火把已经过尽了,所以,火把阵外围的远处已是一片黑暗,而此时他已经身处火把阵边缘了。
  李日再一次将那扇门用力击飞出去,在此同时,他右手已经多出了一把剑。
  剑动,火溅!
  剑是向下划动的,每一下都将一把火把挑飞溅出去,直飞前方,于是,在李日的前面,又出现了一条飞窜舞动的火龙,这火龙也就为李日把前方照个通明清楚!
  于是,李日便看到了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就站在距火把阵十余步外的一幢房子前,而在他的两旁,却是一字排开的大群弓箭手,此时都正忙着上箭射击,然而,他们所射向李日的利箭却无一例外地落空了――不是射偏了就是给李日击落了。
  司徒一抓见得黑衣人已近,而群弓箭手又伤他不着,于是便大声叫道:“不要自乱了阵脚,其他人加强监视,那聚宝楼内还有他的同党……你们几个跟我对付这个……!”
  “总捕,让属下来将他擒住!”立于司徒一抓身旁的一褐衣中年人未等司徒一抓说完便已抢身而出,直望飞掠过来的李日迎去。
  那中年人虽然身材矮小,但用的武器却是一对大如盾牌的钹!
  “嘭!”两只巨钹的撞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将一切的声响都盖压了下去。
  但李日却并没有被这声响所影响,他没有停下来,仍然继续前进,但他的剑却已前击在飞在他前面的那扇门上,于是,那扇门便加快了速度,直望那持钹的中年人撞将过去。
  “来得好!”那中年人大喝了一声,跟着不慌不忙将双钹分开,也冲那扇门击过去。
  “嘭”!钹击在门上,门撞在钹上。于是,门碎!人退!
  当钹与门相撞时,那中年人才发觉自己竟是那么的愚蠢!因为他发现那虽然是一扇已破得不成样子的普普通通的木板门,但凝聚在那上面的力道,却完全不亚于一块千钧之铁!
  于是,相撞之下,虽然那木门已成碎木,但他却也被迫往后退去!
  然而,还未等他稳得住身,他就惊讶地发现,从那纷扬未散的碎木烟屑中,一把尖利的剑直刺而出,仿佛乌云中破空而出的那道电光,不仅其光刺目而让人心神俱惊,不知所措,无从回避!更因来势极急而具无穷威力,足可洞破天地,穿透宇宙!
  “快退!”随着一声急叫,一条人影也急窜而出,直朝李日击杀过来,却是司徒一抓!
  就在那中年人硬拼那扇门的时候,司徒一抓已经知道那中年人身处险境了,他与飞鹰交过手,深知飞鹰并非浪得虚名之徒,而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而他也知道,凭中年人那身手,虽可接下飞鹰这一击,但必定空门大露,而飞鹰又何等人也,只要有丝微的破绽让他抓到,他都不会有点滴错失,哪怕只是闪眨即逝的破绽!
  于是,司徒一抓出手了!
  李日本是想一击得手,这样也就可少一点麻烦,但由于司徒一抓的突然杀出,虽然他仍然可以一剑将那中年人击杀,但只怕要再回身应付司徒一抓,却已相当吃亏的了,而且,跟着司徒一抓攻到的还有三个褐衣人,而这三个人的武功似乎都不比一般!
  李日身形仍然没有改变,但他的想法却已变了。变化只在一刹那间!一刹那的工夫,却足已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于是,本是刺向那中年人咽喉的剑,却改而刺在那仍然张着不知所为的巨钹的边缘上。
  又受这一击,本还未完全稳住的那中年人,当下只得再次后退,然而,他所受到力道却不是从正面传过来的,而是来自侧旁,所以他的退却也不是正退的,而是侧向一旁的,而所退向的那边,却又正是司徒一抓攻击的来路,所以,司徒一抓的攻击只好稍稍收势了,而还未等他再展开攻击,李日已经又有所反应了。
  李日的剑却在钹边沿上一侧,于是,他的身形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本是正冲掠而来的,在经这一侧之后,竟借力将身形缓了下来并跟着人也竖立了起来,于是,跟着他的脚尖便已蹬到了钹上,也就借这一蹬之力,他再次高冲而起,飞燕一般越过群人头顶,望房屋那边落去。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司徒一抓反应毕竟不比一般,就在李日高冲掠去的当儿,他也已避开那中年人,转身也纵身而起,大喝一声,紧跟着追赶上去!
  李日虽然不想与司徒一抓纠缠,但却因为要将司徒一抓等人引开好让石猛与龙风脱身,当下也就没有急逃而去的打算,所以,他并不加速离去,反倒又稍慢了些,好让司徒一抓等人赶过来,于是,当他一只脚落到屋顶上时,司徒一抓也已经逼近身后。
  李日也不待身体立稳,回手便一剑朝司徒一抓刺去。
  现在司徒一抓已不同于上回了,上回是空手对敌,虽然并没让李日占去多大便宜,但到底也是不敢凭双肉掌与利剑强拼,这次因是有备而发,自然也就带上了他得力的武器!
  锤!司徒一抓所用的兵器竟然是一柄铁锤,锤大如人头,柄长足三尺!挥舞起来,风声凛凛,沉沉如许,每一下都有裂石断金之势!
  于是,当李日的剑刺过来时,就正好刺在那硕大的铁锤上,这一碰撞,竟使得李日的手和剑微微颤抖了起来,但他却还是借助了这一撞击的力道,又向前飞掠远去了许多。
  但司徒一抓却在往下掉落了。因为虽然这回他在兵器上倒是占了便宜,这一碰撞,他并没损伤分毫,可是由于他没有支撑着脚点,而是悬于半空,经这一碰撞,去势受阻,上不了屋顶,于是便往地面落去!
  “快追!他逃不了的!”司徒一抓气急喝道,而他虽然身处空中且在往下落,但好个司徒一抓,在这时倒显出了他不同凡响的武功来了,身未着地,他已倒翻转为脚上头下的了,他的大铁锤也就先于身体按到地上了,而在此同时,他的左手已一掌拍在垂直而立的锤柄上,于是,往下落的身体也就转而冲天而起,同时竟还能将大铁锤也携带上来,跟着身体再翻,又回复为头上脚下的直立之势,脚点屋檐,已上了房顶,再看前方,那四个褐衣人已经先后追了上去了,于是便也加速朝李日逃去方向紧追而去。
  这回李日倒没有故意慢下来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五个人是已经不会将他舍弃而回去对付龙风石猛他们的了,而且,从他们的身手来看,每人的武功都不比一般,就算他是尽力而走,也不会将他们抛下多远。
  很快,一行人便已经出了张府,李日也不辨方向,只一味望前面而走,遇房便上,见地便下,一路狂奔。
  前面,是一片空地,稀稀落落的种有几棵树,树有粗细,小如碗口,粗却足够一人合抱。
  在见到树木的时候,李日已经想到了一个对敌的办法了,于是,他便渐将速度慢了些,并朝一棵有人身之粗的树过去。
  李日是慢下来了,但与此相反的是,那追赶的人倒是追得更紧了,因而,他们与李日的距离也就越加拉近了……
  追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拿刀的褐衣人,就在李日到达那棵树旁的时候,他已追到了李日身后,只要将刀举起斩下,就可一刀劈在李日的脑袋上了,而此时的李日却似是气尽力竭一般,再也提不起力气来快走了,那褐衣人当下大喜过望,于是,举刀,劈下……
  “啊!”一声惨叫,人已仆地!
  惨叫的是那褐衣人,倒地的自然也是他了!
  刀已劈下,但目标却已消失!而还未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柄冰冷冷的利剑已经从他背后刺进,透胸而出!
  就在刀劈下的当儿,李日忽然伸手抓住了那棵树,于是,他那一直是前去的身体也在刹那之间改变方向,转而绕着树打了个转回来,于是也就在恰好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刀的同时,他已经反处身于那褐衣人身后,而那褐衣人一面还惊怔于李日的消失,一面又制止不住飞速前去的身形,基本就没有暇力回顾身后。
  而李日虽然打了个圈转回来,可速度竟又快了几分,手一伸,剑一送,褐衣人也只有惨叫的份儿了,但他的身体却倒是又踉跄撞出好一段路才倒下。
  话虽多,但时却短。李日虽然已一击得手,刺杀了一名褐衣人,可第二个褐衣人也已经攻到身后了。
  再转。李日再一次手抓那树,再次绕树而转。
  第二个褐衣人以为李日又故技重施,便紧急刹身,随手也朝身后回劈一剑。
  第三个紧追过来的正是那用双钹作武器的褐衣中年人,他见得李日又在绕树而作,也只当李日又是在重施故技,因而自认为机会来了,便想乘机与前面的同伴成前后夹攻之势,则李日即使是神仙下凡,也挡不了他们这一击的。于是,“嘭”的一声,将双钹一合,双手一扭,那合并起来的双钹便轮转了起来,虽是在黑暗中,但那淡黄的金光仍然显显耀眼,似乎在预告着这硬可碾裂磐石、柔可断毛的碾子将会让血肉之躯的李日血肉纷飞,并将用这些血肉的殷红来清洗它先时所经受的灰色耻辱!
  而他也加快了脚步,只想着早赶上前去……
  除了司徒一抓之外,别人都认为李日这回不死也伤了,然而,虽然司徒一抓已看出了李日的企图,可他却距那褐衣中年人足有好十几丈远,要再想赶来救授已是全无可能的了,甚至连出声警告也已来不及了。虽然他仍在紧急赶过来,但他也知道,他的作为只不过是在尽心而已,完全是徒劳的了,因为,在他还距那棵树还有好几丈远的时候,那褐衣中年人已经……。
  正当那褐衣中年人还在美滋滋地想着一击得手之后等待着他是什么嘉奖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把闪着白凉凉的寒光的长剑如蛇一般竟顺着他的双钹消无声息而又神速无比地滑刺过来。
  急分!双钹急忙左右分离,但就在他的双钹掰开,将利剑架离的时候,那剑竟又鬼影一般没了踪影,而这时他却因双钹的分离而使胸部出现了巨大的空门,于是他的喉口便被一剑洞穿而过……
  李日这回选择的目标已经不是紧随而来的第二个褐衣人了,而是第三个!
  因为他知道第二个跟上来的人自然会因第一个人的死而警觉,因而也就不会再让他轻易得手,但也正因为如此,第三个人却倒是会没有防备的,那么,他的攻击也就大有成功的可能!
  绕树而转,正好在转过来的当儿,第三个人也已经赶到,于是他的剑便出奇不意地刺了过去,但就在那中年人分钹招架的时候,他的剑已经收缩回来了,而这时他也正好与他碰着正面,剑再出,所以,那中年人便连惨叫声也没来得及发出便已将一切耻辱清洗了――据说人死便一了百了,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一切荣誉没有了,耻辱也可以清洗了!
  他至死也不明白,何以本已经被他扳到一旁的剑会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的当胸处,且洞穿他的喉口!
  这就是李日剑的秘密与神奇之所在!
  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没有人能够明白的神奇!
  那褐衣中年人虽然被洞穿喉咙,但却并没有栽倒在地,反而是在往后退去。
  使得他后退的当然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李日!
  李日一手扶持着那中年人不让他瘫倒,并一直推着他,将他迎向第四个追上来的褐衣人。
  第四个褐衣人并没有发现他前面的那人早已将命送给李日,虽然知道他身处险境,却也只当他是抵挡不住李日的攻击而连连后退而已,因而也就想着急赶上来相助……
  近了,还有二步之距,第四个褐衣人的剑已经随时准备着从任何方位刺向李日了。
  但现在他却竟然不知所措了!
  因为就在这时,李日已经一掌将那褐衣中年人击飞起来望他撞来,而他却不知是该避还是该接!
  但李日可以让他有思索的时间,李日的剑却绝不会给他考虑的机会!
  所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李日的剑已经紧随而至,穿过那褐衣中年人的胸部进而刺入他的胸膛!
  虽然李日二击连杀三人,虽然这时间也只在瞬眼之间,但他的反应快,别人的反应也不慢,特别是司徒一抓!
  现在,司徒一抓已经赶到了第四个褐衣人后面,那硕大的铁锤尽情地伸出泰山压顶般地朝李日的脑袋敲下来,而与此同时,第二个褐衣人也已经完全转身过来,而他的剑也已对准了李日的心后背电一般地刺过来。李日身处两大高手合围夹击之中,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更让人担忧的事是,李日那刺进两个褐衣人胸部的剑竟还没有时间抽出来!
  李日的剑已经来不及抽出以招架司徒一抓的铁锤了,但他也不能往后退!
  但李日却毕竟是为李日,在此危急时刻,他并没有慌乱。
  铁锤已砸到头顶上了,李日忽然双腿一跪,身往后倒,同时剑向上一挑,竟生硬地将两具庞大的尸身挑了起来,于是,司徒一抓的铁锤便毫不留情地砸在那褐衣人的脑袋上,顿时头碎骨裂、血浆交溅!
  也就在铁锤砸下的时候,李日的剑又已神奇地抽了出来,跟着李日便往旁一滚,避开了跌下来的两具尸体。而在滚动的同时,李日的剑又朝身后急剧刺去。
  剑,无情地刺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这个人就是转身回攻的第二个褐衣人!
  他的攻击几乎是与司徒一抓同时到达的,他也看出李日是不可能有时间抽出剑来招架司徒一抓的铁锤的,所以,他断定李日是只能闪避,他也计算到李日所有能够闪避的方位,包括跪下!但他却怎么也意料不到李日除了跪避之外还会将两具尸体挑起,还会向侧旁滚去,更没有想到李日的剑能在挑起尸体的同时从尸体上抽回来并给他一剑!
  所以,他除了计算着怎样将李日毙于剑下之外,什么也没有考虑了,包括李日的攻击!
  所以,当司徒一抓将那尸体砸爆并使之跌下之时,他的剑也就被那尸体挡阻了攻击方位!
  所以,他并没有伤着李日,反而是因为他基本就没有想到李日还有攻击的能力,更没有想到李日的攻击是从下往上而来的!
  于是,虽然他在发觉失误的时候已经想到要闪避,但还是给李日的剑刺在了腿上,但好在他反应还敏捷,所以,当剑刺进大腿的那一刻,他也已经在往后退了。
  李日一击得手,身却仍在翻滚,不一下便滚到一棵树下,当下双手往树上一抓,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并如灵猴一般快速顺树爬了上去,至半途时便双手双脚并蹬,飞身跃向不远的另一棵树,几个闪动后,人已离了树丛,不知所踪了。
  司徒一抓没有再追,他已经再鼓不起勇气和劲头去追赶了。
  因为这一战于他来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和损失!
  他的得力助手――刑部四大高手及他五人合攻对方一人竟还让对方全身而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更让他气馁的是,这号称刑部四大高手的四人还三死一伤!
  
  李日甩开了司徒一抓等人,因还担心着龙风和石猛,于是便又往张府走了一趟,却除了见得攻府内人声吵嚷、人杂乱跑之外,已经不再有打斗的迹象了,于是才往城北的客栈回。
  从窗口窜入,却发现里面竟空空如也,龙风和石猛并没有回来,不由得心急如焚,可才要再次窜出,便见得石猛从窗口爬了进来。
  石猛一见李日,也来不及说什么,竟就抱住李日号嚎起来。
  李日本只见得石猛而没有看到龙风,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他所不愿的事了,但他虽然心急如火,却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抱着石猛让他哭号了一阵,才道:“二哥,大哥他……”
  “三弟……”石猛才说得二个字,便又止不住号嚎起来了。
  “二哥,快别哭了,让别人听了就不好了。”
  好一阵,石猛才终于稳住了气,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在李日冲出去后不久,也便开始行动了,但他们是从左侧突围的。
  龙风和石猛每人也都操了半扇门作为掩护,所以,那些箭虽又密又急,却也并不能伤得他们分毫,倒是那火把阵却让他们伤脑筋,不过很快龙风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龙风将那半扇门朝地面侧放,使之成了一把巨铲,跟着便全力向前推铲过去,而石猛则在一旁保护,很快他们便也突破了火把阵,但跟着而来的,却不再那么容易对付了!
  虽然围上来的不过是一大群官兵和张府的守卫打手,但人多势众,一时之间倒也冲不出去,更让石猛担忧的是,龙风似乎已因毒发而渐呈不支,虽然他表面看上去仍是那么的高傲,不将围攻的群人放在心上,可石猛还是看得出他的脸色已是阴黑阴黑的了,而他的行动似乎也没有那么灵敏利索了。
  先时,石猛还可以与龙风并肩而战,因而也还可给予他援手,但由于不断有官兵及张府打手赶来,虽然大多都是只有几分蛮力的大汉,可其中也有不少好手,如是单打独斗或只这些人,石猛倒也不放在心上,可他一面得小心那些蛮汉,一面又得照看着龙风,因而,好几次差点儿就伤在枪刀下了。
  龙风也看出了他的险境,便冲他大叫道:“二弟,不要管我,先把他们打发了再说。”
  石猛想想也是,只好把群人打发了杀开一条路来才有可能与龙风冲出去,于是,便对龙风道:“大哥,我往前冲,你跟在我后面。”
  混乱中,石猛似乎是听到了龙风的回应,于是便如一头被挑起性子的犀牛一般不要命地往前冲去,围攻的人众竟阻挡不住石猛的冲击,很快就给他冲到外围,然而,等他转头准备招呼龙风的时候,却发现龙风并没有跟上来,而且也没有被困于重围之中不得脱身,似乎也已突围而去了。
  也不待他细看,那群官兵和张府的打手又叫嚷着朝他围追过来,他因为记惦着龙风,也就不再恋战,速速就跑,摆脱了群人的追捕后便又潜回张府去。
  但这时张府里的打斗已经全都平息了,虽然张府内还是乱糟糟的,好像还被人狠狠放了一把火,将后院好长的一排房子烧得一塌糊涂,大队大队的人正忙着提水救火,所以也没有人再注意到他,但他却也没有找到龙风,所以也就想龙风也许是已经脱困并回来了。
  于是,他便也回了来,然而,他除了看到李日外,却没发现龙风,所以,一急之下便抱住李日哭号了起来。
  石猛道:“三弟,都是我没用……”
  李日道:“二哥,这怎么能怪你呢?要不是我……唉。”
  “三弟,我们快去救大哥吧!”
  李日低头沉思着。
  “三弟,你还在想什么鸟呢?大哥都……”
  李日道:“我想大哥应还没有落到他们的手上。”
  “什么……”石猛疑惑地望着李日。
  “二哥,你不是也回过一次张府吗?如果他们抓到了大哥,我们至少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可……”
  “不要担心,也许大哥是走错了路,所以现在才没有回得到而已,我们先等等,就算大哥真的有不测,我们也得先打听到他们把他困在哪里才能行动,如果没有目的的找,一来很难找到,二来也更容易被人发现,弄不好又上他们的当。”
  “那……可我真害怕……”
  
  李日二人一直守望着那敞开的窗口,可一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变白变亮,他们都没有等到龙风的出现。
  “不行!”石猛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到县衙里去,他们一定是将大哥关在大牢里的!”
  “二哥。”李日急拉住石猛,道:“千万不要冲动。”
  “三弟,大哥……到现在都……都……大哥这么大的人了,又怎么会迷路回不来的呢,你不用哄我了,都是你怕死,怕那什么鸟司徒一抓……”
  李日没再回答,反而望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一样,看得煞是出神。
  石猛见李日没有理他,于是才要赌气外去,却还未跨步,便已被李日一把拉了过来。
  李日道:“二哥,你看。”
  石猛顺李日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得是县城北门,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便道:“三弟,我都快急疯了,你却倒……”
  李日道:“难道你没有看出什么来吗?”
  “这能看出什么鸟来?”
  李日笑道:“这当然看不出什么鸟,因为这里根本就不会有鸟。”
  “那你还在看……”
  “因为我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大哥。”李日故意将话说得特别的慢。
  “大哥?”石猛顿时兴奋得把眼睛睁得满脸只剩两个眼眶了,可是,他从城门那边一直看到北街尽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连龙风的影子也没找着半分,于是又冲李日嗔道:“三弟,这时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都快要给你气死了。”
  “二哥,你看城门有什么特别的吗?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鸟,有什么特别不同的?”
  “这就对了,因为这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可以肯定,大哥并没有落到他们的手上,但至于大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也许是因为大哥中了毒,所以一进还回不来而已。”
  “你怎么知道?”
  “二哥,你想一想,如果大哥被司徒一抓他们抓住了,那他们不是就知道我们就是他们要找的飞鹰大盗了吗?那么,他们还肯会眼看着我们从里逃去?”
  “那当然不会,可这……”
  “那么,他们就会连夜在城里搜捕,但昨夜却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算他们不全城大搜,却也应在城门这些可进出清河城的地方搜查进出的行人吧,可是现在看来,这城北门却什么动作也没有。从我们这里看去,整个北门都可看在眼下,那样子也不像是埋有伏兵。所以,他们还没有清楚谁是飞鹰大盗,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也可以肯定大哥并没有……”
  “那大哥他又……”
  “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哥,虽然大哥还没有落在他们的手中,但中的毒只怕也有危险。”
  “我们快走吧。”
  “那我们到哪里找去呢?”
  “这……反正大哥既还没有被他们抓去,那就一定不在张府和县衙大牢中,可他到底会在哪呢?”石猛低头想着,可他却想不出龙风会在哪里。只好又看着李日,道:“大哥会在哪呢?”
  李日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现在可以到一个地方去。”
  “哪里?”
  “张府!”
  “张府?”
  
  张府。
  大厅。
  虽然经历昨夜的折腾,但张飞狐却并没有呈现倦态,他似乎也没有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歪在太师椅上的他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那么好,至少司徒一抓就不是那样。
  司徒一抓虽然也是坐在椅子上,可谁也看得出,他显得很是沮丧。因为昨晚那一战,使他几乎对自己失掉了信心,他甚至认为,如果飞鹰大盗不是赶着离去,而是再转过来朝他刺出一剑,他都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能挥动铁锤去招架!
  张飞狐懒洋洋地饮着茶,道:“司徒总捕,虽然这次失手了,但只要他还出现,还怕没有机会抓到他吗?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必为一时的失手耿耿于怀呢?”
  司徒一抓看看张飞狐,没有说话,只长长地抽了口气,转而又低下头去。
  张飞狐却一直都在看着司徒一抓,慢悠悠地道:“司徒总捕,既然你已经确认李日他们就是飞鹰大盗了,为何不就派人将他们抓起来呢?”
  司徒一抓摇摇头,道:“虽然我已经认定他们就是飞鹰大盗,可是苦于没有证据。我司徒一抓又岂能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将人拘押?岂不是让人笑话。”
  “司徒总捕不愧为司徒总捕,但下一步总捕有什么计划?”
  司徒一抓摇摇头,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因为自昨晚一战,他的自信心已经被飞鹰无情地刺破,情绪低落不定的他,又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这是他的无奈也是他的耻辱,一直到昨晚,他可都还不曾知道什么叫做失落什么叫做垂头丧气,可现在……
  虽然他也在告诫自己,不要泄气,不要将昨晚的失败看得那么严重,更不要让它影响自己的情绪,可他却什么也做不到!昨晚的一幕幕已经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笼罩在里面,任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张飞狐看着拼命地搓按着额头的司徒一抓,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但不知行不行,而且,只怕也已晚了些。”
  “快说。”司徒一抓的双眼顿亮了起来,射出火一般的光芒。
  “其实,李日他们也并没有清楚总捕是否掌握到确凿的证据,那么我们就可以来个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对,我们就当作是已经掌握了一切证据的样子,充足底气,在全城范围内大肆搜捕他们,这样他们如果真的是飞鹰大盗,必定会采取行动,那么,我们就可以从中找到破绽,找到证据了……”张飞狐微笑看着司徒一抓。
  “对!”司徒一抓一拍脑袋,高兴叫道:“想不到三爷还有这等智慧,我真早该向三爷讨教了。”
  “但只怕现在已经晚了。飞鹰大盗聪明过人,必已从昨晚的中伏上当中猜想到我们已经怀疑上了他们,说不定已经连夜出城去了。”
  “从昨晚的情形来看,他们中必定有一人是受了伤的,那么他们在没有弄到解药之前,就算是要离开,也不会走很远的,我们速派人四面追赶,同时在城内全面搜查,并封锁城门,一定可以将他们找出来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司徒一抓站起来正要外去,却见得一张家打手从外面进来,向张飞狐施礼道:“禀三爷,李日和石猛求见。”
  “什么?!”司徒一抓好像是听到大白天闹市里出现老虎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日?”张飞狐也怔了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快请。”
  那打手应声出去了,张飞狐才对司徒一抓道:“他们并没有走,反而到这里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们真的不是飞鹰大盗?”
  “他们也许是来探虚实的,我们也正好看看他们到底怎样。”
  二人正说着,不一时,刚才那打手便已将李日和石猛引了进来,张飞狐忙笑道:“想不到还能见到李兄,可真是喜出望外啊。”说着忙将二人让进来坐了。
  司徒一抓道:“但据说你们昨天已经是要走的了,为何现在还在这里?”
  李日虽然认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刑部总捕,但他却故作不知道地问道:“三爷,这位……”
  张飞狐忙道:“看我,竟忘了为你们介绍了……李兄,这位就是让天下盗贼闻风丧胆的万岁爷亲赐的刑部总捕司徒总捕……”张飞狐又为司徒一抓介绍李日道:“这就是在下的朋友李日。”
  李日忙冲司徒一抓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司徒总捕,难怪虽然与小民从没见过,但却也对小民的行踪了如指掌,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真不愧是皇上亲赐的刑部总捕,厉害厉害。”
  司徒一抓冷声道:“只怕我们并不是从未见过面吧,比如说有一天晚上……”
  “晚上?”李日摸着头,好像在回忆,可好像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一般,道:“是吗?我们见过吗?像总捕这么天下闻名的大人物,我想如果真的是见过的话,即使只是听到名字,只怕一辈子也就不会再忘记的了……”
  张飞狐有意无意地瞅着李日,想了想,道:“是了,李兄昨天不是说就要离开的么?噫,还有龙兄呢?”
  李日道:“本来就是要离开的了,但三爷也知道,昨天的事……所以昨晚只好又耽了一晚,今早才要走时,
  却又收到消息说京城里的伙计要运一批货过这里,就让我们兄弟在这里接应,我大哥已经上路去接应他们了,我却是有事要来麻烦三爷的……”
  “李兄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只要在下能够效力,一定尽力。”
  “那就先谢过三爷了。是这样的,好像三爷也从没有问过我们兄弟是干什么的,不瞒三爷说,虽然今日有司徒总捕在场,但我想司徒总捕追缉的都是那些汪洋大盗,不会也功夫去理会像我们这样的小打小闹的杂耍的,所以,不怕坦白说,我们有一批私货要过这里。而我们的伙计可能也听说到这里出了什么飞鹰大盗,虽然不知他们是否会看上我们的东西,但多少也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才让我们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以备接应。不过,三爷也是知道的,我李日虽然可说是这里人,但现在在这里却是什么也没有的了,而那些东西如果放在客栈里,却是极大的不便,所以……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
  张飞狐笑道:“原来是这样,李兄有什么东西,尽管暂寄在敝舍内,在下再多派人手看管。只是,如果是奇珍异宝,李兄却得小心为是……”
  李日不解地道:“三爷,这是……”
  “刚才李兄也说到那什么飞鹰大盗,想来李兄也曾听说过敝舍曾遭遇他们的光顾的。”
  “这个我在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过,那些人可把那什么飞鹰大盗说得好像是神仙下凡一般。不过,现在好了,有司徒总捕在这里,即使一时还抓不了他们,但想来他们也不敢那么猖獗了吧。”李日说着看了看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一直都在偷偷注视着李日,忽听得这句话,又恰好碰上李日的目光,虽然李日是赞颂是敬仰,但他却感受到那话那目光比任何讽刺都来得刺心。他不敢再触及李日了,忙将头稍稍向旁偏侧。
  张飞狐也看了看司徒一抓,笑道:“有司徒总捕在此,自然是会将那些无法无天的盗贼缉拿归案的,这只是迟早的事;可那些不知死活的盗贼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李兄也许还未听说吧,就在昨晚,敝舍竟然再次遭遇飞鹰大盗,而且也像还是两伙……”
  石猛的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却又看了看李日。
  李日一怔,道:“两伙?这……这真是太可怕了,一伙飞鹰大盗已经闹得没觉好睡了,竟还有两伙……这……怎么会有两伙飞鹰大盗呢?”
  张飞狐道:“这在下也不清楚,但昨晚,敝舍先是有好像是三个黑影进来,他们是来偷东西的,在聚宝楼里给我们围住,但很可惜,最后还是给他们逃走了,就在这一伙人逃走的同时,在后院那边又发现了一个黑影,这个更不得了,他一边逃还一边到处放火,结果后院就给烧得不成样子……”张飞狐说着轻轻地摇摇头,道:“后来,我们还在后院的一间房子里发现两具尸体,是两个年轻的丫环,从那场面来看,她们都是被先污后杀的……还有,那屋子里还撒有三张飞鹰图,与以前的一模一样,司徒总捕认为他们是一伙的,只不过是为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采取的声东击西之计……”
  李日与石猛对视了一下,道:“看来这里也许真的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我们也赶快会合大哥,将那些东西送过去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司徒一抓忽然道:“却不知你们所说的私货是些什么东西?”
  李日笑道:“难道司徒总捕对我们兄弟所为也有兴趣?不过,说出来只怕令总捕失望了。其实我们兄弟也只不过是为别人跑跑腿而已,那些虽然不是什么正当买卖,但总捕真要追查起来,只怕也没什么大的收获,反倒把总捕的大事给耽误了,那岂不是……”
  张飞狐忙笑道:“像李兄这等英雄好汉,又怎会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呢?不过,司徒总捕到底是六扇门里的,对什么事都有种习惯性的反应,却也是少不了的……哎呀,说说的,竟忘了都快中午了,总捕与李兄石兄,先稍等会儿,在下让人准备去,难得今天有司徒总捕和李兄石兄,我们来得无醉不归,怎样?”
  ……
  吃饱喝足之后,李日再次向张飞狐提起关于寄存东西的事,见得张飞狐连连答应,又谢过了,便与石猛告辞去了。
  张飞狐与司徒一抓将李日二人送至门外,望着渐远去的李日二人,张飞狐道:“司徒总捕,你可从李日的表现中看出什么破绽来吗?”
  司徒一抓道:“他很镇定,好像真的什么飞鹰与他没关一般,不过那个黑大个儿石猛的神情却有些可疑,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好像对出现两伙飞鹰大盗有些奇怪,所以,将二人一作比较,他们就显得很可疑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将这当作证据……”
  “那下一步准备怎样?”
  “如果他们真的是昨晚闯入聚宝楼的三人,那么没有出现的龙风可能就是受了伤的那人,如果我们能够将龙风找出来,那就……”
  张飞狐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可以在城里展开大搜捕,封锁城门……”
  “嗯,同时更要派人盯紧李日与石猛!”
  
  现在,李日与石猛又走在东街上了。
  石猛道:“三弟,我们还是赶快去找大哥吧,我可真担心他,要是大哥有什么事,我可就不想活了。”
  李日道:“我也正在想,可是我也不知该到哪里找去,不过,现在我们却至少已能保证大哥定没有落到司徒一抓他们的手中,也就是说,大哥不会有什么事的,等他伤好些,他自然会回到客栈里找我们的。”
  “那我们这就回客栈去吧,也许大哥正等着我们呢。以前整天在一起,还觉得大哥像块石头,不怎么说话,就是说话也是冷冰冰的,还觉得他有些讨厌,可现在才一天没见到他,却真的想见到他,听听他说话。”
  “很快就可以见到大哥的了。”
  “小日子,小日子……”一个急喘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日与石猛转头看去,却是李华,他正从后面急赶上来。
  李华追了上来,也不待缓过气来便道:“小日子,我正找你呢。”
  “华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华才要说,可看了看东街上人来人往,更有不少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便改口道:“也没什么事,只是那天你救了我,我还没谢你呢,今天腿已全好了,所以想请你喝杯酒……”
  李日才要拒绝,却见李华正冲他眨眼,于是便道:“也好,想我也快要离开这里了,却也还没与你好好喝过一杯,来,我们今天就去喝个够。”
  于是三人便往街边的那间酒店进去。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名农家人打扮的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也便小心地跟了进去。
  李日三人进得酒楼,便马上就有店伙计迎了上来,那店伙计是认得李华的,便又将他们引至上楼,并找了座位,这才询问李华要些什么。
  其实三人哪里是来吃东西的,但既进来,也不能就空占着人家的台凳,于是便随便叫些酒菜应付了事。
  待那店小二应声去后,很快便又有一名店伙计将茶水送了过来,李日便问李华道:“华大哥,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李华环视了四周一下,道:“司……”
  但李日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便忙打断他的话,道:“吃茶,吃茶。来,我们兄弟还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茶呢……伙计,赶快上菜,把最好的酒送过来。”
  李华不明白地看着李日,他还想说什么,可又见得李日在冲他眨眼,于是只好又忍了回去,又见得李日用筷子在桌子上比划着,可他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来了……”一名店小二吆喝着端着一壶酒过来,但就在他正要将酒放到李日他们那桌子上的时候,他忽然不知为何竟脚下一滑,于是拿酒的手也便抖了起来,所以,那壶酒便溅泼出来,泻洒在桌面上。
  李日连忙扶住那店小二,道:“站稳了。”
  店掌柜走过来劈头便骂那店小二道:“笨手笨脚的,还木头一样呆着,还不快给客官赔礼,把桌子擦干!”
  李日忙道:“没事,没事,也没有溅到我们身上,去再把酒盛了送过来就是了。”
  那店小二忙谢了,便转身又取酒去,但他却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不知走过多少遍的楼板上,他竟然会脚下打滑……
  掌柜又朝李日他们赔笑了一会,便也去了。
  李华却又看见李日用筷子在桌面上划到了,他划的似乎是水路,好让那些溅落在桌子上的酒流出来,但他怎么看都觉得李日划的很是奇怪,于是,他便再细细看去,却发现李日划出的线条并不仅是为了让酒流走,竟还是一个个的字。
  “有人监视,我已知,多谢!”
  李日划出的竟是这么几个字!
  李华看了看李日,却见得李日正朝他笑着,于是,便也明白了,想了想,可又放心不下,道:“那你们……”
  李日道:“没事的。”
  店小二又将酒送过来了,也没怎看,拉过搭巾便将桌子擦干,又冲李日他们笑了笑,便又忙他的事去了。
  石猛抢着为李日和李华斟满了酒,道:“来,来,来。像华大哥这样的捕快,不怕有钱人,还会帮那些穷人,这世上可不多见,所以,我今天要敬你一杯,跟你交个朋友,你是我三弟的大哥,也就是我石猛的大哥了。”
  “好,你既是小日子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了。”李华爽笑着也端起酒来。
  “只可惜大哥不在。”石猛喝了一口,看到桌子还有空着一个座位,不禁黯然。
  李华道:“是了,以前见到你们一直都是三个人一起的,龙兄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李日忙道:“没事,只是我大哥他要出城去接一批货,所以今天就不跟我们一起了,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了。”
  “哦,我还真担心……上次还真多亏他呢,以后见到他还得当面谢谢他才是。”
  “其实,华大哥你不了解我大哥,他这人从外面看起来很冷漠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内心是很好的,所以,你也用不着对他说什么谢的,要不他反而不高兴了,因为他认为你把他当外人看了。”
  石猛又边喝着酒边喃喃道:“大哥呀大哥,你现在在哪啊……”
  
  现在,龙风正卷着被褥睡在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床自然是在卧室里的,而且这床是绝对舒服的。
  因为这床不仅柔软温暖,还有着醉人的芳香。
  因为这床的主人是位女孩子,而且是很漂亮很年轻很天真的那种,还是很爱花很爱香的那种!
  现在,这个女孩子当然也在这卧室内,虽然并没有睡在床上,但她的心却是全都已寄挂在睡在床上那个人的身上了。
  这个女孩子竟是张飞狐的妹妹张娇月!
  这里就是张娇月的卧房,就在张府后院!
  张娇月一改以往的好动,竟然自清早醒来就一直在静静地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还迷糊不醒的龙风,谁都看得出,她是忧心忡忡的,因为她的眼睛出现了少有的忧愁与不安。
  她幽幽地看着龙风,但龙风却并没有清楚她的心思,因为他的眼睛直至现时都还没有睁开过,甚至连身体也没有动一动。
  有变化的――在张娇月看来――只有他的那张宽大的脸,原来虽然也是没有表情的、冰冷如铁的,但却不是现在这般的青黑青黑的,但张娇月却从中窥见了他的刚毅与真诚。
  因为她了解他。
  虽然她与他接触并不多,在一块儿的时间也并不长――不到半天时间。但她却相信自己是对他非常了解的了。
  昨天,当他被她拉着引到她经常玩耍的花园里的那块草坪上时,她看到了他眼睛竟含有一种复杂的神色,从那里,她读到了一分包藏在冷冰的外表之下的热情……
  看着他的示范,她竟然会出奇的入神,静静的,定定的,连呼吸似乎都给忘却了……
  而渐渐的,她却竟在向他靠拢挨近,于是,她闻到了一股刚毅不倔的男儿味,她竟然痴呆了……
  而他对轻功的解说,虽然她以前从没听说过,但却奇怪的是,她竟能一遍就记住了,且也理解了……
  所以,虽然是第一次学轻功、虽然时间很短,但她却已经掌握了基本的要诀与动作……
  他的夸赞,竟然会让一向骄傲的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而当她偷偷抬头瞥他时,却见得正看着她的他竟也会慌张地别过头去……
  当他看到她动作不那么正规而伸出手去纠正,但才刚触摸到她的手时却又像碰到火一般急忙缩回……
  当他要离去时,她看到他的脚步先是跨得很大,走得也很急,但将要到花园门口时,他却竟踌躇了,十来步长的路,他竟走了好久好久,但当他听到她追过来的脚步声时,他忽然飞一般地窜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她在那里不知所以……
  当她每每想到他时,她竟然有着一种从来没有体味过的兴奋,一股奇特的激流在她心内冲撞奔突,而脸却是火辣火辣的,仿佛给擦拭着辣椒水一般;但当她想到他这一去就不再来、她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他时,她却又是那般的惆怅失落……
  这一晚,她第一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只因为她的心竟怎么也平伏不下,她一时想到他的动作话语,想到他的存在,但想得更多的却是他的离去,而这便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怅然寂寥……
  终于,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似乎是睡着了,可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和吵嚷声又把她吵醒了。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服待她的丫环绿兰也醒了,她便让绿兰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但绿兰还刚提灯下得楼来就仿佛撞鬼一般,惊得跳叫了起来,连灯也失手扑灭在地。
  她也忙下去,却见得原来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倒在她的楼下!
  她壮壮胆子,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蒙面黑衣人,但黑衣人已经迷昏过去不省人事了。于是她便又小心地伸手去揭开黑衣人的面巾,这时绿兰已经将灯端过来了,于是,她便差点儿也给吓昏了过去。
  龙风!
  因为倒在她房门口的蒙面黑衣人竟然就是龙风,她的大哥哥!
  这时,她又听得一阵吵嚷声向她这边过来,似乎是在追捕着什么人,所以,她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所以,当她看着昏死不醒的龙风,便将说要去告诉三爷的绿兰狠狠骂了一顿,并警告她不准对别人说起此事,哪怕是张飞狐还是张玉!
  她也不敢叫其他人,只与绿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香汗喷滴才最终将硕大的龙风搬进楼上她的卧室摆到她的床上!
  而在这时,那些吵嚷声已经来到她的房前了……
  “啊!”一声痛叫声将她的回忆打断了。
  痛叫声是龙风发出的。
  于是,她便看到了龙风的头微微动了动,但龙风还是没有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的呢喃着。张娇月忙倒了些水送到龙风的嘴边,慢慢地灌下去。
  终于,龙风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些,但一时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呆滞茫然地望着。
  “大哥哥……”虽然龙风还没有看到她,但张娇月却已兴奋异常了,至少她那一直高悬至喉头的心现在可以稍稍回落了些了。
  “你……”龙风眯着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好一阵,他才慢慢地辨认出来,这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很年轻很美丽的女孩子,而且他是认得的。
  张娇月更加欣喜了,忙叫道:“大哥哥,是我呀,娇月呀。”
  但龙风却似乎害怕触碰到张娇月的眼睛一般,已经将脸稍微侧向里边了,对张娇月的欢叫也好像没有听到似的。
  “大哥哥,你怎么啦?”张娇月并没有体察到龙风神色,但她见得龙风似乎没有反应,不由又加了几分担忧,竟然情不自禁地触撞了龙风一下。
  “啊!”龙风又痛叫了一声,虽然这声很短促,但叫声却很是惨剧。
  “大哥哥……”张娇月给痛叫声吓了一跳,忙跳离了床,像做了错事的小孩一般咬着嘴唇定着眼紧张而无措地望着龙风。
  龙风的身体艰难地扭了好一会,才终于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但张娇月却惊呼起来了:“大哥哥,你的手……”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想也不会想到人的手竟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龙风的手在颤抖着,这虽然会让张娇月担心,但让张娇月感到恐惧的却是那手的黑!
  那不是一般的黑,不是墨一样的黑!而是像被火烧焦烤糊一般的黑!原来大而硬的手现在更大更肥了,甚至也变得光滑了――它是肿的!再被在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映照着,便泛着层层黑油光,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将它擦破了便会涌出黑糊黑糊的油浆来一般!
  “我……我怎会在这……”龙风的手在颤抖着,说的话也在颤抖着。
  “大哥哥,你昏倒在我的房门口,是我和绿兰将你抬进来的。大哥哥,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伤你还要抓你呢?他们跟你有仇是吗?”张娇月又坐到床沿边,虽然她是个很爱清洁的女孩子,但这时的她却轻轻地托住龙风那只露在被外不停颤抖的黑手!
  龙风没有回答,因为他也在追想,他是怎么来的这里的……
  他终于记起了他是怎样闯进张府的聚宝楼,又怎样为机关暗器所伤,又怎样与石猛突围……
  他还记得,在遭到大群的官兵及张府打手的围攻时,他先时还可勉强支撑着,但渐渐的,他的双手越来越疼痛了,也越来越使不上力了,而他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尽力攻击还击,以图能够杀出重围。然而,他越是使劲,他的手就越疼痛得厉害,而越疼痛得厉害,他的手就越是用不上力气……
  他也还记得,他紧跟在石猛后面往外冲,先时他还能跟随着,但很快他的双手就再也用不上力了,哪怕是轻轻的晃动也让他痛得要命――虽然他强忍着没有叫出来,但他实在无法用力了,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了。
  他没有去招呼石猛,因为他知道,石猛一人要是突围出去问题还不是很大,但却是绝对没有能力保护他也可以全身而退的,而且,他也不是个可以向人求授的人,哪怕那人是他的兄弟!
  所以,当他看到石猛已经渐渐冲出包围时,他的心也稍为安稳了些,毕竟他的兄弟已经有逃去的可能了,于是,当石猛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他便有了一种拼命的念头――杀一个够本,宰二个有赚!
  他强忍剧痛,抡着那扇早已破成不知什么样子的门板拼尽全力东突西窜,渐渐的,他竟又像没了疼痛一般,但谁也看得出,他也已像被激疯了的犀牛一般,已失去了理智……
  后来的他就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在他的狂冲乱撞之下,他似乎也冲破了包围,似乎还跃上了房顶上并不辨方向地胡跃乱跑,但跃着跑着的,他越来越没气力了,更要命的是,他的头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晕了,竟一头栽了下去,跟着便“骨碌骨碌”从房顶上滚了下来,后来的,他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
  这些他当然不会也不能向张娇月说起,虽然他知道就算她听了,也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就认为他是个专门偷人家东西的大坏蛋!
  所以,他也不敢再触及张娇月那关切的眼光。
  张娇月哪里知道龙风心内的矛盾复杂,她见得龙风紧锁着眉头,还只以为龙风是因他手的疼痛才如此,于是,她便将他的手轻轻捧至嘴下,然后轻而柔地吹着。
  龙风忽然感到手上有着一股凉意,不由便侧过头来,却由于这一转动,竟又让疼痛起来,虽然这次他没有再痛叫出来,但细心的张娇月还是察觉到了,于是便轻声问道:“大哥哥,你的手还很痛吗?用什么可以治好呢?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找来,我家什么药都有的……”
  龙风微微摇摇头,道:“没用的,我也不知中的是什么毒。”
  “你这是给毒了的?我家有一种解毒的药,听我三哥哥说,很有用的,不过我也没用过,但我可以拿来给你试试,也许有用。”
  “不用……”
  但还未等龙风说完,张娇月已经将他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去,然后道:“大哥哥,你等着,我很快就拿来。”说着便匆匆往外而去。
  房里只剩龙风一人了,他这才张眼打量了一下这卧房:
  虽然张家富可敌国,张娇月的房内的摆设虽然也很是精致,但似乎也并不见多少华丽富丽气色,最为引人的却竟是吊得到处都是的一篮篮的插花,花插得很巧妙,很见心思,而那花大多都是新鲜的还散发着清香的,但也有一些是用彩纸折叠的,这些纸花杂混在鲜花之中,乍一看并不容易发现,龙风也是看了好一会才发现的,除了这些花之外,小巧玲珑的窗子上还挂着几幅剌绣,绣的有鸟有花,更多的是一双双比翼翩跹的彩蝶……
  还未等龙风再作细看,张娇月已经汗迹显显、气急喘喘的跑进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瓶子。
  “大哥哥,我给你敷上。”张娇月也不待缓过气来,蹲到床前,小心地掀开被子将龙风的两只手轻轻拿出来。龙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虽然他的脸上仍是冷冷的,仿佛张娇月在干什么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似乎,但他却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只任由张娇月摆弄。
  张娇月把龙风的手摆好,然后便将小瓶子扭开,便小心地将瓶里的药水倒到龙风的手上,然后便用指头儿轻轻地来回搓擦。
  龙风虽然不相信这些药水能够解得了他中的毒,但看着张娇月那认真而又担忧的神色,他也就只好任由她去了,而且,被张娇月轻轻地揉搓着,他竟体味到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张娇月正专注地为龙风揉擦着,忽然她发现龙风的手在抽搐颤抖着,不由向龙风看去,却见得龙风正咬着牙,似乎很是疼痛的样子,便忙停了下来,道:“大哥哥,你怎么啦?我弄痛了你吗?”
  龙风摇摇头,其实,在张娇月将药水倒在他手上的当儿,他就感到手仿佛正被千只蚂蚁再加上百只老鼠在嚼咬着一般,又痒又酸又麻又痛的,但他却一直强忍着,他不想让张娇月发觉。
  龙风看着正忧心忡忡的张娇月,勉强笑了笑,道:“不痛,你继续揉吧,你揉得很舒服的……”
  “大哥哥……”张娇月的眼睛闪烁着点点泪光,好一阵,才道:“你别哄我了,都怪我不好,你一定是很痛的,我给你吹吹,小时候我摔痛了那些妈妈们都是这样给我吹的……”张娇月说着又俯头给龙风轻轻吹去。
  龙风笑了笑,只由着张娇月吹着,虽然他的手并不因为这样就会减少丝毫的疼痛,但他的心内却已是像被熨斗熨过一样,舒服无比,因而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意。
  张娇月吹了好一会,便抬头看了龙风一下,见得龙风有了些笑容,但那双原正看着她的眼睛当触到她的目光时,却竟一下子又转到一旁去了,望向那篮吊挂在床边的插花。
  张娇月道:“大哥哥,你好一点了吗?”
  龙风道:“好很多了,谢谢你。”
  张娇月看看强忍而笑的龙风,又看看他那仍黑肥黑肥的手,不禁竟滚滴出泪珠来,一滴一滴的都落在他的手上,滋润着,凉凉的。
  龙风长长地吸了口气,不忍再看她,于是便闭上双眼,过了好一阵,他忽然感觉到手竟然不痛了,而是很舒服很舒服的了,于是他的手便不自觉地又动了动。
  “大哥哥,快看,你的手……”张娇月竟然很高兴地叫起来,这是龙风自醒过来第一次听到张娇月兴奋的声音。
  龙风睁开眼睛,便见得张娇月正兴奋地将他的手轻轻地折到他的眼前,于是他也便看到了自己的双手,虽然两只手仍然又大又肿,便好像已没有那么黑了。
  张娇月道:“大哥哥,你的手是不是好了些?”
  龙风点点头。
  “那我再给你擦一些药水,好吗?”
  龙风还是点点头。
  于是张娇月便又小心翼翼地给龙风擦拭着,虽然当药水刚沾到手上仍然又痛又麻的,但已经没有前回那么厉害了,龙风默默地看着正兴奋地揉搓着的张娇月,他心内忽然涌起了一股忧惧,这种感觉很奇怪,在深深的酸楚中竟带有丝丝的甜蜜。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于是他又闭上了双眼,这回他想到的却是李日石猛,虽然他以为他们两人一定可以安全离开,但毕竟没有眼见为实,他心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现在他却只能在心底里为他们默默祝福祈祷了:“二弟三弟,你们可不要出事呀……”
  
  现在,李日和石猛已经又辞别李华又走在东街上了。
  石猛道:“三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呀,大哥还没找着……我真……”
  李日道:“我也不知道呀,真不知道大哥会在哪里?”
  “你快想办法呀,三弟,老在这街上走着,怎么能找到大哥呢?”
  李日忽然向石猛闪了个眼色,低声道:“说话不要那么大声,我们后面跟着不少人,都在监视着我们,如给他们听了这话,那就不大好了。”
  石猛向后瞥了一眼,果见得有好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于是便道:“我正没地方出口气呢,他们倒送上门来了,我去把他们都宰了。”
  李日忙拉住正要转身的石猛,道:“二哥。这些人不少,杀不光的,而且杀人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看这些人都是司徒一抓派来的,我们只好让司徒一抓完全不怀疑我们才能摆脱这种境地,我们也才能很好地离开而不会有人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还有大哥……”
  “不要紧的,只要大哥还没有落到他们的手上,一切都好办。只要我们找到了大哥,我就在办法让他不再怀疑我们,不过,可千万不要让他们发觉我们是在找大哥,要不大哥可能就有危险,因为他们人多地熟,要找大哥也许更容易。”
  “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可大哥也得找啊。”
  “那当然,不过,现在就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无聊得很,随便逛逛。”
  于是两人就好像真的一点事儿也没有一般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但现在李日忽然一把拉停石猛,并迅速转身往回走。
  石猛奇道:“三弟,怎么又往回走?到哪去呢?”
  李日道:“华丽在前面,我们避开她。”
  “小观音?小观音来了不正好吗?干吗要避开她呢?她又不是老虎,而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呢。”
  “你不明白的了,别说了,快走吧。”
  石猛没有办法,只好又跟着李日往回走。
  但现在他们却又停下来了。
  
 
九多情总被无情恼

章节简介:
  九多情总被无情恼 李日与石猛才刚转身,但还未走上两步,他们便又停下来了,而且这回李日已经来不及再转身――虽然他也很想掉头就走。 “日哥哥……”一个声音幽幽地叫道。 小丽! 小…
  九多情总被无情恼
  
  李日与石猛才刚转身,但还未走上两步,他们便又停下来了,而且这回李日已经来不及再转身――虽然他也很想掉头就走。
  “日哥哥……”一个声音幽幽地叫道。
  小丽!
  小丽就站在距李日三五步远的地方!并正脉脉地望着他。
  李日不敢接触她的目光,但却不能不回应她,只好道:“丽妹妹,你怎么又出来了?没事多在家里陪陪大娘……”
  “嗯。”小丽看着双眼游离不定的李日,想了想,道:“日哥哥,你还没有走吗?”
  “没有,可能要再等几天才能走了。”
  小丽想了好一阵,才道:“龙大哥呢?”
  “他出去办事了,很快就回来的,等他回来我们也就走了。”
  “走了……”小丽低声念着,虽然只得两个字,但却重得好像两块大石头一般,重重地压着她的嘴唇及至她的心。
  李日不敢看她,于是他便别过头去,但才刚转过去就像见到恶鬼一般,忙又转到别一边去。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华丽!愤怒如狮的华丽!
  华丽其实早就见到李日了。
  刚才,华丽还是懒懒散散地踢着脚走在街上,忽然,她的眼前一亮,一股难言的感觉迅速从她心底涌起,仿佛一支喷泉一般,直冲脑门,也就使得她大为振作,一抖所有的颓废而显得精神无比。
  因为她见到了李日和石猛正迎面而来。
  虽然昨天的事让她伤心痛哭,也曾发誓要将李日杀千刀剐万块,但当她第一眼看到李日时,所有的怨恨都全丢到呱哇国去了。
  然而,她的欢悦并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很快她的愤怒又上来,因为她以为李日是看到她的了,她正要摇手招呼,但她却见到李日竟然已经拉着石猛掉头就走了。
  虽然这已让她气愤不已,但她还是跺跺脚,便朝李日他们赶过来,但跟着她所看到的却才是真正可让她气得将嘴鼓得足与青蛙一较高下!
  因为她看到了李日与小丽,而凭着女人一种奇特的感觉,她意识到这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这却正击中她的伤心之处!
  虽然她不知道小丽的名字,但她却还认得她,她还没有忘记那个曾奇怪地望着她的女孩子。那时她当然不明白小丽为什么会那样地打量她,而她在出了气之后也就不再理会了,但现在看到,却又自然地想起那天的事。所以,她似乎也懂得了小丽眼里的含意。
  所以,她现在不仅只是气愤了,更多的是怨恨!
  她先时很想冲过去大骂两人一顿,但不知为什么,她竟又忍住了,只是站到距李日不远的地方,她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要干些什么。
  但当她看到李日别过头来,可一看到她时却又急急掉过去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李日!你……”华丽已经走过来了。
  石猛看着咆哮如狮的华丽,不由喃喃道:“这下三弟可惨了……”
  小丽却被华丽的怒吼吓了一跳,跟着又看到华丽那火山暴发般的眼睛,她竟打了个冷战,不自禁地往后缩退了好些。
  李日这才似看到华丽一般,故作惊喜地道:“是你……”
  “哼!”华丽愤愤地道:“多谢你还记得我。”
  “我……”李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半垂下头来。
  “哼,你说不出话来了吧?你也不用再说什么,反正我都明白了。我想我还是不要再在你面前出现的了,好,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见到我的了……”华丽说着说着不觉一时噎住了,语音也变得凄凄的,她便忙转过身去,好一会才道:“我走了,以后再也不叫你看到了,你舒服了……”华丽说着便要走。
  小丽看得,忙叫道:“姐姐,等等。”
  华丽停住了,但并没有回头,道:“哼,我不用你们假慈悲,你敢取笑我,我……”
  小丽走了过来,但她却并不敢过于靠近华丽,道:“姐姐,你误会日哥哥了。”
  “日哥哥?”华丽顿转过身来了,盯着小丽看了好久,那眼光直让小丽不寒而栗,连连后退。
  华丽微微颔着头冷笑道:“哈,日哥哥,叫得好,够亲热的哦,怪不得他不想不肯也不敢见到我,有像你这么美丽的妹妹,他又怎会还把别人放在眼里。”
  “姐姐,你误会了,日……他不会是那种人的,我……我跟他……他是有苦衷的,你们是好朋友,你也不能原谅他一回吗?”
  “好朋友?哈……他有苦衷,我倒看不出什么苦衷,我只知道他心里一定是甜滋滋的,是甜衷。”
  “姐姐你……”小丽忽然顿住了,因为她忽然发觉华丽正紧紧地盯着她的腰间,那眼神好奇怪好奇怪。奇怪得让她好像是一丝不挂地站在大街上那样地恐慌忐忑!
  但当她顺着华丽的眼光往她的腰间看去时,她就明白华丽为什么如此了。
  小玉佩!华丽盯着的正是李日送给她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她本是很小心地用一条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丝带系在腰间下,但绝不会露在衣裙的外面来的,但现在却竟不知为何,它竟跑到外面来了,好像嫌这趟水还不够混一般,也来凑个热闹了。
  小丽伸手才要去掩蔽,但华丽已快步冲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一拉,将玉佩抢在手中,却也差点儿将小丽拉倒了。
  华丽握着玉佩又撞到李日跟前,,道:“你……你……好……”说着一把将玉佩狠狠地掷在李日的怀中,便含泪咬唇转身狂奔而去。
  李日颤了颤,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手里接着的那块玉佩却像千钧重的石头,重重地压着他,不仅在手上,更在心里!
  小丽见华丽奔撞而去,忙道:“姐姐……”
  但华丽却只顾着往前跑,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华丽一直跑出很远,到了一个偏僻处才停下来,却已是泪流满脸了,再也把持不住了,只好勉强挨靠在墙上,但还是软软地滑落到地上,不觉竟就蹲坐在地上了。
  华丽用衣袖胡乱在脸上擦拭一把,但还未将泪水拭干,眼泪又如涌泉般倾泻而出了,她才要又抬手去拭,忽然发现眼前竟出现一条很漂亮也很洁净的手帕。
  手帕自然是有人递过来的。
  华丽抬起头来,于是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在她的跟前站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乞丐――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但奇怪的是,虽然他的衣服破破旧旧的,头发也是疏散蓬乱的,将他的头脸整个恰到好处地掩蔽起来,使人看不清楚他的每一丝脸色眼神!但他拿手帕的手却又出奇的白净,绝不像是乞丐,这样的手只有那些整天躲在闺房里的大小姐才有可能拥有,还有的是,露在手帕上面的大拇指那指甲也修得润滑润滑的,似乎还涂有什么油脂,竟闪烁着稀淡稀淡的光芒!
  “拿着吧。”那乞丐将手帕又往前递了递,见华丽没接,便又道:“绝对干净的,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就是再高贵的公主也没我干净的,你信不信?”
  华丽并不答话,但却已拿过手帕。
  那乞丐微笑着看着华丽拭泪,慢慢说道:“小姑娘,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呢?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家里人骂你了?……是不是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了?……”
  那乞丐猜测着,可华丽只顾拭泪,并没有反应。但那乞丐并没有觉得自讨无趣,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与心上人吵架闹别扭了……”
  “你说什么!”华丽不等那乞丐说完,便跳了起来,狠狠地盯着他,道:“你在胡说什么,谁将他当心上人了,我才不稀罕呢,又不高大又不威猛就像个女孩子……”华丽说着将手帕往那乞丐身上一扔,把头一甩就走,好像真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似的。
  “哈哈哈,不错,不错。是个有性格的女孩,只可惜……只可惜呀……”乞丐仰天大笑道。
  华丽停下并又转过身来,道:“什么可惜,你倒说说,有什么可惜的,谁可惜……”
  那乞丐收住笑,道:“像姑娘这么好的女孩子,他李日却不懂得珍惜,自然是他的损失了,但姑娘却也不无遗憾啊,我也替姑娘叹息啊。”
  “哼,我有什么遗憾?你倒说说,要是说不出,没道理,看我不将你舌头割了喂狗,看你还乱不乱说话。”
  “姑娘好狠的心呀,难怪李日的未婚妻是小丽而不是你呢。”
  “未婚妻?小丽?你说那个……那个人叫小丽?李日的未婚妻?”华丽顿时站直了身,注视着那乞丐。
  “原来你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那还怎么跟人家争情郎呢?不错,她叫李小丽,是李日小时候的伙伴,一直与李日都很要好,这次李日回来,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她……虽然李日不肯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但他的兄弟石猛却说是的了,想来是绝对错不了的了。”
  那乞丐故意顿住不说了,却直瞅着华丽,见华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于是道:“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失败了呢?”
  那乞丐不待华丽回答,又道:“虽然李日很喜欢李小丽,李小丽也很喜欢李日,但你却并不是没有机会,你不记得了吗?李日不是也曾与你很要好过么?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他才冷落了你,你想知道原因吗?”
  华丽道:“你告诉我这么多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本就应配像李日那样的英雄,她李小丽又算得什么?虽然长得也蛮好看的,可毕竟是个穷得天天吃不饱的人家的女儿,基本就没那个福份……”
  “我……”华丽咬咬嘴唇。
  “你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李日先时对你那么好,而一下子却连见到你都不愿意呢?”那乞丐说话的时候,虽有蓬散的头发遮在前面,但华丽的每一下反应都没有能够逃出他的眼睛!他见得华丽已有所动,于是又道:“本来李日在看到你的时候,他就想不要那李小丽了,因为她的确与李日这么一个跑江湖的人并不是很相配,所以,李日才会对你那么好,但后来,那李小丽知道李日不想要她,于是便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甚至以死相逼,说如果李日丢掉她,她就上吊去……因为她家与李日家原是很要好的,那李日怕真的闹出事来,大家都不好说话,而且百年以后也无法向他父母亲交代,所以……”
  华丽道:“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哈哈哈。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虽不敢说天下无事不知无事不闻,但毫不夸张地说,这清河城内,还真没有什么事我是不知道的。”
  “哼,吹牛也不怕将牛吹死了亏老本!”
  “好,好,你不信也就算了,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过,姑娘却真的就……”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瞎操心。”华丽说着就要走。
  “姑娘……”那乞丐忙赶过来,道:“不过也是,像李日那样三心二意的男人,却也真的不值得姑娘稀罕,这样的负心花心人,不要也罢。”
  华丽看了看那乞丐,道:“你说这么多话,只有这句像点样。”
  “原来姑娘并不在意他李日,可是为什么又哭得那么伤心呢?是在恨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那乞丐说得很慢很柔,但他却一直都在注视着华丽。
  华丽咬咬牙,道:“我恨不得将他……将他……”
  “那姑娘为什么不将他杀了?”
  “我……我打不过他,杀不了……”
  “好,那我这就去将他李日杀了,为姑娘出气!”那乞丐虽说得凶,可却没有动。
  “你……凭你也能杀得了他?”
  “姑娘不相信?那现在我就找他去……”那乞丐说着转身就要走,可他的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华丽。
  华丽忙道:“别……别……”
  “原来姑娘只是嘴里说得凶,心里却还是向着他李日的。只是,姑娘如果真的想挽回李日,却不能不讲究手段啊。她李小丽都可以使出那么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姑娘虽然是光明磊落的人家,但技巧却也不能不讲呀……姑娘大概不知道,有一天的大清早,姑娘不是到那‘如归客栈’去找他李日的吗?但你却没有找着,你可知道为什么吗?”那乞丐见华丽正听着,便又说下去:“在比姑娘前一天的下午,那小丽就曾到过那客栈,并给李日他们送去了一大篮煎煮好了的鸡蛋,还留有一封信,里面的内容我不说姑娘也能猜得到说的是什么了。而在姑娘去的当天,她又比你去得更早,好像她知道姑娘会找李日似的。后来,李日还有他的两个兄弟便与她一块儿出去了,所以……而今天的事更不用说了,他李日肯定是见到姑娘你的,要不他干吗急急的拉着石猛往回走呢?他好像是害怕见到你,不因为什么,就因为他知道李小丽就跟在他后面,他虽然对姑娘有情意,可不敢给她李小丽看见……他不敢跟姑娘你说话,可却跟李小丽说得不亦乐乎,而更可恶的是她李小丽,却偏还要装得怎么似的,还想将姑娘追回来,其实,她早恨不得一脚将姑娘踢到垃圾堆里去了,却在那里装模作样给李日看。谁叫我是个见不得人间半点虚假又爱管闲事的人,看了她那个样子,才想给姑娘出头……如果姑娘不稀罕,那也算是我白操心了。”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看你就不像个好人。我的事才不要你管呢。”
  “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呀,难怪这世上好人会越来越少了,因为好人会死得快!”那乞丐摇头长叹道:“其实,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帮你呢?难道我就是闲得无聊吗?实话跟你说,我的名字叫‘伤情老丐’,当然我原来并不叫这名字的。是因为我曾是个比你更惨的人,我能够感受到你所受到的伤害,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我才恨透天下所有的无情负心人和那些狐狸精,所以我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我看不得他们那……更不想看到像姑娘这么聪慧漂亮的女孩子受到丝毫的伤害……所以我才决定帮你。但……唉……”
  华丽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道:“可你又能帮得了我什么呢?你又不能改变他……他的心……”
  那乞丐已经露出了浓浓的笑意,只是却因为有着稠密的头发的遮掩,华丽对此却是丝毫不测!
  “好,好。”那乞丐道:“不是我司……吃粗饭讨饭吃的伤情老丐夸口,别说只是要让李日回心转意,就算更难的,只要姑娘说得出来,没有我办不到的!”
  “哼,你真那么有本事,那你给我……给我弄个月亮下来。”华丽歪着头瞅着那乞丐,一副不屑的样子。
  “这……”那乞丐略一思索,道:“这本不难,只是现在却没有月亮,如果姑娘能够将月亮叫出来,我一定给你弄下来。”
  “哼!那你就弄太阳吧,太阳现在正挂在天上呢,用不着我把它叫醒吧?”华丽抱起双手。
  “这……这个更好办了,姑娘请跟我来。”那乞丐说着便走。
  华丽仍旧抱着双手冷冷地跟着那乞丐,她也想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很快他们便到了一间小店前,那乞丐就问店主要一盆水,虽然他是个乞丐,但那店主却只被他盯了一下,连话也不敢说,便乖乖地端出一大盆水来。
  那乞丐把水端到街中有阳光的地方,道:“姑娘可看好了,现在太阳已经被我弄下来了。”
  华丽道:“哼,你这是什么太阳?哪里有太阳?”
  “姑娘请看,现在这盆中不是有一个太阳吗?”
  “哼,这也能叫太阳吗?这也叫是弄下来了吗?”
  “这怎就不算是把太阳弄下来了呢?太阳现在就在这下面,就是弄下来了。小姑娘,我看你也是挺精明的,但却一时糊涂了。有时看似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如果能稍稍改变一下做事的方法与手段,却就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虽然也许有所不足,不是那么完美,但毕竟却也是做到了啊。做到总比做不到、不去做好吧?”
  “改变一下方法……改变一下方法……”华丽喃喃地念着,似乎在沉思,好一阵,忽然恨道:“狐狸精,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李小丽,你给我看着!”
  一阵风吹来,拂开那乞丐蓬散的头发,将他的脸暴露了出来,但华丽已经不再注意其他了,所以她并没有看到那乞丐的面目,更没有看到他的笑容!
  如果她看到,那她一定会感到,虽然现在日正中天、风和气暖,但距雪飞冰封、天寒地冻的冬夜已经不远了!
  因为那是萧萧凛凛的北风的笑,带着浓浓的诡秘淫邪!
  当华丽转头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住笑且又用头发将面目遮住了。
  “姑娘,现在你知道怎么做了吧?”那乞丐道。
  华丽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和摇头,但却在看着那乞丐。
  那乞丐笑了笑,道:“姑娘倒是个顽强的人,绝不轻易认输,就是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已经服了对方,可嘴上却也绝不肯松一松。姑娘这脾气我就喜欢。如果姑娘现在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肯听我的,我倒有一个算不得是好的办法……”
  华丽道:“那你还不快说!在那里嗦个什么。”
  “姑娘就这样跟我说话?姑娘当我是下人还是奴才?”那乞丐似乎有些生气。
  “那你想我怎样跟你说话?你可别妄想我会求你,你不说就算,我就不信我想不到一个好的办法。”华丽说着便走。
  那乞丐一呆,但很快就笑了,却忖道:“这娃娃虽然愚蠢得可怜,这样就给我骗得团团转,但却倒是倔强得很,要将她玩转在手掌中倒还真得花些力气,但姜还是老的辣,要想跟我……却还嫩得很呢。”
  那乞丐想着,便已赶上了华丽,道:“好吧,那我就告诉姑娘吧,不过,我的办法还得姑娘亲自去做。”
  华丽停了下来,道:“我自然知道。”
  “好,好。那姑娘现在就想办法,无论用什么方法手段,姑娘只要能弄到李日的一件随身佩带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他的就可以了。姑娘弄来了,我就有办法帮你,要不我就爱莫能助了。”
  “弄他的东西?……你……哦,你是想去骗那个狐狸精,然后……这我可不干。”
  “好,好。姑娘果然聪明,可是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做事有时就得不择手段,如果老讲妇人之仁,那就什么也做不来了。当然,做事也不能太过违背良心,可这得看是对什么人呀,如果她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那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么多呢?”
  “嗯……你说的也是。”华丽略一思索,道:“可是李日住在哪我却不知道呀。”
  “这个好办,你等我一会儿。”那乞丐说完,便急急走了,但过不久,他便又回来了,道:“现在他与石猛已经往城北去了,我想他们一定是住在城北那边的。”
  “那你还是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客栈了?”华丽不屑地笑道:“哼,还说没什么不知道办不到呢?”
  那乞丐给华丽抢白了一番,虽然心里有气,但他却既不能发作,也不能不认为华丽说的的确是他的致使伤处,于是只好“咳”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他还未回到客栈里,但只要我们到了城北,就一定会有确切的消息。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华丽说着便往北走。
  
  城北,北街。
  那乞丐才走到北街上,马上便有一个货郎挑着货担迎了上来。
  华丽见那货郎挡了她的路,便当头冲他喝道:“滚开!”
  但那货郎却并不理会,反而朝那乞丐道:“靠城北门的平安客栈。”说完便又像模像样地呐喊叫卖去了。
  那乞丐看着一时呆然的华丽,道:“现在你可以去了,在靠北门的平安客栈。我在这里等你,你拿到了东西就到这里来交给我。”
  华丽不作言语,但却已快步向北门而去。
  那乞丐望着渐远的华丽,蓬乱的散发下竟然传出了一阵闻之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那是偷到香油的老鼠的“吱吱”笑声!
  
  靠近城北门的地方,果然有一间名叫“平安”的客栈。
  华丽才一跨进客栈,便双手支在腰间,大喝道:“掌柜的,那个叫李日的家伙住在哪?快带我过去。”
  客栈掌柜虽见是个女孩子,但为她的气势所慑,也不知她什么来头,倒也不敢怠慢,忙过来询问道:“姑娘,你找人呀?”
  “你装什么聋啊?难道你没听到我说找李日吗?李日是不是住在这里?快说!”
  “李日?姑娘稍待,让我去查查。”那掌柜走进柜台里,不一时找出帐本来,翻了翻,便道:“姑娘可是说李日?他就住在甲字三号……”
  华丽却不待那掌柜说完,早就往里面去了,但很快她就气冲冲地撞出来,盯着那掌柜道:“你敢骗我,看我不一把火将你的客栈烧了!”
  “姑娘,我可没有有得罪你呀,干吗要烧我的客栈呢?”那掌柜虽然有些畏缩,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说。
  “那第三间房住的怎不是他?”
  “姑娘,你弄错了。”那掌柜笑道:“这是乙字楼,甲字三号在二楼的从北数来的第三间。”
  “真烦!”华丽一跺脚便又转身上楼去了。
  上得楼来,华丽从北数了数,却见得第三间房是紧闭着的,但却从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来,于是便附上耳去。
  房内一粗粗的声音道:“三弟,三弟。你为什么不肯见她呢?难道她是母老虎?会把你给吞吃了?我真想不明白你现在怎的就变成这么一个缩头王八的鸟样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我真后悔跟你成为兄弟,要是以前知道你会这样,我……”却是石猛的声音。
  跟着华丽便又听得一声低叹,和一人说道:“二哥。你怎就不明白呢?像我们现在……现在这处境可不像以前,我们……唉!”
  华丽听得是李日,于是便大叫道:“李日,李大哥。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呢?难道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我来给你道歉认错了,还不得吗?李大哥……”
  华丽正叫着,那门突的忽然开了,却是石猛开的门。
  石猛道:“是你呀,小观音。进来吧。”
  李日站在里面,但却是背向着她的,且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有话快说。”
  华丽先一见门开,心上一喜,但跟着却见是石猛开的门,而李日却是背向她的,本已软了半截,现又听得李日这话,心更是有如被人从楼顶上狠狠摔下的西瓜,裂了碎了,泪泻血溅!
  华丽忍泪道:“李日,你……你为什么这般讨厌我?我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改过还不行吗?李日,你……”
  李日仍没有动,却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也许我不该回到这里,也许……也许不该见到你,也许更不该认识你,不该知道你的名字,不该……全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你别与我打哑谜好不好。我华丽从小就没有求过别人,今日我却求你了。李日,你明跟我说,你为什么连见到我都不肯,先时你可不是这样的……你……”
  “这……这是个错,我实在无法对你明说。华丽,你原谅我吧。”
  “我……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但你可知道我……我明白,你是有苦衷的,你的苦衷我也明白,那便是你喜欢的是她李小丽而不是我华丽,对吗?既然你……可是我,我……我并不要你对很好呀,只要你肯将我当作朋友,我就……”
  “不,我不……”李日摇着头,道:“我没有喜欢谁,我没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利,也没有喜欢任何人的资格。”
  “你还骗我,你还想骗我。李小丽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会不喜欢她?李日!你别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清河也只不过才几天,但她……她怎的就……”
  “华丽,你听我说,小丽她并不是我的未婚妻,你是听谁说的?”
  “谁说的?哼,不是你的好兄弟石猛说的吗?”
  石猛忙道:“小观音,这真的不是真的,当时,我……我是为了吓唬张飞豹那狗娘养的才这样说的而已,不是真的……”
  “你们……你们全都串通了一起来骗我。”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有骗你,我骗你我是狗杂种。”石猛急得赌起咒来。
  “谁信你……”
  李日接道:“不信就算了,反正也没必要一定要你信。”
  “你……你……”华丽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好,好你个李日,我……我恨死你们了……”华丽失声哭了起来,并转身就跑。
  阳光从西边的窗口斜照了进来,正好落在李日的脸上,强烈的阳光照得李日的眼睛火痛火痛的,但李日却不知让避,仍呆呆地站着,于是泪水便在眼内积蓄着、酿造着,不小心一颗泪珠突然滴下,跌落在地板上,竟发出“笃”的一声,弹起丝丝的尘埃,久久不息……
  
  华丽一路哭跑出去,不辨方向也不看路,但现在她却停下来了。
  因为她竟一头顶撞在一人的怀里。
  伤情老丐!
  伤情老丐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华丽,冷笑道:“哼,想不到你对李日却竟然会那么的在乎。”
  “谁说我在乎他了。”华丽挣脱那乞丐的扶持。
  “俗话说,爱之越深,恨之越切。如果你不是在乎他,又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撞在我身上,而是撞到墙上或什么地方,姑娘的头只怕已经……”
  “我的头怎样也与你无关,你走开!”华丽用力推了那乞丐一把,但向后退的却竟是她而不是那乞丐。
  那乞丐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姑娘的事也就与我无关了?”
  “谁说与你有关了?”华丽掉头就走。
  那乞丐冷笑二声,道:“哼,真没用,连一点挫折都受不起,又怎能博得李日的欢心呢?连我这老乞丐儿也看不上了,何况像李日那样的英俊少年。”
  “你说什么?”华丽停下并转过身来怒视着那乞丐,道:“我就不信我办不到,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的一件东西拿来给你,但要是你办不到的话,到时可别怪我……哼!”华丽把头一甩,又往“平安”客栈而去。
  那乞丐用手将遮着面目的头发分了分,于是便露出了一双眯眯地笑着的眼睛,仿佛在说道:“虽然你很倔,但却怎也是要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现在,华丽又走进“平安”客栈里了。
  她没有理会什么,就“咚咚”的将楼板蹬得如打鼓般,直朝楼上李日他们的房间去。
  但李日他们的房门虽然仍是紧闭着的,可却一点声息也没有。
  华丽轻轻推了推门,那门竟然慢慢开了,再探眼往内看,李日和石猛却并不在。倒是床铺上却放着几个包袱,都捆得好好的,好像是刚收拾好的。
  华丽又扭头往外面看了看,却也没听得李日和石猛的声音,于是便进了房内,拿起那几个包袱翻了翻,随手便解开了一个,却见得里面只是一些衣物,又解开了另一个,还是普通衣裳,不过看样子像是李日的,于是便翻抄起来。
  但现在华丽却停下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条手帕!
  一条很普通很普通、没有鲜艳色彩的手帕。
  但正是这么一条手帕,却强烈地震撼着她的心!
  不是因为它的普通,而是因为它上面绣着的图案!
  那是两只鸳鸯,两只并行且把头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鸳鸯!
  华丽拿起手帕,也许是也为上面的图案所陶醉,竟痴痴地看着,但很快她就来气了,因为她忽然想到,李日不可能自己绣这么一条手帕,也不可能买这么一条手帕的,那么,这条手帕的来历就十分可疑了――那定是别的人送给他的,而这个人却不会是其他人,而只有是李小丽了!
  一想到李小丽,华丽就恼火,于是,她抓着手帕就要撕,但还未撕裂,她却住手了,并且得意地笑了笑,道:“哼,这回你还不……”华丽说着将手帕一收,塞进了自己的腰袋里。
  华丽还待再打开那几个包袱,忽听得外面的说话声传来:“二哥,不要再提起她了,她是个好女孩,但却不应与我们一路。只能当是我对不住她了,可那晚我却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后来想到了,却已迟了,但虽然现在把她伤得哭了,可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也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再换个地方吧,等大哥回来后,我们就应该是离开了。”却是李日的声音。
  华丽听得,心底里顿涌起千愁万绪来,隐隐的也似乎觉得自己似乎有着不可原谅的过错。但不等她多想,便听得一人叫道:“是小观音。”
  华丽忙转身,却见得李日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李日一见华丽,双眼顿时闪过一线亮光,但很快便无迹可寻了,有的只是冷淡,道:“你又来干什么?”
  华丽咬着嘴唇,望了李日好一会,忽然冲撞过去,一把将站在门口的李日推开,丢下一句:“李日,你可别后悔!”便狂奔而去。
  华丽才跑出“平安”客栈,便见到了那乞丐。
  那乞丐很不耐烦地道:“东西拿到了没有?”
  华丽将收在腰袋的手帕拿出来递给那乞丐,道:“给你!你可得给我办得好好的,要是办得不好,我定饶不了你!”
  “你……”那乞丐手抖了抖,似乎就要当头给华丽一掌,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道:“你等着听好消息吧。”说着不再理华丽,却朝远处招招手,不一会,便有一名小乞丐从远处快速奔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那乞丐身旁,等待着他的指示。
  那乞丐将手帕交给那小乞丐,然后便与他吱咕了一阵,那小乞丐便点头应声又快跑而去。
  小乞丐跑过北街,便拐进一条一小弄,然后就停下来了,停下的地方站着一名捕快。
  王强!
  王强看见那小乞丐,便喜道:“总捕得手了?”
  小乞丐点点头,便将那手帕交给了王强,然后又与王强吱咕了一阵,便离去了。
  王强把手帕绕了绕,便笑着往小丽家而去。
  
  小丽家。
  小丽独坐在门口边,虽然手里拿着针线,脚膝上也铺着一些衣物,但她却好久也没有缝一针补一线,只是默默地呆坐着,似乎正思想着什么。
  但现在她却差点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因为忽然有一人叫了一声:“小丽。”
  来的自然是王强。现在他就站在小丽跟前,正眯笑着看着小丽。
  小丽见得是一名捕快,但她却又不认识,匆忙站了起来,连往屋里退了好几步,才道:“你……大人……”
  “你不认识我吗?我就是经常跟李华李头儿一块儿巡街的王强呀。”王强笑着,尽可能表现得温和一些。
  “你……你是王……王大人,你……你找我……我哥……”小丽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问道。
  “不是。”王强摇头笑道:“不是,我是专来找你的。”
  “我……我……”小丽忽然发觉王强的眼光在她的脸上胸部滑动,便忙低下头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只把衣物抓得紧紧的,搓着揉着。
  王强又贪婪地往小丽脸上扫了一眼,这才收了目光,将那手帕拿出来,递到小丽面前,道:“小丽,这个你认识吧?”
  小丽一见那手帕,心里顿时一震,一种不祥的预兆窜了上来,但她也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条手帕,而对衣物从手中滑了下去竟也没有察觉。
  “小丽,小丽。”王强见得小丽呆呆的,便轻声叫道。
  “王大人,你……你这手帕是从哪得来的?”小丽的声音很轻很小,但双眼却将那手帕盯得紧紧的。
  “是李日他……”王强故意不说下去,他想看看小丽对此会是什么反应。
  “日哥哥他怎么啦?”小丽将眼都急红了,也就顾不得许多,话也就说得又急又快了。
  王强笑了笑,他知道事情至少已经成功一半了,于是便道:“你不用急,李日他没事的。你听我慢慢说,刚才李日他们跟一个大各尚打了一架,不小心被打伤了,刚好我与李华李头儿见到,把那大和尚吓跑了。”
  “这……日……他伤得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只是伤了脚,行动不方便。现在李头儿已将他安置在我家里了,只是不知他的那两个兄弟去哪了,而我们又有公事在身,照顾不了他,所以……但李日他又怕你不肯相信我,所以才让我拿这手帕来找你,让你跟我到我家里去,好照顾他。你去不去。”
  小丽点点头,道:“王大人,麻烦你等我一下。”
  小丽见王强点头,于是便进得屋里去,不一会,便提了一个包袱出来,道:“王大人,我们走吧。”
  王强看着小丽既急又忧却羞羞的样子,不由不自地暗笑,忖道:“这娘们虽有几分姿色,却愚蠢得可怜,只可惜这是要紧事……”想着想着的,不禁便轻叹了声,并摇了摇头。
  “王大人……”小丽见得王强又叹气又摇头的,她那里知道王强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对,于是便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我……”
  王强忙道:“不是,不是。我们这就走,我还得赶回去给李日他找大夫治伤。走,走。”
  “小丽,你们……”却是大娘回来了,看见小丽正要跟王强走,故问道。
  “大娘。”王强忙笑道:“大娘不认得我了,我是整天都跟着李华李头儿的王强。”
  小丽抢着道:“娘,日哥哥受了伤,行动不方便,我……他叫我去照看着。娘,我……”
  “小日子受伤了?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怎么会伤了呢?这可……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大娘大为焦急,一边问个不停,一边却已在祈祷了。
  王强道:“大娘放心,李日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小伤,敷些药,休息二天就行了。大娘,我还要赶着办事,我们走了。”
  大娘又千咐万嘱的对小丽说了好些要小心照料李日的话,直至小丽与王强已经拐进小巷里了还大声叫道:“小丽,要劝小日子他好好歇着……阿弥陀佛,可不要有什么事呀……”
  
  小丽已经听不到大娘的话了,她只急着早些赶到李日的身边,虽然王强说李日没什么大碍,但她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放松,而反是绷得更紧悬得更高。
  然而,她那里知道这竟会是一个完全针对她与李日的阴谋!而整个计划,现在还只是个开端!
  小丽是焦急担忧的,但走在前面的王强却是愉悦的,虽然他一样走得很快――他是想着早点赶回去领赏的!想到这些,他似乎已经不是用自己的双腿来走路的了,而是坐在四平八稳的大轿里了!
  于是,他并不走大街,而专挑一些小巷来走,一是因为这些路更近,更主要的是为了避开别人特别是李日!
  但现在他却停下了甚至开始往后退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大和尚!
  印缘!
  印缘自伤败在龙风的手下,虽然非常不服气,但却也自知是打龙风不过的了,且还有李日与石猛,而他倒也看得出,不管是论武功还是机智,李日都只会是在龙风之上而绝不会在龙风之下,而他对龙风都已是无计可施,更不用说与李日交手了。所以,虽然经过几天的休养,伤也全愈了,却也不敢去寻龙风报仇。但却又不甘就此罢休,至少也得找李华与“李木”算帐,出口恶气才行,所以便又出来走动了。然而却又害怕遇上李日他们,所以,也便只在一些小巷里小心地走着。
  却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王强。
  印缘自然是认得王强的――虽然他不知道王强的名字,但还记得他是跟随着李华的,而且还对他恶言凶语的。
  王强见印缘虎着双眼眈眈地望着他,早像碰到猫爪下的的小老鼠一般,刚才所有的欢悦已被从全身每个毛孔里流出来的冷汗冲涤得一干二净了,而伴随着汗水出来的却是臭熏熏的恐惧!
  王强才想转身逃跑,但他的双脚才跨出,便再也沾不到地面了。
  因为他竟整个被印缘抓着提了起来!
  印缘一把将王强摔在地上,并用铁棍指在他的胸前,道:“李华那臭小子在哪!快说!”
  王强摸着几乎被摔裂开的臀部,战战兢兢地道:“我说,我说,李头儿他在……在东街,在东街……”王强正说着,忽然发觉印缘指在他胸前的铁棍已经收回去了,于是便小心地抬头看了印缘一下,却发现原来印缘已经不再注意他了,竟似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如醉如痴地望着,哪里还听得王强在说什么。
  印缘看的却是小丽。
  刚才他一心只在王强身上,待他将王强摔到地上,他才忽然间发现王强后面竟然紧跟着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他只看得她一眼,便早已酥了半截,连铁棍都不自觉地垂到旁边去了。
  小丽并不知道印缘与王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见得印缘凶神恶煞的,连身为官差的王强都吓得屁滚尿流,又见印缘不怀好意地望着她,也早如身处风口的刚孵出的小绒鸡一般,因站立不稳、羽毛也不足御寒而浑身发抖,只差没瘫在地上了。
  印缘这才转过头怒视着王强道:“她是谁?”
  “她叫小丽……”王强忽然想起印缘曾被龙风所伤一事,心中一动,马上便接道:“她是李日的未婚妻,叫小丽。”
  “哈哈哈……”印缘听得,顿时狂笑起来。
  小丽死死地抱住头塞住耳朵,但那破锣般的声音却阴魂鬼手一般冰冰的、滑滑的窜进来透进去,塞满双耳、直穿心底,也将她里里外外地包着裹着,几乎让她呼不出气、吸不进气!只有心倒是跳得擂鼓一般――在以后的许多个夜里,她都还会在这样的笑声中惊醒过来!
  “李日,哈哈哈,李日……”印缘笑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却舍了王强,向小丽大步走去。
  小丽见印缘竟走了过来,慌忙往后退去,但反踉踉跄跄的跌坐到地上了。
  印缘大笑着上来抓住小丽的臂膀将她一把揪了起来,小丽整个便仿佛被挟在老鹰爪下的小兔一般,虽然手脚不停地挣扎着,可哪里管用,而反倒把呼叫给忘了,只发出“吱吱啊啊”呻吟声。
  印缘用铁棍托起小丽的头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得小丽虽已脸如涂腊,但却自有一种怜人风韵,更见得她那因心跳加剧而起伏不定的胸部,他的心跳竟也加剧起来了。
  印缘又把头揍到小丽的发梢里,然后把鼻子一抽,狠狠地吸了一下,闻得暗香脉脉,不禁把舌头一伸,又“嗖”的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却又狂笑道:“哈哈哈,李日啊李日,你也会有今天,虽然我打你不过,但今天我也可好好报回了这个仇!……这么娇美的女人却益了我这个不戒酒不戒肉更不戒色的和尚了。哈哈哈……”印缘将小丽一搂,抱着便走,在经过王强的身边时,却又狠狠踢了王强一脚,道:“今天佛爷收获不错,就暂且饶你一命,回去给我告诉李华那臭小子,叫他涮干净摆在台上等着我!”说着便扬长而去。
  王强待印缘去远了些,这才爬起来,搓搓伤处,也不敢多耽待,便一跛一拐地扭着去报告司徒一抓。
  
  张府后院。
  张娇月卧房。
  张娇月坐在床旁,却端着一碗汤,并在轻轻地搅拌着吹哈着。
  龙风还躺在床上,但却双眼微闭,头也稍稍地侧向里面,似乎全然不觉张娇月的所在所为。
  “大哥哥,喝些汤吧,现在已过中午了,可你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张娇月见龙风没有反应,于是将汤放置到床边桌台上,便去推了推龙风。
  龙风仍然没有睁开双眼,反而闭得更紧了,而每被张娇月推一下他的眉头便会紧锁一分、每一处被张娇月触及的地方,都在往里边闪避挨靠。
  张娇月到底发觉到龙风的反应了,可她终究又是不能明解他的矛盾复杂的心情,于是便道:“大哥哥,我知道你很饿了,快起来喝点汤吧。”说着起来走过去就要扶龙风坐起来。
  龙风却不待她伸手过来便已睁开双眼并坐了起来,默默地看着张娇月,好一阵才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张娇月轻声道:“大哥哥,你是我三哥哥的朋友,更是我的大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龙风苦笑一声,道:“你真的认为我是好人?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知道。”张娇月点点头道:“我相信。”
  张娇月说得很平和,也很诚恳,她的表情也告诉龙风,她说的完全是出于真心的话,但正越是这样龙风就越是难堪。他忽然觉得,在这样纯真得不含分毫杂质的眼睛的注视下,一向高傲的他却竟是那般的龌龊丑陋!而也正是这样的一种眼光,仿佛一股涌泉一般注入他的内心,在他心内激烈冲撞翻滚,迫使他的心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迫使他必须向她坦露自己的一切,而除了向她说明一切之外,他也不知该如何对她说了。
  “娇……张小姐,你们家……”
  “大哥哥,你怎么叫我张小姐呢?你是我大哥哥,那我就是你妹妹啦,你应该叫我月妹妹的。”张娇月微微嘟起嘴,似乎对龙风的对她称呼很不满。
  “我……”龙风呆了一呆,道:“月……月……。”龙风最终还是不能叫出来。
  “怎么啦?”张娇月有些失意,但还是盈盈地笑道:“大哥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嗯。”龙风道:“你知道你们家昨天夜里出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好像有人进来偷东西,不过……”
  “可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张娇月说着却默默地望着龙风。
  龙风不敢触碰张娇月的目光,将眼光移了移,却道:“其实你是知道的,对吗?”
  张娇月点了点头,好一会才道:“大哥哥,你……但我知道大哥哥不是坏人。”
  龙风苦笑了下,道:“可盗贼就是盗贼,偷别人家的东西的贼又怎会是好人呢?”
  “不,不。”张娇月摇头道:“我虽然很少到外面去玩,也很少见到外面的人,但我也知道我们家有很多人都很不好,老欺负别人,除了三哥哥外,很多人都跟人有仇,所以很多人都恨我家的人,大哥哥,你是不是跟我家那个人有仇?是不是二哥哥,他……”
  龙风摇摇头,道:“没有,我们跟你家什么仇也没有。我们只是因为你们家有很多金银珠宝,才来偷的,而且,上一次你们家被偷了好多贵重值钱的珍宝,还在聚宝楼墙上贴着三张飞鹰图,那次也是我们干的,我们不是好人,我们是盗贼。”
  “大哥哥……”张娇月转身去将那碗汤端起来递送到龙风的跟前,道:“大哥哥,你先喝了这汤。”
  “不,你听我说,张……月……,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同情,更不值得你关心,你不必理我。我的手已经好了,也可以走动了,我想我也应该走了,我还不知道我二弟和三弟他们怎么样了呢。”
  “大哥哥,你这就要走吗,可你……”张娇月见龙风挣扎着就要下床,急忙放下汤碗,伸手去扶他。
  张娇月的手才刚触及龙风,龙风却好像中邪了一般,猛地一甩一推,将张娇月推退开去。而张娇月慌乱之间,便“哗啦”一声将放置汤碗的那桌子撞倒了,那碗汤于是也就“砰”的摔到地上,碎成大大小小的好几块,那汤自然也泼洒了一地。
  “大哥哥……”张娇月惊呼起来,她不知龙风为何一下子会变得这样,以为他也许又是毒发作了,所以很是不安紧张地望着龙风。
  龙风却不敢正视张娇月,只是挣扎着强行一搐一搐的坐到床沿,探脚便去穿鞋,但踉踉跄跄的几乎要摔下地来。
  张娇月慌忙过去伸手扶住,但龙风才刚稳住下来便又一把将她推了开去,道:“你走开,我不用你扶。”
  “大哥哥,你……你真的就要走?”
  “我当然要走。”龙风冷声硬气地道:“你以为我这样子就走不了了吗?”
  “可……大哥哥,你的……”张娇月不知所措地望着龙风。
  “哼,你别想留得住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留下我的用心吗?你可真够……”龙风嘴里说着凶巴巴的话,可他的眼光却在游离着,再也不敢瞧张娇月一眼。
  “你这人可真是,还亏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来救你。”说话的却是刚进来的张娇月的侍女绿兰,她见得龙风如此对待张娇月,自是气愤不过。
  “哼。”龙风说不出话来,可仍摆着一脸的冷酷与怀疑。
  绿兰走到龙风的跟前,指着龙风道:“你这样对小姐,还好意思坐在她的床上,你可知道小姐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这么大的人从下面弄到这楼上,再弄到这床上,小姐可从没有干过这么辛苦的事,可把她累得那么样她也不说,还一直在旁边照看着你,一直都没有睡过,只是在担心你,可你……这还不算,要不是小姐将你放在她的床上,然后自己也躺到床上,用她的身体帮你遮掩,你早就被来这里搜查的梅用梅总护院看见抓走了。哼!”
  龙风呆住了。虽然他知道张娇月为他做了不少事,虽然他也想得到娇弱的娇月要把他弄到这床上来要付出了很多汗水;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竟会为掩护他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竟会与他同卧一床同盖一被!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虽然他是昏迷不醒的,但于她一个年轻正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来说,一旦传到外面,会引来怎样的话语,而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龙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内疚悔恨。他为自己刚才过分的粗暴的行为感到惭愧。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张娇月觉得他不是个“好人”,所以,他在向张娇月坦露了自己的身份但张娇月仍然待他如故之后,他只好采取了那么一种行为。因为他不想张娇月对他太好,为他付出过多!他已经接受了李日的说法――无论是谁,每为他多付出一点,多得到一点的绝不会是幸福,而只能是痛苦!
  但现在,他却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不可弥补,因为张娇月为他所付出的,已经不是他所可以想到的,更不是他可以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龙风低下头来,默默地望着地上的他的那双鞋子,那双鞋子虽然就在他的脚边,但他却不知是该把脚穿进去还是该把脚收回来。
  张娇月已经蹲下身去在捡那些碎碗块了。
  龙风望着在地上蠢到着的张娇月,嘴动了动,但最终他却还是咬住了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但却已不觉间将脚慢慢收起放回到床上了。
  张娇月已经将碗碎收拾好了,站了起来,道:“大哥哥,你的伤……”
  龙风摇了摇头,道:“已经不碍事了。”
  “那你躺下去吧,我再去给你端碗汤过来。”张娇月见龙风点了点头,于是便高兴地出去了。但当她再次回到卧房的时候,她手上端着的那个碗又“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碗里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鲜汤也再次倾泼了一地!
  因为龙风不见了!
  刚才还躺在床上的龙风竟然不在了!
  “绿兰,绿兰……”张娇月急叫着。
  “小姐,我在这。”绿兰从外面急急撞进来,慌张地望着张娇月,她还从没有听过张娇月如此急匆的叫喊声,所以以为张娇月遇见了什么,于是急问道:“小姐,小姐,什么事?什么事?……”
  “他……大哥哥……他……”
  绿兰这才发现龙风已经不在了,抓了抓头,道:“刚才还在的啊,他到哪去了呢?”
  张娇月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好一阵,忽然跳了起来,跑到门外拼命往外望,口里却喃喃自语:“会不会……会不会……”
  “小姐,什么会不会呀?”
  “大哥哥他会不会被人发现了,被人抓走了?”张娇月一把握住站到身边的绿兰的双臂,死命地摇着。
  “哎哟。”绿兰竟被捏得痛叫起来,道:“小姐,你抓得我好痛呀。”
  张娇月这才发觉,急忙放手,却道:“绿兰,你刚才去哪了?”
  “我才刚出去想拿东西来把那倒在地上的汤擦干,小姐你就叫我了。”绿兰摆摆手上的那条抹布。
  “那你看见过有人进来没有?”
  绿兰摇摇头,道:“没有。要是有人进来我一定知道,可我也没有看见龙大爷出去呀。”
  “大哥哥……”张娇月默默地转身进了卧房,又坐到了床上,不自主的竟伸手去抚摸刚才龙风躺过的地方,忽然间却发现,床上刚才给龙风盖着的被子竟然也不见了,再往枕头那端看,却发现枕头下竟压着一张纸条。
  张娇月注视了很长时间才慢慢伸手去将那条纸条从枕头下抽了出来,却见得上面写着很潦草的几个字,却是:我不是好人,而是一个盗贼。
  虽然只有十一个字,但张娇月却看了足足一注香时间,似乎这是佛说的禅语,虽然只得寥寥几语,却需要众生穷一生精力毕一世时间去破解才能得出真正的意义。
  张娇月慢慢地小心地将纸条折叠好,紧紧地捏在手心中,转头却望向敞开着的窗口,然后便慢慢地蹭到窗边,凝凝地望着外面,但见窗外众多的树木正临风自语,更有几只小鸟不知为什么愁事竟也不得半刻安宁,叽叽喳喳的鸣叫个不停。
  张娇月张着疲乏的眼睛,却朝那些小鸟道:“小鸟呀,你们在吵什么呢?你们在外面是不是看见我大哥哥从这窗子跳出去?这楼上这么的高,他有没有摔着呢?……”
  一阵风儿刮过,树木便“哗哗”作响且摇晃起来,鸟群刹时惊飞而散,只剩张娇月独立窗口。
  风儿也从她脸上拂过,拂起她的缕缕发丝,在她的额脸上扫动,张娇月没有理会,却又喃喃自语道:“风儿啊,你快快吹吧,你赶快赶上大哥哥,把我的话儿也带给他,告诉他,大哥哥,虽然你偷了我家的东西,但我没有恨你,我知道你是好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偷人家的东西,但我相信你跟那些盗贼不一样,你去偷人家的东西是有你的用处的……大哥哥,你走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你的伤还没好,你能走得了吗……”
  
  现在,龙风已经走在一条小巷里了。
  他不敢走大道大街,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很奇特。奇特的不是他的头脸,虽然那看起来要比以前黑灰憔悴许多;奇特的是他的衣服!
  准确地说,那不是衣服,而是一条被子,只是他却将它“穿”在身上。
  那是一条布料很好图案也很美的被子,这条被子自然就是张娇月床上的那条!
  因为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夜行黑衣,穿着那样的衣服无论走在哪里,都必然会引来注意,更会被官府查问,龙风自然想到这一点,但他在张娇月的房内实在找不到合适他穿的衣服,无奈之下只好将那条被子撕开套到身上权作遮掩,但就是这样,他也知道还是会招来怀疑,所以,他只敢走小巷小弄。
  但现在他却迷路了。
  龙风正不知该往哪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叫声,跟着又听得一阵男人的狂笑声,从那女人的惊叫和男人的笑声中,龙风完全可以想得到这到底是发生着什么样的事。而这样的事,却正是他所最为憎恨的。
  所以,虽然现在他连走路都是一挨一挨的,非常吃力,但他却仍然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尽快赶过去。
  声音是在不远处的一间废弃的破房子传出来的。当龙风踏进房门的时候,果然便见得一个大和尚正狂笑着且在脱他的僧袍,而在他的脚下却躺着一个蜷缩着颤抖不已的女人。
  这个大和尚自然就是印缘了。
  那女人也就是小丽了。
  龙风那容见得如此场景,更何况是他所憎恨的印缘和他所敬重亲爱的三弟的妹妹!当下怒吼道:“住手!大胆淫贼……”
  印缘正要行事,突的听得这轰天般的吼声,心一下子似乎要穿喉而出,再转头见得是龙风,更是魂飞魄散,那敢细看,急急用僧袍将身一包,连地上的铁棍也顾不及拿就朝一口破窗掠去,窜窗而出。
  龙风提脚才要追赶,但没跑出两步,他就跑不动了,还踉踉跄跄的差点儿跌倒了,且虽只跑得两步,却也弄得他汗溅气喘,浑身无力,摇摇欲坠。
  龙风只好停了下来,蹲到小丽的身边,但小丽仍如卷卷虫一般蜷缩成一团,显然还不知道他的到来。
  龙风轻轻地拍了小丽一下,道:“小丽。”
  小丽也许是受惊过度,竟然一下子窜跳起来,惊叫道:“不要,不要。”
  “小丽,是我,龙大哥。”龙风伸手欲扶住不住冷战的小丽,却几乎要被她撞倒了。
  “龙大哥……”小丽滞滞地辨认了好一阵,才终于看清了来人,却不禁抽泣呜咽起来。
  “别怕,有我在,你别怕。”龙风安慰了好一阵,见得小丽稍得稳定,才又问道:“小丽,你怎会在这里的?这又是什么回事?”
  “我……”小丽这才想起王强所说的李日之事,急道:“龙大哥,日哥哥他,你快去救日哥哥,他……”
  龙风一听,知道是李日出事了,虽然心急如焚,但因不知头尾,便又待小丽稳定下来,才又细问了小丽。
  小丽于是便将王强所说的话对龙风说了,却不料那龙风竟也因听得李日受伤,心正急着,那里去追究那许多,竟也没细想就信以为真了,于是便对小丽道:“小丽,你领我到王强家里去,别不要……”
  于是龙风和小丽便往外走。
  但现在他们却走不了了。
  因为这时那残缺了半边的门口闪出了一个人。
  一个大和尚!印缘!
  印缘正得意地狂笑着并淫邪地瞄着小丽和龙风。
  小丽一见印缘,便慌恐在将半边身掩到龙风身后,却探着半个头惊恐而紧张地望着。
  龙风怒道:“你倒还敢送上门来。”
  印缘顿住了笑,道:“那天的仇佛爷正愁找不着来报呢,今天你却撞上门来了,今天就算阎罗王不敢收你,佛爷也要超度你到极乐世界去了。”
  龙风一提气,却发现胸口不但空荡荡的提不上气来,而且还隐隐作痛,顿暗暗心惊,忖道:“想不到今个儿却要折在这厮手里,我倒不要紧,可如果……要是小丽糟了这狗东西的……我却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到三弟呢?可这又如何是好……”龙风虽心里没底,但还是将胸一挺,豪气道:“哼,就凭你那连狗也打不死的二下子,还敢来找你大爷报仇,看来今天阎罗王得好好感谢我了,因为我又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哈哈哈。”印缘狂笑了一阵,忽然将笑一收,咬着牙道:“要是在往日,说真的佛爷还真不敢找你报仇,但今日……哼,哈哈哈,龙风呀龙风,你却也有今天!”
  龙风一听,更是心惊,他从这话中已经听出,印缘已经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功力还远未得恢复。
  原来,刚才印缘忙不择路狂窜而出,丧家狗一般跑出了很远才敢回过头来往身后看,见得没人追过来,才松了口气,稳得神来。这才又怨恨到嘴的鸭子就这样打了水漂,自然很懊气也很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垂头丧气地慢慢走着。但才走出不远,猛的想起那龙风为什么不追过来呢,按理说龙风定会因此对他恨之入骨的了,又怎会轻易放过他呢?心中的疑问随着脚步的跨出而越来越大,更为重要的是,他对小丽竟然已念念不忘了。于是索性将心一横,决定转回去看个究竟。
  当他小心地摸回到那房子,探头从倒了半截的墙上窥得龙风的时候,他一切都明白了,所以,他几乎高兴得都快抱着那墙头儿叫起娘来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更值得高兴的是,飞走的鸭子又被放进锅里了!
  因为他从龙风的那笨拙而吃力的行动中看出,龙风受了不轻的伤,更重要的是,还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
  所以,当他看到龙风和小丽相互扶持着往外走的时候,他就从门口中站了出来,刚好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龙风“嗯”了一声,壮了壮气,道:“秃驴,要报仇就来吧,你大爷不怕你!”
  “佛爷从不要你怕,只想要你的命而已!”印缘说着,挥拳蹬脚便冲龙风撞将过来。
  龙风一把将藏在身后的小丽推开,举掌也望印缘迎上去。
  “嘭!”,一个人飞了出去,实实地撞在墙上再重重摔了下来,发出一声臣响。
  飞出去的人是龙风。
  他是与印缘对冲的,然而他却是浑身集中提不起半点力气的,等他想闪避的时候,印缘的拳头已经打在他的胸膛上了,所以他就飞出去了。
  龙风挣扎着,但双手支在地上却竟没力气能使撑起身来。
  印缘一击得手,更加知道龙风已是布娃娃一个,虽徒有强壮的外表,但内在却是软绵绵的,完全不堪一击的了,于是便狞笑着,一步一步朝龙风逼了过去,在走到小丽身边的时候,竟咧开大嘴朝小丽笑了一下,露出了大大的牙齿和红红的舌头。
  小丽急忙用双手掩住眼睛,她只觉得,印缘那一笑,远比在庙寺里看到的那些鬼怪罗刹哭丧着的样子还要恐怖几分。
  但印缘还没来得及对她下手,他只是俯身操起他刚才慌张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铁棍,便又朝龙风一步一步走过去。
  龙风已经爬起来了,虽然站得很勉强,但还是站得直直的,虽然他刚才那一撞跌,让他几乎要散架一般,也疼痛得“咕碌”直响,但他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是紧紧握着双拳,准备随时给予胆敢欺上来的印缘致命一击,但对于是否会击中印缘,是否能够凑效,他却也没有点丁把握!
  “呼!”铁棍伴随着印缘的狂笑声抡了过来。
  龙风又一次撞到墙上跌了下来。
  龙风挣扎着,但这回他却因为双手像不受力的软泥一般,虽在努力着,但撑了好几次却都在并途便又跌了下去,而且,他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印缘笑得更狂了,那“哈哈哈”的笑声将房顶仅存的几片瓦片都震得直抖抖的似乎就要掉下来,在墙角上结网的蜘蛛都慌忙躺到了墙壁上,而空着的蜘蛛网却网住了一层厚厚的尘灰。
  龙风终于还是立起来了,他是扶着墙壁才勉强站起来的,但他却尽力使自己站得直直的。虽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有好几处的骨条断了,虽然口腔里已经涌上了浓浓的腥味并欲冲口鼻喷出,但他还是把腰板得直直的,一声不吭并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印缘。
  印缘却似乎被龙风这气势威慑住了,好一阵不作反应,但当他看到龙风嘴边的血迹,他又开始狂笑了,道:“虽然你是条汉子,但今天无论如何佛爷都非送你上西天不可!”说着挥着沉沉的铁棍便又要望龙风戳过去。
  但现在他却迈不开脚走向龙风。
  因为他的脚正被人死死地抱搂着。
  抱搂着他双腿的竟是小丽!
  原来小丽见得龙风受伤甚重,而印缘却仍欲将他置于死地,一时也顾不得那许多,慌忙爬过来,只一把将印缘双脚死死抱住,并冲龙风大叫道:“龙大哥,你快走,快走……”
  “哼,想走!臭婊子!”印缘说着双脚一挣,便甩开了小丽的抱搂,跟着便狠起一脚,踢在小丽的小腹上,顿把小丽整个踢飞射出去,直撞在墙壁上再摔下来。
  “啊!”小丽惨叫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丽醒来的时候已快黄昏了。
  当一缕阳光从颓秃的窗口斜斜地射到小丽的眼睛上,把她照得刺痛刺痛的时候,她的眼睛便慢慢地吃力地睁开了。
  “龙大哥……”小丽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记起了龙风正遭印缘击杀。
  但是,当她吃力地环视了四下一遍后,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除了还躺在地上的她之外,还有一条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却正是龙风“穿”着的那条。
  小丽将被子掀开,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了,基本就无法再起遮掩作用,便急忙又用被子裹住自己。
  “龙大哥,龙大哥呢?……”小丽挣扎着爬起来,虽然她已是浑身没一处舒坦的了,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尽快知道到底怎么了,龙风到底有没有遭受不测。
  但是,当她都快把这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里外外翻遍了,却也没见得哪怕是半个人影。
  现在,小丽愣住了,她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十 云沉风萧人生路

章节简介:
  十云沉风萧人生路 “龙大哥,龙大哥……你可不要……不要……”小丽低声哭叫着,她不敢去想象更不敢去回答“不要”的后面是什么。 在李日回来之前,她什么也用不着去想,也不必去想,每天里都活…

  
十云沉风萧人生路
  
  “龙大哥,龙大哥……你可不要……不要……”小丽低声哭叫着,她不敢去想象更不敢去回答“不要”的后面是什么。
  在李日回来之前,她什么也用不着去想,也不必去想,每天里都活得轻轻松松的;虽然自李日救了她后,她开始有了个秘密,一个不敢告诉别人的深藏在心底里、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一个人细细深味的又甜又酸的秘密,但这也只是一个问题而已。而现在,她却已不知需要自己回答的到底有多少个问题了,而于这些问题,她却又不知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到答案。
  这些数不清的问题仿佛成千上万的蛇一样乱窜乱钻,把她的头脑搅得一塌糊涂,又像跑进蕃薯地的猪群,尽情地践踏尽情地哄拱,将她搞得头昏脑胀。她只得用双手紧紧地按抱住脑袋,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止不住仿佛被充进了气的脑袋在一点一点地膨胀,一点一点地开裂!
  小丽无力地靠在断墙上,但就是这样她也无从得以站稳立定,而是在慢慢地软软地往下滑,并最终跌坐到地上。
  但现在她却“啊”的一声惊跳起来,跟着却失声哭叫了起来:“日哥哥……”
  因为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是慌张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个人正朝她快步过来。
  这个人却是李日,而在李日身后,还紧跟着石猛与小勇大娘。
  原来李日自华丽走之后便发现包袱被解开翻抄过,于是便也仔细检查了一回,却发现只丢了小丽送他的那条手帕。本来倒也没很在意,但不久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想到华丽的那句“李日,你可别后悔。”的话及华丽的去而复返。顿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想到华丽的到来定不会那么简单,而别的什么也没动却独只拿走了那条不起眼的手帕……
  为什么?
  这个疑问并没有让李日思考很久,也没有让李日感到难以回答,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却让李日惊恐不已。
  所以他就急急与石猛往小丽家赶去。
  因为他猜想到华丽的用意了,他还记得华丽曾说过,他之所以讨厌她不想见到她,完全是因为小丽的缘故,是因为李日喜欢的是小丽而不是她华丽!而凭华丽的为人性格,却是完全会因此而迁怒于小丽的,也就会因此而不惜采用任何可能的手段来对付小丽的!
  但李日还是有不少疑问得不到解答的。
  为什么华丽会知道他住在“平安”客栈?
  为什么华丽一出口就说出石猛说过小丽是他的未婚妻?
  对前者,虽然会存在一定的偶然性,但李日却并不那么认为,而对后者,则是完全可以排除任何偶然性的了。
  石猛虽然说过小丽是他的未婚妻,但石猛说的时候,华丽并不在场,也就是说她是不可能亲耳听到的,那么就只有是听别人说的了,而这却不太可能是华丽打听来的,而只有别人专门告诉她的!
  这个人告诉华丽这些,必定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虽然李日还清楚记得当时有那些人在场,但对这几个人,李日却都一一否定掉了。
  张玉?张飞狐?张家几个看门的打手?
  李日还记得华丽说过,虽然华丽说得并不很明了,但李日也隐隐猜到,似乎是张家与华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是她们无计可施而已,那么,华丽是不可能会听从张家的人的唆使的!
  而当时在场的人,说到底却都只是一人而已,无论谁去告诉华丽,最后的指使者都只得一个――张飞狐!
  但这却又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李日就觉得事情更是复杂得让他想不透解不开理不直了。
  而这,李日却认为才是问题的症结之所在。而对这越是深究越是得不到解答,他就越感到事情的不简单,他也就越是忐忑不安。
  所以,一路上,他几乎是飞奔着从城北赶到小丽家的,已完全顾不得路人惊诧的目光了。
  当他赶到小丽家的时候,他终于从惊惶失措的大娘口中听到了一个足让他忧心如焚的消息,那就是王强已将小丽带走了。
  这时,李日终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了,王强的出现那背后的主使者只有是司徒一抓。可这却也正是他最为担忧的,因为他知道既然是司徒一抓也卷入这事中,那定会把这搅拌得更加混乱,而这不仅对小丽她们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也会使他有可能陷入其中不得自拨而引致事情的败露,那……
  李日急急问了小丽的去向,便匆忙赶了去,大娘与小勇也知道上了当,都十分担心小丽,于是也就紧跟着赶来,却不料在这半途上就发现了小丽。
  “小丽……”大娘急跑过来,一把搂住小丽,呜咽了好一阵,才又把小丽上上下下细细看了好几遍,担忧地问道:“小丽,你……”
  小丽摇了摇头,却看着李日,道:“日哥哥,龙大哥……”话未说完,却已经噎住了。
  “大哥?”李日急蹲过来,道:“丽妹妹,你快告诉我,我大哥他怎么啦?”
  石猛一听有龙风的消息,也凑了过来,急问道:“小丽妹妹,我大哥怎么啦?你见着他了?他现在在哪?……”
  “龙大哥……”小丽哭哭噎噎的,好不容易才将怎么被王强所骗,又怎样遇到印缘,以及龙风进来却被印缘所伤而她醒过来却什么也没找着等等说了个完整。
  石猛嚷道:“三弟,我们这就去找印缘那秃驴,大哥定是……”说着却说不下去了,眼眶红红的,还闪着星星泪花。
  李日却没有回答石猛,只站了起来,却把整间房子细细观察了一遍,忽然定定地看着小丽裹在身上的那条虽崭新却破烂还满是尘土的被子,便问道:“丽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被子?”
  小丽自然还记得是龙风进来时套在身上的,于是便告诉了李日。
  石猛抓着头道:“大哥怎么会穿着一条被子?大哥真是怪人。”
  石猛见得李日还在对着那条被子揣摩着,便道:“大哥连穿着都给人……给人扒下来了,他一定是被……被印缘那秃驴给……给害了,三弟,你还呆在这里干个鸟呀,我们去找那狗杂种为大哥报仇吧,三弟!”
  李日看了看石猛,道:“二哥,大哥没事的。”
  “没事?你就只会老说大哥没事大哥没事,可到现在……到现在都还没见着大哥……唉,你不去我去!”石猛说着就要走。
  “二哥,你听我说。”李日道:“二哥,你相信我,大哥不会有事的。”
  “我是相信你呀,可我不相信印缘那秃驴啊。大哥肯定是受的伤还没好,所以才被那狗杂种……大哥不是那狗杂种的对手,那天那狗杂种又被大哥教训了一顿,还不恨着大哥,这回给他遇上了,而大哥又……他还不……”
  “二哥,你说得不错,看来你也变聪明了很多,可是还想得不够全面。”
  “别笑我了,三弟,走吧,我可没性子跟你讲这些废话。”
  李日拍拍石猛的肩头,笑道:“你不跟我讲,那你就听我讲好了。二哥,你说要是大哥给印缘那混蛋害了,那为什么他不对……不对丽妹妹下手?他本来就是要把丽妹妹……但丽妹妹除了给他踢了一脚,到现在还痛着之外,却没有……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印缘那混蛋还会守佛道戒律?”
  “这……也许那狗杂种是……是看着小丽已经……已经什么了吧?”
  “妹妹丽既然没有遭到那混蛋的毒手,那大哥也就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大哥被印缘……他也就不会把丽妹妹留下的。”
  “可……可大哥又到哪去了?”
  “你这倒是问倒我了,我也不知。不过,二哥,你跟我来。”
  “干什么?”石猛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顺着被李日牵着走上了好几步。
  “二哥,你看。”李日把着刚才他们走过的地面,道:“这地上有什么?”
  “有土。”
  “不错,这屋子已经破败好久的了,所以满屋都是尘土,无论是什么在上面走动,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可这有什么用处?三弟,你就别再装神弄鬼的了,我们还是快去找大哥吧。”
  “可我们到哪里去找?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胡冲乱撞?那样能找得着大哥吗?”
  “可总比在这里看什么鸟尘啦土呀的好啊。”
  “不,二哥。这些尘土会告诉我们大哥现在在哪的。”
  “它……唉……三弟,你疯了,这些尘土会说话呀?”
  “它会不会说话,那就要看你听不听得懂了。二哥,你看那边……”李日把着房子中间那一大块地方。
  “那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块满是尘土的空地。”
  “不错,可这上面有什么,你看到了吗?”
  “有什么?”石猛奇怪地看着李日。
  “脚印。很多也很杂乱的脚印。”
  “嗯。”石猛点了头,道:“可这又有什么用?”
  “它能告诉我们大哥有没有危险。”
  “它……”
  “对。”李日说着走了过去并蹲下来用手量了量几个较清晰的脚印,道:“据丽妹妹说,到过这里来的只有三个人,也就是丽妹妹、大哥和印缘那狗杂种,那么,这里的脚印也就只是他们三个人的,虽然这里的脚印很杂乱,但不少还大概能分辨出是谁的,丽妹妹是脚印自然是最小的,也是最少的,因为她走的地方不多,且被踢昏迷了,而印缘是个和尚,大哥穿的还应是昨晚的夜行鞋子,这些都有点不同。”
  李日朝小丽问道:“丽妹妹,你被印缘那狗杂种抱进来时放在哪里?被踢昏迷又是躺在哪里?大哥被印缘那狗杂种击倒又在哪里?”
  小丽于是便一一指给李日。
  李日又细细观察了一回,道:“现在差不多可以弄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些也许只有见到大哥才能清楚。”
  “明白什么?”石猛道。
  “大哥是真的没有遭到印缘的毒手。”李日又往里走了几步,道:“这里有一些跨步很大的的脚印,直通那个窗口,从那大跨步的脚印来看,应是慌忙之中逃跑所留下的,只有急着逃命或追赶时才会有这样急匆的脚步。但这些脚印却有的很轻有的又稍重了不少,而且好像不是同一回走的,而应是走上两次所留下的,可从这脚印来看,却又是同一个人所留下的。而小丽也知道印缘刚开始见到大哥就被吓得慌忙逃跑,逃的方向也正是那个窗口。那么可以断定,在印缘再次回来之后,丽妹妹昏迷之后,他又一次慌忙逃跑了。既然他要逃命,那么大哥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逃?”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见着大哥后就可以知道了。不过我却知道,将印缘吓得慌忙逃命的不会是别人,而只能是大哥。”
  “大哥?大哥能将那狗杂种吓跑?他……他不是还受伤未好吗?而且小丽也见到他被那狗杂种打……打得那么惨。”
  “不错,大哥也许是受伤还未好,所以才不是印缘的对手,也所以才会给印缘逃去,但这里的脚印却只有三个人的,也许是……也许是有什么奇迹出现吧。”
  “可……”石猛抓了抓头,道:“既然大哥把印缘那秃驴赶跑了,可为什么却又将小丽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呢?大哥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李日想了想,忽然一拍石猛的肩头,道:“糟了。二哥,快走。”
  “到哪去?”
  “找大哥去。”李日拉着石猛就走,也顾不上与小丽大娘她们告别了。
  石猛虽然跟着李日,却又高兴又奇怪地问道:“三弟,你知道大哥在哪了?”
  “嗯。”李日应着,却走得更加快更急了。
  石猛几乎已是小跑着了,道:“大哥在哪呀?”
  “只怕现在他已不在了。”
  “在哪?”
  “王强家。”
  “王强家?大哥好端端的干吗跑他家里去?跟他有亲呀?”
  “大哥怎么会跟他有亲呢?大哥还恨不得将他揍一顿呢。”
  “那……大哥……”
  “大哥是为我而去的。”
  “为你?”石猛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二哥,你忘了?王强不是骗小丽说我受了伤被安置在他家里吗?大哥赶跑了印缘,他就是因为要急着赶到王强家去找我才丢下小丽不管的,要不大哥也就不会不顾小丽了。”
  “哦。”石猛道:“我就说大哥不是那种人的。”
  现在,李日与石猛已经赶到王强家了。可是除了看到一间很普通的平房外,遇见的就只有一位又聋又哑的老婆婆了,而不管李日和石猛如何说喊比划,那老婆婆都只喃喃地抖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石猛虽然恨不得撕开那老婆婆的心整个儿爬进去将她所知道的探个一清二楚,可却也只好无可奈何的,只能一拳擂在那墙上,却振落了一层尘灰,道:“三弟,我们找他王强去。他娘的,看到他定将他的狗腿儿打断不可,竟敢学人来骗人了,却害了大哥。”
  李日道:“可我们到哪里找他呢?”
  “县衙。他一定是躲到县衙里去了,却以为我们会怕他!哼,看我不连县衙一块儿拆了!”
  “不,我说他一定不在县衙里。”
  “那他在哪里?”
  “不知道。但他应该是去找司徒一抓报告去了。他没办好事,自然得向司徒一抓请罪的。而且,我们就是看到了他,也不要轻易动手揍他。”
  “为什么?我还恨不得将他扒了皮扔到河里喂王八去呢,你倒能饶他?”
  “他说到底都是官府的人,如果打了他的话,那就倒给司徒一抓抓到了机会,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我可不怕他,找上来正好。”石猛摸擦着双手,一副就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自然,我们并不是要怕他,但说到底,与他们正面对抗,怎么说对我们都只有害而没有好处,所以,我们用不着跟他们拼命。”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丢下大哥不管了?你做得到我可做不出。”
  “二哥,我又怎么会丢下大哥不管呢?我李日是那样的人么?但我想,既然大哥已经出现了,虽然身上的伤还未完全好,但至少是可以活动的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回客栈去了,说不定大哥会回客栈找我们呢。”
  “那倒是。”石猛点了点头,忽然道:“三弟,虽然你很多时候都不在场,也就没有看到,但为什么好像什么事你都知道似的?”
  “这呀?”李日笑了笑,道:“其实,二哥,你也可以知道的。”
  “真的?可我怎么才能知道?”
  李日指了指自己的头脑,道:“只要你凡事多看看多想想,就可以了。”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三弟,你都知道的了,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最怕想东西了……不过,三弟,你想得出大哥昨晚会藏到哪里去呢?”
  “这呀?”李日故意抓了抓头,道:“但我告诉了你,你却不准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大哥,甚至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知道他昨晚藏身何处,否则大哥会骂我的,说不定还会不再认我这个三弟了呢。”
  “怎么会这样呢?没这么严重吧?”石猛想了想,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也不知道大哥藏在哪,可又不想我说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而笑话你,所以才先用话塞了我,好让我不能向大哥说起,这样也就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二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聪明了?”李日笑道:“这样你都想得出来。”
  “被你骗多了呗。”石猛摸着头傻笑着。
  “不过,这次却倒没骗你。如果你对别人说了,不仅大哥会不高兴,也许还有更糟糕的事呢。”
  “大哥会不高兴?这我却就不懂了,难道我们不是兄弟吗?他不喜欢我们关心他吗?”
  “那倒不是。但有些事情大哥却是绝对不喜欢让我们知道的,如果他知道我们知道他昨晚藏身在哪里,他一定会很难受也很难为情的。因为大哥有很多事情都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一些会让他伤心难受的事情,即使是我们兄弟。所以,虽然我们认识大哥也有这许久了,但对大哥以往的事情却知道得不多,他从来都没有向我们说起过。更重要的是,如果让别人特别是司徒一抓知道了,那麻烦只怕就不仅是我们兄弟三个了,还会害了一位很好很好的人的。”
  “哼,说了那么多还不是你不知道?”
  “二哥倒也会使起激将法来了。”李日笑了笑,道:“告诉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二哥,你却得答应我的条件,对谁也不准说起。”
  “好吧,好吧。”石猛不奈烦地道:“答应你就是了,婆婆妈妈的,就知道你个鸟样。”
  “二哥,其实只要你好好想想,你也会想得到大哥藏在哪里的。”
  “我……”石猛嘟着嘴道:“你就知道我笨的了,还老逗我,净拿我寻开心。”
  “好吧,我告诉你。二哥,你还记得在那房子里丢下的那条被子吗?”
  “记得,可是这与大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大大的关系。它就可以告诉我大哥昨晚是藏在哪里的。”
  “它又不会说话,它怎么就能告诉你了?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以为我这么容易骗?”
  “好吧,我就告诉你算了。”李日笑了笑,道:“丽妹妹不是说那条被子是大哥穿过来的吗?那么只要知道它是谁家的,就可以知道大哥在哪里藏着的了。”
  “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家,又怎么知道大哥是偷谁家的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二哥,你看那条被子好不好?”
  “我可没注意看。”
  “但我看了。虽然那被子脏脏的,有不少尘土,但我想那是因为大哥被印缘伤了倒在地上所留下的,它还是很新的,那用料也是很好的,还有那上面的刺绣更是非常的讲究,绝不是一般的人家能用得上的,我还闻得那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好像是个女孩子用的。”
  “哈,三弟,你倒越说越离谱了,大哥怎么会去偷人家女人家的被子?”
  “大哥自然不会去偷人家女人尤其是女孩子的东西特别是被子那些东西的了,而是大哥就在那里藏身,只因为他身上还穿着的是夜行黑衣,那样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到街上走的,所以,大哥在离开时,也许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所以才随手拿了一条被子包裹着,虽然这也还是会引人注意,但一般人也只认为大哥很奇怪而已,还不会想到他会是夜行的窃贼。”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你还是没有说那被子怎么告诉你大哥的藏身地方?”
  “就因为那是一条非常精美的被子,而能用上这等讲究的东西的,在这里不会的多少人家,而那被子又是女孩子用的,而在这里,会收留大哥的女孩子还会是谁呢?”
  “哦,我知道了,你是说张……”
  “不错,除了她之外,再也不会有别人了,而别人也决是不可能将大哥救下的。”
  “可她……她可是张家的小姐……她又怎么肯……”
  “所以这才不能向别人说起,更不能让张家和官府的人知道,要不,她的麻烦可就大了。而且,也不能让大哥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的事,要不,他会很难为情的,二哥,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哦。”石猛摸着头应了声,但却似乎勾起了他的那根神经,竟一时呆默地立着,一动不动。
  “二哥,走吧。”
  “哪去?”石猛心不在焉地问道。
  李日奇怪地看了石猛一眼,却也没多理会,只道:“回客栈。”
  
  现在,李日和石猛已经躺在客栈的床上了。
  李日忽然问道:“二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石猛呆了一下,道:“有什么对不对劲的?倒是大哥不在了,心里很……”
  “我不是说这个,二哥,你有没有发觉有人跟踪我们?”
  “谁?”石猛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道:“是哪个狗杂种,竟敢跟踪我们,倒得把他大卸八块,看他还怎么盯咱们的梢。”
  李日摇摇头,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我也只是凭着一种感觉作的判断,但相信错不了。还有,华丽怎么会知道我们住的地方?一定是有人告诉她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司徒一抓,也即是说,司徒一抓正盯着我们。看来,他对我们的怀疑更重了。只是,原来盯我们的只是那些县衙的一般捕快,所以我们很容易就发现了。但现在那些捕快却不见了,我想司徒一抓定是另派人来盯我们的了。只是这个人却是个盯梢高手,要找出他来,倒不那么容易。我曾听我师父说过,大内高手中有一批专门负责盯梢监视的人,这些人虽然其他功夫不是很厉害,但说到跟踪却从没失过手,如果没看错,这人很可能就是那些大内高手。”
  “大内高手?”石猛道:“管他呢,反正来了就一块儿宰,也不差多那么一个半个的。”
  “不过,现在他却是在暗处,我们在明里,要将他找出来并不容易。不过,如果这回要是能将他找出来,对我们却也是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现在已夜了,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李日说完便拉过被子翻身睡去了。
  
  天亮的时候,李日与石猛已经走在北街上了。
  但直到他们踏入东街,他们都没有发现跟踪他们的人,虽然他们已经很仔细很小心的了。
  石猛咕噜着道:“三弟,你不是太多心了吧?”
  李日道:“我相信我的感觉,他一定就在我们的身后不远,但街上人太多,他又掩饰得很好,所以我们很难发现他。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就是发现了他,却也还得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否则,我们的计划就不好实行了。”
  “我们又要干什么呢?”
  “等大哥回来再说,现在我也还没想到最好的办法。”李日说着,忽然提声道:“二哥,你不是说肚子饿得慌吗?我们就进去吃个痛快!”
  “我……”石猛还稀里糊涂的,但不待他把话说完,李日已一把携住他进了街旁的一间酒楼,并直往楼上走。
  酒楼虽然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却也挺别致很有条理。
  现在早茶已过午餐未到,所以客人也不多,一共三伙七个客人。
  一伙四人,似乎是远来的客商,有老有少,一边在谈论着清河与他们家乡的不同之处,一边呼呼喝喝的正吃喝得痛快;一伙是二个人,看样子是清河城里的员外财主,正在聊着清河里的种种传闻;还有一个却是一个蓝衫少年,一人独自坐在临窗的桌边,正自斟自饮,听得有人上来,便转头看了一眼,见得李日二人,眼中竟有着一种很是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有些不屑,但眼光却没在李日和石猛身上停留多久,只一抹而过,便又饮酒去了。
  李日和石猛在店小二的引导下,也在临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石猛才刚坐下,便已嚷开了,道:“快,快,什么也不用管,先上两壶酒要紧。”
  店小二应声便忙去了。石猛便冲李日道:“三弟,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饿呢,可给你一说,还真他娘的怪了,好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一样,这肚皮都快和背脊贴到一起了。”
  李日心不在焉地应着,却偷眼窥着楼梯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然而,直到店小二将酒菜送了上来,再也没有见得有第二个人上楼来了。
  “三弟,你不饿吗?你怎么老不吃东西的?”石猛见得李日虽端着酒,但却在疑惑不解地轻摇着头,于是便拍了一下李日的肩头,却不料竟将李日拿在手里的酒杯振掉了,“砰”的一声跌落在地板上,杯碎了,酒也就泼了一地,有的竟溅到了邻桌的那两个员外脚上。
  一个员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鞋脚,才要说什么,却一眼看见黑头黑脸的石猛那双牛般的眼睛,便将话吞了回去,却转头对他的朋友道:“郑兄,这样看来我们也要赶早儿离开这里才好呀,要不迟早都会……”
  另一个小饮了一口酒,道:“还不致于这样吧?李兄,虽然近来这里出了不少事,但他们找的可都是那些钱千钱万的人家,似我等小本生意,他们又怎么会看在眼里呢?”
  “郑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李姓的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虽说的是,像他们那些不要命的盗贼,自然是不会看上我们那几文钱的,可是……郑兄,你听说了吗?前天晚上,东门的梅老儿的那个宝贝女儿死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原来就有了什么怪病,前天深夜里竟一个人在楼上走,不小心摔了下来,所以……”
  “呸。”李姓的轻唾了一口,把头凑得更近些才道:“才不是呢,那是梅老儿怕人笑话、死要面子……还是我告诉你吧,他的宝贝女儿是给是给人奸杀的。”
  “啊?这……”
  “你还不信呀?这可是他家里人亲口跟我说的。你可知道是谁干的?”
  “谁?”
  “就是飞鹰。在场的人都看见,在她的身上还正正地放着三张飞鹰图呢,跟县衙门上的是一模一样的,绝对假不了。而且呀,她那个死状呀,听收敛尸体的老王说呀,他可从没见过那么惨的,直到现在,他还吃不下饭呢,而只要一想起来就要吐。这也是报应,他梅老儿想巴结张家,一心只想着将他的女儿嫁给张三爷,可他也不想想,张三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虽然他女儿在这一带是有名美人的,但张三爷又怎么会看上她呢?那么多人去向他提亲他也没答应,现在,可好了,什么也没捞着,倒……”
  “这……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个男的,而且也都这么老了,他总不会……”
  李姓的笑了笑,道:“就算你再年轻再肥再嫩,那飞鹰大盗也是看不上你的了,可是,你知道那飞鹰大盗又怎么会到梅老儿的家里去的呢?他又怎么知道梅老儿有个女儿呢?有人说,那是因为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他梅老儿的女儿长得水葱儿似的,想来定是给飞鹰大盗听得了,像他们那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所以,郑兄,别说我作兄弟的不提醒你,令爱可也是有名的……”
  “……”郑姓的员外一时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好一阵才道:“多谢李兄。”便叫过店小二,匆匆结帐而去。
  一直悠然自得地饮着酒的少年这时竟也站了起来,掏出一锭银子,看也不看便丢在桌面上,跟着也下楼去,只是走至勉强还可看到楼上的地方时却稍停了一下,并回头瞥了一下楼上,那眼神还是很奇怪很奇怪,似乎是惊诧,又好像是不屑。
  石猛道:“三弟,那家伙好像在看我们呢?”
  李日点点头道:“不错,而且还是很奇怪的那种。”
  “那他会不会就是那个……”
  “不会,他来得比我们早,他又不是神仙,怎么会预知我们会到这里来。我本来是想,如果真有人监视跟踪我们,那么他也应会到这楼上来的,可是竟一个人影也没出现,但我又确信是正被人盯梢的,这事还真有些棘手费解。”
  “那我们现在怎么才好?”
  “你吃饱了没有?”
  “饱了。”石猛摸着肚子。
  “那我们就走吧。”
  
  现在,李日和石猛又走在东街上了。
  “快走开,快走开!”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虽然东街上人流如织,但赶车的却仍将车赶得飞快,似乎是有着十万火急的事儿般,冲将过来,把街上的行人唬得慌忙躲闪。
  石猛见得,顿骂道:“他娘的,在这么多人的街上都这样赶丧一样,可真是不把别人的命儿当回事了,一定又是张家的兔崽仔们,这回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石猛说着,便也不理李日,跨步便朝撞将过来的马车迎上去。
  那赶车的是个彪形大汉,他虽然大声地吆喝着,但他却并没有将街上的行人当回事儿,所以,才将马车赶得飞快,但当他看到石猛且迎着他走来时,却不知为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了,不仅脸火红火红的,手脚也慌了,匆忙向旁侧身将马一勒,但那马正跑得急,受这一勒,顿时前腿飞腾,但却并没有停住,竟踉踉跄跄的朝街边蹒过去。
  这时的街边,却正挤满闪避的人群,现又见得惊马撞将过来,顿时惊惶失措,除了发出一片尖叫声外,很多人竟连逃避都忘了。
  那大汉虽然拼命勒拉,但马已受惊,如何又听得他的指挥?只更快更急地向街边冲去!
  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却看这一切,但他的眼里却好像已看到了一片的殷红――血色的殷红!有马的,别人的,也有他的!
  但现在他却听到一声马嘶声,跟着就发现自己竟停了下来了,马车也停下来了。于是,他忙睁开双眼,却发现马车竟真的在距人群五尺的地方停下来了!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看看身下,自己也还正正地坐在马车上,而刚才受惊的马竟已温顺地站着,即不惊也不躁了,只是马的旁边多站了一人而已。
  这个人却是李日!
  制止惊马的当然也就是李日了。
  眼看一幕血肉溅飞的惨剧就要发生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市中,李日自是再也呆不住的了,所以,他出手了!
  就在惊马就要撞上人群的时候,他已急掠过去,双手抓住马缰,同时一只脚蹬挡住马车的一只轮子,竟硬硬的将车连马拉挡停下。
  这时街边的人群才惊醒过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并“哗!”的叫喊出来,既为险情的解除松了口气,更是对李日的惊赞。
  李日拍了拍驾车大汉的肩头,道:“这位老兄,就算是再急的事,却也总不能在这街上飞马的。”
  那大汉才刚缓过气来,现在却又竟唬得紧张不安起来了,颤颤抖抖地道:“没……没……没……没什么……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没急事,没急事……”
  这时石猛也已过来了,瞪着那大汉,道:“你他娘的,赶着去做阎罗王的女婿呀!”
  那大汉虽然也长得天神一般的身体、恶鬼一样的面孔,但给石猛这一瞪,却竟打起冷战来,额头鼻尖竟也渗出冷汗来了,话更是答不上来了。
  石猛又道:“你别以为当了张家的狗腿儿,就可到处撒威,今天要不是看你已给吓得半死,你二爷定给你几个拳头尝尝鲜。”
  李日将缰绳塞到那大汉的手里,却对石猛道:“二哥,他不是仗着张家的威风,因为他不是张家的人。”
  石猛奇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李日点点头,道:“二哥,你还记得这马车吗?你跟我还有大哥都曾人坐过的。”
  “我……我搭过?你见鬼吧。”
  “哦,我倒忘了,虽然你也搭乘过这马车,但当时你和大哥都给迷倒了。”李日拍了拍头。
  “哦,小观音……你说那天晚上小观音就是用这马车……那他也就是小观音的手下了?”
  “不错。如果我记得不差的话,这位老兄那天晚上也在那关帝祠里,好像还是用水泼我的那个。”
  那大汉听着李日和石猛的对话,那脸竟由黑转红,由红转紫,由紫转青,似乎听到的不是这些,而是地狱里的小鬼在商量着用什么刑罚来对付他!
  “既然是小观音的手下,那就算了,看他那鸟样,竟这么怕我们,如果再唬唬他,说不定就真的要去做阎罗王的女婿了,那小观音可又要找我们的麻烦了。”石猛拍了拍那马车,朝那大汉道:“看你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快走吧。”
  那大汉似乎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却连感谢话也顾不得说了,把缰绳一扬,驱马便走,但先前还慢慢的,待离了李日他们好一段距离之后,忽然鞭马疾飞而去,似乎这里是阴间地府,逗留不得。
  
  马车一直往西奔去,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在城西的一座像是宗祠、但却既然无匾额也无对联的房屋门口了。
  那大汉下得车来,便去敲宗祠的大门。
  门稍稍地开出了一道缝隙,跟着一颗小尖的脑袋便小心地探出来,见得是那大汉,才松了口气,再把门打开,道:“三哥,搞定了?”
  那大汉擦了擦额头上的残汗,道:“帮姑还在吗?”
  “正等着呢。”
  “那好,快帮忙将东西搬进去。”那大汉下来将车帘掀起,便从里面拖出一个大麻包来,再招呼那人下来帮手。
  尖脑袋过来拍拍那麻包,冷笑道:“你可也真是倒霉了,竟连我们帮姑都敢得罪,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帮姑是什么神圣,就连这关帝爷都还要看她老人家的脸色呢。”说着却也忙与那大汉将那麻包抬出来。
  那麻包长长的,看样子里面装有不是一般货物,而是一个人,但却不会动弹。
  尖脑袋道:“三哥,什么货色?”
  那大汉“啧啧”的咂着嘴,道:“好货色,绝不比画里见的西施差,也跟那西施一般的瘦,只是衣服太寒酸了,是个穷家的。”
  “那才好啊……如果帮姑……三哥,你说帮姑会不会因为恨她而让我们……让我们尝尝鲜呢?要是这样,可真……”尖脑袋狼一样的吐叼着的舌头在嘴唇上滑了一圈,双眼发着青光,仿佛已经看到摆到桌上的美餐。
  “要不是我机灵溜得快,差点儿就要坏事了……别做梦了,快抬进去禀报帮姑再说吧。”
  “好的。”尖脑袋便与那大汉一前一后的抬着麻包进了宗祠,并一直往内堂而入。
  内堂里却竟还有一扇小门,穿出小门,竟是一个小花园,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石径,就来到了一座阁楼前,一个人正站在门口。
  却是华丽。
  华丽似乎是正在等待着什么,煞是躁急,见得二人抬着东西过来,便迎了上来,道:“办妥了?”
  那大汉点点头,道:“回帮姑,帮姑要的东西,属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一定要给帮姑办得妥妥当当的。”
  华丽微笑着点点头,道:“好。那你们就把她放到东柴房里,再将她弄醒过来,可别让她给溜了。回头我再好好赏你们。”
  “是。多谢帮姑。”二人应着便又抬着麻包走了。
  华丽看着二人渐去,嘴边不禁流出了笑意,得意地道:“哼,与我华丽争……”
  “哈哈哈。果然是个狠手的角色。”一阵笑声传来,一个人便从阁楼顶上飘然而下。
  伤情老丐!
  伤情老丐慢慢地走近来,用头稍稍掰开遮掩在眼前的头发,露出老黄老黄的右眼,瞅着华丽,道:“姑娘好手段。”
  华丽盯着伤情老丐道:“哼,我正想找你呢,你倒来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老丐我帮忙的?”
  “哼!”华丽双眼一瞪,道:“就你那伎俩?连一个小狐狸精都对付不了,没用的东西,就只会吹牛。我是说,你好把李日的那条手帕还给我哦。”
  伤情老丐眼珠一转,道:“姑娘现在既已得手,何必还在乎那条破手帕呢?非莫姑娘想用来作留念?”
  “这关你什么事?快还给我!”华丽伸手走向伤情老丐。
  “这个不难,只是我一个老叫花子却又怎会随身还着一条女孩子用的手帕呢?”伤情老丐摆了摆手。
  华丽想了想,忽然紧张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你怎么来的?”
  伤情老丐得意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清河城里不论大事小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华丽盯紧伤情老丐,可惜,无论她眼睛瞪得有多大,她都没有办法看穿伤情老丐蓬散的头发掩蔽下的面目,更不用说他的心里了!
  “哈哈哈……”伤情老丐狂笑着,忽然纵身一跃,便鸟一般的冲天而起,窜上房顶,几下闪跃,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华丽怔怔地望着伤情老丐远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却喃喃地道:“那我该怎么办……对,找李日去。”
  
  现在,李日与石猛仍在东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下子看看一些小玩意,一下子问问一些小食,全然一副无聊的模样。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目的――意图找出跟踪监视他们的那人!
  然而,却不知是那个盯梢的人太过厉害还是基本就没人盯他们,所以,直到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都没有什么发现。
  石猛有些泄气了,但李日却还是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但现在他们却停了下来,并让到街边。
  因为有一大队人打着锣急匆匆地过来了。
  过来的是一队捕快,中间还有一顶四人大轿――竟是县太爷刘炎来了。
  李日一眼看见李华也走在队伍中,于是便挤身过去,和李华打了个招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华大哥。”
  李华低声道:“出人命案了。”
  “怎么回事?”
  “刚才东街上的郑忠家人来告官,说是他家的小女儿郑英死在自己卧房内床上,房内还留有三张飞鹰图,与以前所发现的一模一样。”
  石猛听得,便看了看李日,道:“三弟,我们也看看去。”
  李日点点头,道:“也好,我们也正闲着,看看热闹也好。”
  李日看着石猛嘴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便忙拉了拉他,道:“二哥,还磨蹭什么呢?华大哥可没工夫等我们。”
  李华道:“那我们走吧,迟了倒也真会挨刘老爷责骂的。”
  
  郑忠家就在东街的一条小街里。
  这条小街住的也多是清河城中较富裕的人家,且又靠着东街,所以平时也是个热闹繁华的地方,而现在就更是人头涌涌了。
  人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是郑忠的家门口了,甚至已将这一段路堵塞得水泄不通了。
  但李日他们却并没用花很大力气便穿了进去,因为李华是官差,群人虽都不肯轻易让出自己得到的围观的好位置,但却也不敢阻塞了官差的经过进入,吵吵嚷嚷、推推挤挤的很快也就让出一条路来了。
  紧随于李华身后的李日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群人,围观的人群有老有少,看模样都是这里的左邻右舍,但却也有例外的,至少李日就发现了一个。
  那是一个少年,蓝衫少年。
  李日还记得,在那酒楼上就曾见到他,就坐在一临窗的桌边,独自一人悠然自得地饮着酒;李日也还记得,他看到李日的时候,他的眼睛有着很奇怪的神色,似惊讶,又似不屑;李日还知道,他在下楼的时候,还曾回过头来瞥了李日一眼……
  李日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当时他的所注意的并不是这些,所以,他也来不及去分析这一切。但现在,虽然他也没时间去追究个中原因,但还是朝那蓝衫少年多看了一眼。
  那蓝衫少年并没有挤在人群中,而是站在稍远的地方,抱着双手,冷冷地瞧着,一副淡然与已无关的样子,看着县太爷一队鱼贯进入郑忠家时,嘴角边却泛起了一丝笑意。
  那是讥蔑的笑,那是黄鼠狼的笑――偷了鸡躲到洞中却窥得头绪全无、找索无着的人们无奈苦恼的面孔而直笑的黄鼠狼!
  但现在他却掉转过头去并有意无意地向后退去,再慢慢地转身走了。
  因为他忽然发觉李日在看他,而且那神色有些疑惑,而他却好像受不得李日这眼光。
  李日似有所思地一直看着蓝衫少年,直至他完全从视线里消失,才又跟着李华进去。
  
  郑家屋内。
  刘炎正坐在客厅正席上,一旁是泣不成声的郑家老少。
  郑英的小丫头小兰还没有从惊恐中回复过来,战战兢兢、哭哭啼啼的,好不容易才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中午,郑英陪同郑夫人用完膳之后便与小兰回到卧房里去小憩。后来郑忠回来,不知为着什么事,把小兰找了出去,说是帮忙收拾细杂东西。而等小兰收拾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郑英已经横尸床上……
  刘炎捋着下巴那稀疏的几根花白胡子,眼睛半闭半开的,好像在沉思着,又好像在悠然养神。半晌,才抬起头来,忽一眼看到李华进来,顿时瞪起双眼――可怎么努力看起来都是尖尖的――冲李华道:“你死哪去了?怎么这时才来?你怎么办事的?”
  李华才要拱手请罪,却又听刘炎骂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快出去,快给我赶出去!”
  李华知道刘炎是指李日和石猛,便忙道:“回老爷,他们是小的朋友……”
  刘炎站了起来,指着李华就吼:“我才老了,可也还没糊涂呢,你倒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倒把你的猪朋狗友什么的乱七八糟的闲杂人带到这来?”
  李华道:“他们也只是一时出于好奇,想……”
  “我还想很多东西呢!看他们贼头贼脑的,没准还是他们干的好事呢。来人,快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石猛牛起双眼,要不是李日及时握住他已经握紧的拳头,他真恨不得朝刘炎那秃坟头一般的红糟鼻子击去,把葬在里面的东西击溅出来。
  李日边向刘炎移近边微笑着道:“大老爷何必发这么大怒火呢?小的也是因为好奇心太强,所以才恳求李捕头带小的来的……”
  刘炎见李日向他走过来,心怕李日会对他不利,才想叫待在一旁的捕快挡住,可还未等他的话出口,本距他足有十来丈远的李日竟不知怎的,就已经站到他的跟着且已经握住他的手了。
  刘炎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又笑了,把眼睛都笑尖了。
  因为他的手触摸到一块硬梆梆的东西,对于这种东西,虽然刘炎也许不敢称天下第一熟悉人,但却是他最为熟悉的了。只要轻轻地触摸一下,他都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它的成色;只要用手拈一拈,他就可以准确地算出它的重量!
  刘炎笑着点点头,道:“你真是个既懂事又会理解人的好小伙,既然你有这么重的好奇心,那本官也就让你有满足的机会。”他把那“重”字拉得又长又重。
  刘炎把李日塞到他手中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兜里,再拍拍李日的肩头,却朝李华道:“看在你的朋友这么识大体的份上,本官也就不责难你了,你就带你的朋友到现场去看看,尽量满足他的好奇心。”
  李华忙道:“是。”
  李日朝刘炎拱手道:“多谢老爷。”
  刘炎道:“现在像你这么识大体懂事的后辈可是越来越少了,要是以后有什么事,你可随时来找我。”
  李日又谢了一回,才与石猛跟随李华往郑英的卧房去。
  一路上,石猛拉着李日追问道:“那狗官怎么一下子会对你这么客气的?他是你的老丈人呀?”
  李日笑道:“他不是我的老丈人,但他的老丈人在我的手中。”
  “他的老丈人在你手中?你什么时候抓了他的老丈人了?怎么我不知道的。”
  “这不就是?”李日把手向上一抛,一块闪亮亮的东西便从手中抛出,却是一锭金子。
  石猛恍然大悟,却恨骂道:“他娘的,真是个狗贪官!以后一定找个时间狠狠地宰他一回!”
  李华道:“在清河,没有谁不知道我们的刘老爷的,最亲最爱的不是他的亲爹亲娘,也不是他的老婆儿女,而是这种黄璨得让人眼眩的东西。你要是找他告状,预先准备的可以不是充分的理由证据,而一定要是这黄黄的东西,否则,你就别想赢得了官司。”
  
  郑英的卧房就在客厅后面不远。
  房内乱七八糟的,仿佛发生了地震一般,椅桌板凳散翻倒了一地,还有一滩滩凝而未固的血斑。
  这时已经有好几名捕快和仵作在忙着了,见得李华到来,便稍停了停,跟李华打过招呼后,又忙开了。
  “怎么样?老王”李华拍拍正在验尸的仵作,问道。
  一个正在验尸的仵作道:“与前天梅员外的女儿一个模样,都是被先奸后杀,而且手段非常残忍,胸腹部被划了五下,后背也还被割了三下。从伤口来看,所用的凶器应是一把剑,但这种剑很少见,仅宽二指,且薄比粗纸。虽然由于剑很薄出手也很快,所以血流得不是很猛,但伤着多处且都是要害,所以还是失血不少,不过,却不是因失血而死的。”
  一个捕快补充道:“我们刚进来时,她是双脚叉开被绑着倒挂在床上的,臂部还有一个重重的脚印。而双手也被捆着,嘴巴也被堵着。”
  李日走了过来,尸体已经被端端正正摆放在床上了,但被撕破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
  李华问道:“老王,能不能推断凶手的一些特征?”
  一个捕快抢着应道:“头儿,不用推测了,我们进来时,谁都看见了,在尸身上就撒丢着三张飞鹰图。”
  “头儿,图就在这里。”另一名捕快递给李华几张纸张。
  李日和石猛凑了近去,果然见得那些质地精良的白纸上都画着一只鹰!
  一只正展翼而飞的鹰!看起来很是狂傲不可一世的鹰!
  与县衙门上张贴的一模一样的鹰,而且就纸质也都是完全一样的!
  “飞鹰?又是他!”李华握紧拳头,咬着牙恨恨地道:“飞鹰!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石猛看了李日一下,见得李日正在沉思,便也不作言语。
  好一阵,李日才问李华,道:“华大哥,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梅员外的女儿非莫也是被飞……那什么飞鹰奸杀的?”
  李华点点头,道:“不错。他不仅偷盗钱财,竟还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可枉费我是这里的捕头,却……可恨我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李日轻轻地拍了拍李华肩膀,他心知李华是个极负责又极看不得丑恶的人,但虽想说些话安慰安慰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轻轻地低叹了声。
  石猛道:“三弟,我们……”
  李日止住了石猛的话,道:“二哥,我们也走吧。这里已没我们的事了。”
  
  郑家门外仍然是挤满了人。但现在却又急急让开了一条路来。
  因为又有官差过来了。
  来的是司徒一抓,跟在他后面的还有王强。
  王强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司徒一抓后面,看着围观的人群慌乱地两旁让开,他的感觉可是好极了,仿佛是可以命令老虎的天神,而不是那只跟在老虎身后的狐狸!
  但现在他却心慌了,成为看见狐狸身后的那只老虎的小兽们,匆忙躲到司徒一抓身后。
  因为他看到李日和石猛。
  他虽然不知道李日是否已知他的所作所为,但他还是紧张得冷汗四渗,却又热辣辣的,仿佛被人擦拭了满身的辣椒水一般。不过,很快他就又挺起胸昂高头了,因为他还没有忘记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司徒一抓。他知道即使李日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却也不可能在司徒一抓面前动手的。
  但他到底还是心虚得慌,所以也就像是司徒一抓的影子一般,急急地紧贴着司徒一抓而行。
  司徒一抓也看到李日了,虽然他觉得奇怪,但很快他还是冲李日说道:“李兄……”
  李日道:“原来是司徒总捕。”
  “李兄怎么也在这呢?”司徒一抓直瞅着李日与石猛。
  “我们兄弟正好路过,听说出了人命案,而且据说是什么飞鹰大盗干的,所以也就进来看看,一来好奇,二来也想看看这不可一世的飞鹰大盗是什么人物,也许以后我们也会遇上,也好先有个准备。”
  “那李兄可有什么收获?”
  李日摇摇头,道:“还有待总捕查明,像我们这般平民百姓,如果也能看得出个什么来,那岂不是个个都成名捕了?那时只怕总捕的名号也就……”
  “好,好。”司徒一抓沉思了一会,道:“李兄是否还随我进去看看?”
  “不了。”李日道:“我们兄弟还得去接应大哥,要不真的遇上了那个什么飞鹰大盗的,大哥一人只怕应付不来。”
  李日又与司徒一抓客套了一番才告辞而出。
  司徒一抓望着渐渐吞没在人群中的李日和石猛,竟然冷笑了起来。
  王强不解而又小心地问道:“总捕大人,您在笑什么呢?是不是李日他们……”
  司徒一抓没有回答,却已快步进去了。
  
  当太阳收起最后一缕金光,一头扑进西边的大山的怀抱里的时候,司徒一抓正站在县衙大院里的一棵榕树下。阴暗的树下,他那半掩半遮的脸看起来更加阴沉了。
  他并不是在乘凉,更不是在欣赏,现在他可没有什么好心情。
  他正在等待着,等待一分关于李日今天行踪的报告。
  今天早起时,他竟然发现枕头上竟掉了不少头发,他才发觉,自己竟已为飞鹰盗案弄得焦头烂额、神思不宁了。再算算时日,从飞鹰大盗首次在京城中出现作案到现在,竟也已有好几个月了,而被当今万岁亲笔钦点为的“一抓”刑部总捕的他,却竟对此毫无头绪。
  终于,紧急的脚步声响起了。
  过来的是王强。
  “怎样?”司徒一抓不待王强行礼便急问道。
  “回总捕。”王强抱拳拱手道:“所有盯梢的都有报告回来了。”
  “好,快说!”
  “是。流动组的报告说,他们是今天很早时候就从客栈出来的,从北街一直走到东街,都没有什么异样的,也没与什么人有交往。到了东街以后,他们就上了街边的一间名为‘醉八仙’的酒楼,但他们也都只是吃了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从酒楼出来后,倒是有事情发生,是因为一辆马车在街上跑得奇快,李日就出手制止了惊马,但似乎那只是偶然的事件。再就是跟随李华到郑家去了,因为他们进不去,所以是否有事发生也就不清楚。不过,我查问过当时在场的兄弟,他们说是李日进来后也只是随便看看就走了,只问了李头儿一句……”
  “他问什么?”司徒一抓沉陷的双眼竟一下子突了出来,好像就要弹射到王强的脸上。
  “李日问李头儿,那梅员外的女儿是不是也是被飞鹰奸杀的。”
  司徒一抓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沉思了一会,继而又问道:“还有呢?他们从郑家出来后,又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们出城了。是从东门出去的。流动组的人跟出城外不远,就因为城外尽是空地或田地,无处隐身,无法再跟下去,所以……”
  “他们出城去了……”司徒一抓喃喃自语道:“他们出城干什么去的?”
  
  “三弟,我们出城干什么去?”当李日领着石猛往城外走的时候,石猛疑惑不解。
  李日道:“接大哥。”
  “大哥在城外?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没有。大哥没有出过城。”
  “三弟,怎么你说话越来越奇怪了,我老是听不懂的。”
  “我刚才不是对司徒一抓说过我们要去接应大哥吗?那我们现在……如果我们不出城,那司徒一抓很快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假话,他就更有理由怀疑我们就是飞鹰大盗了。”
  
  “他们是去接应龙风的?但这会不会是李日故意布下的疑阵呢?”好一阵,司徒一抓才又转向王强问道:“他们多久才回来?”
  “流动组的人没有发现他们回来,但固定组的人却在申时就已看到李日和石猛回到客栈了。”
  “申时?……他们是午时出去的,是吗?”
  “是午后。”
  “那还大概有二个时辰,这二个时辰他们可能会干些什么呢?如果是真的去接应龙风,那就什么也没有,如果龙风真的是出外了,那他们也就不是什么飞鹰大盗了……可是我错了么?不……不会的,一定是李日故意布下的疑阵。”
  司徒一抓道:“那固定组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从李日和石猛出去到他们回来那一段时间,华丽曾到客栈去找过李日。”
  “哦?说下去。”
  “是。虽然李日不在,但她还是进去了。固定组的人看着她在房内走走停停的,还在叽咕着什么,还翻看了李日他们一些东西。固定组的人想乘机看看李日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在房内,于是在华丽走也钻了进去。总捕,他们这样做不怕给李日发现了有人在监视他们吗?”
  “这就是他们的聪明之处了。‘盯子堂’的人毕竟不同一般,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出手什么时候可以采取行动。”
  “小的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的了,但他们知道,如果李日真的就是飞鹰大盗的话,他一定会很小心的,无论什么东西都会留下记号的,所以平时是不能动他的东西的,要不就打草惊蛇了。但现在是华丽进去了,而且还翻看了他们的东西,那么……”
  “哦。小的明白了。”王强佩服地道:“李日就算发现有人动了他的东西,他也只认为那只是华丽干的,怎么也怀疑不到还有别人。‘盯子堂’的人果然是盯梢的高手,总捕大人不用想就明白他们的用意,那更是……难怪天下这么大,却也只得总捕一人得万岁爷的御赐了。”
  
  李日一走进住房,就感觉不很对劲了。
  虽然他的东西仍然很齐整地放在床上,但他一眼就看出,他的包袱曾被人动过――包袱虽然仍包得好好的,但不仅包袱的位置不同了,连上面打的结也已不是他早上出去时打的那样了。自从被华丽偷去了小手帕之后,他就一直很注意东西的摆放和包装,所有的东西看起来好像都是随手放置的,但每一件东西的位置和形样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正当李日打开包袱查看时,一名店伙计端着茶水进来了,道:“客官,刚才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人正找你呢。”
  “谁?”李日仍然查看他的包袱,却没发现有什么丢失。
  “一个打扮很奇特的人,看样子应是个姑娘家吧,可又穿着像是男人般的衣服。”
  “哦。她进到这里来吗?”
  “是的。本来掌柜是不让她进来的,可被她拿匕首顶着,没有办法,只好……”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李日让店伙计出去后,却蹲到地上细细地看了又看。
  “三弟,你在干什么呀?”石猛也蹲了下来,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日没有回答,仍然在查看着,好一会,终于站了起来,伸了伸腰,道:“果然不出所料。”
  “什么不出所料?你在说什么鸟呀?”
  “看来司徒一抓是将重本押在我们身上了,也难怪这许久我都找不出跟踪我们的人来。”
  “好心你啦,三弟,快说给我听吧。”
  “二哥,我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跟踪我们的不只一人,也许有很多人。”
  “你怎么知道?”
  “我本就有些怀疑,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的。原来他们并不像以前那样,一直紧跟在我们身后,而是到处都布置了人,所以,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只要不出这清河城,我们都无法摆脱他们的监视,又因为他们本就不用跟着我们,所以我们也就不能从动作神情看出哪个是盯梢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刚想通的,既然我们出去就有人盯着,同时却还有人进来我们的房内翻查,那就是说他们不只一人了。再想想,司徒一抓要用人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了,他完全可以像撒网一样布下桩哨来盯着我们的。”
  “可你怎么就知道有人进来翻查过我们的东西?”
  “我一进来就发觉有人在我们出去时进来过且翻了我们的东西,店小二也说有人进来,我想一定就是华丽了。可在这房内留下的脚印却不只一人。我料到也许有人会进来查翻我们的东西的,所以,我不仅在包袱的放置和打结上做了记号,还在地板上洒了一层要很小心看才能发现的粉末,果然,在这床前就留下了一些脚印,这些脚印不全是一个人的,因为有大有小。小的也许就是华丽的,还有那大的,应该就是那盯梢的人的了。”
  “哦……我还是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早就怀疑我们的了,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进来搜查我们的东西?”
  “这就是他们的聪明之处了,不过他们聪明却还反被聪明误了。因为他们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也就不敢随便动我们的东西,以免提早惊动了我们,但因为这回有华丽进来且翻了我们的东西,他们以为我就算发现有人动过我们的东西,那也只是想到是华丽干的,与他们无关,可他们却想不到我除了在包袱上作了记号外,还在地上也做了手脚。这倒好,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对付他们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等大哥回来后再说。”
  
  “他们一定什么也没有发现,对吧?”司徒一抓问道。
  “总捕英明,虽然总捕没有在场,但什么也瞒不过总捕。包袱里除了一些平常衣物外,什么也没有,他们几乎还连地板也拆开来了,可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王强道。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笨得还会将东西带在身边的。后来呢?”
  “华丽走后不久,李日他们就回来了,又过半个时辰龙风竟也回来了。只不过,奇怪的是,龙风竟穿着一件农家人的衣服,而且走路也很吃力,还一瘸一拐的,似乎两条腿都受了伤,而且是不轻的伤。”
  “这……”司徒一抓慢慢地踱起步来。
  王强肃立一旁,跟随司徒一抓好几天了,他也知道了司徒一抓的一些习惯。这是当司徒一抓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而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点轻微的声响都是不能有的,所以,他木偶一般的一动不动地立着,甚至连呼吸也都尽量控制住。
  司徒一抓终于停下来了,似乎是在问王强,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龙风为什么又那个模样出现?龙风受了不轻的伤?那天晚上那三个人中是有人伤了,但那是中毒的,而据张家的人说,虽然有二个人被围住,但最后还是被他们突围出去了,而怎么会被伤了双腿呢……这应该怎么解释?……难道我一开始就怀疑错了……不会的……错不了的,可又在什么地方有错漏呢?”
  “总捕大人。”王强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那奸杀案是李日他们干的,他们为什么还敢回去看?”
  “这就是他们的胆大心细之处了。一般人作案后当然是逃得越远越好的,但有一种人却并不这样,他们作案后并不逃走,而是留在那里,像个没事人般,一来可以消除别人的怀疑,二来他们还看看我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他们有没有遗忘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们自认为聪明过人,他们干的事别人是查不出的,所以他们就来了,来看我们查案人的笑话,这就是他们那卑贱的心理作祟。如果我们能够好好利用他们这一点,很快就可以将他们绳之于法的!不过,这奸杀案倒不是李日干的,因为他没这个机会可能,他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那……可现场不是也发现了三张飞鹰图吗?且与以前的一模一样。”
  “嗯。这是个问题。”司徒一抓想了想,道:“你还记得张府那晚的事吗?”
  “记得,那晚……”
  “那晚不是先在张府聚宝楼里发现三个蒙面黑衣人,但后来在后院里又发现有二名使女被奸杀了吗?现场不也留下了三张与以前一样的三张飞鹰图?所以,飞鹰大盗不只李日三人,他们一定还有同伙,只是现在我们仅知道李日他们而已。”
  “哦。总捕大人真不愧是总捕大人,小的即使有十个脑子只怕也想不到总捕大人百分之一。”
  
  “城北”客栈。
  龙风才一走进“城北”客栈,客栈掌柜便张着一张似乎画上去的永不会褪色的笑脸迎了上来,但他才刚说出“客官要投宿”五字后就刹住了,且一脸的奇诧,好一阵才道:“客官,你怎么了?”
  因为他终于认出了这个客人并不是新来的,而是前二天就住下来的了,但先前他所见到的龙风可是一副老虎也能打死几只的铁塔天神般的人物,但现在,穿着的却竟是一件补了好几处的旧暗的农家衣服,更令他惊诧的是,钢打铁炼的汉子现在却已是连蚱蚂也捏不死的病夫了,摇摇晃晃地进得门来,便仿佛一滩泥浆一般瘫到门边的椅子上,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龙风是刚从王强家附近的一间废弃的草房过来的,虽然路不算长,但龙风却花了不少时间,更费了不少力气。一切都只因为他的伤,虽然毒已经索清,但他的伤却更重了,身上的,腿上的,只要稍微一点动弹,都会让他苦不堪言,而每一处伤每一处痛楚,都足可让他记起一个名字――印缘!
  印缘一脚将小丽踢飞出去后,当即就狞笑着挥棍望龙风撞击而来。
  所以,才刚站起来的龙风又一次撞摔到墙上再跌下来趴在地上了。但这回他却再也爬不起来了,无论他如何挣扎。虽然他的手可勉强撑直将上身抬起,可当想再进一步爬起来时,他的手就塌下去了……
  印缘“哈哈”地狂笑着,他忽然有了种从来没有过的快感,当看着龙风在作徒劳的挣扎的时候。于是他那举起的铁棍不再继续朝龙风击去了,而是慢慢放了下来,而他也蹲坐了下来,他要看着龙风,看看他是如何挣扎的!他想让龙风尝尝那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滋味!
  但龙风很快就不再挣扎了,而是勉强侧扭过身却很干脆地睡在地上,似乎那也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你为什么不站起来了?哈哈哈。”印缘笑道:“你不是很硬汉的吗?再站起来跟佛爷斗三百回合呀!”
  龙风拭了拭嘴角的血,露出了一丝讥蔑的微笑,道:“你是蹲着的,而我是睡着的,这样正舒服得很,我为什么要起来?”
  印缘现在的心情已不再是一棍将龙风击毙才痛快的了,但他一时又想不出怎样折磨龙风才好,顿觉得很是扫兴,但很快他就笑起来了,而且笑得脸上的横肉都一块块荡漾起来,仿佛爬满了蠢蠢而动的黄黄黑黑的虫子的枯树皮。
  
 
十一 那一回的情思荡漾

章节简介:
  十一 那一回的情思荡漾 当印缘的目光从龙风的身上移开,慢慢地落在小丽的身上时,龙风的那本已沉了半截的心便完全潜到底了。 他从印缘那眯成线条的眼睛中看出了他的用意,而这正是他最为担忧、害…


  十一 那一回的情思荡漾
  
  当印缘的目光从龙风的身上移开,慢慢地落在小丽的身上时,龙风的那本已沉了半截的心便完全潜到底了。
  他从印缘那眯成线条的眼睛中看出了他的用意,而这正是他最为担忧、害怕看到的!
  他又开始挣扎了,但仍然是徒劳、依然是未起已跌!
  “哈哈哈。你起来呀,你起来呀。”印缘看着龙风,却朝小丽一步一步走过去,道:“你要是还能起得来,也许佛爷就会大发慈悲,先送你到佛祖他老人家跟前打个招呼,好让他有所准备,等着接收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哈哈哈。不过,现在,佛爷却要你看着佛爷是怎样好好干一场的了。”
  “你……你这狗杂种,你不是人,你……”龙风想大骂一顿,可是他却想不出有什么狠毒的可骂,而且他连大声一点都很吃力了。
  “哈哈哈。你骂呀,你尽管骂。佛爷连佛祖都不放在眼里,今天佛爷就要让你看在眼里、气在肚里、急在心里,却又什么办法也没有。佛爷我还真够聪明,竟能想出这样折磨报复的主意儿来。龙风呀,你也不得不佩服我啊。”
  “你……你算什么男人大丈夫?有种就来拿你龙大爷出气报仇……”
  “哈哈哈。就正因为佛爷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大大的男人,所以才想得出这样的报仇……佛爷没空跟你斗嘴皮子了,佛爷现在就要让你看着,让你大饱眼福,让你心痒痒的,哈哈哈。”印缘狂笑着,他已经来到小丽的身旁了,可小丽却死一般的,除了胸部还在微微地起伏着外,什么反应也没有了,无论龙风怎样急叫狂嚷。
  印缘已经蹲下来了,就蹲在小丽的侧边,“啧啧”地端详着小丽,而且还伸出了他那毛茸茸的手爪,向小丽伸过去……
  龙风不敢去看,但他虽把眼睛尽力地闭锁起来,可那一声声优柔的“嘶嘶”的衣服被撕破的声音却像鬼叫一般紧紧地揪住他的心,比听到魔鬼的磨牙声还要肉紧、比千万只老鼠在他的身上咬嚼还要难受。
  虽然他没有睁开双眼,但他却似乎分明地看到了犹如魔鬼般狞笑着印缘正一点点地将小丽的衣服撕裂……
  虽然除了印缘的笑声和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外,再也没一点别的声响了,但龙风却仍然听出了一阵阵的呜咽声,那是欲哭无泪的声音、那是欲泣无声的低呜,仿佛漩涡窝里的流水,虽然不停地在流动,但却只是在打着转儿,而找不到出口!
  而这声音,却比任何大哭长号都来得让人揪心!听在心里,就如同在心怀里塞上一块冰块,一块永不会融化的冰块!
  龙风把眼睛皱得更紧了,可他看得更清楚了;他把头埋得更深了,可听得更真切了。而且,渐渐的,他看到的竟不再是小丽了,而是另一个女孩了!
  张娇月!
  龙风忽然有种感觉,正在被侮辱的不是小丽,而是张娇月!
  张娇月挣扎着、哀叫着……
  “娇月!”龙风大叫一声,紧握双拳狠狠地往地上一砸,竟然就一下子弹跳了起来,咬着嘴唇,瞪着一双喷射着火焰的眼睛,冲印缘道:“狗杂种,我跟你拼了!”
  正要行事的印缘被吓了一跳,忙操起铁棍站了起来,看得龙风天神般地立着,不由有些怯意,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道:“你竟然还起来,佛爷倒是小看你了,那也好,佛爷就先超渡你,再好好享受享受……”
  印缘于是便挥棍向龙风直砸过来,他自认为,这一棍是足可以将龙风击毙的,因为他知道,龙风虽然站得起来,但却是一丝气力也没有的,连闪避的力气也没有!
  但他却错了,所以,他就付出了该付出的代价!
  他的铁棍并没有砸在龙风的头上,而是砸在地上,所以他的手麻了,虎口也痛得几乎握不住那粗大的铁棍,更甚的是,他的双腿竟被一条鞭子捆个正着,于是他便就拉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屁股爆裂!
  龙风不仅让开了印缘那致命的一击,而且竟似乎已恢复了功力,所以,他绕在腰间的鞭子也就随手而出了,且不声不响的便将印缘拌倒在地。
  但印缘毕竟不同一般,很快就脱得身去一跳而起,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虽然他结实结实地摔了一跤,于是,他再度挥棍扑上。
  他又错了,所以,他再次付出了代价。
  所以,印缘的身上、腿上,甚至脸额、眼角也被鞭子无情地扫打过去,留下了一道道火蛇般的痕疤。
  印缘虽然不明白龙风为何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但他到底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龙风功力不仅回复了,甚至还要比以往更胜一筹了,因为那鞭就使得如同他的手肩一样的灵巧!
  于是他就急急逃窜而去,在僧袍快被鞭子抽成草裙模样的时候,他拼着被鞭中的危险慌忙突路而去。
  龙风在追出二步之后就不追了,因为他发觉他的功力竟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刚才来得突然的力气现在也突然消失了。他又是一副摇摇欲坠的病状了。
  小丽还没有清醒过来,可她身上的衣服已被印缘撕得差不多了,而龙风却是不能再等待的了,因为他还记得小丽曾说过李日受了伤的事,他还得尽早赶到王强家去。
  龙风四处看了看,最终也没有找到什么,只好将自己披在身上的被子除下来盖在小丽的身上,这才往外走,走不远便看到一户人家院子里面正晒着衣服,也便顾不得许多,进去拿了就穿在身上。
  到了王强家的时候,龙风才想到原来这是一个圈套。因为他只看见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婆。而且,他还终于想到了,即使李日是受了伤,但怎么也不会落到王强家里去的!
  所以,他也稍稍放心了些。
  但他却也因高悬的心落到实处而再把仅存的一点儿气力也完全泄尽了,而且他还发现,他全身仿如散架一般又酸又痛,尤其是那双腿,更是稍微动弹就像要脱掉下来。他明白,刚才是因为一心记挂着李日的安危,才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伤痛,而现在,他再也不用担心了,所以,他那不知来自哪里的气力也就奇怪地泄散得一干二净了,被印缘铁棍击伤以及撞到墙上再摔跌下来的伤痛现在也就出现了。他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很快就赶回客栈与李日他们会合的了,于是只好勉强挣扎着躲进王强家的柴房里,运功自疗。
  一天一夜过去了,他再也呆不住了,虽然他身上的伤痛还是那么厉害,让他动辄就痛得直咬牙,但他知道,他的失踪,会让李日和石猛提心吊胆,坐卧不宁。
  所以,他就回来了,但才走进“城北”客栈他就再也支持不住了,竟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像一滩泥巴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龙风终于回到他们的卧房里了,是被客栈掌柜和一个店伙计连挽带抬进去的。
  石猛是第一个看见龙风的人,他叫喊着“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便冲过来,从那二人手中抢一般的搂过龙风,紧紧地抱着,竟打起转转来。
  龙风被石猛搂抱着,就仿佛被一架压榨机夹着一般,痛不可言,但他始终也没有叫喊出来,因为他看到李日与石猛平安无事,自是一番高兴,但浑身的痛楚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李日忙过来朝石猛道:“二哥,快将大哥放下,你可快要把大哥夹扁了。”
  “什么?”石猛回头看了李日一眼,但还是将龙风放了下来,却绕着龙风团团转着并上上下下的看了龙风好一会,忽笑道:“大哥,你怎么成了个种田的人了?”
  李日朝石猛使了个眼色,便去谢过挽扶龙风上来的掌柜和店伙计,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对石猛道:“大哥的伤还没全好呢。”
  石猛这才注意到龙风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没半丝血色,便忙道:“大哥,我可把你弄痛了?都怪我,一看见你回来就高兴得不得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李日把龙风扶到床上,又慢慢地让他躺了下去,道:“大哥,你先好好休息休息。”
  龙风道:“不要紧的,一点点的伤,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石猛道:“是了,大哥,是不是印缘那秃驴……”
  龙风道:“你们都知道了?”
  “那当然,三弟什么都猜着了,他还……”
  李日忙朝石猛使个眼色,打断石猛的话,抢道:“我们见到了小丽,她说的。”
  石猛这才记起与李日的约定,虽然心里闷闷的,但还是不再提及关于龙风藏身的事,只问了些怎样将印缘赶跑的情况。龙风也就跟二人说了,只是却把想到张娇月的一节省了不说。
  石猛听后道:“大哥可真厉害,伤得这么重竟还能把那秃驴打伤赶跑,不过倒便宜了他,下回如果再遇到他,定连本带利的同他一齐算个清楚。”
  龙风又询问了李日及石猛那晚的事,知二人并没什么,便是放心,道:“堂堂的刑部总捕,却竟也如此卑鄙无耻,竟用这等下三流的喂毒暗器的手段,看来倒也不是什么英雄。”
  “就是。他娘的,一定要找他狗娘养的报这个仇。”石猛转头对李日道:“三弟,你说呢?”
  李日道:“这仇是要报的,但现在我们先得想个办法脱了身,让他不再怀疑我们,要不,一天到晚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中,就是打个哈欠人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说什么报仇呢?”
  “那是。”石猛点点头道:“三弟,你不是说等大哥回来就有办法对付他们的了吗?是什么办法呀?”
  “办法是有了,但等到明天再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现在要睡觉。”李日未说完便已倒到他的床上了,且很快就发出“呼呼”的声音。
  
  快中午的时候,李日三人已经来到了张府门口。
  已经换回了原来装妆束的龙风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经昨晚的休息以及今早李日为他运功治疗,脸色倒也红润了许多,但从“城北”客栈走到这里,却也让他的呼吸变得粗大而深长。
  张家守门的打手自然认得李日他们,于是一边急忙往里通报,一边恭恭敬敬地将三人请进大厅里。
  李日刚接过小丫头送上的茶,便已见得张飞狐笑着进来且道:“哈哈哈,李兄。”
  李日忙站了起来,道:“我们兄弟又要来打扰三爷了。”
  “哪里的话,在下还巴不得三位兄台来呢,今日可又盼到了。”张飞狐转向对龙风道:“龙兄回来了……噫,龙兄……龙兄好像……出了什么事了?”
  李日长叹道:“唉,都怪我太大意了,只让大哥一人去接货,结果……结果在路上就遇上了三个蒙面人,直称是什么飞鹰大盗,后来就动了手,我大哥一人那能敌得他们三个,好在还勉强逃得了性命,只可怜还有二个伙计……也许已经惨遭他们毒手了。”
  “这……”张飞狐看着龙风,道:“这太可怕了,这世道……不过,只要人平安回来,什么都还有得说的……龙兄,没什么大碍吧?”
  龙风头也没抬,也没回答,只慢慢地饮着茶。
  李日道:“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连走动都不大方便,不过,休息几天也就会没事的了,只是……”
  “李兄有什么事么?只要在下能够效劳,在下必当尽力。”
  “那我就先谢过三爷了。是这样的,现在我们的货已被那飞鹰大盗劫去了,虽然也不值多少钱,但我们兄弟既答应了别人,要把货完好地送到地头,但现在……这不仅有伤我们兄弟信誉,且还伤了我大哥,这气我们兄弟是吞不下的。但就连司徒总捕好像也还拿他们没办法,所以,要找出他们,仅凭我们兄弟三人的力量,只怕过于单薄了些,所以……所以,我们兄弟想,以三爷在这一带的力量,再有我们兄弟,也许再借助司徒总捕的势力,要对付那什么飞鹰大盗,也许就有这希望。不知三爷……”
  张飞狐正色道:“原来李兄是为此事。不瞒李兄,在下也正为应怎样才能将那飞鹰大盗绳之于法伤脑筋。他们几次三番的到我家来作案,偷盗钱财也就罢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最可恨的是,他们竟还干出了伤天害理的肮脏之事来。我张飞狐虽不是这里的父母官,但这里的人既都是我的乡亲邻里,也一直以我家为尊,这里出现了这等大事,我张飞狐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为公为私,这事不用李兄多言,在下都当尽已所能。”
  “那我们兄弟就放心了。”
  “但不知李兄有何妙计?”
  李日摇了摇头,道:“只因昨天见得大哥……我的心正乱着,哪能想出什么妙计?还等三爷赐教。”
  张飞狐想了想,道:“却不知龙兄是什么时候遇上飞鹰大盗的?”
  李日道:“前天午后,在距清河城五十里的狼岭下。”
  “哦……据说昨天东街的郑员外的女儿也是死于飞鹰大盗之手的,而在大前天深夜,东门的梅员外的女儿也遭了毒手,现场留下的三张与以往一模一样的飞鹰图……而再前一天夜里,我家里也闯进了盗贼,而且好像还是两伙,一伙进了聚宝阁,还被我们围着,但最终还是给他们全逃了,但现场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司徒总捕却认定他们就是真正的飞鹰大盗。还有一伙我们开始没有发现,只是因为后院忽然起火,而且蔓廷很快,才发现是有人故意纵火,可也只能看着他逃去。将火扑来后,我们在一间女下人房里发现两个小丫头的尸体,现场倒留有三张飞鹰图……如此看来,这飞鹰大盗倒真是够神通广大的,一时城里,一时城外,神出鬼没。”张飞狐有意无意地瞄着李日三人。
  龙风看了看李日,又看了看石猛,却又一言不发,自个低头饮茶去。
  李日想了想,道:“非莫他们不是单人匹马,也不是二三个人,而是一个秘密的组织?”
  张飞狐想了想,点头道:“也许。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更加难以对付的了。”
  “所以,要劳三爷多想法子……我们兄弟还有些手尾事需要办理的,三爷,我们这就别过了,只是如果有什么消息,可记得告诉我们。我可真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挖出来!”
  张飞狐还待挽留,但李日却是执意要走的了,所以只好将三人送至大门,目送三人远去才转身回来。但很快他就停了下来。
  因为一个人正从里面迎面走来。
  来的却是司徒一抓。自他发现张飞狐的聪明才智之后,他便已把张飞狐当作他的得力参谋,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便来找他商量。
  张飞狐道:“司徒总捕,李日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司徒一抓道:“全都听着。”
  “那依总捕看……他们是不是……”
  “我正想着,龙风是受了伤,但那好像是被人打伤的,而那晚我们的人并没有伤着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而那晚虽是有人中了毒针上的毒,但三爷不是说了,那毒虽然发作起来可让人丧失功力,但不会是他现在这样的。”
  “这么说来总捕是不再认为他们是飞鹰大盗了?”
  “不。”司徒一抓摇摇头,道:“我今早查问过前天和昨天守城门的人,他们说李日是从城北门进来的,进来的时间是申时,也即是从北门入城后就回客栈了。但不论前天还是昨天都没有人发现龙风入城,也即是说,龙风并不是从外面回来的,而本来就在城里。只是不知他受伤后躲在哪里,我们派出搜查的人没能发现他,直到他回到客栈才看到。这样想来,他们还是最值得怀疑的。”
  “不错。”张飞狐点头笑道:“龙风没有入城的记录,也即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出过城,但李日却说他是前天午时在距城五十里的狼岭下遇的飞鹰大盗而受的伤,而且,按他的伤势看,他现在看起来走动都还极其吃力,何况受伤之初?那定是动弹不得的,也即是说,他没有力气从五十里外走回这里,即使是用了二天时间!即使他能死撑着回得城来,像他那么样子,定是最引人注意的了,不要说守城门的人是堂堂的刑部精锐,还特别是为封锁城门而设的,我想那定是一只蚊子也逃不过他们的目光!就算是一般的城卒,也不会没发现他的出现,更不会忘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嗯,不错,这样看来,是李日在撒谎,但是龙风的伤却又是怎么来的?”
  “需要解决的问题正在这里。也许是龙风在逃走后又遇到了什么人,就被人打伤了。”
  “可是,从龙风的模样来看,他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如果他没有中毒,又有谁能够伤得了他呢?如果这清河里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应不会不知道的……退一步说,如果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清河竟还有这等人物,那事情可就更加复杂麻烦了。”
  “嗯。”司徒一抓摸着下巴沉思了一阵,道:“事情总是越来越复杂的,也许这不仅仅是飞鹰大盗这么一伙盗贼几件窃案而已。也许在这背后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不过,秘密总是会被揭露出来的。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李日是在撒谎了,他为什么要撒谎,一定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所以……只要我们能盯住他,不怕找不出真正的飞鹰大盗,不管他是不是飞鹰大盗!”
  
  李日三人才刚走出张府门正对的大道,就见着李华和小勇了。
  小勇一脸的不安与焦躁,一见李日,就急奔过去,并大叫道:“小日子,小日子……”声音竟噎哽噎哽的。
  李日忙迎上去,道:“小勇哥,发生什么事了?”
  小勇几乎哭出声来,道:“小丽……小丽她……”
  “丽妹妹?丽妹妹出什么事了?”
  “她……她不见了……”小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哭了起来,好一阵才在李日和李华和安慰下稍稍稳下气来,才将事情大概说了出来。
  原来小丽昨天吃过早饭后就对大娘说出去走走。大娘见得她几天来又是惊又是愁的,也怕她会闷出个什么不是来,于是便也让她去了,只叮嘱她小心些不要走得太远。
  小丽应着就走了,可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了。大娘和小勇先还以为她找李日去了,而且也因没什么空闲,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直至晚了,还是不见小丽回来,这才急了,而且又听得近来不时就发生一些奸杀案之类的。大娘已经吓得手颤脚抖、一不小心竟昏过去了。小勇找来一个邻居照看着大娘,便赶夜去找李华,李华也连夜派了好些去寻找,可找遍了小丽可能会去的地方,也都没有什么发现。小勇想去找李日,想李日也许会有办法,但他却又不知道李日住在什么地方,直到刚才才听得人说李日他们进了张府,所以便到街口上等着……
  小勇颤颤抖抖地道:“小日子,你说小丽她……她会不会……会不会……”
  “小勇哥,你先不要太过担心,我想丽妹妹她不会有事的。”李日想了想,对李华道:“华大哥,这附近你们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李华道:“昨晚小勇他一找到我,我就派人到处去找,首先就找小丽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后来再扩大寻找,这从小勇家到东街这一带我们都找遍了,而且是昨晚找了一回,今天又找了一回。”
  “没有错漏过任何地方?包括一些没有人住的废弃的房子。”
  “绝对没有。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我还特别吩咐的,而且我还特意到了一些最偏僻的地方找过。”
  “这……”李日扶着小勇,道:“小勇哥,你放心,丽妹妹她决不会是被那……她决不是遇上那些禽兽不如的狗杂种的。”
  石猛道:“三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丽妹妹遇到了那些人,以他们做事的方式,他们不会将丽妹妹掳走到别的地方去的,而只能是在当场。而丽妹妹应是不会走得很远的,她一个人不会去很远很偏僻的地方的,如果会的话,那只能是去找我们,但现在她并不知道我们的住处,也就是说她不会是去找我们的。而现在这附近都找不到她……如果她遇上了那些人,我们是应该可以找到,至少可以找到她的……”李日没有说下去了。而虽然他说得很有把握,但谁也看得出,他的心却已被高高地挂起了。
  小勇道:“可……可她……”
  石猛道:“那会不会是张飞豹那狗杂种……”
  小勇道:“对,一定是张二……张飞豹!他一直都在找小丽的主意的。”
  李日想了想,道:“也许,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可能性不大。”
  石猛道:“什么意思?”
  “现在我已明白为什么张飞豹会派他的师范爷孔滑去逼婚的了。虽然张飞豹是看上了丽妹妹,但依他那个性,他是不会将任何一个女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所以,被我们教训及张玉责骂了一回后,他也只想找我们报仇而已,那还会记得丽妹妹呢?孔滑之所以去逼婚,其实并不是他的真正意思,而是司徒一抓和张飞狐设下的圈套,用来引我们到张家去的,所以,我们才刚在张家大道上出现,张家的看门狗便急急往里通报了,张飞狐甚至张玉就迎出来了。而张飞狐和张玉都又并不帮他,他是不大敢乱来的。刚才我们在张家里,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是不?”
  “但……但……他明的抢不了,难道他不会暗的?”
  “不错。所以我说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那可能是谁?印缘那秃驴?”
  “印缘?”李日忽然一拍后脑,转而对小勇道:“小勇哥,我已经知道小丽在哪了,你现在赶回家去照顾大娘,不要让她老人家了还受那么多惊吓,告诉她我很快就可将丽妹妹找回来,叫她放心就是了。”
  “小丽她在哪?”小勇急问:“是不是那什么和尚把她抓走了?”
  “不是。”李日道:“她被一个人请走的,现在不会有危险的。”
  “谁?在哪?你快带我去找。”
  “不行,如果你们跟着去的话,丽妹妹也许就找不回来。小勇哥,你还是先回去照看好大娘,丽妹妹就包在我身上。”李日说完便招呼龙风和石猛丢下小勇和李华往西而去。
  小勇和李华看着李日他们急速而去,知道李日是不会要他们跟随的,也只好不去了,而虽然听得李日很肯定的话,但到底还没有看见小丽,心里仍是忐忑的,也就一直等到再也看不到李日三人,才慢慢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
  
  “我们去哪找小丽呀?”石猛问道。
  “城西宗祠。”李日说着话,脚步反而加快了。
  “城西宗祠?那里不是小观音的地头吗?”
  “嗯。我们得赶快赶过去,希望还来得及。”
  “什么来不来得及?我们不是要找小丽吗,你怎么找小观音去了呢?莫不是不见了小丽,你就想小观音了?”
  “二哥……唉!二哥,你与大哥先回客栈去,我得快些赶去。”李日说着已飞一般地跑了。
  石猛抓摸着头壳,一脸不解,道:“大哥,三弟他……”
  龙风吸了口气,缓缓道:“三弟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回客栈里等他吧。如果我们跟着去的话,你倒是可以跟得上,但我……我是跟不上的,还是不要跟去碍事的好。”
  “这我知道,只是三弟他不是说去找小丽的吗?可为什么跑到小观音那里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是小观音应该知道小丽在哪里,所以三弟才……”
  于是,石猛便扶着龙风说着话往“城北”客栈而回。
  
  现在,李日已经来到城西宗祠门前了。但宗祠的大门却是紧闭的。
  李日走了上去,伸手便去敲门。
  好一会,那沉重的门才慢慢地转出一条缝隙来,跟着那缝隙后便出现一颗小而尖的脑袋。尖脑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日一遍,便道:“你找错地方了。”说着便要将门关上。
  但李日却那容得他关门,用手一推,那门就大开了,且还将门后的尖脑袋撞开去。
  尖脑袋掩摸着额头连连退着,又恐又惊,战战兢兢地道:“你……你是什么人?要……要干什么……”
  李日跨了进来,道:“我要找你们的帮姑,快去给我通报。”
  “帮……你胡说什么?这里没有什么姑什么娘的,只有我一个打杂的。”
  “哼!”李日走近尖脑袋,盯着他道:“你要不去,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了?一来就那么大力推门,都快把我头撞破了。”尖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要是还不去通报,头就不仅是这么撞一下而已,只怕……”李日想了想,道:“你去告诉你们帮姑,只说是李日来了,她一定不会怪你,也许还会好好赏你的。”
  “你……你就是李日?”
  “是不是要我证明给你看?”李日举起手来,作出要将他抓起的样子。
  尖脑袋忙往后退缩去,连连摆手道:“不,不,李大爷请稍候,小的这就去请帮姑。”说着急往内堂而入。
  李日这才四边看了一回:
  宽阔的堂厅里空空荡荡的,只直着几根粗大的柱子――他们那晚就是被捆绑在这些柱子上的;在这看似是大户家族的宗祠里,供俸的却不是他们的祖先,而竟是大名鼎鼎的关帝爷……
  李日正看着的时候,就听得一阵轻快的跑动的脚步声从内堂里传过来,不一会便见得一个人从里面出了来,并盈盈地笑道:“李大哥,你可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出来的正是华丽。此时她已站在李日的跟前了,并脉脉地望着李日。
  李日却没有感觉到她的柔情,而是冷冰冰地道:“看来我推测的不错。”
  华丽把头一摆,道:“你推测什么?”
  “小丽,小丽一定是在你这里吧!”
  “我……”华丽怔了怔,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是刚才那股高兴劲儿,早不知被那路神圣招去了。反仰起头道:“什么小丽大丽的,我才不知道呢。”
  “你还想说谎?刚才你都已经招认了。”
  “你说什么呀?我招认什么来了?”
  “你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那就是说,你是知道小丽失踪的了,要不你怎么会猜到我会来找你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华丽气得跺了跺脚,转过身去。
  “如果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话,我相信坐在上面的关帝爷也要生气了,你可以骗我,但总不该骗关帝爷吧?何况他又是你们供俸在上面的。”李日看着华丽,顿了顿,缓声道:“其实,你我之间的误会,你又何必牵涉到小丽身上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华丽又转过身来,但那双大大的眼睛却竟已泪盈满眶了,道:“你就只知道那个什么小丽,对我……我……”
  李日心里一酸,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仍然平静地道:“这是个误会,以后你就会明白所有的。只是现在你怎么也不应拿小丽来出气。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的,而且,我与她……也不是你所认为想像的那样,我只是将她当作亲妹妹而已,而且,你越是这样,我也只有是越认为你这个人阴险卑劣。不过,我知道你还不至于如此的,只是一时受人教唆的。”
  “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那什么小丽大丽的就在我这里呢?”华丽拭了拭眼尾,便叉起腰来,摆出一副绝不轻易让步的样子。
  “因为我再也想不出还有谁会把小丽抓走的。而且,上一回王强没能把小丽骗去,我想你一定是不会就此罢手的。还有,小丽失踪的那天,我刚好就遇上你的手下,而不知为什么,你的那个手下在见到我们的时候,竟然会神色大变。本来我还以为是他害怕我们会因那晚的事而找他麻烦的,但现在想想却绝不会是因那晚的事了。一来我们就未必会认出他来,因为那晚灯光并不很明亮;二来在大街上,我们也不会在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的时候狠狠地报复他的;最后,他还应知道我已与你并没有什么仇恨,甚至还可以说已成了朋友。对朋友的手下,即使曾经被冒犯过,也没有人会去对他进行报复的,至少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所以,当我得知小丽失踪后,我就想到了这点,那就是他一定是又做了一件什么事,而且是跟我们有关的,所以才会害怕遇到我们,遇到我们才会手忙脚乱,以至本有很好的赶车本领的他竟连马也勒不住,而这件事,现在看来,就只有是他抓走小丽了。”
  “你就那么肯定?哼,我偏要告诉你,李日!你听着!你说的什么小丽大丽的,我不但没抓过,更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华丽嘴翘得老高老高的,如同屋顶边角上的飞檐一般。
  李日摇着头,道:“本来我还真不敢那么肯定,但现在我却非常肯定了。而且,我还要奉告你,与司徒一抓合作,对你以至你们这一大帮人,都绝不会有好处。”
  “你说什么?什么一抓二抓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所做的事不会是正道的,要不也用不着在宗祠里反供着个关帝爷。而司徒一抓则是六扇门的人,而且还是刑部总捕,早晚他会转过头来对付你们的。现在他只不过是抽不开身,而且你对他还有些利用价值,所以他才会帮你的。其实他是在利用你帮他,而不是他在帮你。”
  “我不要你来教训我!我也不知你在说什么!什么司徒一抓又什么刑部总捕的,我是真的一个也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
  “好,那我问你,是谁叫你去偷我的手帕?又是谁告诉你我所住的地方?还有,又是谁告诉你我二哥石猛曾说过小丽是我的未婚妻?”
  “一个乞丐。”
  “一个乞丐?哦,我知道了,那就是司徒一抓。虽然他是刑部总捕,但向来都并不直接以捕头面目见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司徒一抓刑部总捕?”
  “我与他打过交道,而且,拿着我的手帕去骗小丽的是县衙里的捕快王强,而王强现在只听命于司徒一抓,除了司徒一抓外,没有人能让王强去干这事的。”
  华丽的眼光不再是尖利的了,低垂着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柔和地落在她的脚尖上,她又一次被李日精确的推断所折服,她心里的所有怒气都已经被这所化解了,只是她的心头还有着另一份期盼,于是便幽幽地道:“你刚才说你只把小丽当亲妹妹,鬼才信你呢。”
  李日看着华丽那在轻微地摇晃着的身躯,不禁伸出手来握住她的肩膀,道:“鬼信不信我管不着,但我只要你信就得了,你信吗?”
  “嗯。”华丽轻轻地点了点头,却竟顺势轻轻地倒附在李日的肩弯里,道:“那你……那你为什么……我……”
  “我……”李日一下子警醒过来,于是便将华丽推离,道:“其实,我一开始就将你当成我的朋友了,但……但我……”
  “李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华丽抬头望着李日。
  李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才好,以后你也许就会明白的,但现在我……”
  “李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告诉我好不好,也许我能帮上你的,就算我帮不了,我可以去叫我哥哥,我哥哥一定能帮到你的。我哥哥的能耐可大着呢。他是我最为佩服的人了。”
  李日还是摇着头,好一阵,才道:“华丽,你去将小丽放出来,好吗?虽然我和她不是一家人,但我却是将她当作亲妹妹的,我是不能让人伤害到她的,无论是谁。”
  “嗯。”华丽拉起李日的手,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欺负她了,也不会再让别人欺负她的。现在我们就去把她放出来。”说着便拉着李日往里走。
  穿过内堂,进入小花园,再拐上几拐,便已来到了一幢楼阁前,再走进去,一侧就是一间卧房。但当看到那卧房的时候,华丽吓住了。
  因为卧房的门是开着的,而里面除了一些床桌椅凳之外,连个人影也见不着了。
  “你把她关在这里?”李日看着张大着嘴巴竟不知合上的华丽,已经猜到事情又起了变化。
  “是的。”华丽呆呆地道:“刚才我出去时还来这里看过,她明明是在这里的。”
  李日走进房内,但见房内的床桌椅凳都平平稳稳的,并没有翻倒,倒是在门口处的地上掉有一只铁锁。李日俯身捡起铁锁,却见得锁已是开的,只是不是用钥匙打开,而是被扭开的,因为锁钩已被扭曲了。
  李日道:“有谁知道你将她关在这里?”
  “没有……”华丽摇着头,道:“本来我是将她关在一间柴房里的,但后来一想,她也是你的……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夜里也许会把她吓着的,所以就换来这里了……但又怕她会逃跑,就用这锁锁了这门,对了,我还叫人在这里守着的,他跑哪去了?”
  “阿三,阿三……”华丽里里外外地叫喊着,声音都快把屋顶的灰尘振下来了,可却什么回应也没有。
  “那会是谁把她掳走了呢?”李日望着那把铁锁沉思着。
  
  “那会是谁把小丽救走了?”当石猛听到李日说明他到城西宗祠的原因以及结果时,不由疑惑地问道。
  “还不知道,不过,从被扭开的铁锁来看,带走丽妹妹的人功力并不在我之下。而据现在所知,有这等功力的人在这清河城不会超过四个。”
  “哦,在这鸟地方也有这么多功力比得上你的人?三弟,你不是在吓唬我好寻开心吧。”
  “二哥,我怎么还会有那般的心思呢。你想一想,司徒一抓就绝不会在我之下,还有就是那个冒我们名号却干出那些尽见不得人的勾当的‘飞鹰大盗’。”
  “是了,三弟。那狗杂种用我们的名头却干出这种事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石猛咬着下唇,一副恨不得要将那人嚼碎咬烂的模样。
  龙风道:“对。我们要快将他找出来,绝不能再让他害人了,而且还让我们给他背黑锅。”
  李日道:“也许可以让他为我们背黑锅也不定,但现在我们还得先干好几件事,然后再将那混蛋找出来,那么我们也就可以脱身了,以后我们不再干这见不得人的事,也就可以过些平静的日子了。”
  “那现在我们还要干什么?”
  “跟我来。”
  “去哪?”
  “桃花巷。”
  
  桃花巷。
  桃花巷是城北是一条小巷,但它的名气在清河却绝不在东街之下。而在张府未发迹之前,连东街都不如这里热闹,虽然它远没有东街的一半大。在张府兴起后,清河的名楼名店都集中到东街上,所以这里也渐渐地没落了,但近几年,这一带却又热闹起来了,不同的是,这热闹还弥漫着异样的香味――浓重得刺鼻的女人胭脂香粉的香味。
  桃花巷里最有名的当然就是桃花楼了,也是这里唯一可以同城东春苑院相抗衡的地方。
  石猛才一进入桃花巷,看到这里的景状,就道:“三弟,你怎么带我们来这等鸟地方?要逛窑子去那什么春……春什么鸟院不是更好吗?”
  龙风看了看李日,道:“三弟什么时候也成了花花公子了?我可才离开你们不到二天,想不到却变了,哼,还真快。”
  “那当然,人总是会变的嘛。你们都不知道,我在这里交了个相好的,所以现在就要来会会她,要不,也许她明天就不理我了,那不可惜?”李日笑着,说话的声音却还较平时大了好些,似乎很是兴奋很得意。
  “哟,三位大爷……”李日三人还未走到桃花楼门口,守在门口的二位姑娘便扭着腰肢甩着小手帕笑眯眯地迎上来了,还拉拉扯扯的,道:“三位大爷,快里面请。我们桃花楼的姑娘呀,哟,那可真是天香国色啊,而且,一定能将大爷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龙风“哼!”的一声,只一把将扯着他的那个姑娘甩开,便抱起手来,只冷冷地昂着头,连瞄也不瞄那姑娘一下。
  那姑娘见龙风不睬她,于是便“哼!”的一声将手帕往龙风身上一甩,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的脸在转向石猛的时候,又已流露出花一般的笑容,且一只手搭到石猛的肩上,道:“哟,大爷,你可真是高大威猛呀,我就是踮着脚也靠不到你的肩膀啊。”
  石猛被这一搭,肩膀不由抽搐了一下,但却并没能将那姑娘的手甩掉,而他也没有去拿掉那姑娘的手,但却显得很是扭捏不自在,仿佛搭在肩上的不是一只柔润如笋的纤纤玉手,而是一条蠢动着的毛虫。
  李日却显得自然多了。他已经在与另一位姑娘有说有笑的了在往桃花楼里走,更甚的是,他的一只手也已搂住了她的细腰,而另一只手还在指点了她的鼻尖。
  石猛看着龙风,道:“大哥,三弟他……”
  龙风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却也跟着往里走。
  石猛把那姑娘搭在他肩头的手甩下,赶上李日,道:“三弟,你……”
  李日没有停步,只转头道:“二哥,有得乐你都不乐去?”
  “我可没你这么好……可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小丽和小观音她们那么……你却又对人家不理不睬的,而现在却……唉……我真是弄不懂你。”
  “二哥。”李日大笑起来,道:“这有什么弄不懂的。是男人的总是需要找个女人的吧?不过,对她们两个,我可真没兴趣,她们都是想缠住我嫁给我,可我却不想给人缠住,更不想娶什么媳妇。因为要是娶了媳妇,我就再也不能到外面寻快活了,外面的世界这么好玩,我可怎么舍得?”
  李日说着却托起他搂着的那姑娘的头,问她道:“你说是吗?”
  那姑娘娇笑道:“大爷可真是个会享受的人。像大爷这么英俊潇洒的少年,本就不应只属于某个女孩子的,而应是天下所有女人共有的。”
  “你说对了,我要好好赏你。”李日说着在那姑娘的耳边轻吻了一下,再从腰袋里掏出一大锭银子递给她。
  “唉。我真没眼看你了。”石猛狠狠地摇着头,又退回到与龙风一起,见得龙风什么也不说,也便不再言语了。但跟着便见得李日已经走进桃花楼了,虽然很是愤懑,却也只好与龙风跟了进去。
  李日继续搂着那姑娘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却又掉过头来,朝鸨母道:“你去找二个最好的姑娘来,好好地侍候我的二个哥哥,他们都是出手大方的人,如果服侍得好,我想赏钱是一定不会少的。”
  那鸨母笑得仿佛临风的柳枝一般摇晃起来,道:“哟,大爷说哪里话呢,好像我这里的姑娘眼里都就只见得银子似的。难得三位大爷大驾光临,是我们桃花楼的姑娘们的荣幸呢,当然将大爷服侍得好像熨斗熨过般舒服的。”
  “哼,说得比蜜还甜。”龙风说着便在花厅边角的席位坐了下来。
  石猛看着李日上得楼去,只好愤愤的一屁股坐到龙风身旁,嚷道:“拿酒来!”
  酒菜很快就送上来了,姑娘也迈过来了,虽然她们在尽情地挑逗着龙风和石猛,但两人却似乎没有发现她们一般,只顾着自个儿喝着闷酒。
  两个姑娘见龙风二人没招诱她们,很是没趣,可又不能离开,只能干呆着。
  石猛喝了几盅酒,忽然对他身旁的姑娘道:“喂,你会不会唱……唱那个……那个……什么鸟来了……”石猛抓着头拼命地回忆着,可怎么也记不起来,由是又急又躁,额头上竟还渗出汗滴来了。
  “哟,大爷终于开金口了。”那姑娘笑道:“大爷可是想听曲子?”
  “对。你会不会唱?唱得好不好听?”石猛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她。
  “哟,大爷可真看不起我们了,在这地方生活的,怎能不会唱曲子呢?大爷想听什么曲子呢?”
  石猛想了一阵,道:“我记不起来了,你自已唱着吧。”
  于是那姑娘便提声唱了起来,可还未唱得二句,石猛便已喊起来了:“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换别的,换别的……”那姑娘只好另唱一首,可又很快便被石猛叫停了。
  这样弄了好几次,那姑娘虽然还张着笑脸,但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位黑大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猛也不再叫她唱了,端着斟满了酒的酒盅却并没有喝,而是怔怔地茫然地望着,一动不动,直至一个人不快不慢地从楼上走下来,从他前面走过,一直往外去。
  那是一个黑衣汉子,很平凡的衣着,是有几个钱够来得一次就来一次但不会经常来的那种人。
  在石猛记忆中,他是从没有见过这个灰头灰脸的汉子的,但很奇怪的是,当他看到那汉子时,他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汉子望向他那种的眼神,似乎是他每天每夜都曾看到过,然而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是在哪见到过的了。
  石猛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他想不通的记不起的事,他都不会拼命去想的,而是尽快忘掉它。要忘掉一件事,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喝酒了。所以,现在他又开始喝酒了。
  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那汉子他不仅认识,而且还比谁都要熟悉。
  因为他姓李名日。
  李日在与那名女子进了房后,很快就将她弄睡过去了,然后便拿出他夹带来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一件黑衣和一些粉末,于是他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现在,李日已经出了桃花楼,但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紧不慢地走在北街上,但他的双眼却一转一转的在扫视着街上的行人。
  很快他就不再东张西望了。因为他已经盯住了一个人,这个人他还清楚地记得,就是当天在北街旁小茶坊里向中年女人收地皮钱的领头大汉。
  李日一直跟随着那大汉,待他走进一条偏静的小巷,才快步赶上,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这位大哥……”
  那大汉一惊,急转头过来,见得也是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物,但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后,又记不起曾识得这么个人物,于是便瞪着李日,凶声凶气地道:“你是谁呀?谁是你大哥,老子是你大爷!跟你大爷套什么近乎?”说着便伸手去推李日那仍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然而,李日的手却仿佛是已经在他肩头扎了根一般,竟怎么也推不开拿不掉。那大汉顿给唬住了,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望着李日,仿佛一只被按在虎爪下的小兔。
  李日笑了笑,把手从他肩头上拿下来,道:“你认不认得我?”
  那大汉又细细地看了李日一回,摇着头道:“不……不认识,大爷,我可跟你没仇呀……”
  “我不是找你报仇的。”
  “那……大爷,你想干什么?我也没有钱……刚才全输光了,一个子儿也没有了,大爷……”
  “就是你有千贯万吊,我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那……大爷,你……”
  “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只要你答应,这个就是你的。”李日从腰袋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向上抛了抛,虽然地处暗角,但那闪闪的银光仍然让那大汉张大嘴而不知合拢,仿佛看到肥羊的饿狼,好一阵才小心地问道:“大爷要找的是谁?”
  “你们的头领,飞蚁。”
  “飞蚁爷?不……不……”那大汉匆忙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大汉说着掉头欲走。然而,他是走不动的。
  因为他的肩膀又给李日握住了,而且握得紧紧的,仿佛一把铁钳子一样钳在他的肩膀上,不仅钳住了他,更让他痛得跳叫起来:“哎哟。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李日稍稍松松劲,道:“那你带不带我去?”
  “我也不知道飞蚁爷在什么地方呀……”那大汉喘着气,却连额头上的汗也不敢去拭。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大爷,我真的没有骗你……哎哟!”就在那大汉还未说完之时,李日的手又加了几分劲力,那大汉顿感到那肩膀似乎就要被这灰头灰脸的家伙活生生地撕下来一般,杀猪般地痛叫起来。
  “那你去不去?”李日又稍稍加了些劲力。
  “大爷……不瞒大爷说,不是我不肯带大爷去找飞蚁爷的,而是我实在没这个胆量。如果随便带陌生人去,飞爷会杀了我的……”那大汉连连哀求着。
  “为什么?”李日终于散了力气,但手仍然还搭在他的肩上。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飞蚁爷有一个很厉害的仇家,也许是飞蚁爷害怕仇家寻上门来,所以……”
  “哦。”李日想了想,道:“那你去告诉他,如果他要那天的解药,就带我去见他。”
  “解药?你……”那大汉疑惑地又打量了李日一番,道:“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去告诉那飞蚁,如果他要解药的话,就来找我,否则……”李日故意加重语气,道:“那就让他准备上好的棺材算了!”
  “是,是。”那大汉连点头道:“我这就去禀报飞蚁爷,但……但大爷……你可不能跟着来,要不……”
  “好吧。你去吧。”李日抽回了搭在那大汉肩上的手。
  那大汉活动了一下肩膀,连忙就走,走了好一段路,却又回过头来看了李日一眼,见得李日仍然站在原处,这才放心大步而去。
  好一会,李日便见得那大汉又急匆匆地回来了,道:“飞蚁爷答应见你,但你得先把解药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个还不简单?”李日于是便又伸手到怀里掏摸了一阵,便托出一颗灰黑灰黑的丸仁来,道:“这就是了。”
  那大汉低头去嗅了嗅,道:“这……怎么有种怪味的?”
  “哼,看你就知道你不识货的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药,可是用九九八十一种药物配成的,当然味道怪怪的了。”李日又小心地将药丹收起来,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嗯。大爷请跟我来。”在大汉的带领下,七折八弯地走了一阵,二人便来到了一间酿酒作坊前。里面正发出“轰轰”的响声,似乎正干得热闹。
  那大汉让李日待在门口,自己却走了进去,不一会便拿着一条黑布条出来了。出来的还有四名大汉,竟还抬着一顶小轿。说是小轿,其实却是用两条长木棍串起一把大椅子而已。
  那大汉让李日坐到小轿上,然后便用黑布条来蒙李日的眼睛。李日知道这是他们的规矩,也就由着他去。于是,很快李日就感觉到被抬了起来并在移动了。
  又是一番折弯迂曲,终于停下来并被摘下蒙布的时候,李日发觉他竟已身处一间柴房里了。而在他身边,却站着七八个手持刀枪的汉子,个个凶神恶煞地眈着李日。
  李日环视了群大汉一下,微笑着道:“你们想抢劫是吗?可还真有眼光,我身上可真的还有不少银子。”
  刚才领李日来到的那大汉就站在李日的对面,道:“喂,识相的就快把解药交出来!”
  “哦,原来只是想要解药,只要我见着了飞蚁,解药是会给他的,但……”
  “但什么?来到了我们的地头,如果不按我们的话做,你就别想还能活着出去!”
  “那我倒真的想试试你们这里到底是龙潭虎穴还只是个小蚂蚁窝。”李日仍然微笑着,并轻轻地抱起了双手,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瞄着群人。
  “上!”那大汉把手一挥,于是四面围着的大汉便纷纷向李日扑了上来。
  直挺挺的枪、明晃晃的刀,从头上脚下胸前背后戳斩过来!
  李日仍然微笑着,他并没有急着出手,眼看着刀枪便要无情地将他砍成肉块刺成刺猬,但就在刀枪离他还仅一指之距时,李日忽然像个车轮一般打起转来,跟着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
  转眼之间,在李日周边仿佛形成了一个强力的旋涡,那些向着他劈戳过来的刀枪竟不知怎么的全都从那些大汉手中被吸夺了过来,“叮叮咚咚”地散跌在地上,更甚的是,群大汉也蹒蹒跚跚的跌倒在地,个个或抱腿或抚腰,惨叫阵阵。
  “我就说你们打不过他的,劝你们不要打这主意,现在可吃苦头了吧!”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却正是飞蚁。
  飞蚁一双似眯似笑的眼睛扫视了还躺在地上的群大汉一眼,冲李日道:“阁下见笑了。即使是有两个脑袋的大蛇,也撼不动阁下这样的巨龙,何况像他们这样的小蚂蚁,他们可真是不自量力。”
  群大汉见了飞蚁,便也顾不得疼痛了,急急爬了起来,匆匆往外窜出。
  李日笑道:“飞蚁果然是飞蚁,虽然躲得深深的,但架子却还是要摆够的。只可惜这些小蚂蚁太不争气了,柔弱得仿佛千金小姐,连小小的一个旋风也经受得起。”
  “咳,咳。”飞蚁顿了顿,道:“听说阁下是给我送解药来的,但好像距约定时间还长得很……”
  李日点了点头,道:“的确不错。足足还有五个月。”
  “但我却不知阁下……”飞蚁又眯起眼睛,倾侧着头斜望着李日,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没这么好心还惦记着你的事,是吧?”李日笑了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要是只为着给你送解药,我还真懒得跑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而放着艳福不享美酒不喝。”
  “那你又想怎样?”飞蚁有些紧张。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想你既是这里的一条地头蛇,那么对这里发生的事大概都知道一点吧?”
  “那当然,要不我飞蚁也用不着再混下去了。”
  “那么你自然是知道近来城里出现的飞鹰大盗的事了?”
  “不。别的事我都还可告诉你一些内幕,唯独对这什么飞鹰大盗,到底他们是男是女是圆是扁,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李日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白纸,递给飞蚁,道:“这个你见过吗?”
  飞蚁接过一看,顿吃了一惊。
  因为这是三张白纸,三张质地精良的白纸。一样一尺来大。
  更重要的是,在这三张白纸上都各画着一只飞鹰。三只一模一样的鹰,正展翼而飞的鹰!看起来很是狂傲不可一世的鹰!
  一模一样的白纸,一模一样的鹰!
  飞蚁的手在微微颤动着,好一阵,才抬起头又打量了李日一番,慢慢地道:“你……”
  李日道:“你不需知道的就不要问,这对你并没什么好处。”
  “那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飞鹰大盗虽然是为人所不齿的汪洋大盗,但所偷盗的却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家,而且每次作案后,都会留下独特的印记,也就是这三张飞鹰图。”
  “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虽然解药的话,那你就得照我说的去做。”李日顿了顿,道:“你自己可以考虑清楚。”
  “我还有考虑的机会吗?”飞蚁无奈地摆摆手,道:“你直说吧。”
  李日走到门口,见得外面却是个院子,远处有些房屋和围墙,在院中也稀稀疏疏地有些树木,但四下里再无别人,才道:“你明天夜里去找家大户人家,然后……”
  “你是说要我去……以飞鹰大盗的名义?”飞蚁又看了看手中的三张飞鹰图。
  “不错。至于找哪家如何下手,你自己去想。只有一件,就是一定要将这三张飞鹰图留在现场。怎样?只要你点头,这颗解药现在就可给你。”李日将解药掏出来放在手掌上摊着。
  “这……”飞蚁看着那颗黑溜溜的药丸,眼珠子都快滴出来了,但却仍然一动不动。
  “你不肯?”李日看着飞蚁,却又慢慢地把药丸收了起来。
  “我还不能答应你。”飞蚁看着李日慢慢地将药丸放进腰袋里,好几次想动手去抢夺,但最后都还是忍住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要解药?”
  “当然想要,但这事关系重大,我还须向老头子请示才能回复你。”
  “哦,原来如此,倒是我看走眼了。不过,以飞蚁的为人,一定很不甘心的吧?”李日笑而望着飞蚁。
  飞蚁的眼神出现一丝无奈与抑郁,但很快就转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禀报老头子。但你切不可到处乱走,否则即使我们的人伤你不着,但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而且激怒了老头子,你的事就再也不用说了。”
  李日目送飞蚁往里去,于是便也走了出来。
  一阵风迎面吹来,拂起了李日垂散在额头两侧的两缕头发,也拂动了李日暗旧的黑衣。李日顿感到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轻松,于是便伸了伸腰,慢慢地往前面一排屋子走去。
  风在吹,树在动,也在响,但除了那阵阵的“哗哗沙沙”声之外,李日还听到另一种声音,虽然这声音很轻微很隐约,但李日还是听到了。
  李日停了下来,慢慢地辨认着那一种声响,很快,他就微笑开了,但就在他正笑得开心的时候,他听到了又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没有听我的警告!”
  李日转过身来,便看到飞蚁已经站在距他不远的地方了,正望着他,似乎在责怨。
  李日走了过去,道:“老头子答应了?”
  飞蚁没有回答,却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日一番,好一阵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已说过,你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一点也没有!”
  “不是我要问的,但我却必须要问,而你也必须要说,否则我们的交易就只好告吹!”
  “你们老头子的意思?”
  “不错。无论是谁,要见老头子,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蚁王从不接见不知来历的人,尤其是像你这些武功又高的神秘人物。”
  “蚁王?为什么?”
  “这是规矩。”
  “好。但我也有我的规矩。”
  “什么规矩?”
  “我从不将我的身份来历告诉任何我不认识的人,尤其是一些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一定要先知道别人来历的人物。”
  “那我们没办法再谈下去了。”飞蚁看着李日,好一阵,才慢慢地道:“那你可以走了。”
  “你不想要解药?”
  “想,想得要命,但……”飞蚁有些黯然。
  “那你为什么不去跟蚁王说清楚?”
  “用不着了。”一个大影忽然从不远处的一间房子里掠过来,转眼间便已站在飞蚁身旁了,看了看李日,点头道:“果然厉害,连易容术都出神入化了,武功自然更是深不可测了。”又拍了拍飞蚁的肩膀,道:“韦军呀,你败在他的手下,不是你的耻辱,而是你的荣耀。能跟这样的高手过招,可是人生一大幸事。”
  李日看看那人,竟已年过半百,但虽急速从那边飞掠过来,却不仅说话平静如常,站立也像是慢慢地走着间停下般一样稳健,只是那双眼睛却在碌碌地转着,不知是在打量还是在盘算。
  李日道:“前辈就是蚁王?”
  “不错。”蚁王捋着下巴那几根花白的胡须,道:“年轻人竟也有自己的规矩,这样的人可不多,所以我就破例出来了。我最欣赏做人有规矩原则的人,尤其是年轻人。”
  “那么我们的交易还可以商量?”
  “嗯。与有原则规矩的人有交易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尤其是年轻人。不过,我得知道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要知道,没有好处的事我蚁王是绝对不会做的,即使你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蚁王的眼睛又开始碌碌地转着了。
  李日掏出那颗药丸,道:“这就是好处。”
  “这是他的,不是我的。”蚁王眯起双眼,道:“即使他是我最得力也最信任最疼爱的手下。”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蚁王竟点起了手指头算划了一番,道:“据我所知,飞鹰大盗单在这清河城里就干了不下三票盗案,每票价值都不下十万两白银,再算上在京城等地的,你们的财宝也都不下几百万了吧?”
  李日笑道:“蚁王的确就是蚁王,算得比我甚至还清楚,但我想你也会想到,我不是守财奴,我们的钱既然来得快,去得自然也不会慢。所以,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榨得一些油水,只怕是白算了。”
  “但几百万也不会一二个早上晚上就能花得一干二净的……”蚁王似笑非笑地瞄着李日。
  “当然,要说一个子儿都没有了的话,只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不过,你们用飞鹰大盗的名义去行窃,所取得的也不会是小数目。”
  “不。我已经计算过了。这县城里家财在十万之上的人家并不多,绝不会超过八家,而有现钱十万的,绝不会超过五家,而你是行家,当然知道,即使是有十万两白银堆在那里,你也得搬它个几天几夜,还得用数十辆车也搬不完的。所以,盗窃的都只找那些既值钱又轻便的珠宝什么的,而有价值这么多的只怕就只有三家了。但这三家,都先后被飞鹰大盗光顾过了,相信除了张府之外,再也没一家还有这么多值钱的珠宝了,所以……而除了蠢到不知死字怎写的人外,是没有人还敢再去打张家的主意的了。而且,我想你们现在也一定在后悔了,毕竟得罪了张家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张家?”李日微笑着道:“张家的人虽多,但也只是得个多字而已,要是比吃饭,也许我得甘拜下风,但要说后悔得罪他们,那倒也太小看我们了。”
  “也许可怕的不是张家的众多打手,也不是张飞龙的势力,而是张飞狐。”
  “张飞狐?我倒看不出他怎个厉害。”
  “我想,以你的眼光,应不会错看张飞狐的。如果你真的对张飞狐估量不足的话,那么不是你太过自负就是你其实蠢得不可救药,这两点都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那我倒也是错看你了。”
  “嗯。”李日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指点,以后我会认真对付张飞狐的。”
  “不是我看轻了你,要对付张飞狐,说实在的,我还真替你担心,但也许是我过虑了,也许你与张飞狐是个对手。”蚁王明炯的眼睛竟然黯淡了许多,仿佛燃到尽头的蜡烛,继而低垂着头,似乎是记起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非莫前辈曾吃过张飞狐的亏?”李日小心地问道。
  蚁王长长地吸了口气,好一阵才道:“你考虑好了没有?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怎样的好处?”
  “这个数。”蚁王伸张开一只手掌。
  “五万?”
  “嗯,再加上他的解药。怎样?”
  李日想了想,道:“好。不过,你们必须在明天夜晚行动。”
  “这个你放心,我蚁王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好。”李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算了算,便递给蚁王,道:“蚁王,我真的想告诉你,你不应躲在这里,如果你去经商,一定会富可敌国。”
  蚁王笑了笑,道:“多谢。但我也要告诉你,无论我能赚到多少家财,如果遇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在一夜之间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而一旦遇上像张飞狐那样的人,只怕会连老命也保不住,所以,我还是躲在这里的好。所以我才自号为蚁王,只想不让别人知道发现。”
  “我的解药呢?”飞蚁急着提醒李日。
  “跑不了。”李日于是又把那药丸掏出来递给飞蚁。
  飞蚁一把抓了过去,急急就往嘴里一抛,虽然感觉到那药丸的味道很怪异,但还是“咕”的一声将它吞了下去。
  蚁王道:“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过,以后我们的事希望你不要再多手,否则……你要知道,我们的日子可过得很不好,而且是越来越不好了。”
  “我怎样走?”
  “怎样来就怎样走!”
  
  现在,李日又被人抬回到酒庄前了。酒庄里仍然在“轰轰”地响得热闹。
  群大汉将李日放下来后便不再理他,只抬着小轿进了酒庄。
  李日打量了一下周边,辨了辨方向,便望桃花楼而回。
  
 
十二 曾几回醉里梦香

章节简介:
  十二曾几回醉里梦香 桃花楼。 龙风和石猛还在喝着酒,在他们的桌面上已经摆放了五只大酒壶了,而且都已是空的,绝对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 那两个姑娘还坐在他们身旁,但却很是无聊无奈,虽…


  十二曾几回醉里梦香
  
  桃花楼。
  龙风和石猛还在喝着酒,在他们的桌面上已经摆放了五只大酒壶了,而且都已是空的,绝对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
  那两个姑娘还坐在他们身旁,但却很是无聊无奈,虽然她们在极力地去挑逗他们,但他们却只在喝着闷酒,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瞧也不瞧她们一下。
  但现在石猛说话了,只是并不是对她们说的,而是对李日说的:“三弟,你可真把我们丢下不管了,只顾自己快活去了?”
  李日正从楼上下来,自然是在恢复他原来的面目以及弄醒了那个女人之后。
  那女人居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还只以为只是打了个盹,但她还是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睡着的,所以,忙一个劲儿地向李日致歉,认为自己待客不好。
  李日也没多说,只是留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出去了。
  李日笑而环扫了厅内一眼,故意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服,再伸伸腰,张大口用力地呼吸一回,这才朝龙风这里走了过来,随手拉过把椅子坐了下来,看了看那些酒壶,发现全是空的,于是便又招呼人去拿酒,这才对龙风石猛道:“大哥,二哥,你们玩得好不?”
  “好个鸟!”石猛一口将杯里的酒倒进嘴里,伸手便去抓刚送上来的那酒壶便又往杯里倒,道:“你真不够兄弟,丢下我们在这鸟地方喝闷酒,自己跑去会相好去,如果下次你要去会相好,可别再扯上我。”
  李日张开双手搭在两旁的两个姑娘肩上,笑道:“这可就是你们两个的不好了,我说嘛,只要你们能让我的两个哥哥玩得高兴,保管少了你们大大的好处的。”
  “哟,我的爷。”一个姑娘娇喘着附到李日身上,道:“你这可是错怪我们姐妹了。”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两个哥哥不理你们了?”
  “就是嘛,这两个大爷只一味的喝酒,我们干呆在这里,不知有多寂寞凄凉呢。我的爷,你又不早点下来,只知道疼着花姐姐,也不多疼疼我们……”另一个姑娘倒了满满一杯酒,也挨过来附在李日的身上,再把酒端到李日的嘴边,笑道:“我的爷,也饮了我这一杯。”
  “好。只要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敬的酒,我可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李日说着俯头用嘴叼住酒杯,再把头一仰,“啧”的一声将酒吸个清光。
  龙风久久地看着李日,好几次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日又喝了几杯酒后,便道:“大哥,二哥,你们可吃饱了?”
  石猛道:“不仅吃饱了,还气饱了呢。”
  “那我们走吧。”李日说完又低头轻吻了两个姑娘一下,便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给两个姑娘,这才站了起来,招呼鸨母过来,又递给她一张银票,道:“不用找了。”
  那鸨母展开一看,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由喜出望外,顿时把脸笑得仿佛旋起飓风的海面,口也合不拢了,只直道:“哟,我的爷,你可真是……记得多多光顾桃花楼……多多来看看我这里的姑娘们……”
  李日笑道:“那当然,这里有这么多年轻漂亮又善解人意会体贴人的姑娘,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了。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乐吗?只要你这里的姑娘不要嫌我小家子气就行了。”
  那两个姑娘也娇声嗲气的道:“哟,我的爷,只怕你不记得我们了呢,我们姐妹……我的爷,你可要常来……我们可都惦记着你哟……”
  龙风把杯里的酒饮光,道:“记得的是这些票子吧。”
  鸨母笑道:“哟,这位爷可真会说笑的了。”
  “走吧。大哥,二哥。”李日招呼龙风和石猛,便往外去。
  那鸨母又说了一大堆要常来的话,才领着两个姑娘一直将三人送出楼外,待李日三人远去之后才转身进去。却一直都在暗暗庆幸遇上了一个财神爷,也在暗暗地祷告着下次能再遇上这财神爷。
  就在李日他们离开桃花楼不久,一个人也急急从桃花楼而出,直奔县衙而去。
  
  当司徒一抓听了关于李日在桃花楼的所作所为的报告后,稍作思考便往城西宗祠而来。
  宗祠的门是紧闭着的,但这难不倒司徒一抓。他本就没打算像模像样的去拜访。他看了看,见四下没人,于是便纵身一跃,跳上房顶,便踩着屋脊往里溜,很快就看到小花园了。
  花园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树动虫叫鸟鸣外,再也没什么声息了,也没人走动。
  司徒一抓轻轻地滑了下来,四下观望了一下,便顺着小径往前走,看样子似乎对这里还很是熟悉。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幢楼阁,于是他又四下看了一遍,还是寂静无人,这才往楼阁走去,但还未踏上台阶他就停下来了。
  因为一个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人正是华丽。
  华丽因弄掉了小丽,便觉得对不住李日,自李日离去后便郁郁的也不曾出过去,一直呆在曾关着小丽的卧间里,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来把小丽带走了,而这人到底又是什么居心?小丽有没有危险?她也无从得知。
  整整坐了一个下午,她终于感觉到倦了,于是便走了出来,却不料才出到门口,就遇上了人。
  “你?是你,你又来干什么?”华丽自然还认得蓬头散发的伤情老丐,于是便也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欢迎我随时可以走,不过,我希望姑娘能够听完的要说的话再赶我走不迟。”司徒一抓把眼前的头发掰开了些,露出一只尖利的眼睛盯着华丽。
  “那你快说。”
  “据说李日他来找姑娘了,是吧?而且与姑娘好像和好了?”司徒一抓依旧瞅着华丽,嘴角处却浮出一丝异样的笑容。
  一听到李日的名字,华丽的脸上便泛起了一层红光,似乎那是一个被附上神奇魔力的字眼,只要一被人说起、一经她想到,就会让她不可抗拒而又莫名地涌起一阵阵的兴奋,于是她的抑郁没了,但她却也没有回答司徒一抓,而是盈盈地笑着站在那里,似是已沉醉了。
  司徒一抓摇头长叹道:“哈,姑娘的确是对李日痴迷至极,可惜啊,可悲啊!”
  华丽倒是回过神来了,似是在责怪司徒一抓,瞪起双眼,道:“什么可惜什么可悲?你倒说个明白。”
  “哈哈哈。”司徒一抓笑了一会,才道:“可惜的是李日,但可悲的却是姑娘你。”
  司徒一抓看着华丽,接着又道:“姑娘听不明白?那等我清楚地告诉姑娘吧。姑娘对李日是如此的痴心,而李日却不懂得珍惜,白白错失,岂不是可惜?而姑娘将一片真情寄附在一个到处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身上,这不可悲?”
  华丽看着司徒一抓,嘴动了好几次,可又不知怎么说才好,最后只朝司徒一抓“哼!”了声,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姑娘不相信?那好,我告诉姑娘一件事情。姑娘可知李日刚才到哪里去了?做了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司徒一抓不待华丽说话,接着又道:“姑娘一直呆在房里等着李日出现,一步也不曾迈出过门口,自然是不知道李日在外面是怎样快活的了。还是待我来告诉姑娘吧。”
  司徒一抓瞧着华丽,见得华丽虽然冷然不置可否地站着,但对他的话却还是在听着,于是便笑了笑,道:“城北有条桃花巷,桃花巷有座桃花楼,不知姑娘是否听说过?”
  “什么桃花巷桃花楼的,没听过!也不想知道!”
  “姑娘是个女孩子,对那种地方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李日却是个男人,那……”司徒一抓故意停上下来,见得华丽的脸色有了些疑惑,便又道:“那个地方,可是最适合男人们玩乐的地方了。”
  “那是什么……”华丽忽然明白了,也就再说不下去了,反把脸涨红了,好一阵,才缓缓地道:“你说这些跟李日他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信他会到那鬼地方去呢。”
  “哈哈哈。姑娘居然还对李日信任至极,可敬可敬。可事实总归是事实,这是有人亲眼所见的。他甚至还把他的两个把兄弟丢在花厅里而自己却与一个姑娘上了楼上的房间里。对于一个连自己兄弟都可以抛下而独自去寻欢的人,姑娘岂不是可悲?”
  “他……他真的到……到那种地方去了?”华丽有些不相信,可言语之中却颤颤抖抖的了。
  “不错。我用不着自己编造这些来骗姑娘的,姑娘也大可自己去问他。而每个在桃花楼的人都是见到的,李日是搂着一个姑娘的腰上楼的,而下来的时候,还一边在理着头发整着衣服,下来后还当众与两个姑娘亲热温存了好一阵,直把她们弄得直叫他作爷呢。至于他在楼上房里都干了些什么,那也许就他与那姑娘两个人知道了,对于这些事,别人是不会去打听偷看的……”司徒一抓一边说一边窥着华丽,见得她的脸由红变紫,又由紫成青,再由青转黑,不由得意地笑开了,但很快他就敛住了,并现出一副同情愤慨的神色。
  “好个李日!”华丽恨恨地跺着脚,但很快却将怒火朝向司徒一抓,道:“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什么居心?今天你要不说明白……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好,好。”司徒一抓笑道:“姑娘的脾气我算是领教了,不仅转变得快,而且还不识好人心。”
  “哼,你是好人?哈,亏你还说得出口,专门骗人的杂碎!”
  “我骗你?哈,我怎么骗姑娘了,莫非姑娘也认为我也像李日那样,是来骗取姑娘芳心的?”
  “呸,呸,呸,呸。凭你也配!你明明是什么狗头刑部总捕,却为什么骗我说是什么狗屎乞丐……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阴谋?是不是和张飞狐勾结来的?”华丽拔出匕首,瞪着双眼盯着司徒一抓,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母豹子一样,随时都会扑上来。
  司徒一抓一惊,但很快他就笑道:“哦,原来姑娘说的是这个。不错,我的确不是什么乞丐而是堂堂刑部总捕,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因为我是刑部总捕,所以才更看不得有人被人欺骗,尤其是像姑娘这么富于男子气慨的巾帼英雄,也不能让像李日那样的花花公子恃仗着英俊的外表到处勾引无知年幼的女孩!”
  “那你为什么开始不这样告诉我?”
  “我……”司徒一抓想了想,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对姑娘说我是刑部的,姑娘还会相信我吗?我想姑娘一定对官府里的人都怀有一种抗拒怀疑的心态。”
  “这……”
  “其实……”司徒一抓瞄着言词无措的华丽,道:“其实并不是所有官府里的人都像姑娘所认为的那样,都是只会欺负平民百姓的。姑娘试想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官府,没有了我们这些当差的,那谁来抓那些奸盗之徒?那岂不是有更多人要被人欺负?”
  华丽低下头来,手中的匕首也垂了下来,虽然她很想去反驳司徒一抓所说的一切,包括关于官府的和李日的一切。但她现在的心,却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也理不直梳不顺,又仿佛被人用快刀斩过一样,长长短短地散得到处都是,还留下一道道的刀痕,渗滴着血点!
  对于司徒一抓所说的,她虽并不愿意去相信,可是,司徒一抓却言之凿凿,而以他堂堂刑部总捕的身份,也绝不会编造故事来骗她的,这由不得她再去怀疑了。于是,她又想到了李日以往那反复变幻、时冷时热的态度,这更让她受不了。最后,她终于选择了相信司徒一抓所说的了,于是,她的眼睛又射出了怒火,咬起了下唇,而手中的匕首也挺起来了。
  司徒一抓一直在观察着华丽,华丽的每一丝变化,即使是再细微的变化都被他一无遗漏地摄在眼里,于是,现在他开始笑了,但他的笑只是在心里,而脸上仍然是一副同情与气愤!
  司徒一抓走近华丽,道:“对这样的人,别说是姑娘,即便是像我这么一个与已无关的人都是气不过的……”
  “李日!李日……”华丽咬咬牙,道:“我不怪你其他,可你不该欺骗我!”
  司徒一抓拍拍华丽的肩头,道:“姑娘想怎样惩罚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人呢?”
  “这不关你的事。”华丽甩了甩肩膀,却没能将司徒一抓的手甩下,于是便转眼瞪着他,道:“把你这臭猪手拿开!”
  司徒一抓听得,眼里顿射出一丝凶光,但很快他就平复过来了,笑了笑,道:“既然姑娘不再需要帮手了,那我就告辞了,不过,如果姑娘有需要的话,可随时到县衙里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司徒一抓说着收回手,跟着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很快就出了来。
  司徒一抓从房顶上滑下来,再转着朝宗祠看了一眼,得意地笑了笑,道:“哼,李日呀李日,虽然你很聪明,但……只要我将你搞得心烦意乱,我不信你还能平静如常、不露破绽……”
  司徒一抓沉思了一下,于是便往王强家而去。
  
  王强家。
  王强家虽距县衙不远,但这一带却很偏静,周围虽疏疏落落的有一些人家,但却很少见得有人活动,因而除了偶尔一二声鸡鸣狗吠外,几乎再没什么声息。
  王强家的门是闭着的,司徒一抓过去敲了二下,然后稍停上停,再用敲了三下。
  很快,门就“吱”的一声开出了一条缝隙,跟着门后露出了一个脑袋,却是王强。
  王强一见司徒一抓,便忙把门打开,道:“总捕。”说着躬身闪开将司徒一抓让了进来。
  “嗯。”司徒一抓走了进去,看了王强一下,道:“她有什么反应?”
  “回总捕。她既不叫也不喊,但什么也不肯吃不肯喝,只一直在流着眼泪。”
  司徒一抓道:“你怎么不好好劝劝她?”
  “我……”王强小心地道:“她一直卷缩在墙角里,还把头紧紧地埋着,我对她说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可她一句话也没说,只不停地拭着眼睛。”
  司徒一抓正沉思着,忽从里面房里蹒跚出来一个老太婆,虽然她又聋又哑,但还是伸着颤颤抖抖的手指了指司徒一抓,又指了指另一间房间,再指指头顶,却冲着王强“啊啊”地咂着嘴。
  司徒一抓厌恶地瞥了老太婆一眼,却又闻到一股臭味,不由用手掩住嘴鼻,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咳”了两声。王强忙拦住老太婆,道:“你又跑出来干什么啊,还不死回房里去。浑身的死鱼臭,熏死人了,要是熏坏了总捕大人,看我不把你……”
  老太婆仍旧冲着王强“啊啊”的咂着嘴,虽然她在努力着,但最终还是被王强连推带抱的弄进房里去了。王强把门带上锁上,忙又拿过一条干净的手帕轻轻地为司徒一抓前后左右拭拂了一遍,小心地道:“总捕……”
  司徒一抓指着刚才老太婆指向的那间房道:“把门打开,我要看看她怎么样了。”
  “是,是。”王强忙丢开手帕,拿起挂在腰间的钥匙就去开门,道:“小的这就给总捕开,小的这就给总捕开。”
  门开了,王强忙让到一旁。司徒一抓抬脚便走了进去,却又转头朝王强道:“你出外面守着,什么人都不能让他进来。”
  “是,是。小的明白。”王强低下头来急退出屋外,再把门带上,便坐在门口,一双耳朵却猫一样地捕捉着里面声息动静,忽然听得一声女人的短促而尖利的惊叫声,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嗅到腥味的猫的笑容!继而喃喃道:“当总捕就是好,真是好,真的好。”
  那声惊叫声过后,便什么声响都没有了。王强虽然在努力地倾听着,但还是什么也没有捕捉到,于是便有些奇怪地自语道:“怎么没声音了,总捕在干什么呢?”
  
  现在,司徒一抓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是静静地坐在床上而已。但抱搂着被子卷缩在床挨墙的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却仿佛是见到饿狼而还不会跑动的羊羔一般,紧张得浑身不停地颤抖着,连坐在这一端的司徒一抓也感觉到木床的振动了,而且振动很快。
  这个女孩子竟是小丽!
  司徒一抓看了小丽好一阵,轻声道:“姑娘,别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救你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让你回家,因为他们还到处找你抓你,你在这里是再安全不过的了,绝对不会有人找得到你的。”
  虽然司徒一抓说得很慢很柔,就仿佛在婴儿身上抚摸着的妈妈的手。但小丽还是像只被打伤的小绒鸡一样,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道:“求求你,让我回家,好吗?”
  虽然小丽的声音比蚊子的鸣叫大不了多少,但司徒一抓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毕竟听到了小丽的声音,小丽到底是开口说话了,虽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求回家。
  司徒一抓笑着,仍然轻声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不过,现在还不行,因为我还没有将恶人抓住,他们还会对你不利的,还会用麻包把你抓走的,难道你不怕吗?”
  小丽睁着茫然失措的双眼,好一阵才道:“我可以去找日哥哥,日哥哥会保护我的。”说到“日哥哥”三个字时,小丽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是溺水的人看到了大木头,更像是得知远方的妈妈将会带着好吃好玩的东西回来的小孩一般,充满幸福的憧憬。
  虽然小丽的声音充满了甜蜜和幸福,也很温柔悦耳,但司徒一抓却像是吃到毛毛虫一般,浑身的不舒服,甚至感到一种不可抑压的气愤,于是冲小丽吼道:“哼,你的日哥哥,他还玩不够呢,他才不会保护你。”
  “不会的。”小丽的声音仍然是轻轻的,但却坚定了起来,似乎是寻到了主心骨,有了支撑一般,没有什么再可让她感到恐惧可怕的了,虽然房里阴森森的,虽然在她的面前还坐着一个蓬头散发正恶狠狠地冲着她吼喝着的陌生男人!
  “好,好。”司徒一抓跳了起来,把眼前的头发一股脑甩到后面,牛起双眼对着小丽,道:“看来你比华丽那小妞更加喜欢李日那小子,不过,我却要告诉你。李日是不会真心喜欢你的,他宁愿到桃花楼去找那些下三流的女人也不愿意娶你的。因为他说过,他不想娶什么媳妇,他不喜欢被女人缠着,他舍不得外面那花花绿绿的世界。所以,他想找的女人不会是你,而是桃花楼里的女人!”
  司徒一抓说了一阵,见得小丽并没什么反应,于是又道:“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是不?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绝没有半句假话。而且,你还不知道,就是今天,他就与他的两个兄弟到桃花楼去了,而且……而且还当众与好几个姑娘亲热得很……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与那些姑娘亲热的?”
  司徒一抓又爬上床并向小丽挨了过去,道:“你想不想知道?”
  司徒一抓见得小丽的头已稍稍抬起了些,而眼里的憧憬却在渐渐地褪去,代之而起的又是一片迷茫,只有那垂有缕缕发丝的脸庞却在阴暗中透发着微红,司徒一抓的心里忽然有了种奇异的感触,竟不由自主地附嘴在小丽的脸上亲了一下。
  小丽先是一惊,继而怔怔地坐着、呆滞地望着,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便双手掩住头脸埋伏下去哭了起来。
  那一声声的呜咽噎泣,虽然很微弱,但在司徒一抓听来,却像声声的惊雷般,并伴着绳绳的闪电在无情地鞭击着他,在他的心里激起了千尺万丈的狂浪猛涛。
  司徒一抓也愣住了,他定定地站着,眼睛也不知在望向何处,嘴里却在不停在咂着,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
  好一阵,司徒一抓才似乎回过神来,再也不瞧小丽一眼,急急转身出了房去,又匆匆拉开大门,也不理坐在门口的王强,抬脚就从他头上跨了过去,只直往前走。
  王强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看着司徒一抓急去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满腹狐疑地抓着头摸着脸走进屋里,然后又将门关上,再探头到那房里去看小丽,见得小丽还是卷成一团塞在墙角里,低声地呜咽着和不住地拭擦着眼睛。
  小丽没有发觉王强,她一直在抽泣呜咽着,可她却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而哭,好像是因为被司徒一抓亲了一下,但她似乎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感到悲伤,让她哀伤的、揪着她心的似乎还另有更深层的原因,但那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明白。现在她能够明白的是,她是逃不出这个地方的,除非李日来救她。可李日在哪呢?她也不知道。
  
  现在,李日正走在前往小丽家的途中。
  石猛道:“喂,三弟,我真不明白你在搞什么鸟,一时到小观音那里去找小丽,一时却又跑到桃花楼里会相好,现在倒又记起小丽来了……我说你三弟啊,你到底是把谁放在心上?”
  李日笑道:“你说呢?二哥。”
  “我就是不明白。说你不紧张小丽嘛,好像不对,一听到小勇说她不见了就比当官的丢了印还要紧张;可说很紧张她吧,那也不对,在小观音那里没找着,知道她又给人抓走了,可反一点也不着急了,反而跑到那乱七八糟的鬼地方与什么相好的鬼混,还害得我与大哥干呆着,找的女人竟又不会唱曲儿的,可差点儿给活活闷死了。”
  “我怎么会不紧张丽妹妹呢?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大哥二哥你们外我还只有一个亲人,那这人就只有是丽妹妹了。”
  “呸!我就你知会说得好听,亏你还叫我作二哥,却把我也骗得团团转。”石猛别过头去,不再看李日。
  李日也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石猛虽然不再理睬李日,但还是紧跟着他往前去。
  李日三人赶到小丽家的时候,天色已暗,四下里灰森森的。一股股不知来踪也不知去向的风不时地卷过来刮过去,拔弄着垂吊在檐尾边的缕缕茅草、摇弄着条条树枝,发出一阵阵“哗沙哗沙”声。在这之下,还有一大群正叫得乱的鸡只。
  李日急急走进屋里,里面虽已漆黑一团,但并没有燃灯,而大娘和小勇倒都坐在里面,可谁也不发一言,只默默地垂滴着泪水,他们跟前的地面已湿了好大的一片,对李日他们的到来竟也没人发觉。
  “大娘,小勇哥……”李日轻声叫道。
  “小日子,小丽……”大娘一发现李日,顿时失声哭了起来。
  小勇也抬起头来,道:“小丽呢?她在哪?你可找到她没有?”
  李日扶住踉跄欲仆的大娘,道:“大娘,你不要担心,虽然现在还没有丽妹妹的消息,但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
  石猛道:“呸,你什么时候都是这一句,大哥失踪时你也只会这么说,却一点鸟办法也没有,就只顾着自己会相好寻乐儿去。”
  李日把大娘又扶回坐好,才回头朝石猛道:“大哥失踪时,我说他不会有危险的,难道不是吗?”
  “是,是。大哥是没危险,可却把人都快急死了,而现在小丽又不知到哪去了,也不知是谁把她……看大娘和小勇都快……你却还只是这么说,就算是小丽没什么事,但人总受不了……都快把人急死了。”
  李日看了看大娘,便走到石猛身边,低声道:“其实我知道是谁把小丽掳走的,不过,你别大声说,别给大娘和小勇哥听到了,要不,他们……”
  “你……”石猛看了看李日,又看了看大娘和小勇,不解地道:“为什么?难道小丽不是他家里人吗?”
  “因为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会更担心,而且还会有很多疑问,而我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事,这就无法跟他们解释清楚了。”
  “这……这是什么鸟道理?那你说,是谁抓走小丽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抓走小丽的人武功不在我之下,而在这清河城里,这样的人不会超过四个,而我们知道的只有司徒一抓及冒用我们名号却尽干那些无耻下流的事的那个人,那你说,还会是谁把小丽掳走呢?二哥。”
  “非莫……那如果是那尽干那……那种事的狗杂种……那小丽不……”
  “不,不会是他。”
  “那……那会是谁?难道是那什么司徒一抓?”
  “嗯。只有是他。”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不是说有四个吗?那还有一个是谁?他不会把小丽抓走吗?”石猛不停地问着,仿佛要把李日知道和不知道的都弄个明白。
  “别的我还不能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让王强来骗丽妹妹是华丽与司徒一抓合伙干的,但那回失败了。而以华丽的性格,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所以她才又派人抓走了小丽。但我想,司徒一抓是不会不知道华丽对小丽动手的,也只有他才会知道就是华丽把丽妹妹抓走及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在我去找华丽之前就把丽妹妹掳走了。”
  “他……他不是官府里的人吗?他怎么……”石猛仍然不明白。
  “哼,官府的人就不会搞阴谋诡计吗?他这么做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乱了心神,而只要我们乱了方寸,就会露出破绽,他就可以找到证据,就可以来抓我们了。因为他只是利用丽妹妹作诱饵,他要对付的是我们而不是丽妹妹,所以,丽妹妹现在倒是什么事也不会有的。要不,我真能这么安心?”
  “你说的是真的吗?”
  “二哥,你说,自你认识我起,虽然我也骗过你,可那都只是闹着玩的,我在什么大事上还瞒过骗过你吗?”
  “这倒是没有。”石猛点了点头,却看见大娘与小勇仍忧心忡忡的,便道:“可大娘和小勇……不告诉他们,他们不放心……”
  李日摇了摇头,慢慢地往外走,但才刚走到门口,他就停住了,并惊喜地叫道:“丽妹妹……”
  “小丽……小丽在哪?”屋里的一下子全涌出来了,于是他们便都看见了小丽正跑着过来。
  小丽跑得很急也很慌张,似乎身后追有一只老虎二头狼一般,竟什么也不顾,只往前狂奔。这时忽听得有人叫喊她的名字,这才发现是到了家门、遇到了亲人,不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但才仅发出一声便停住了,而脚下也不知是给什么绊着了还是虚脱无力了,一个蹒跚,踉踉跄跄的便摔将下来。
  小丽没有摔到地上,因为李日在叫出“丽妹妹”的时候已经掠过来了,也正好一把将小丽抱住。
  小丽似是不省人事般软软地附在李日的身上,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如果不是李日用力抱着她,她早已一滩稀泥一样瘫在地上了。
  李日搂住小丽,却发觉她在不住地颤抖,再摸摸她的额头,竟冰凉凉的。于是急忙抱起她走进屋里,再将她放到卧床上,又找来被子盖了好几层。
  小勇还没把灯点着,大娘就抄了过来,大家这才看清了小丽:
  虽然眼睛是睁着的,可却呆滞呆滞的,仿如死去多时的鱼一般,眼珠尽是浊白浊白的一团,黑瞳子似乎是消失了;嘴是张着的,正用力地喘着气儿,但不知是进的多还是出的多;而虽然盖了好几层被子,却仍然在打着冷战,浑身不停地颤抖……
  大娘见得这样,也不顾得把手上的灯放稳,便扑伏在小丽身上痛哭起来。
  李日待大娘哭了一会,这才将她劝拉起来,然后便让人扶起小丽坐着,自己却转到小丽背后,伸出一掌按在她背后,缓缓地输了一道真气给她。
  又过一会儿,小丽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但仍软软的,也不能说话。
  大娘又扑上来紧紧地搂住小丽哭叫着,好一阵,她终于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那是小丽的声音,她微弱地叫道:“娘……”
  “小丽……”虽然小丽的声音很小,但大娘听在耳里,心里的石头却已放下了,忙应着,又松开小丽,却仍双手扶住她的两边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然后抽出一手把小丽那蓬散的头发梳理顺,道:“我苦命的孩子,你……”说着却竟哽住了,只剩声声的呜咽。
  “娘,我没事的。”小丽勉强地抖着手为大娘拭去了眼尾的泪水,又看着小勇李日等人,道:“哥哥,日哥哥……”
  小勇道:“妹妹,你……你有没有……”
  小丽摇了摇头。
  石猛却已嚷道:“小丽妹,你告诉我,是谁抓走你的,你告诉我,我找他娘的狗杂种去,一定……一定……”石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话说不出来了,却竟一拳打在身边的椅子把上,把椅把“咔嚓”一声打断成两截。
  “不知道……”小丽摇着头。
  “是不是司徒一抓那老混蛋?我找他算帐去!”石猛说着就要往外去。
  李日忙一把拉住石猛,道:“二哥,你到哪里去?”
  “找那狗娘养的去,你要是怕了他,你就像个王八一样缩着。”石猛甩开李日的手,却去拉龙风,道:“大哥,我们走。”
  “二哥。”李日忙道:“那都是我的推测来的,我们并没有真凭实据,而他又是官差,要是真闹起来,那对我们只有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石猛仍咬着牙。
  “你还怕没机会找他算帐?二哥,听我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找司徒一抓算帐,而是让丽妹妹好过来。”
  “……”石猛虽然不再坚持,但气嘟嘟的像找不到出口的火岩热浆一样,嘴里“咕咕”直响。
  小勇道:“司徒一抓?他不是来接替华大哥查案的吗?他为什么要抓走小丽?”
  李日想了想,道:“小丽不是他抓走的,如果是他,小丽是不可能从他那里逃出来的。”
  小勇过去扶住小丽,道:“是谁抓你的?”
  “不知道……”小丽打了个冷战,眼里却闪现出一种恐惧的神色。
  小勇又道:“妹妹,你怎么逃出来的?”
  “不知道……”小丽摇着头。
  “你是从哪里回来的?”
  “不知道……”小丽还是摇着头。
  “哎呀,妹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勇跺着脚。
  李日拍拍小勇肩头,道:“小勇哥,你不要再问了,丽妹妹现在还……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也许以后她就可以记起来了。”
  小丽却凝凝地望着李日,好久好久,终于轻声道:“日哥哥……”但才说得这三个字,便似乎还涌起了什么哀愁来,竟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丽妹妹……”李日靠上前去,道:“丽妹妹,你不要怕,也不要胡思乱想,好好歇着,啊。”
  小丽仍凝凝地久久地望着李日,但什么也没有再说。而也许是因过于恐慌疲倦,小丽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最后终于睡着了,只是发出的呼吸声很不平稳,一重一微的,而胸膛的起伏也时快时慢。
  李日又待了好久,见得小丽睡得沉了,这才又掏出几锭银子递给小勇,吩咐他多给小丽买些东西滋补,然后才与龙风石猛往“城北”客栈回。
  
  从小丽家一直到“城北”客栈,石猛都在不停地问着:为什么小丽会回来的?是她逃出来呢还是被放回来?为什么既要抓走她却又放回来?从华丽那里抓走小丽的真的是司徒一抓?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于石猛喋喋不休的问题,李日一个也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他到现在还坚持认为而且更加认定是司徒一抓从华丽处掳走了小丽,因为如果是别人,小丽是不会被放回来的,而凭小丽,即使是再简陋的地方,她也是逃不出去的。但司徒一抓此举的用意,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石猛也不停地问他,而他却也在不住地自问,一直等到他躺到“城北”客栈里的大床上,他仍在心里问个不停,可是,他是问不出什么能让他感到满意的答案来的。
  最后,他不再问了,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但就在他准备闭眼睡觉的时候,龙风的一个问题又让他那本已转得飞快的脑子又一次久久不得休止。
  “三弟,小丽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跟你说的,但她最终都没有说出来,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却不敢或不知该如何说呢?”一直没有说话的龙风忽然提起了一个问题。
  听得龙风的话,石猛忽也记起了小丽看着李日时的那种眼神,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似乎包涵着很复杂的情感在里面的眼神,但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石猛却想不明白,于是他便侧头去看李日,然而李日却已很平静地睡在床上了,而且似乎睡得正沉。再看龙风,也已经入睡了。
  一股风忽儿从敞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房里的灯火便将灭未灭地摇曳着。石猛于是便爬了起来过去,才要把窗子关上,却发现外面竟飘洒着毛毛雨丝,雨丝随风飘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凉凉的,石猛忽然有了种奇异的感触,他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窗口边,默默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似乎那里有着他不可舍弃的东西。
  又一阵风吹了进来,竟将灯火打灭了,于是房里也变得与外面一样的黑了。
  石猛转过头来看了看龙风与李日,见两人正睡得稳,心里不由一动,竟就从那窗口跳了出去……
  
  夜里的清河城,热闹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很多,但春苑院却无疑是个热闹的地方,也是许多不眠人的好去外。今晚也不例外,虽然吹着凉凉的风、下着毛毛细雨,客人仍接踵而来。
  现在,春苑院的老鸨母就端着笑脸迎了过来,因为又有一大群人涌了进来,而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张府二爷张飞豹!
  跟在张飞豹身后的除了他的师爷孔滑和大群打手外,还有一个大和尚,却是印缘。
  原来印缘被龙风击伤逃出来时正遇上张飞豹等大群人,孔滑见得他身高体壮,料定是个武功不错的人物,于是便劝张飞豹收留他。印缘这回伤得比前回要重很多,也正愁着怎么疗养,又得知张飞豹乃张府二爷,于是听从了孔滑的话,再与张飞豹说起伤事,才发现还有着共同的仇敌,他们就靠得更近更紧了。所以,张飞豹每外出也就都叫上了他。
  张飞豹才进得门来,便张大喉口大喊道:“收给我把秋菊叫下来,本二爷就只点她的名。”
  鸨母陪着笑脸道:“哟,秋姑娘能得二爷这么看得起,可真是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呀,可是,二爷,你来得可真不巧啊,秋姑娘正在楼上陪着几个客人呢,二爷……”
  孔滑不待鸨母说完,早把扇子一收,将她拦到一旁边,道:“你没听到吗?我们二爷说了,今晚就只点她秋菊的名!”
  “二爷……”鸨母还待再说,可张飞豹已经往楼上去了,印缘孔滑等人也不再理会她,只跟着上楼去,却留下她在那里无奈而紧张地张望着楼上,也不知会闹出个什么事来。
  还未上得楼来,张飞豹便已听得一阵急剧的琵琶声和着一个女人高亢的歌声。张飞豹听得正是秋菊的声音,于是便停下步来,轻摇着手中折扇,道:“果然是个好,这唱的就是好,声音够大的,我可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娘们的能唱得这么大声的,比我家里的那些臭婆娘叫的声音都还要大得多,是个不错的娘们。”
  孔滑想笑,但又不敢,便忙用手紧紧掩住嘴巴,好一会才强忍下来,却靠上来,道:“二爷的确见识非凡,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能断定人物的优劣,二爷不愧是二爷,厉害,就是厉害,高,就是高!”
  “呸!”张飞豹回头朝孔滑脸上唾了一口,道:“以前我天天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未见人只闻声的,这里谁我没见过?当着我的面你也说梦话,你还没睡着呢,你当我是什么了?”
  孔滑拭了拭脸上的唾液,忙道:“二爷骂的是,骂得对,小的就只会睁着眼睛说梦话,二爷不愧是二爷,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小的还没睡着也能说梦话,厉害,就是厉害,高,就是高!”
  张飞豹已经走到发出声音的那间房前了,但那门却是从里面关闭上的,他左右看了看,也没能看到里面,于是便把头一摆,马上就上来了二个打手,朝着那房门“嘭!”的就是一脚。
  房门应声开了,里面的人也从座椅上惊跳了起来,个个牛着双眼望出来。
  里面共有五个人,一个女人和四个男人。
  女的自然就是秋菊,她抱着琵琶,本是坐在靠墙的位子上弹唱的,被破门惊断了并站了起来,但当她看清来人时,便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再也不睬群人,自个儿调弄她的琵琶去了。
  另四个男人却有些特别,四个人身上的衣服竟四个颜色:青、白、黑、黄。
  青衣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但那微锁的额头却让人感觉到他经历的坎坷与沧桑;而另三个人却都已过中年。
  青衣人似乎是认得张飞豹,于是便忙拦住正卷袖握拳就想扑出去的另三个同伙,低声道:“不要冲动。”
  张飞豹在门被蹬开后就摇头晃脑的进了来,歪着脑袋瞧也不瞧那四人一下,只干巴巴地喝道:“快给本二爷滚蛋,秋菊二爷我要了。”
  白衣人瞪着张飞豹,若不是被青衣人阻拦着,他早已冲上来朝着张飞豹那像是被水冲塌了一截的土墓一般的鼻子狠狠就是一拳了,这时却道:“你别以为你们张府就很了不起,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什么先来后到的?本二爷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是先!”张飞豹斜着白衣人道:“识相的就快滚!要不别怪你二爷我对你们不客气。”
  青衣人似乎害怕与张飞豹闹翻了,忙抢道:“既然二爷要上了秋菊,那我们就走吧,欠也已来这么久了,曲子也听了,要想再乐找别的也一样。”
  另三个人还想多争辩,但见得青衣人已经在往外去了,只好也就跟着往外走。
  张飞豹得意地摇着扇子,道:“哼,算你们识相。哼,跟我张飞豹争女人,没死过!”
  孔滑瞄着鱼贯而出的四人,冷笑道:“要是不走快点,害我们二爷发火了,就有你们好看了。”
  青衣人只装作没听到,尽快往楼下走,另三个人瞥了张飞豹一眼,赶了上来,道:“帮……”
  青衣人忙止住三人,又朝四下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道:“你们怎么……唉,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你们还是在这种地方这样叫我!”
  “是,属下……公子,小的……小的一时忘了,只是小的不明白,现在正是报仇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好好……而且看那厮那狂样,小的都忍无可忍了,公子就能吞得下这口恶气?”
  青衣人道:“吞不下也得吞,他只是一头蠢猪,我们又何必跟他较劲?只有同样是蠢猪的才会去理睬一头蠢猪。”
  “可……可他是张家……”
  “他虽是张家的二少爷,但却是个无用的废物,即使杀了他也并没什么好处,我们的目标是张飞狐。现在动手,虽然可以出口气,却会打草惊蛇,那对我们以后的行动很不利。”青衣人顿了顿,又道:“你们都是知道的,张飞狐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五年前我们就已不是他的对手了,现在要是再……那我们辛辛苦苦、偷偷摸摸好像老鼠一样地熬过来的五年……那……”
  “是,小的明白。”四人小声地说着话,也不再逗留,出了春苑院而去。
  
  现在,张飞豹已坐到刚才青衣人的位置上了,这个位置挨秋菊最近。
  秋菊调试了试琵琶,抬头却见得张飞豹正狼一般地在吊着眼睛瞅着她,不由撇开头去,道:“二爷,你要听什么曲子呢?”
  张飞豹正瞧着秋菊那露在发丝下面的半边耳朵出神,那听得秋菊的说话。侍立一旁的孔滑见张飞豹没有说话,于是便道:“秋姑娘真是善解人意的了,却也不知咱们二爷喜欢什么样儿的曲子。咱们二爷……”
  未等孔滑斯条慢理地说完,张飞豹已经回过神来了,一拍桌子,道:“呸,说什么多废话干什么鸟,就叫她自个儿挑爽的唱来就是了,他娘的,我们还真的是为了听这破曲子来的不成?还冒着这鬼雨天。”
  孔滑忙改口对秋菊道:“听到了没有,你就自个儿挑爽的唱来就是了,咱们二爷是什么曲子都听得来的,就像对付女人一样,无论高矮肥瘦、美赛西施、丑如无盐,都是大小通杀的。”
  秋菊厌恶地甩了孔滑与张飞豹一眼,却不由得只好弹唱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
  但才未唱得两句,张飞豹已经暴跳起来了,道:“他娘的,什么大江东去小河西去的,都他娘的通通尿流北去,别唱了,换一首。”
  秋菊只好停了下来,道:“二爷,又是你说的我自个儿挑着唱。”
  “呸,这个不爽。”张飞豹想了想,忽一拍桌子,叫道:“对了,很久没有听过那首曲子了,就叫……就叫……对了,就叫什么大和尚小和尚的,你唱,就唱这首。”
  秋菊红了脸,却正色道:“对不起,二爷,我不会唱这个下三流的曲子。二爷如果想听,可以去找别的会唱的。”秋菊说着便架起了琵琶。
  “哈哈哈。”张飞豹狂笑了起来,脸上的肉于是便一团团地奔跳起来,道:“呸,下三流的?这曲子才叫好曲子!什么李甫杜白的,做的什么破曲子哪比得上这个来得爽。那才真真是天下第一名曲呢。”
  孔滑也咧笑道:“我们二爷的品味就是与众不同,就是高人一等,二爷不愧是二爷,的确是我们作小的无法比得上的。厉害,就是厉害,高,就是高!”
  秋菊别过脸去,不再睬他们。
  张飞豹笑了一阵,便伸手拿过酒壶斟满了两盅酒,然后把一盅推到秋菊的面前,道:“有个性,我还没有见过哪个臭婊子的敢顶撞本二爷的。好,我喜欢,转过头来,陪你二爷我喝一杯,我会大大地赏你的,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秋菊没有转过头来,却低头抚弄着她的那把琵琶,道:“二爷请明白,秋菊定过誓言,只给人弹唱,不陪人喝酒的。”
  “呸,什么鸟誓不誓的,都是骗人的鬼话。”张飞豹端起秋菊面前的那盅酒递到秋菊眼下,道:“今天你二爷我高兴,我就要你改了这鸟誓言。”
  秋菊站起来退了开去,道:“这院子里有的是陪人喝酒的,二爷想找人陪,秋菊可以代劳。”
  “哼!”张飞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那中间塌尖头凸的鼻子却在晃动着,在黄淡的灯光映照下,仿如临风挂着一个烂葫芦。
  张飞豹一下子坐椅子上跳了起来,道:“什么!臭婊子养的臭婊子,跟你二爷摆什么臭架子?快过来给你二爷赔个不是,再乖乖喝了这盅酒,要不,别等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秋菊定下的誓言,秋菊是不会违背的。”秋菊抱着琵琶定定站着。
  “啪!”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被打的是秋菊,现在她正掩着火辣辣的脸退避到墙边。
  打的是张飞豹,他正盯着秋菊,道:“呸,摆什么臭架子呀?你以为你是谁呀?还不是臭婊子一个!别人也许会拿你当宝贝,但撞在你二爷我的手上,你却得乖乖的听我的话。哼,即使是观音大士,她如见了本二爷,也得喝下这盅酒去!”张飞豹说着将盅里的酒朝秋菊头脸上泼洒过来。
  秋菊淋了一头酒气,怒睁着双眼,便想往外去,但门却已被守在那边的打手关上了,且群打手还站在那里堵得严严死死的,望着秋菊嘻嘻直笑。
  “哈哈哈。”张飞豹大笑道:“你他娘的想走?哼,走到哪儿去?就是你能出得了这道门,也出不了这清河城。就算能出得了这清河城,你还是逃不出你二爷我的手掌心!哼,就算你逃到蛮人的地方,我也一样可以把你弄回来!”张飞豹狞笑着向秋菊迫了过去。
  秋菊紧紧地抱着琵琶,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退,但很快就又退到墙边了。没地方退了,却仍紧紧地抓着那把琵琶,怒睁着那双大眼睛,毫不畏缩地对着张飞豹。
  “哈哈哈。你恨我,是吗?好,好。我就让你更加我一点!”张飞豹咧出了满嘴黄里渗黑的牙齿,笑道:“本二爷曾听人说过,女人爱得越深恨得就越切。我想这话倒过来说也许也是一个样,恨得越切爱得也就越深,对吧!今天我就要你破身,看你还摆什么鸟臭架子!我就要你既卖唱陪酒还得陪身,做天底下最下贱的臭婊子!”
  张飞豹距秋菊只有二大步远了,他现在已经将上衣剥了下来并仍在向秋菊迫近。
  张飞豹的手已经伸出了,根根粗大糙硬地向秋菊抓过来……
  “啪!”
  张飞豹的手缩了回来并搓摸着,因为他抓向秋菊的手被狠狠敲击了一下。
  秋菊手中的琵琶仍举着,仍随时准备着冲敢于对她图谋不轨的任何东西敲打去!
  “他娘的……”张飞豹气急败坏地骂道:“今天我不仅要弄下你,还要让我的弟兄们也好好享受享受!”张飞豹说着大步踏上,再望秋菊抓去。
  琵琶再度敲击下来,但这回张飞豹早有了防备,于是琵琶便被他抓住了,而且还顺手一拉,便把秋菊整个儿拉了过来,扑倒在他身上。于是他便狞笑着将秋菊搂揽在怀。
  秋菊挣扎着、踢打着、喊叫着……
  “你叫呀。哼!就算你叫破了喉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敢来的……”
  “轰!”就在张飞豹笑声未落之时,那紧紧关着的门竟然被撞开倒塌了下来,把站在门口的那个打手砸得“哎哟”乱叫。
  门倒下的同时,一个巨大的身躯也撞将进来,左右开弓,将站在门边不知什么回事而一时又反应不过来的两个打手打跌在地。
  “放开她!”来人没有再继续攻击里面的人,却铁塔天神一般地立在门口,冲张飞豹吼着。
  群人这时才看清来人竟就是黑大个石猛。
  张飞豹自然是认得石猛的,而且永远也不会忘了那天在东街上的一幕,对于他们,他可是又怕又恨的。现在石猛的出现,无疑使他心头极为震惊惶恐。他紧搂着秋菊的手不由松了开来,再看看他所带来的打手,却不过五六个,知道不是石猛的对手,顿时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张飞豹惧怕,群打手也已往里退去,尽可能距石猛远些。但最为怕惶不安的却并不是他们,而是印缘!
  印缘此时虽然伤已经痊愈了,但他还是害怕,他并不是害怕石猛,他害怕的是,石猛已经出现了,那么龙风的李日也许跟着就会到来。他自然不会忘记他曾是怎么对付小丽和龙风的!
  所以,他早在群人后退的时候已经闪到角落里了,并睁着牛一般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时刻准备着在关键时溜之大吉。
  但现在他却听到张飞豹在叫他了:“印缘!印缘,你他娘的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你二爷出来收拾这臭石头!”
  张飞豹终于定下神来了,是因为石猛并没有即时向他扑过来,所以他认为也许石猛也在顾虑着他张家二爷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看见更让他害怕的人的出现――李日!
  这时,印缘也没有看见他所畏惧的李日龙风的出现,所以,他也镇定下来了,于是便提着他粗笨的铁棍走了出来,冲石猛道:“哼,你竟敢冲犯张二爷,今天佛爷就超度你!”
  石猛也看到了印缘,于是他也便想起了龙风小丽受辱的事,心中的火气更盛了,当即便大吼一声,道:“秃驴!”吼着便向印缘扑将过来。
  印缘虽然惧怕龙风和李日,但对石猛却并不在乎,眼见石猛虎一样扑过来,当下便挥起粗大的铁棍也冲石猛当胸戳来。
  孔滑与群打手已拥着张飞豹退到里间小门处了。张飞豹让人拿过椅子坐了下来,也不再顾得去理会秋菊了,眼也不眨地望着正斗得火的两人,紧紧地握着折扇,一个劲地喊道:“印缘,杀了他,阉了他!”
  群打手虽然都把刀抽出来,时刻防备着,但看着印缘慢慢地点了上风,紧绷的神经也就松懈了,便站着只顾看热闹,并也一劲儿地叫着为印缘助威。
  屋里唯一忧怕的便是已经脱离张飞豹控制的秋菊了。现在她又靠到墙边了,刚才被张飞豹搂住的惊恐还未完全平定,现在又得在为那个素不相识却能急人所难、敢挺身而出的黑脸汉子的安危忧心了。
  因为现在无论是谁,都可以明显地看出石猛的险境了。
  屋子里并不大,再加上一些桌椅屏风等不少的摆设,就更显得拥挤了,所以,当印缘那铁棍“呼呼”地舞动起来时,要想找到个可以闪躲的地方是不大可能的。石猛没有兵器,他的武器就是他那双铁锤般的拳头,但拳头毕竟不是铁锤,它并不能与精铁炼成的棍棒相撞。
  但石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铁汉子,他不知什么叫做后退,更不知什么叫做逃跑,他只知道在他的面前是他正要找的仇敌,他只知道他不能让这人从他手中逃去。
  所以,他一上来就朝着印缘狂攻猛打。然而,印缘毕竟也不是个只会念经吃斋的和尚,他的攻击也是有如下山猛虎的,他每挥击而出的铁棍,也是可以裂石断金的!
  于是,两个都是以硬拼硬打的人便较上劲,拼上了命。所以,石猛吃的亏就大了。因为拳头怎么也是拼不过铁棍的!
  石猛终于不敢再用手直接去接挨印缘的铁棍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黑一块紫一块了。可现在印缘的铁棍却疯了一样辟头盖面地袭过来……
  印缘只因知道不是龙风李日的对手才畏惧他们,但他并不真的害怕石猛,他也知道要想找龙风石猛报仇可以说要比登天还难,若要出气报仇,目标只能是石猛了,而现在,就是他的机会来了,他绝不能让它错过,而且,他还要让张飞豹看看,他印缘并不是个只吃不能拉的家伙!所以,即使他不能置石猛于死地,却也是要将他伤于棍下的!
  张飞豹又站起来了,他没有忘记石猛曾当街给他的侮辱,而且将它记得更深更牢!他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复仇出气,但无论是张飞狐还是张玉,却都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知道不可能再借助张家的势力了,要报仇,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所以,他才会将印缘收留在身边。
  现在,就是他所“付出”的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他要用印缘的铁棍来证明他不是可以容人侮辱的!证明每个侮辱过他人都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要用石猛的鲜血来清洗他的所有耻辱!
  他还要让整个清河乃至更大更远的人都知道,谁曾给过他耻辱,他就要用谁的鲜血来为他清洗!
  “毙了他!”张飞豹见得石猛已经被印缘迫退到墙角上再也没有地方可退了,而印缘的铁棍仍然风一般“呼呼”的从四面八方袭了过去……
  张飞豹跳叫了起来,孔滑与群打手也高声叫了起来,只有秋菊的眼睛却沉重地闭上了,她不敢更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充满热血的头颅血溅当场!
  “哎!”一声人的痛叫声。
  “当”铁器掉落在地的声音。
  痛叫的竟然是印缘!他正舞得狂的铁棍竟脱手掉下来!而现在,他却慌慌忙忙地朝花窗逃窜出去,连掉在地上的铁棍也不顾捡起。
  张飞豹不明白是什么回事,孔滑与群打手也呆了,石猛同样也不明白,他此时正乱着。明白的只有逃去的印缘。
  就在他的铁棍将要无情地把石猛硕大的脑袋砸破的时候,他的手忽然不知被什么痛击了一下,于是铁棍便从手上掉脱下来,而同时,他还似乎看到一个影子从门口飘忽而过。虽然他没能看清那是什么,甚至也不能肯定那是一个人影,但他还是逃了。他害怕稍有犹豫他就再也逃不了了,只能横在这地板上,用他的鲜血把这地板染个通红!
  孔滑很快就清醒过来了,急急扯着还张着嘴巴不知合拢的张飞豹匆匆撞将出来,群打手终于也明白了什么,也争先恐后夺门而逃。
  现在,房里便只剩下靠在墙角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石猛和茫然的秋菊了,以及一地的被打或翻或破的乱糟糟的桌椅壶杯。
  秋菊是在听到痛叫声的时候睁开眼睛的,于是她跟着就看到了那大和尚狗一般地窜窗而出,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
  但现在,她已不再去想这些了,她也不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知道她最需要做的是什么。所以,她走到了石猛身边,见得映照在灯火中的石猛的脸像正烤烙着的铁一般地红,而呼吸也是粗大粗大的,竟可拂动站在他跟前的秋菊的额前那缕缕头发。
  秋菊伸手便去扶石猛,想让他坐下来,却不料石猛竟还未从激斗中清楚过来,秋菊的手才一触到他,他的手便一把扫了过来,打在秋菊的手和脸上。
  秋菊顾不得疼痛,却也不大敢再去触及这黑大个,手足无措地望着,道:“恩人……”
  石猛死白死白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好一阵才似乎回醒过来,但仍张大着嘴,好像要很用力才能呼出或吸入一口气般。
  秋菊于是便走进里间去倒了一杯茶出来,端到石猛嘴边,道:“恩人……”
  石猛看看秋菊又看看那杯茶,终于吃力地说出了一句话来:“不……拿……拿酒来……”
  “恩人,可你……”
  “不……不要紧的。”石猛用手扶撑着墙站了起来。
  秋菊见得石猛很吃力的样子,便顾不得其他了,只把手中的杯子一扔,便伸手去扶他。虽然这回石猛不再将她打推开,但却很不自然的,被秋菊触及的手肩在抽抽搐搐的。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拒绝,只由着她将他扶进里间并坐到椅子上。
  “恩人,你先歇着,我这就给你倒酒去。”秋菊说着深深地看了石猛一眼,急急外去,不一阵便抱着一小坛酒进来,又快手快脚的找来杯子,便小心地往里倒满了酒,再端到石猛嘴边,道:“恩人……”
  “你……你放到这桌上……”石猛不敢伸手去接,却指了指身旁的小桌子。
  秋菊怔了怔,终于还是将酒杯放到桌子上,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石猛。
  石猛伸出手去拿起酒杯,但他的目光却在游离着,似乎想往秋菊看去,但目光才刚触及到秋菊的脚下,便又匆匆游走了,而且也不敢抬起头来,只把酒杯放到嘴边,低头“咕”的一声便将酒全灌进口里。
  秋菊于是便又去那小酒坛要给石猛倒酒,但石猛的手也同时伸出抓向那小酒坛,刚好就抓着她的手,石猛的手抽搐了一下,仿佛抓在火炭上一般,急急缩了回来。
  秋菊看着石猛抿嘴笑了笑,才要抱起小酒坛,却又见石猛用手掩住酒杯,但在用手示意她将酒坛放下,只好放手。
  待秋菊的手离开了,石猛才再伸出手去抱起小酒坛,对着嘴便灌蟋蟀一般的往嘴里倒。
  “恩人……”秋菊待石猛将一小坛酒全灌光后便道:“还要酒吗?”
  “好酒,好酒。”石猛道:“真是好酒,好久没这么痛快这么喝酒了,只可惜大哥和三弟不在。”
  “恩人……”秋菊见石猛答非所问,便又轻声道。
  “秋……秋姑娘,谢谢你,谢谢你的酒,那……那真真是好酒……”石猛似有了些醉意,摇着头道:“不过,不过,你别……别……别叫我什么鸟……恩人的。我最最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的。”
  “可……恩人,我……我怎么称呼你呢,是你救了我的……”
  “随便,随便怎么叫都得,要不……要不……如果你看得起我,就叫我石大哥吧,我姓石就叫作石猛。”
  “石大哥。”秋菊道:“石大哥,我再给你拿酒去。”
  “哦……不……不要了。”石猛摆摆手,道:“秋……秋姑娘,给……给我唱……唱曲子好……好吗?”
  “嗯。石大哥想听什么曲子呢?”
  “就……就上回那……那……”石猛一时记不起来,于是便狠狠地拍打着头脑,可还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上回……”秋菊忽然记起了这石大哥曾经是跟过张飞狐张三爷来过一次的,于是便道:“石大哥,是不是《冬草颂》?”
  “是……就是……就是……”
  “那石大哥,你等等,我去把琵琶拿进来。”秋菊说着出外面拿了琵琶进来,便弹唱了起来……
  一曲未终,秋菊转眼去看石猛,却发现他已经趴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于是便停了下来,放下琵琶,便找来一件大厚些的红披风披到石猛身上,却不料手触碰到了他的背上,便见得石猛动了动,且扭了扭头,喃喃道:“好……好酒……好……好曲子……”
  “石大哥……”秋菊轻声叫着,但石猛却并没有醒来,又呼呼睡过去了。
  秋菊收拾起小酒坛和酒杯才要拿出外面,可才走出二步,便又听得石猛说道:“秋姑娘……秋姑娘,你不要走……不要走……”
  秋菊转过头来,见得石猛仍伏睡着,但她却不再往外走了,因为她又听到石猛在说话了:
  “秋姑娘,你弹的唱的可真真的是好,虽然我听不懂你唱的是什么意思,可我却知道那是好曲子。我以前也听过不少姑娘唱过一些曲子,她们全都没你唱得好,听她们唱的,我就会浑身不舒服,好像身上被很多虫子爬了上来一样。可听你的就不同,听着就浑身是劲,就算叫我去爬那很高很高的山头,我也能一口气爬到山顶上的……”
  石猛头在轻轻晃了几晃着,继续呢喃着:“今天,我三弟带我们去那什么桃花楼,可那里的姑娘一点都不好,弹不好唱也不好,我让她们唱曲儿,可都不知她们唱个什么鸟。更气人的是,我让她们唱你唱的……唱的冬……冬……什么的,她们竟笑我老土,真他娘的可恶。要不是见她们也是女人,我真恨不得狠狠给她们一拳……”
  秋菊呆住了,久久地立着,痴痴地望着……
  一股风带着丝丝的雨点从半开的窗口鼓了进来,在秋菊脸上突地重重抹了一把。秋菊忽然受凉,不禁打了个喷嚏,顿时清楚过来了,于是便见得石猛也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睡来,只听得他还在喃喃自语,只是声音却小得很,即使再专注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风继续卷入来,竟然将灯火吹灭了。
  秋菊于是便摸索着想去再点着,但黑暗中却不知绊到了什么,发出“哗啦”的一片乱响,秋菊恐怕这会把石猛吵醒了,急转眼看去,却见得石猛虽然没有醒过来,但笨大的身躯还是微微颤跳了一下,跟着她便又听到了石猛的吼喝声:
  “不要走!狗娘养的秃驴!……”
  一声雷轰般的怒吼过后,石猛的声音又柔弱了下来,道:“秋姑娘,秋姑娘,你要紧吗?他有没有欺负了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他欺负到你的……张飞豹那狗杂种,我不怕他,不怕他,我三弟还说,待我们的事完了,会与我还有大哥一块儿把他什么张府闭府的一把火烧了,看他还到处欺负人不……”
  石猛的声音渐渐地柔弱,最后再也听不到了,只有那粗重的鼻息声却均匀地在响着,响着……
  秋菊仍在倾听着,倾听着……
  终于,在窗外传来四下更鼓的声响的时候,石猛的头慢慢地抬起来了。
  房内是漆黑的,灯火已被吹熄灭而没有再点燃。石猛的眼睛也是迷迷糊糊的,好一阵,他才终于拭开了惺忪的双眼,把房内依稀看个明白:
  秋菊靠着花床的边角柱木站着,但已经是睡着了,她的手垂在面前,在她的脚下,散了一地的坛罐壶杯碎片……
  石猛站了起来,背上的披风便滑了下来,石猛忙俯身捡起来,手摸及滑腻如丝的披风,又隐隐地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不由呆住了,抱着披风痴痴地立着……
  一阵凉凉湿湿的风吹了过来,石猛打了个冷战,倒是回过神了,便急忙去把窗子关上,转身却看到秋菊的白衣裙在扬扬飘飘,于是低头看看手中的披风,便轻轻走了过去,轻轻地将披风平正地披到秋菊身上。
  秋菊动了动,倒是醒了。
  “我……”石猛见秋菊醒来,顿时慌乱起来,好阵,才吱吱唔唔地说道:“我见你……我……”
  “谢谢你。”秋菊拉下披风,递给石猛,道:“石大哥,我不冷,还是你披上它吧。”
  “不……不……”石猛还是不敢去触碰秋菊,无论是她的身躯手指还是目光。他往后退了退,游离的眼光看遍了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正正地落到过秋菊的身上,口中却胡乱说着:“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要走了……我要走了……要不大哥三弟定会以为我……”
  “石大哥,你……你这就要走吗?”秋菊幽幽地说着,拿着披风递向石猛的手也没有收回来。
  “嗯。”石猛应着却已走到窗边并把窗子打开,就要往下跳。
  “石大哥……你……你还来吗?”秋菊凝凝地望着石猛那几乎把窗口堵个严实的身躯。
  “我……”石猛不待把话说完,就已纵身一跃,从窗口跳了出去。
  “石……”秋菊已来不及叫住石猛了,但她却也已扑到窗口上了,然而,无论她把头探得多出、把目光投到多远,她都再也看不到石猛的一丝身影!但她仍在望着、望着……
  窗外,雨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那凄凄的风儿仍带着那淡淡的寒意在飘忽不定地追寻着。天那边,却已露出了一丝鱼肚白的光芒……
  
 
第3部分

  十三烟雨里狼鹰共窜 石猛从窗口钻进“城北”客栈他们的卧房的时候,李日和龙风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好的。但当石猛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上并躺下去拉过被子才要蒙头而睡时,他就听到李日在慢慢地…
 
十三 烟雨里狼鹰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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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烟雨里狼鹰共窜 石猛从窗口钻进“城北”客栈他们的卧房的时候,李日和龙风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好的。但当石猛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上并躺下去拉过被子才要蒙头而睡时,他就听到李日在慢慢地…


  十三烟雨里狼鹰共窜
  
  石猛从窗口钻进“城北”客栈他们的卧房的时候,李日和龙风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好的。但当石猛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上并躺下去拉过被子才要蒙头而睡时,他就听到李日在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起话来了:
  “秋姑娘,秋姑娘,你弹的唱的可真真的是好,虽然我听不懂你唱的是什么,可我却知道那肯定是好曲子。我以前也听过不少姑娘唱过一些曲子,她们全都没你唱得好,听她们唱的,我就会浑身不舒服,好像身上被很多虫子爬了上来一样。可听你的就不同,听着就浑身是劲,就算叫我去爬那很高很高的山头,我也能一口气爬到山顶上的……”
  石猛听得,似乎有些耳熟,但又记不起在什么时候听过。正当他感到奇怪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龙风爽朗的笑声了,跟着就看到李日和龙风都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李日还很轻巧地点燃了床前边的灯,于是他便看到两人正咧嘴向着他直笑。
  李日笑了一会,道:“二哥,你身上衣服可干了没有,要是还没干,可得换了再上床睡,要不,也许明天着了风寒,那我们的事就不好办了。”
  “我……”石猛摸了摸身上衣服,道:“是干的……三弟,你……你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了?”
  龙风抢着笑道:“二弟,她的眼泪没有把你的衣服打湿吗?你也太不解人意了吧,哼。”
  “大哥,三弟,你们……你们在说什么鸟呀。”石猛一骨碌下了床,直盯着龙风和李日。
  李日笑道:“我们不是在说鸟,而是在说大姑娘,好漂亮的大姑娘……大哥,我们鲁莽的黑二哥终于也有艳遇了。”
  “……”石猛终于明白什么回事了,不由红着脸低下头来,却喃喃地道:“我……我才不是呢,我只不过是刚好经过,听得张飞豹在欺负人,所以……”
  龙风笑道:“三弟,你看,原来二弟也会害羞的,而且还真像个大姑娘。”
  李日道:“只可惜我们现在才知道。”
  “你们知道了什么?”石猛摸着头。
  “二哥。”李日笑道:“今晚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我怎么害苦你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呢?”
  “你还说呢,你害得我有床却不能好好睡一觉,却要趴在人家的屋顶上。这还不算,还淋了半夜的雨,喝了半夜的北风,可把我的肚子都喝得鼓鼓的,胀得连觉也睡不了啦,你还说不是害苦了我?”
  “哦……三弟,原来你……原来是你跟在我后面的……”石猛说着忽走到李日身旁,重重地一拳打在他的肩上,道:“哼,还是我的好兄弟呢,却尽干这等下流卑鄙的事!”
  李日搓揉着被石猛打了的肩头,道:“二哥,你才是不够兄弟呢,我会相好还叫上你与大哥一块儿去,而你找乐子却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连说也不说一声。”
  “这……”石猛吱唔了一阵,道:“三弟,你跟着我去了,那你有没有见着印缘那大秃驴?”
  “嗯。”
  “那你为什么让他给逃了?你不抓住他给大哥和小丽报仇?你才是不够兄弟呢,更对不住小丽,还说什么她是什么亲人呢?我说这都是假的!”
  “哈。”李日笑了笑,却转头对龙风道:“大哥,二哥越来越厉害了。不过,要抓那秃驴那还不容易,只是,如果追他去,那一出好戏却就真的错过了,那可是多少钱也看不到的好戏。而且,大哥,也就没人回来说给你听了,所以,大哥,你说,到底是为你报仇重要呢还是看好戏要紧呢?”
  龙风笑道:“当然是看好戏要紧,报仇的事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但戏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看的。”
  “你们……你们合起来耍我,哼!”石猛赌气又躺回到床上,拉过被子把头一蒙便不再作声了。
  李日冲龙风笑了笑,道:“我们也再睡会儿吧,明天还有正事等着去干呢。”
  李日吹灭了灯,重新躺下又睡去了。
  龙风默默地坐了一会,终于也慢慢地躺下睡去。
  
  石猛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快中午了,但他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仍懒洋洋地爬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房顶,仿佛上面会掉下一大块面包来砸在他的嘴上。
  李日已经起来了,并且还叫店伙计将水送了进来,便冲石猛道:“二哥,你昨晚应睡得很好才对呀,怎么现在还像条鼻涕虫一样,就起不来呢?快起来吧,我们要出去了。”
  “去哪?”石猛双脚一蹬踢,便跳了起来。
  “喝花酒。”李日冲龙风笑了笑,道:“我和大哥商量过了,我们就到那什么春什么苑的鸟院里去,听秋姑娘唱那个……那个……二哥,那个叫什么来的了?就上回听的那个。”
  石猛斜了李日一眼,也不说话,只匆匆洗漱了一把,才道:“有没什么鸟吃的?可真饿了。”
  “我们这就出去吃鸟。”李日说着,便往外走。
  “到哪吃?”
  “当然是要有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还得是最好的地方的地方了。二哥,你说清河城里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呢?”
  “我……我怎么知道。”
  龙风道:“其实他嘴里说的是不知道,但心里却早认定了一个地方了。”
  “春苑院?”李日看着石猛的眼睛突的闪过一丝亮光,于是便偷偷笑了笑,却对龙风道:“春苑院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只是喝花酒的好地方,而不是最好的地方。”
  石猛抬头看着李日,道:“那哪里是最好的?那什么鸟桃花……”
  李日摇摇头,道:“最好的地方是张府。那里不仅有最好的酒、有最好的菜,也有最好的厨师最好的地方,更主要的是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免费的。所以,我们的午饭就到张府去吃。”
  “为什么……”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坐在张府大厅里宽大舒服的太师椅上了。
  张飞狐微笑着,道:“三位兄台,难得今日有空,竟还惦记着在下……”
  李日笑道:“不瞒三爷,我们今日登门,却是有事而来的,一件是正经事,一件却是闲事。却不知三爷想先听哪一件?”
  张飞狐笑道:“哈,李兄什么时候竟也学了这一套了。李兄只管说就是了,只要是李兄说的,在下无不洗耳恭听。”
  “那我就先说闲事了。是这样的,我刚才与我二哥打赌,我说清河城里最好的地方就是贵府,但他偏偏不信,所以,我们便来请三爷验证。”
  “哦?”张飞狐笑道:“这个赌,只怕是李兄要输了。其实敝舍也只是声名其外而已,而且,要论最好是最最难的事,虽然敝舍可说是清河最大,但在其他方面,却不定能较别家为好。”
  李日摇摇头,道:“我们的赌当然是有具体的约定的。若只最好这两个字,却从哪里比来?”
  “哦?李兄倒说说。”
  “我们赌的是清河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最好的厨师最好的吃饭地方。”李日笑而望着张飞狐,道:“想来这个三爷不会否认不是最好的吧?”
  张飞狐听得,顿时大笑,道:“哈,李兄果然是有趣之人。”
  李日也笑了起来,道:“只因我深知三爷好客,却不好客套,所以,才来乞一餐填满这个臭皮囊。”
  张飞狐道:“李兄来得可正是时候,才刚在下正让人去请司徒总捕。”
  “哦,是吗?”李日心中一喜,却也笑道:“看来我倒是借了司徒总捕的福了。”
  “李兄,刚才你说有一正经事的,到底是什么事?”
  “现在,我大哥的伤已经好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把那飞鹰大盗找出来,为我大哥报仇,也好给货主一个交代。只是,仅凭我们兄弟三人,不但势单力薄,也人地不熟。我想三爷与司徒总捕有来往,所以,我就想,三爷也许会知道多少有关于那狗杂种的消息。却不知三爷可肯相告?”
  李日望着张飞狐,见得他迟凝不语,于是便又道:“如果三爷不方便,我等也不敢勉强,这是官府的秘密,我等小民也确是不能打听的,只是……”李日低声叹了下。
  张飞狐想了想,道:“李兄,实不相瞒,在下对那飞鹰大盗也是所知有限,司徒总捕对在下也并不完全明示,所以,在下虽然也想与李兄等同心协力,早日将那飞鹰大盗绳之以法,但却也只空得一腔热情。”
  张飞狐看着有些失望的李日,道:“司徒总捕很快便会到来的,到时在下帮你向他询问。”
  “那就多谢三爷了。”
  
  司徒一抓可以说是跟着李日他们到达张府的,因为当他得报李日三人往张府而去的报告后,就急急赶了过来。他想看看李日他们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但令他失望的是,他还未步进张府的大厅,李日便已经开始在询问他了,并且问得很迫切,似乎非要将这问题弄清楚才肯罢休;而对李日的问题,他却还未想好应怎样去回答。
  因为李日问的是,他有没有知道或已经怀疑飞鹰大盗是哪些人或哪些团伙。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心中早就有了非常肯定的答案,可现在问起这个问题的偏偏是他所认定的人,而他却又苦于找不到丝毫的证据而拿这人没丝毫办法。所以,他就只好望着李日,久久才道:“这与你有关系吗?这是官府的事,你一介平民,询问这个是什么用意?”
  龙风冷笑道:“哼,耍官威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尤其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无能。”
  石猛也道:“对,不要说飞鹰,只怕是连飞蚁也没寻着个屁。”
  张飞狐看得司徒一抓的脸涨红涨红的,仿佛体内的血全都一股脑涌到脸上来了,哪怕是用手指轻轻的一划,也能让他的血喷射而出,于是忙打圆场道:“对付那什么飞鹰飞蚁的,司徒总捕自然是胸有成竹的,这不用我等小民瞎操心;但李兄他们却是无事不相询,只因龙风就曾伤在飞鹰大盗手下,还被劫去了价值不菲的货物,这都得为龙风报仇也需寻回货物好向货主交代,所以……但司徒总捕有难言之隐,也就罢了。”
  李日心内暗自好笑,但脸上却显出一副失望至极的神色,黯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依仗我们兄弟自己了,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看来这是对的。”
  张飞狐拍拍李日的肩头,道:“如果李兄不弃,在下倒愿为李兄效劳,只是只怕……”
  李日握着张飞狐的手,恳切地道:“能得张三爷帮忙,我兄弟感激不尽,而且也何愁不能手刃仇敌,为我大哥报仇?”
  “好,别多说了,我们还是吃饭去吧,别让那酒菜凉了,那即使是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由最好的厨师掌勺再选最好的地方,吃起来也是最没味道的。”
  龙风道:“这都还好办,只是没了胃口,却就算是蜂琼玉浆再加熊掌龙肉,却也是吃得没什么味道,只怕倒反伤了胃肺。”
  石猛奇道:“这怎么会没胃口呢,我已经听到肚子在咕咕地叫了,就算是一头整猪,我也吃得完的。”
  李日知龙风是在说对着司徒一抓就没了胃口,于是忙道:“没事,刚才大哥喝了一点酒,所以才不大想吃东西而已,但如果真的看见了那山珍海味,只怕会比你吃得还要凶狠。”
  司徒一抓虽然窝了鼓鼓的一肚子火,但他反而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是让人感到寒凉的那种。
  
  石猛用手往嘴上一抹,站了起来,看着满桌的酒菜,摸着肚皮,道:“三弟说的一点都没错,张府里的酒菜可真真是最好的,只可惜我已吃得饱饱的,连肚子都比猪八戒的还要大,要不,我真的不想停下筷子来。”
  张飞狐笑道:“如果石兄不嫌弃敝舍的粗茶淡饭招待不周,在下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石猛看了看李日和龙风,便朝张飞狐道:“如果顿顿都是这么好酒好菜的,我倒真是舍不得走了。只是,这一顿得花你家不少银子吧,难道你不心痛?”
  “银子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看的抱的,只要花得其所,又有什么所谓?在下能够结识名满天下、威震黑白两道的司徒总捕以及三位兄台,即使散尽这千金家财,又何足惜?”
  李日道:“三爷好客,天下无人不知的了,所以,我也不与三爷你说什么客气话了。只是,麻烦三爷多多留意清河城的事,想贵府人手众多,遍布城里城外,想来也并不是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的。”
  “李兄放心,在下已经密令布下了重重眼线,只要那飞鹰大盗还敢妄动,定就逃不出我们的眼线的。”
  “那我这就先谢过三爷了。只是,三爷如果有什么确切消息,可记得尽早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兄弟能报得此仇,再来多谢三爷!”
  “这个不用李兄吩咐,在下知道,只是,李兄……在下却如何通知李兄?”
  “我们兄弟就住在北街的‘城北’客栈。”
  张飞狐想了想,道:“虽然这并不远,但在下听说,城北那一边很不太平,那也不是我家势力范围,所以,如果……只怕倒会误事。”
  “那……依三爷之见……”
  “在下倒有一个建议,不知李兄……”
  “三爷尽管说就是了。”
  “如果三位兄台不嫌弃敝舍破漏,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三位兄台能否就住在敝舍里?一来能使得在下可以尽早告知三位兄台,二来……在下也想能与三位兄台多聚聚……”张飞狐看着李日,眼睛充满了期待,仿佛恨不得眼里长出一双钩子来钩住李日的手脚一般,道:“李兄……”
  一直安坐着的司徒一抓抬起头来,奇怪地久久地看着张飞狐,但最后却转眼瞄着李日三人,却还是一言不发。
  李日心在笑着,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步入正轨,离实现他的目标已经不远了,但他却以征求的眼光看了看龙风和石猛,然后才道:“这……这不太好吧……我们是外人……住在贵府里似乎也不太妥当……我们还是……大哥,二哥,你们说呢?”
  龙风还在慢慢地饮着饭后小丫头送上来的茶,似乎在沉思又似什么都没有想。
  石猛却道:“我们住不起客栈吗?好好的干吗要住到他家里来?”
  张飞狐道:“石兄说的哪里话呢?这是在下敬重三位兄台,也想与三位兄台多交往多相聚而已,倒没有别的意思。”
  李日忙道:“三爷不要见怪,我二哥为人率直,有一句说一句的。”又转头朝石猛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张三爷怎说也是一片好意,你却想到哪里去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舍不得走吗?”
  石猛呵呵地笑着,道:“这算我的不对。可我们为什么要住到他家里来呢?这样我们不是很不方便?”
  张飞狐道:“这个石兄就不必担心,在下会吩咐家人,三位兄台不管是上哪,随时都可以,定不会有人会横加阻挠的。”
  石猛奇怪地打量了张飞狐一番,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般,好一阵,却扯了扯李日,道:“三弟,你说这家伙安的什么心思?干吗非要我们住到他家里来的?我们又不是女人,更没什么钱财……三弟,他不是疯了吧?”
  龙风这时倒放下酒杯,慢缓缓地道:“你疯了一百次,他也不会发一回烧的。”
  张飞狐笑道:“其实在下倒是会经常染得风寒的。”
  李日道:“既然三爷如此盛情,我等如果再要推辞,倒显得不适时宜了。不过,我们的一些随身物品都还放在客栈里,我们得回去拿过来才得。”
  “李兄何必要亲自走一趟呢?待在下叫人往客栈去取来就是了。”
  “多谢了,只是东西散乱得很,还得好好收拾收拾,非得我们自己走上一回不可。”
  “那三位兄台就速去速回,在下也好让人打扫好房间以待三位兄台。”
  李日不再多说,辞别了张飞狐与司徒一抓,便与龙风石猛往‘城北’客栈而回。
  司徒一抓等李日三人出去才道:“张三爷,你把他们招进府来,却是什么用意?”
  “总捕不明?”张飞狐微笑着,笑中充满了浓浓的诡秘感,那是看到乌鸦嘴里的肉块已经在往下落的狐狸的笑。
  司徒一抓看着张飞狐,慢慢地道:“三爷非莫是想因此而……”
  “嗯。”张飞狐微笑着点点头,道:“他们既然是住进了我家里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又怎能逃得脱我的眼睛?”
  “可……可李日那兔崽子鬼精得很……”
  “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的……”张飞狐笑得更开心了,因为,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他心里所想的、他的真实用意,包括以侦破缉盗闻名于世的堂堂刑部总捕司徒一抓!
  
  张飞狐像捡到金娃娃一般开心高兴,而李日却正被石猛责怪个不停。
  责怪的自然是他竟然答应了张飞狐住到张府里去。
  李日道:“二哥,住到张府里有什么不好呢?有好酒好菜,好吃好喝的,我想睡的床也定不会比那客栈里的差,只会比那好,而且,这些都是免费的,这有什么不好?”
  “哼!”石猛仍然愤愤不平,道:“这什么好?那有住在客栈里方便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住就住,想走就走,这才叫舒服,你就贪那一点鸟便宜?哼!”
  李日与龙风对视了一下,笑道:“二哥,其实我就知道你真正想说什么,不过是说以后想要去那什么春苑院看那什么秋姑娘春姑娘的不方便而已。”
  石猛黑如炭灰的脸竟像被吹燃着了般地红了起来,倒是被李日说中了心事,于是便不再说话了,只低着头慢慢地跟在李日龙风后面。
  李日回过头来,道:“二哥,其实,我这样做并不是为贪那一点小便宜,要说吃香的喝辣的住舒服宽大的房子,就凭我们干的那么多桩,要多少不可以?而且,三弟我倒是一个爱贪小便宜的人?”
  “可……”石猛抬头望着李日,嘟嘟地道:“那你还……”
  “其实……”李日环视了周围一下,见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道:“我这是脱身之计……”
  “这……”石猛不解地问道:“脱什么?”
  “司徒一抓不是怀疑我们就是飞鹰大盗吗?虽然他张飞狐说不知道司徒一抓的底细,但我想司徒一抓既与他合作设计想抓捕我们,就不可能不知司徒一抓所怀疑的就是我们。那么,现在我们也作出与飞鹰大盗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将其生吞没剥的架势,而且还住到他家里去,这样,即使不能完全消解他们对我们的怀疑,但只要我们不露出什么破绽,慢慢的他们也就会怀疑是不是他们找错了对象,那么……我们不就脱得了身了?只要我们日后不再干那事,不就什么事也没了?而且,今晚还有事要发生的,这就更让司徒一抓认为他是错的了!”
  “哦……”石猛抓着头,似懂非懂地应着。
  “不过,现在住到张府里去,这就要比在客栈里危险了许多,只要我们一不小心,司徒一抓和张飞狐马上就会……所以,我们切不可大意。”李日一手拉起龙风的手,一手拉起石猛的手,道:“但我们不怕他们,大哥,二哥,你们说是不是?”
  石猛道:“谁怕他们了?我还恨不得将那老狗的眼睛挖了出来呢,那双狗眼,看着就不舒服,那样子就像看见狗屎的饿狗一般。”
  “二哥是说司徒一抓?”
  “除了他还有谁?那张飞狐小子倒还真有点儿鸟意思。”
  龙风道:“他不仅是有点儿鸟意思,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鸟,只怕是比猎鹰还要厉害的鸟!你要是不小心,总有一天会被他啄了眼。”
  李日道:“说不定是我们折了他的翅膀、斩了他的利爪、拔了他的尖牙。”
  
  李日三人再次进入张府的时候,已经是开晚饭时候了。吃过晚饭,张飞狐便领着三人转了一圈,除了专供内眷居住的后院外,把张府整个都逛了一遍。这时天已经灰暗下来了。于是张飞狐便引三人往为三人准备的卧房去。
  卧房距花园不远,但奇怪的是,李日他们所看到的张府里的的房屋几乎都是又长又大又高的,而这间房子却是只有一个小厅和一个刚可铺下三张床的卧室,不过,里面倒打扫得一尘不染,且席被灯火等用具一应俱全;更奇怪的是,在这房子附近,除了一棵棵的或大或小的树木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幢房屋,就仿佛是孤孑于深山野林里一般。
  张飞狐看着有些疑惑的李日三人,笑道:“这原来是在下的书房来的,这里静,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但后来将书房搬进花园里去了,这里便弃置了,但这里一直都保护得很好的。在下是因为这地方一来偏静,比较适合三位兄台休息,二来这地方也少人来往……三位兄台也是知道的,敝舍人比较多杂,尤其是敝兄和他的那些手下,而三位兄台又与他们有……虽然……但怎么说都有点儿别扭的。所以……在下也不希望三位兄台再与敝兄发生任何误会,但请三位兄台能谅解。”
  李日笑道:“三爷的用心,我等明解,我们已经麻烦三爷了,哪里还敢有那么多的牢骚?”
  “那在下就放心了。”张飞狐顿了顿,又道:“至于敝舍内外,除了后院因是内眷之居所,有所不便之外,其他地方,三位兄台想去便去,既不必有什么顾虑,也不必告知在下。”
  “多谢三爷。”
  张飞狐又回头吩咐跟随的打手道:“这三位英雄好汉是我的朋友,你们不可怠慢,要像侍候二爷和我一样侍候着。听清楚了没有?”
  群打手忙点头大声应下。张飞狐又从一个打手手中拿过灯笼,递给李日,道:“三位兄台今天劳累了一整天,也该歇下了,在下不再打扰了,失陪。”张飞狐说着又环视了群打手一下,最后便点了四个打手,道:“你们以后夜里就在这附近看着,可以分上下半夜轮着。但既不可干扰了三位英雄的休息,如果三位英雄有什么需要,又要及时侍候着。明白了吗?”
  “是。”那四个打手大声应道:“三爷放心,小的一定像侍候三爷一样侍候三位爷的。”
  “嗯。”张飞狐点了点,既而又与李日他们说了一会话,虽然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与另二个打手告辞去了。
  李日待张飞狐远去,这才对那四个打手道:“你们也歇着去吧,我们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夜里用不着人侍候的。”
  “三爷吩咐的,小的不敢。”一个像是小头目的打手道:“三位爷尽管安心歇着去好了,小的们就在这附近巡着,一定不会影响三位爷的。”
  石猛道:“管他呢,看他们那鸟贱相,现在就是你自己动手抬了一张大床给他们,看样子他们也是不敢躺下的。”
  “石爷说的是。”那小头目点头哈腰的道:“如果给我们三爷知道了小的们偷懒,小的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轻则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重……那就……”那小头目说着忽然急忙顿住了,但很快又道:“小的真该死,又胡说了,还阻碍了三位爷的休息,该死,该死……”那小头目说着,朝其他三个打手使个眼色,匆匆离去,但却也不走远,只这里走走,那里停停,这里站站,那里蹲蹲,竟然就这样守着过了一夜……
  李日他们倒是躺下了,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李日三人醒来的时候天才刚放亮。
  他们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人叫醒的。准确地说,是被那急速而鼓响的擂门声吵醒的。
  门是他们的房门,擂门的人是张飞狐。
  李日才把门开出一条逢,张飞狐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急匆匆地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李日一边穿着上衣,一边问道:“三爷,什么事?”
  “飞鹰……飞鹰大盗……飞鹰大盗又作案了……”好一阵,张飞狐才缓过气来。
  “啊?”李日故作惊诧地道:“什么……在哪?”
  龙风也已经从床上坐起,但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似乎这与他并没什么关系,而听到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而只不过是一只母鸡下了一个蛋的那么一件小事而已。
  但石猛却并不这样认为,他似乎是发现了那只鸡下的蛋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鸡蛋,而是一个金蛋一般的惊奇,连衣服都没有拉好,鞋子也不穿便跑了出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飞鹰大盗吗?是吗?他在哪里?在哪里?”
  张飞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李日和石猛的身上游走,却道:“出人命案了……在下刚才听得县衙的人来报,说是城南的史世民的小女儿又遭奸杀……”
  “……”李日低下头来,好一会才看着张飞狐,道:“又是飞鹰大盗干的?”
  “是的。尸体上撒有三张飞鹰图,错不了的。”
  石猛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但却用很古怪的神色看着李日,一直看着。
  “走,我们看看去。”李日招呼着其他人,说着就往外走。
  石猛便急急进去穿鞋子,张飞狐看了看还在里间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的龙风,便跟着李日出了去。不一会,石猛和龙风也出来了,却见得李日已经走得老远了,便也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李日阴沉着脸,仿佛是涂上了一层草木灰一般,因为这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李兄,现在就赶往史世民家么?”张飞狐赶了上来。
  “去看看。”李日说着话,但仍赶得很急。很快,他们就走到张府大门口了,但这时他们却停下来了。
  因为这时一个人也正进来。
  进来的是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没有说话,但那双尖利的眼睛却一直在李日龙风石猛他们身上溜着,仿佛嫖客在打量妓女一般。
  张飞狐迎了上去,道:“总捕,非莫……”
  “嗯。”司徒一抓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除了城南出了案外,城北也……”
  “都是飞鹰干的?是什么案子?也是人命?”
  “不。”司徒一抓摇摇头,道:“城北孙二家昨晚被飞鹰光顾了,失窃价值不下三万两。现场也有三张飞鹰图。”
  李日似乎是松了口气,回头与龙风石猛对视了一下,但三人都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司徒一抓及张飞狐。
  张飞狐想了想,道:“司徒总捕已到过现场了?”
  “没有。我也是刚接到报案。所以来找三爷商量商量。”司徒一抓道:“三爷这是往哪去?”
  “正准备到城南史世民家看看……但现在该往哪里去呢?”张飞狐回头看了看李日他们。
  李日想了想,道:“我们先往城南走一趟,然后再到城北去,毕竟,人命关天,即使被盗再多钱财,也不及一条人命重大。”
  “这倒也是。”张飞狐转向司徒一抓道:“司徒总捕又往哪去呢?”
  “既然三爷愿往城南,那我就往城北吧。我们再在贵府聚合,看看各有什么发现。”司徒一抓说着,往张飞狐身后的李日三人探眼看了一下,便转身就走,跟在他后面的王强便也急急转身跟去。
  早有人备好了马匹候在门上,张飞狐与李日三人上了马,便领着两个打手直往城南而去。
  
  城南,史世民家。
  城南史家也算是清河一大家族,虽然史家没有张家那么显赫,但因也有人在朝中作得一官半职,因而轻易是没人敢惹的。而史世民又正是史家的族长,更不用说到他家来作案的了,但这回……
  被奸杀的是史世民的小女儿史香香,史香香是公认的城南第一美女,自小就声名在外,虽然求亲者踏烂了史家好几条门槛,但史世民一心想依仗她,看能否巴结上一门显亲,所以,虽然史香香也已有二八之龄,但却迟迟没有亲家,却不料……
  张飞狐与李日等人才走到街口,就已听得了那撕心裂腑的号嚎声不间断地传来,即便没有身处其地,却也不禁为之震憾、为之滴泪!转进史家所在的大街,便见得史家门口挤满了人,而张三正领着几个捕快将一些围观的人拦在史家门外。
  张飞狐朝跟随的二个打手挥挥手,他们便忙跃下马来,围观的群人见得是张家的打手,便匆忙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来,于是张飞狐和李日三人便很轻易地进到了史家门口。
  张三等捕快虽是奉命在门口拦阻闲杂人等进入,但即使给他们可以包天的狗胆,他们也是不敢阻拦张飞狐的。所以张飞狐四人在将马匹交给随从之后,便毫无阻拦地往史家里进。
  然而,李日在下得马来的当儿却没有跟在张飞狐身后进去,而是凝凝地望着门口的人丛堆。因为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李日看见的正是他曾在酒楼上见过后来又出现在郑忠家门口围观的人群中的那个蓝衫少年!那个带着一种很奇特眼色的蓝衫少年!此刻他仍然是没有拥挤在人堆丛中,而是抱着双手冷傲地站在人群外面,似乎是想凑个热闹却又懒得挤在人群中,更像是一个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样子。
  但现在他却在往后退去了,他退得不快,而且退几步又停下来看一看,然后再退,再停,再看,再退……
  已经走进里面的张飞狐见得李日还呆呆地站着看望着,于是便又走出来,道:“李兄,你在看什么?”
  李日这才回过头来,冲张飞狐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么多的人围在这里,可又什么也看不到,却是何苦呢?”
  张飞狐道:“这就是无聊的人们的生活了,如果世上无事,他们就不知怎么打发这日子,现在有事发生了,他们也就可以在茶而饭后找些话来说说,但其实他们什么内情也不知道,全都是或猜测或道听途说的,所以,如果你有空去听听他们所说的,一定会笑掉大牙,笑坏肠胃。”
  “三爷说得对。”李日笑了笑,便与张飞狐说说笑笑的进了去。
  
  案发现场是在史香香的闺房里,闺房是在史府后院的一幢房子的二楼上,自今早发现史香香被奸杀后,史世民在悲痛中还记得让人封锁了房间,什么人也没让进去,直至李华带人赶来,所以,现在在房里正忙着的便只有正在验尸的仵作和查检现场的捕快。
  张飞狐和李日三人没有走进房内,因为不大的闺房里现在已经很挤了。
  李日叫过李华,问道:“华大哥,有什么发现吗?”
  “还不是与先时的那两桩案子一样,被一样的利器――也许是一柄很窄很薄的剑――连刺几下而死的。我们进来时,也都看见在尸身上撒有三张飞鹰图,也与以前见过的一模一样,就是这三张。”李华说着递给李日三张纸张。
  李日接了过来,其实,对于这样的纸张,他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他基本不用看也不用摸,只要轻轻一闻,那熟悉的味道就能告诉他那是什么来的了。但现在他却看得很认真很仔细,比一个守财奴辨认一张银票还要小心好几十倍。
  “李兄,这上面有什么?”张飞狐凑了近来。
  李日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只怔怔地望着手中的三张纸,似乎在沉思着一个难解的问题,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了,仿佛是埋进冰雪堆里的茄瓜一般,又紫又皱。
  石猛道:“三弟,你只看着这三张鸟图有什么鸟用?”
  李日这才似回过神来,却也没说话,只是将三张飞鹰图递给张飞狐,他却走进房里去。
  史香香的尸体已被仵作整收好并用白纱布盖起来了。李日没有去看尸体,反而走到卧房那唯一的窗子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了又看。
  张飞狐也进了来,便问道:“李兄,非莫这窗子有什么可疑之处?”
  李日没有答他,却去问李华,道:“华大哥,你们进来时这窗子也是开着的么?能不能说说刚发现出事时是怎么样的情形?”
  李华道:“我们进来就只是验尸及查看这房里有没有什么,但除了那三张飞鹰图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至于其他东西,却从没动过,这窗子应是一直就开着的。至于刚发现出事时是怎么样的,据史家的人说,因今天是史家拜祖先的日子,所以,史家所有的人都赶早起来,但就是不见史小姐,而即使是平时,史小姐也是醒得很早的,于是史员外便让人来叫,但史家的丫头红梅叫了半天门也没听得有回应,于是便闯门而入,就看到了史小姐……史小姐的手脚被四条由被子撕成的布条分别捆绑着平吊在床的半空,嘴也被一团布团堵得死死的……史家的人没有进入过这房子,我们赶来时看到史小姐还是被吊着的,只是……只是早已气绝身亡,从她嘴里掏出来的布团也满是血,而且竟还有殷红的血从她口中流滴出来。而在她胸口腹部后背,也被利器刺割过几下,老王说那与梅员外的女儿、郑忠的女儿身上的刀痕是一样的利器――仅宽二指,且薄比粗纸的剑!”
  张飞狐听了,好一会才道:“好残忍的手段,这家伙也许不是人,而是禽兽畜牲。”
  石猛恨恨地道:“他基本连畜牲还不如。这样的狗杂种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我也要让他……让他……”石猛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让他怎么着来,却转头问李日,道:“三弟,你知道那狗杂种是谁么?”
  李日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至少可以肯定一点的是,这禽兽不如的家伙却绝不简单,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石猛朝地上唾了一口,道:“呸!就只知干这种……干这种的狗杂种,还能厉害得能飞上天去不成?要给我捕着了,看我不让他饱尝我一顿拳头餐!哼!”
  李日道:“虽然他干的都是这种营生,但他能用那仅宽二指,薄比粗纸的剑作兵器,就足以说明他不简单的了。这种兵器柔软无比,就跟一条巾带差不多,能用这种兵器的人不多,能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绝不会弱到哪里的。更重要的是,刚才华大哥说了,在史小姐的胸部腹部背后,都有被剑刺击过。而这么多的伤处,这地上床上却竟没什么血斑血迹,这就说明这家伙不仅出手狼狠,而且出手极快。更重要的是,他的每一处都是直取对方要害,而且是竟能从几个方面发动攻击,从你想不到的方位出其不意地攻过来。对这样的对手,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
  张飞狐点点头道:“李兄高见,但在下认为,既然李兄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那李兄也就会找到克敌致胜的办法了。”
  “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李日说着,却竟纵身一跃,从敞开着的窗子跳了出去,落到外面花草丛中……
  
  李日一行回到张府的时候,司徒一抓也正好从城北孙二家回来。
  张飞狐一见司徒一抓便道:“司徒总捕,可有什么发现?”
  司徒一抓低垂着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整夜没睡过一般没精打采的,也不应张飞狐的话,只轻轻地摇摇头。
  原来,司徒一抓与王强赶到孙二家,虽然查搜遍了整个案发现场,但除了看到三张扔丢在他家存放财物的密室的地上的飞鹰图外,什么也没有发现了。但他倒是还听到了一个说不得是线索的事儿,那就是就在夜里三更已过四更未到的时候,孙二家的一个家人起来小解,正往回走的时候,却听得了一声不大的声响,但他也没听清楚到底是什么,还只以为是老鼠或什么撞倒了东西,才要寻声过去看个清楚,便见得两个黑影从密室里匆匆而出,各背着一个大袋子,他知道是遭贼了,可才想叫喊,却也被他们发现了,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朝他挥了挥手,于是他便一声不响地倒下去了,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张飞狐看着李日,道:“李兄,依你之见,这一夜里连发两起案子,而现场都留有一模一样的三张飞鹰图,这……”
  李日却看着司徒一抓,道:“有堂堂御赐钦点的刑部总捕在此,我可不敢乱讲话。”
  司徒一抓道:“我倒想先听听你们的高见。”
  张飞狐看了看李日,又看了看龙风和石猛,道:“那在下就当抛砖引玉了。我们都还应记得,当夜闯入敝舍聚宝楼的共有三个人,但都先后给他们逃了。而现在,在孙二家出现了二个,那至少还有一个,那这个也许就是史世民家的那个了……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据分析,出现在史家的那个所用的兵器是一把仅宽二指,薄比粗纸的软剑,但被我们困在聚宝楼里的三个人中都没有一个是使用那种兵器的……不过,也在当夜,当聚宝楼中的三人先后逃去之后,在敝舍后院又出现了一个‘飞鹰’,还奸杀了两个小丫头,逃去时还到处放火……这个的行事倒有点像是专干那种勾当的家伙……”
  龙风道:“哼,一大堆废话。”
  张飞狐脸色不改,仍笑道:“龙兄说的是,在下见识孤浅,说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石猛冲李日道:“三弟,平日里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怎么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你就告诉他们,落落那什么狗屁总捕的架子也好呀。”
  司徒一抓戳了石猛一眼,虽然他的火气正旺,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为这愤恼的时候。所以他很快就转过眼去看着李日。
  李日想了想,道:“这事现在是理不清梳不顺的。不过,不管是偷盗的还是奸杀的,他们在现场所留下的飞鹰图不仅一律是三张,而且从那纸张质地、飞鹰模样来看,都是完全相同的。也就是说,不管他们干的有什么分别,他们的人都是同一伙的!所以,只要我们能找出其中的一个,一切都就好办了。”
  “但现在的问题就正是,我们连影子都没有嗅着。”张飞狐轻轻摇了摇头。
  “不错。无论是偷盗还是奸杀,他们的作案手段都非常高明,现场除了他们故意留下的三张飞鹰图外,我们再也找不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了,所以,我们要找,就不能在现场找,而应到现场以外的地方去找。”
  群人定定地看着李日,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但李日却停住了,反望着司徒一抓道:“想必司徒总捕是有不同想法的。”
  司徒一抓定定地看着李日好一阵,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会才道:“我一直都没有错看你,你果然是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你们就是我所要抓捕的飞鹰大盗。”
  李日吃惊地望着司徒一抓,道:“你……”
  龙风冷冷地道:“哼,什么一抓,依我看应该改名为一捕,捕风捉影的‘捕’!”
  石猛也道:“就是,这老狗儿就只会乱吠人,放着他娘的狗杂种不抓去,却……却……”
  张飞狐想不透司徒一抓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便也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却道:“司徒总捕,怎么会这样呢?”
  司徒一抓有气无力地道:“我之所以会怀疑他们,并不是平白无故的,因为我曾听说李日就在东街上转眼间便摆平了张二爷的十多个手下,而且在场的人没一个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我也不能只凭这点便敢武断下论,还因为我到这里的第二个晚上,我就遇到了一个黑衣人的袭击,我敢肯定他就是飞鹰大盗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厉害的一个,而据我所知,知道我到这里来和住在哪里的人就只那么几个,而李日他正好是其中一个,而这几个人中,就只有李日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所以……”
  李日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他在听得他师父的命令时就已想到这样的行动必会招致司徒一抓的怀疑,但现在听得司徒一抓如此说,他还是感到一种后怕,不过,现在重重压在他心中的已不再是这个问题了,而是一个更为让他头痛却不得其解的、而又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问题!
  恐惧不是来自不得其解,也不是来自对他生命的威胁,而是一份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一件重大的事件即将发生的预感!
  自古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每一件重大事件的发生,都必会带来巨大的变化,也必定影响很多的人,甚至让很多人赔上性命!
  可那是一件怎样的事件,他却也是无从想象的了。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祈求,祈求那可怕的一幕不要发生,但这会如他所愿么?
  张飞狐看了李日一下,又看看司徒一抓,道:“司徒总捕现在不会再怀疑李兄就是那万恶不赦的飞鹰大盗了吧?”
  司徒一抓低叹了一下,黯然地道:“我错了,我竟然也会算错了……”
  张飞狐看着已神伤魂崩的司徒一抓,知道要他重新振作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本来非常自负骄傲的人忽然间发现自己竟然一败涂地,那打击绝对不比一个百万富翁在一夜之间失去百万家财来得轻。
  而同样道理,要一下沮丧垂头的人重新站起来,难度不亚于要已身无分文的“富翁”重新赚回百万钱财,这又谈何容易?
  张飞狐转头看着李日,道:“刚才李兄说应到现场以外的地方去找线索,这……”
  李日看看像没了架的稻草人一般的司徒一抓,就直想笑,虽然他的心里仍然是沉重的。听得张飞狐问话,想了想便道:“不错。由于所谓的飞鹰大盗非常精明,所以,现场什么都没有遗留,但却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会疏忽了现场以外的地方。因为在作案时他们太过于小心,害怕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从而不可避免的便会有所紧张,而一旦离开了现场,就必会松懈下来,而这时,也许便会……”
  张飞狐叹服地点点头,道:“哦,在下现在才明白李兄为什么会从窗口跳了出去。”
  李日道:“我们是从楼梯上去从门口进入到史小姐的闺房的,而这样就要经过楼下以及楼上好几间一些丫环们的住房,所以我想,飞鹰大盗是不会这样上去的。而那窗子却一直是开着的,也就是说,他是有可能从那里上去也是从那里离开的。”
  石猛道:“可这有什么呢?我都可以从那里跳上去跳下来的。”
  张飞狐道:“李兄可有发现?”
  “发现说不上。”李日道:“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司徒一抓的眼睛终于擦出了一点亮光,虽然他恨不得用手去撬开李日的嘴从那里面掏出他所要的一切,但他却出奇安静地定在那里,只是紧紧地盯着李日。
  李日道:“在那窗子下面是一片花草地,即使是轻功再好的人在上面走一步,也难免会留下痕迹。那里的花草就有被轻微踩过的迹象,而在地面上,我还发现了一个脚印,那脚印与我的差不多大小,这就是说,那飞鹰大盗身段也应与我差不多高矮大小,也许也一样是个年轻人。”
  张飞狐道:“即便就是这样,可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呢?就算是敝舍里的,就有不下一百个与李兄你一般大小一般年轻的。”
  “不错,仅凭这一点,是绝对找不出更确定不了谁就是所谓的飞鹰大盗的。不过,我们现在还掌握着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就是在这个人腰间,还会像腰带一般地束着一把宽二指,薄比粗纸的软剑!”
  “李兄凭什么这么肯定这人的剑……”
  “像那样的剑,必是柔软得很的,而放置它的地方,基本就用不着什么剑鞘,最好的地方就是腰间,这不仅使用方便,而且隐蔽!”
  “所以,我们只要注意每一个可疑的年轻人的腰间是否束有这么一把剑,就可以……”
  “对。我想凭众多的县衙捕快以及张府手下,要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找出一个这样的人来也不是很大难事。”
  “不错。”张飞狐微笑着点点头。
  司徒一抓的眼睛圆起来了,也射出了光亮,就像燃起了火的灯笼一般。
  李日看着司徒一抓,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得到很好的落实了,而他再也不用担这忧那了,现在还剩下的,只是怎么才能将那冒他们的名号却尽干那见不得人的龌龊事的家伙抓捕了。
  因为他知道,一向自命不凡的司徒一抓已经被所谓的飞鹰的案搞得晕头转向、信心全无了,即使现在他乱说一趟,司徒一抓也是听得直点头的。
  所以,即使司徒一抓有十个头脑,也是再也不会怀疑他李日就是所谓的飞鹰大盗了。
  但他的认为正确吗?那只有问司徒一抓才知道了!
  
  现在,张飞狐已经走在府里的花园的小径上了。
  他是在司徒一抓离去而李日三人也回到他们在张府里的卧房后才到这里来的。
  花园里的鸟语花香没有引起张飞狐丝毫的兴趣,虽然他的双眼就像毛扫一般绝无遗漏地扫过他目所能及的地方,但他并不是在欣赏,而是在寻找。
  他在寻找一个人――他的妹妹,张娇月。
  但满园里除却此起彼伏的鸟鸣虫叫和风过树梢带来的声响之外,就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了,更看不到别的半个人影。
  张飞狐很是奇怪,因为除非是雨雪天,张娇月都会到这园子里来的,因为她是坐不住的,但她又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而现在午饭已过,更是她最活跃的时候,可……
  虽然张飞狐感到奇怪,但他却并没有去思索,因为他用不着去想,他已经从通往张府后院的另一个小门洞中穿出花园,往张娇月的卧房走去了。
  才进入张娇月的小庭院,张飞狐便见得一个人正坐在通往张娇月卧房的楼梯口。
  这个人正是张娇月的贴身丫头绿兰。
  绿兰双手肘顶着两个膝头儿往上撑着脸颊,满脸的不高兴,也不知在想什么,竟连张飞狐走到跟前也没有发觉。直待张飞狐轻轻地咳了声才惊醒过来,急急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道:“三爷……”
  张飞狐笑道:“你在想什么来着?怎么这么出神的?竟连我来了也不知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绿兰忐忑不安地低垂着头,但眼睛却在偷偷瞄着张飞狐。
  “小姐呢?她在干什么?近来都干了些什么?”张飞狐抬头朝楼上望了望。
  “回三爷。”绿兰看得张飞狐没有因为她的怠慢而生气,终于轻轻松了口气,道:“小姐这几天都没干什么来,只天天都守坐在窗子边,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奴婢恐怕小姐会坐坏了身子,可小姐就是怎么说也不肯到外面走走,就是看见了外面有好看的花呀鸟呀蝴蝶呀什么的,也不想去弄来玩了。奴婢不知小姐为什么事会这样,所以才也担心,正想着有什么好办法可让小姐再变回原来那个样儿来,但还没想得什么法儿,三爷您就来了。”
  “是吗?”张飞狐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小姐现在还坐在窗子边?”
  “应该是的。”绿兰道:“奴婢这就去告知小姐,小姐知道三爷来看她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自己上去。”张飞狐让绿兰仍然守在楼下,自己却轻轻地上了楼来,再转进卧房,果见得张娇月一个人坐在窗口边,也不知在望着什么。
  此刻的张娇月,虽然一直在看着窗外,但窗外有着些什么,她却也是不清楚的。
  因为她的心是迷乱的,眼睛是迷离的。
  自龙风不辞而别后,她就整天整天地坐在这窗子边,呆呆地望着,从清早望到中午,从中午望到傍晚。
  但现在她的眼睛却看不见东西了,因为一双厚大的手掌从背后悄悄地伸过来,轻轻地掩住她的眼睛。
  张娇月一惊,失声道:“大哥哥……”
  张飞狐的心突的像被鸡啄了一下般,痛得抽搐紧缩起来,掩着张娇月的双手也便无力地松滑下去,但很快他却又微微笑了开去,但那不是开心的笑容,而是让人感到孤身独处在冰天雪地的乱葬岗般的寒凉诡秘!
  张娇月回头过来,见得是张飞狐,双眼便也露出一丝兴奋,但到底还是掩饰不了她的那份惆怅,幽幽地道:“三哥哥,是你。”
  张飞狐道:“月妹妹,你以为是谁呢?”
  “没有。”张娇月终于露出一线笑容,站了起来,拉着张飞狐的手,道:“三哥哥,今天你有空来跟我玩了?”
  “那你高兴不?”张飞狐爱慈地抚摸着张娇月的头发,道:“看你,为什么事竟连头发也懒得梳理了?都快和猪窝草差不多一样乱了。来,三哥哥帮你梳梳。”
  这时绿兰也上来了,道:“三爷,还是让奴婢来给小姐梳吧。三爷你歇着好了。”
  张飞狐笑道:“梳一下头发就会累着了?那我这三爷可也是纸糊的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月妹妹的头发就是我给她梳的,只是现在家里忙这忙那的,才没这空了。”
  “三爷……”绿兰还待再说,但张飞狐却已道:“难道你还以为我梳的不好?还呆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拿梳子镜子?”
  “是。”绿兰只好拿了梳子给张飞狐,然后又持镜立在张娇月前面。
  于是张飞狐便将张娇月的头发放下来,然后便又一缕一缕地梳顺理直,才又分了边束起角,低头问张娇月道:“月妹妹,三哥哥梳的比绿兰的怎样?”
  绿兰道:“奴婢哪里敢与三爷相比?自然是三爷梳的好。”
  张娇月对着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笑道:“三哥哥梳的还与以前一样的好。”
  张飞狐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张娇月,却见得她那微红的嘴儿在微微地笑开了去,于是她那玲珑滑润的脸颊上便慢慢地漩出两湾不深不不浅的小酒窝,仿佛水珠滴过后的泛荡着圈圈的涟猗的水面。
  张飞狐不由醉了。
  张娇月也从镜中看到迷呆了的张飞狐,便道:“三哥哥,你怎么了?”
  张飞狐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月妹妹,你可真好看,即使是画里的什么西施、贵妃也没你这么娇人。”
  张娇月羞涩地笑着,道:“三哥哥又来取笑人家了。”
  “我说真的。”张飞狐说着便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枝鲜花,道:“如果再配上这枝花,就不仅只是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了,就算是天上的七仙女,也只能长叹‘既生七仙,何生骄月’了。”
  绿兰也笑道:“正是呢。虽然真正的仙女奴婢没那福见过,但画里画的却也见过不少,依奴婢看,可真没一个比得上小姐的,也不知是那些画画的人画不出仙女的真正模样呢,还是那些仙女本就不如小姐?三爷,您见多识广,倒是知道的,就说给奴婢听听,好不?”
  张娇月笑着去拍打绿兰,道:“看你这嘴,真想不到你还真的能说会道的。即使三哥哥是天下第一厉害人,也断没有见过天上仙女的事,他又怎知天上的仙女长得个什么模样?”
  张飞狐见得张娇月终于笑逐颜开,心里便也舒畅了,道:“月妹妹,如果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是什么事?”张娇月站起来看着张飞狐,可见得张飞狐却只是含笑不言,一副要吊足她胃口的模样,于是便扯着张飞狐的手摇晃起来,道:“三哥哥,好三哥,你说嘛,快说嘛,有什么高兴的事?”
  张飞狐笑道:“你先猜猜,要是猜着了,那才是真的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厉害。”
  张娇月便低头想了想,道:“是不是飞龙大哥哥回来了?”
  “不是。”张飞狐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呢?”张娇月又连猜了几样,却都没有猜着,于是便道:“三哥哥,你就告诉我好了,说嘛。”
  张飞狐道:“你呀,你想想你现在最想见到的是什么?”
  “大哥哥……”张娇月脱口而出道:“大哥哥,是大哥哥来了?”
  张飞狐的心似被针刺了一下,又抽搐着收缩起来,但很快他便又微笑开了,道:“是的。”
  “真的?”张娇月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往门外跑,到了门口才回过头来问张飞狐:“大哥哥在哪呢?三哥哥。”
  “在旧书房……”张飞狐的话音未落,张娇月的身影已不见了,跟着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楼下响去。
  张飞狐怅然地望着半掩的门洞,远处的半空出现一群叫不出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隐约可辨,但很快也飞了过去,再也看不到半分影子,而声音却似乎仍然在张飞狐的耳边回响着,久久不散,却又是那么漂缈恍忽……
  
  张娇月是一路跑着来到旧书房前的,无比的兴奋让她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尽管旧书房门是紧闭着的,也没能让她急促跳动的心冷却下来。
  “大哥哥,大哥哥。”张娇月轻轻叫了二声,却仍没见响应,于是便去推那房门。
  房门是开了,但里面却静悄悄的,自然也空无一人,只有摆放得井井有条的桌椅,而在不大的圆型桌子上,三个茶杯都有着小半杯茶。
  “大哥哥。”张娇月边叫着边往里间走,掀开帘布,便见得比外面小厅稍小些的里间摆放着三张不大的床,靠门的那一张床上的被子枕头收拾折叠得齐齐整整;紧挨着的那一张床上的枕头倒是端端正正地摆着,但被子却只是很随便地推到床里边;最里面的那一张床上的枕头是斜歪着的,被子也被一股脑蹬到另一端去,堆得像个小山头。
  “哪张床是大哥哥的呢?”张娇月想了想,便动手一床一床地将被子折叠整齐,又摆放到床头端,再用枕头压着。收拾完后,又细细看了一遍,直觉得满意了,这才拍着手笑道:“大哥哥一定会夸奖我的……”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的记起那回龙风的不辞而别,一下子便呆住了,好一阵才喃喃道:“大哥哥为什么会不理我呢?他不相信我?……他又上哪去了呢?……”
  
  龙风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他自然是与李日石猛一块儿回来的,张娇月自然早已不在了。
  他们是往城北孙二家走一趟的。
  其实,李日自然是知道在城北孙二家作案的所谓飞鹰大盗是谁的,他们之所以还要走上一趟,用意再也简单不过了,就是为了继续消弱司徒一抓对他们的怀疑程度。
  现在,李日他们已经走到旧书房门前了。
  “终于回到了,可真他娘的累,今晚得好好睡它一觉。”石猛叫喊着才要去开门,但却被李日拉住了。
  李日低声道:“有人来过。”
  “你怎么知道?”石猛奇怪地看着李日,道:“你看见了?”
  “这两个门环有被动过的痕迹。我们出去时,我将两个门环轻轻转了转,但现在它却已经回复原样了。”
  “哪会是谁?”石猛抓抓着道:“张三小子?他趁我们不在,偷进来偷我们的东西?不对,他家那么有钱,还想偷我们那一二件破衣服?哦,一定是想进来查……查我们的底细?”
  龙风冲李日笑道:“二弟什么时候也换了个诸葛亮的脑袋了?倒可以去考状元了,要不,到刑部去,至少也比那只会捕风捉影的什么鸟司徒一抓强。”
  李日笑道:“如果二哥去当差了,不要说那司徒一抓没了那口饭吃,连我们这些当贼的也只好改行去做正经生意了。”
  “你们就知道拿我取笑,却说说到底是谁来过?”
  李日没有回答他,却已推门进了去,看了看小厅,再走进里间,终于笑道:“我们白担心了,来的不是贼,而是专做好事的。大哥二哥,你们看,我们的被子都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了,只怕有一天,我们的臭衣服她都会叫人收拾去洗干净了再送回来呢。”
  龙风看着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三张床,却默不作声。
  石猛又在抓脑袋了,道:“是谁呢?三弟,会是谁呢?会是谁这么好心的会来帮我们把床铺收拾得这么整齐,叫人看了也舒服。”
  李日看了看龙风,道:“大哥,这事……”
  龙风低叹了下,既而摇了摇头,便倒在靠门的他那张床上,却连眼睛也闭合不上,只呆呆地望着房顶,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石猛看了看龙风又看了看李日,想问但最终也没有再问出来,便也倒到最里面那床上,或许是太累了,不大会儿竟已呼呼入睡了。
  李日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却见得在天那边竟已升起了弯弯的一叶月牙儿,遮掩在稀薄而飘动的云层后面,因而昏黄昏黄的,看上去便仿佛深秋里的一片落叶,被萧瑟的北风吹卷着,到处飘荡,此刻不知下刻的身境;而那尖尖的角儿却像一把双头铁钩。
  李日的心忽似被这双头铁钩紧紧钩住了,竟隐隐地疼痛起来……
  
  早饭过后,张飞狐便与李日三人又一次走进了张府的花园――富丽园。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园深处走,忽然听得一阵女人爽郎的笑声,龙风先时心头一颤,黯淡的眼睛也像被闪电划过的黑夜一般,刹时明亮了起来,但那亮光却也仿佛闪电一般,很快便消失了,残留的只有一份莫名的失望。
  蜿蜓蛇行的碎花石铺就的小径没入园中,而在不远的小径两旁,就是一大片兰花,株株伸着细长柔软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摇扬扬,仿佛舞女手中拂动的绿纱巾,而围裹在此间的便是一朵朵或白或紫或淡黄绿色的花瓣儿,此刻也在相互凑近头去说着悄悄话儿。
  身处此境,早已愿长卧久醉不愿起了,更何况那幽淡清雅的花香不紧不慢地润入腑肺?
  龙风轻轻地抽动鼻子,细细地品味咀嚼着那份超逸淡远的花香。
  石猛却大力吸了一口,道:“啊,真香,比什么都真,有些像那些放了好多年的酒。”
  张飞狐看了看李日,却见得李日已俯下身去凑到花边轻轻地嗅着,于是便笑了笑,忽然见得从不远处兰花丛里站起两个少妇,便忙半弓着身朝她们道:“二位二嫂子这么好兴趣,这大早的便赏花来了?”
  “原来是三叔叔……”身体纤弱如柳,眼里闪眨中透露着丝丝忧惧的那个少妇怯怯地说着却转头朝另一个少妇道:“桂香姐,三叔叔带了这么多客人来,我们就回去吧……”
  那个身材丰满、一双圆圆的眼珠子转得碌碌响的少妇手里还在搓弄着兰花瓣儿,也不去理会衣裙上还沾着的花叶,却只张眼大胆地朝李日三人扫了一遍,好一会才道:“红真妹,等我再摘上几朵就行了,很快的。”
  红真小声地道:“桂香姐,不要摘了,就让它们这样子,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让它离开花茎呢?这样它们就活不成了。”
  桂香道:“这花早晚是要落的,等到它们自己落的时候,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了,何不趁现在长得正好的时候被人摘去,既可供人欣赏,又不用到老的那时落个孤凉寂寞无人理。”
  李日忽然抬头看了看她,但很快就又别过头去了,只是再也不去赏什么花品什么香了,而是默默地跟在张飞狐后面往前慢慢走去,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许多……
  桂香等张飞狐四人过去后便掉过头去直望着四人背影,直至他们完全隐没了去还在呆呆地望着。
  红真拍拍她,道:“桂香姐,你在看什么呢?”
  “啊?”桂香这才惊醒过来,好一阵才回过头来,道:“红真妹,你说他们是干什么的呢?”
  “他们?什么他们?”
  “就是他们嘛,三叔叔的那三个朋友。”
  “我不知道……”红真摇着头道:“桂香姐,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
  “你有事瞒着我?”
  桂香想了想,忽然直盯着红真道:“红真妹,你说二爷对我们好不好?”
  红真奇怪地看着桂香,好一阵才说得出话来,道:“桂香姐,你怎么啦?”
  “你只实话说。如果你当我是姐姐的话。”
  “好……”红真的声音小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
  “哼!”桂香道:“你看你,刚进这家门时还水灵灵的姑娘一个,可现在再看看成个什么样子了?都快与猴子精差不多了,还说好。”
  “我……”
  “别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从来就胆小怕事,要不也断落不到今日这副模样。再说我们四个谁不吃尽了他的苦头?他简直就不是个人……只是我俩不仅被他折磨,还要受那老妖婆和小妖精的欺负,也就更……”
  “别说了,桂香姐……”红真的眼睛竟已又红又湿的了,声音也噎噎哽哽的。
  桂香咬咬牙,好一会才从牙逢里拼出几个字来:“我一定要……”
  “桂香姐……”红真紧紧地拉着桂香,就像害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十四 是这些意切情绵

章节简介:
  十四是这些意切情绵 又是到吃午饭时候了。席间,张飞狐便道:“三位兄台是在外面跑的,想来对外面的行道应是多有了解,可否不吝见教?” 李日道:“我们兄弟吃三爷的,住三爷的,都从没一半句客…


  十四是这些意切情绵
  
  又是到吃午饭时候了。席间,张飞狐便道:“三位兄台是在外面跑的,想来对外面的行道应是多有了解,可否不吝见教?”
  李日道:“我们兄弟吃三爷的,住三爷的,都从没一半句客气话,三爷怎么又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倒叫我们兄弟难做了。”
  石猛将酒咽下,将袖子冲嘴上一抹,道:“就是嘛,有什么就直说嘛,你一句客气话我一句客气话,那说来说去都不知你们到底要说个什么鸟事。真他娘的不痛快。”
  张飞狐笑着道:“李兄石兄说的是,那在下就直说了。不瞒三位兄台说,虽然能结交像三位兄台这样的英雄豪杰是在下平生之心愿,但在下也并不是一无所求的。虽然敝舍在此可说是第一大户,名下产业也遍布大街小巷,可毕竟,清河只区区一个小县,相对于天下之大来说,只是大海中的一小水滴而已,就算尽为敝舍所有,也……所以,在下早就有意到外面扩展产业,只是……一来对外面行道大多不熟,二来更是未得可信可托之人。所以,在下这几年才不惜余力,结交四方有胆有识有才有能之士,以图……。”
  龙风饮了一小口酒,看了张飞狐一眼,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喝他的酒去。
  李日道:“哦,原来如此,我才想像三爷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怎的竟有结交我们这样的江湖粗人。哈哈哈。想来三爷找了几年,也该结识了不少英雄能人了吧?”
  张飞狐苦笑了下,道:“实话实说,这几年下来,倒也让在下见识过不少江湖上的各路人物。只……只大多也有如官场里的官吏一般,徒有其表,真能以大事相托的却没几个,所以……”
  “不过……”张飞狐看着李日,道:“自从在赌场里见得李兄及龙兄石兄的风范,在下就知道,在下千辛万苦地寻找等待的人终于到来了。”
  李日避开张飞狐的眼光,道:“是吗?难得三爷如此厚爱,我兄弟三人感激不尽,只是……只怕三爷又要失望一回了,而且只怕失望得比以前还要重……我们兄弟也只不过是借着个虚名儿来骗吃骗喝的罢了,又有什么真正能耐呢?”
  张飞狐执住李日的手,道:“李兄太过谦虚了。如果像李兄这样的人还不能说是有胆有识有才有能之士,天下还有谁敢担这名号?”
  石猛道:“就是!要是连我三弟都称不上的,我想定是再没有别人的了。”
  张飞狐紧紧握住李日的手,道:“李兄,其他的什么都别多说了。在得到敝兄为三位兄台所伤、而十多人转眼间便不明不白地被人放倒在地、惨叫连天时,在下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只当是那些无用的奴才为了推卸无能饭桶的罪名而将三位兄台的能耐夸大而已。但在赌场里,在下却是亲眼见得的,尽管有那么多人且手持刀枪棍棒,而三位兄台尽管手无寸铁,却脸无惧色、神情自如、谈笑如故,这样的人,如还不能说是有胆有识,那有胆有识也不知是什么狗屎了。”
  石猛双手握拳摆到桌面上,道:“哼,那时要不是你出来得早,我还真叫那帮狗娘养的尝尝我这拳头是什么味道呢。哼,都怪你张三小子,让我过不了这手瘾,到现在还怪痒痒的。”
  李日道:“倒让三爷见笑了,如说打架什么的,我们兄弟倒是可以帮得点滴小忙的,但三爷干的都是正经行当的大买卖,对这个我们兄弟三个可就是睁着六只大眼睛的瞎子了。”
  张飞狐道:“其实,如果李兄有心干这行,以李兄之才智,三五年内,在下不敢说李兄就会富可敌国,但绝可富甲一方的。”
  “多谢夸奖。”李日笑道:“只怕那时连回家的几钱银子也得来找三爷讨要了。更何况我们兄弟除了几两蛮力之外,再没什么了,哪来的本钱做什么大买卖?做个哄小孩的货担郎也许还勉强可以。哈哈哈,来喝酒,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醉了就不用去管明天天会不会塌。”李日说完便将满满的一碗酒一下子都灌进嘴里去。
  张飞狐还待再说,李日却已拍着他的肩头道:“也许三爷你说得对也不定的,也许我真的有做买卖的本事,可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不说这个,我们兄弟三个现在想的都只是一个子的事,那就是找出飞鹰大盗,一来也好为天下人除了这个祸害,二来更为我大哥报仇、给货主一个交代。别的什么事,都等这事了结了再说吧。”
  张飞狐点了点头,道:“那好,反正合伙做买卖的事也得从长计议,不是一二天就得办好的事。但愿我们尽快找出这个该千刀万剐的飞鹰大盗……”
  张飞狐定定地看着一碗又一碗地喝着酒的李日三人,神色越来越奇怪,仿佛看到叼着大块肉的乌鸦的狐狸,虽然口水已经流到了脚跟,可那块肉却仍然稳稳地叼在乌鸦的嘴里而无法骗得进自己的嘴。
  
  午后,天竟然阴了下来,还有股股的风这一下那一下毫无目的地吹刮着。
  石猛一回到旧书房,便像倒了架的葡萄棚一般,“哗啦!”一声便倒到床上了,不一阵便发出大一阵小一阵的呼噜声。
  李日见得龙风呆坐在小厅里的桌子旁一个人拿着茶壶自斟自饮,于是便招呼道:“大哥,闲着也太无聊了,我们就到处走走吧。”
  “上哪呢?”龙风眼也没抬,只是把嘴停了下,但才刚把话说完,就又饮了一小口茶,道:“好茶,好茶。”
  “张府里的花园,虽然我们也进去过两次了,但也还未走得个小半,也不知那里面还有些什么好花好草的,进去瞧瞧。那也是个好去处,趁着现在挺凉快的,就走一走吧。”
  “花园?”龙风的手微微颤了颤,握在手中的茶杯里的茶水竟也溅了些出来,洒滴落在桌面上。
  龙风怔怔在望着桌面上的几点茶汁,好一阵才摇摇头,慢慢地道:“我想睡觉。”说着便将杯里的茶水一股脑倒进嘴里,然后便拖着双脚蹭过去,连鞋袜也没脱,横身便倒在床上,再也不动一动。
  李日轻轻叹息了下,便出了旧书房往花园而来。
  花园里的花叶被风吹落了不少,零零点点地洒落在碎花石径上,将斑斑驳驳的碎花石径弄得更加花斑了。风仍然在吹,所以枝头上的花也仍然在飘落。朵朵的红红紫紫的花儿被风儿卷在半空翩翩跹跹,时而往下飘落,但眼看就要落到地上,却又一阵风吹拂过来,顿时便又扶摇而上,宛如嬉戏花丛的只只彩蝶。但即使风再猛再持久,花还是会落下来的。于是,地上又添了许多的色彩,但也有好些竟落到李日的身上头上。
  李日停了下来,并抬头四处望着。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伸出手来,一朵一朵慢慢地摘起落到他身上头上的花儿,然后往上一抛,那些花儿便又像获得了活力的蝴蝶,又翩翩而起。
  又一阵风吹过来了,而且似乎比刚才的要猛许多,竟把树木刮得“哗哗”作响,于是,摇晃着的树枝儿便再也挽留不了它心爱的花儿了,只能挥着手将朵朵的花儿送到空中……
  花儿又在往下落了……
  李日忽然张开双手,挥动衣袖,并且原地旋转起来,而随着他的转动,竟刮起了一阵狂大的风来,与别的风不同的是,这风是从地面往上吹刮的,它不仅将飘摇而下的花朵又吹到了半空,而且还将他身下的已落到地上的花儿也重新卷起来飘到空中,又开始了它们显耀的瞬间。
  李日越转越快,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花飘到空中了,而近在他身旁的那些树枝儿也像被人用绳子扯拉着一般,摇晃个不停,把那上面的花儿叶儿都抖落个清光。
  人在转,花在飘,树在摇……
  李日忽然双手猛地一抖,那些卷卷扬扬的花儿叶儿顿便箭一般朝上弹射而起,继而便四散而开,仿佛张开着的一把花花绿绿的却破破碎碎的巨伞,随后就飘飘洒洒地晃荡而下,似乎是顽皮的花仙子倾倒了花篮,洒下漫天的花朵。
  李日不再转动了,而是定定地站着,半闭着眼睛、昂着头、撑开双臂、张开双手,仿佛一个钉在地上的十字架,任由从上面落下的花叶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肩上臂上手上,再任由那一阵阵的风儿将落在他身上的花叶吹走、吹远;而他只轻轻地抽动着灵敏的鼻子,尽情地摄取着那幽清淡远的芳香。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走了,而且走得还不慢。
  因为现在落下的不再是散发着隐隐芳香的花了,而是能让人变成落汤鸡的雨点!
  在不远的前面,就有一个小亭子,李日当然是用不了多久就走进亭里去的了。就在他走进亭子的时候,刚才还一点一点地滴着的雨点刹时便成倾盆大雨了。虽然他没有变成落汤鸡,但上衣却也已星星点点的湿了。
  但有人却没他那么幸运了。
  跟着李日奔进亭子里来的是一个女人,虽然她走得很急,还几乎一头撞在李日的身上,但她那梳得高叠直立的云鬓却已被雨打得塌了下去,就像败下阵来的公鸡的鸡冠,而身上的衣服已经在串串地滴着水滴。
  李日认得这个女人。他曾在这花园里见过她,当时她是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正采着兰花;而他却是跟在张飞狐身后的,他也还清楚地听得张飞狐是称呼她为二嫂子的,他也从另一个女人那里听得她就叫桂香。
  那女人抖抖手上的雨水,又卷起湿着的衣服扭拧着,拧出的雨水竟然湿了好大的一片地面。忽然又一阵风拂来,正拧着衣服的她刹时颤抖了一下并打了个冷战,于是便用双手把自个儿紧抱起来,蹲坐到雨点泼洒不到的亭子中间。
  李日见得她退了进来,只好也往后退了退,却发现那女人竟瞪着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并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他。
  李日虽不是容易害躁更不是不敢接触女人的人,但现在他却感到浑身的不舒服,仿佛身上正爬着不计其数的毛毛虫般,粘粘的痒痒的辣辣的。
  那女人辨认了一会,忽然轻轻地道:“喂,你是不是姓李的?”
  李日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咧嘴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姓李的。”
  李日没再答话,他对这女人竟会与他搭讪感到意外,而又因为她是张飞豹的女人,虽然他并不惧怕张飞豹,但却对他的女人也是没什么好感的。
  李桂香怔怔地看着李日,好一阵才慢慢地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李日看了李桂香一眼,却见得正看着他的她那双眼睛在灰蒙中竟然闪烁着淡淡光点,还湿湿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但他却无疑给她那幽幽的眼神打动了,于是便朝她点点头,道:“我叫李日。”
  虽然李日只说得四个字,但李桂香却像听到特赦的死囚犯一般,双眼顿时像刷磨过的镜子一般,射出了闪亮的光彩,道:“真的,真的……你真的是李日?我没有认错,我真的没有认错……”
  “你……你认识我吗?”李日努力地回忆着,但他不仅记不起这么一个肥敦敦的形貌,甚至连李桂香这个名字也是陌生得很。
  “你家不是就在东街后面不远吗?那里有一大片树林子……”李桂香歪着脑袋望着李日。
  “我家……”李日忽然记起他那原在小丽家旁的“家”,于是便点了点头,道:“不过,已经倒塌了。”
  “哦,是吗?”李桂香叹息着,道:“二娘她还好吗?”
  李日这回更是疑惑了,细细地看了李桂香一回,却又看不出她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道:“我娘她已经……”李日说着突感一阵哀伤,不由滚下几滴泪珠子来。
  李桂香也拭了拭眼睛,道:“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李日摇摇头,道:“没事的,都已经过了好多年了。”
  “哦……”李桂香点着手指头儿算了算,道:“是有好多年了,好像都有八年了……这些年变化太大了……”
  “八年?”
  “嗯。”李桂香道:“我知道你是记不得我的了,那时你还小。不过,我却认得你,虽然已过了八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没有怎么变,还是那一副幼嫩的面孔,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讨人喜欢,只是长大了长高了而已。”
  李桂香看着疑惑不解的李日,微微笑了笑,道:“我说起来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起。那时我家就在你家附近,不过,我却很少出来玩的,而且,我也比你们要大得多,自是不会跟你们一块儿玩的。只是有时我在家里闷得慌了,就一个人趴在窗口往外看,就经常看到你与一大群小孩子在玩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孩我就记不得了,但我偏偏就记得你,也许是因为你太……太突出了吧。那一大群小孩子,比你大的也有不少,可我老是看到是你在命令他们,叫他们这样那样的,而他们竟然也都服服帖帖地听你的,所以那时我也很奇怪,也许就是这样,我就记住了你,后来还知道了你的名字。但……再后来我家搬走了,再后来我就……就到了这里了……”
  “哦。”李日心下一颤,但跟着却又不置可否地应了声,转过头去看着亭外仍然下得急的雨。
  此时的雨长长密密的,仗着风的威势鞭一样尽力地抽打着无辜的树木花草;柔弱矮小的树木花草哪经得这般摧残折磨,早已把头埋到大地的胸怀里去了,只有那风的阵阵狂啸、雨的声声吼喝和树木花草的下下呻吟回荡在这广阔而阴凉的天底下……
  “这雨真大。”李桂香说道。
  “嗯。”李日应了下。
  “你是三爷的朋友?”李桂香又问道。
  “嗯。”
  “你怎么啦?”
  “嗯。”
  “你难道就只会‘嗯’吗?”
  “嗯。”
  “你害怕与我说话?”李桂香走到李日跟前,定定地看着他,只等着他是不是又只吐出一个“嗯”字来。
  “我不害怕与你说话,但我不想与你多说话。”这回李日不再“嗯”了。
  “为什么?难道我会害你吗?”
  “不是。即使你想害我,也害不了,我也不会害怕你会害我。”
  “可……可你为什么不敢与我说话?”
  李日忽然低下头来看了李桂香一下,跟着便又转头看雨去了,却道:“只因为你是张飞豹的女人。”
  “你怕他?”
  “不是。”
  “其实我也知道你并不怕他。”李桂香见李日没有说话,便又道:“你就曾经在东街上打过他一回,又怎么会怕他呢?不过,为了这事,却闹得二爷跟三爷还有老爷大闹了好几天……但我却不明白,你打了二爷,却倒成了三爷的朋友。”
  “我也感到奇怪。”
  “其实……”李桂香看着李日,顿了顿又道:“如果你知道了这家子的事,你就不会感到奇怪的了。”
  李日忽然来了兴趣似的,转过眼来看着李桂香,却没有说话。
  李桂香道:“你想知道?”
  “嗯。”李日点了点头。
  “因为二爷与三爷不好,虽然他们是亲兄弟,可我看就好像一个是鸡一个是蜈蚣,一有机会就想好好地整整对方,甚至最好是将对方毒死了才罢。不过,二爷不是三爷的对手,三爷不仅得到老爷的支持,更聪明得很,就算有十个二爷再加上二十个孔滑也不是三爷的对手。我看总有一天,二爷会死在三爷手中的。”
  李日看着李桂香,奇怪地道:“你不是二爷的人吗?”
  李桂香笑了笑,但这回的笑却不再是甜的,而是透露着淡淡的凄楚,好一阵,她才恢复过来,道:“是的,我是二爷的女人。要不,我也就不会知道这么多了。我还知道,二爷也知道单靠自己不是三爷的对手,所以才到处去找人,听说也找了好几个会武功的人,他想偷偷将三爷结果了,那这一份家产就全是他一个人的了。”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二爷还会将他这些事情告诉你们?”
  “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是什么都会说出来的,这个时候是他最容易得意的时候,也是他最好地发泄的时候。而当他发泄得得意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将他感到得意或不满的事说出来了,特别是像二爷那样的男人。”
  李桂香虽然在笑着,但李日分明看得,那咧开的嘴、那眯成线的眼睛的两边,竟都出现了几道皱皱的鱼尾纹。李日忽然有了一种感伤,既是为她过早的苍老而悲哀,也是对自己刚才的作为的歉疚。
  又一阵风鼓过来,竟在亭子里洒进了一阵薄薄的雨雾。雨雾喷洒在头脸上,凉凉的冻冻的,直透心底。于是,李日便又见得李桂香浑身颤抖起来,虽然她又用双手把自己紧紧抱住,但仍然止不住,而且还打了个喷嚏。
  李日低头看了看自己,想了想,便脱下上衣,递给李桂香,道:“披上吧。”
  李桂香奇怪地看了看李日,又看了看那件衣服,但最终还是接过衣服披到身上,道:“谢谢。”
  “我还得多谢你呢。”
  “谢我?”
  “嗯。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关于张府里的情况。”李日定定地看着李桂香,慢慢地道:“不过,你告诉我这么多,也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吧?”
  “我?”李桂香一惊,忙道:“我……没……没……”
  “你怕他?”
  李桂香点了点头,但眼神却又出奇地镇定,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我不会再怕他的!”
  李日想了想,道:“你想离开他,离开这里?”
  “嗯。”李桂香奇怪地望着李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日笑了笑,道:“因为你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或者说,你根本就从没对他有过任何感觉。而且,他迟早是要被张飞狐害死的,那又何必要等到那一天,成了寡妇后再谋出路呢?早计议总比迟计议来得周全来得好。”
  “他……”健壮的李桂香忽然脆弱地掩住脸低声呜咽起来,好一阵,才哽哽噎噎地道:“他……他不是人来的,简直就禽兽不如,高兴的时候拿我们发泄,不高兴的时候更是……我们没有一天不想着能出去的,但他不许我们走出家门一步,就是要到这里来,也得是在他不在家的时候……”
  李日看着仍然掩脸低泣的李桂香,忽然看到她露在衣袖外面的半截手臂上竟然有好几道还未消尽的红痕,不由心生怜悯,竟然顾不得什么避嫌,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道:“这些是……”
  李桂香放下手来,点着头道:“这是三天前的,这已是轻的了……那天与我在一起的红真妹妹,她是最惨的……”
  李日咬着嘴唇深长地呼吸了一下,慢而坚定地道:“你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的。”
  “谢谢你。”李桂香说着便要给李日行礼,李日忙扶住她,想了想,道:“我们既然同一个姓,而且也曾是邻居,我想,也许我们是同宗也不定。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桂香姐,你就叫我小日子好了。我也没有姐姐妹妹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了。”
  “弟弟……”李桂香小声地叫道,但她的脸上却显出了一层淡薄的红晕。
  “姐姐。”李日也叫了声,道:“我会尽快带你出去的,我不会再让你受那狗杂种的欺负的了。”
  雨,渐渐的小下去直至停息了;风也弱了,虽然还把花草树木吹抚得东摇西摆的,但已不是对它们的折磨了,而更像是年老的婆婆在爱慈地摇晃着小孙子的摇篮。
  雨后的天还没有完全放晴,但却清新明净得很,什么都像被洗过一遍似的,李桂香的心也仿佛被洗抹过的玻璃一般明亮了起来,她久久地看着李日,终于还是将她身上披着衣服脱下来还给李日,道:“日弟弟,我等着你……”
  李日接过衣服,道:“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李桂香又久久地看着李日,虽然她舍不得离去,但最终还是苦笑着道:“我要回去了,要是他回来久了见不到我们,就又要……”
  李桂香依依不舍地走了、远了,终于隐没在树木中了。
  李日一直目送她走去,直至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这才也转身出来回旧书房去。但当他回到旧书房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竟然是空无一人的。
  龙风和石猛竟都不在了。
  “大哥他们去哪了呢?”
  
  龙风是在李日出去后不久离开的。
  就在李日出去不久,旧书房门口便小心地探进来一个娇小的脑袋,却竟是张娇月。
  张娇月上回没有遇着龙风,回去后一直是闷闷不乐的,连饭也没吃,只勉强喝了些汤水,而夜里躺在床上也是一直在翻来覆去的,不得个安隐,直至入夜很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去。
  醒来的时候,竟已是午时了,忙叫绿兰打来水匆匆洗漱了下,便再不理端着参汤在后面不住地追叫着的绿兰,只急急往旧书房这边赶来。
  一路上,她几乎是在奔跑着的,但在可以见到旧书房的时候,她的心忽似被吊了起来一般,被提得高高的,且还在晃荡个不停。
  因为她害怕又像上次那样。她并不在意自己是否白跑一趟、是否疲惫,她所害怕的是,她所要找的大哥哥又已离开,留给她的又是孤凉烦闷的一天……
  小厅里没有人,但张娇月却很是兴奋,因为她听到从里间传出大一声小一声的熟睡中的鼻息声来。她已可肯定,里面是有人的,而这里的人……
  张娇月把脚步放得轻轻慢慢的进了来,再小心地掀开帘布,于是她便看到了里面,所以,她那颗悬吊得老高且一直像被风吹刮着般地晃动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稳定下来了。
  因为她已经见到她的大哥哥正斜歪着躺在靠门的床上,又把双手张开,像个大大的“大”字一样静静地,似乎已经熟睡了很久,但垂吊在床外的双脚却仍然是穿着鞋袜的。
  张娇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下身来伸手就去为龙风解除鞋袜,却听得龙风“嗯”了一声,竟把身侧翻起来,且把双脚连鞋带袜的捅到床的里角去。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口鼓了进来,把房里的布帘幡帷吹扬起来,还带着湿湿的凉意,跟着张娇月便听得“哗哗”的雨声响彻起来。
  张娇月慌忙过去关窗,可由于风大雨急,虽然她花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终于将两扇窗扇关上了,可却也给雨水泼湿了上半个身,不由冷得直打喷嚏,但一回头却见得龙风竟把身体卷成了一团,顿想到龙风也许也是凉冻了,于是便又连忙过去拉过他床上的被子往他的身上盖。
  张娇月才把被子盖到龙风的身上,龙风就一手将被子摔开,一骨碌坐了起来,手推脚蹬的将被子整个甩到地上,道:“哼!干什么?想把我闷死啊!”
  “大哥哥……”张娇月并没有在意龙风的表现,反而既兴奋又歉疚地道:“都是我不好,大哥哥,我把你弄醒了。”
  龙风看也没看她,道:“哼,你是大小姐呢,可我不是你家的奴才,随你想怎样就怎样!虽然这里是你的家,但你总不能说来就来,说进就进的!”
  张娇月紧张地抿着嘴,一脸的委屈,但一句话也没说,只轻轻地看着龙风。
  石猛也翻身起来,搓了搓眼睛,道:“大哥,什么回事呀?”
  龙风将衣袖一甩,起来就往外走,竟也不理外面风大雨大,只低头直走,任凭风吹乱他的头发、雨打湿他的衣裳、迷糊了他那双原神采奕奕的又圆又大的眼睛……
  “大哥哥……”张娇月看到房里有一把伞,便忙操起来打开急急追了出去,但想不到就在她赶上并将伞往龙风头上遮去的时候,一直头也不回只急着走路的龙风忽然猛地回手一把扫在那把伞上……
  被龙风这尽力的一扫,那伞竟然从张娇月手中脱掉了去,跟着又被风吹拂着翻飞而去,跌跌撞撞的撞向不远的那些树木。却不料那把伞也许是年经月久的了,伞上的油纸布一撞到枯枝秃杈上便被戳凿得千孔百洞,甚至被撕破碎散片片条条的,粘挂在树杈上。但无奈那无情的风还在催命地刮着,伤痕累累、潮湿了的油纸片儿并不能逗留在树上,不一阵就已被残暴的风丢到空中,反反复复地受尽了雨的淋泼风的戏谑后,才精疲力竭地跌落在地上,和粘着淤泥再也动弹不得……
  石猛也追到了门口,于是他便看见,龙风仍然是头也不回地直往前去,而在他的身后面,张娇月仍站在那里并向前斜伸着手,似乎那把伞还紧紧地握在她手中!而直垂至腰的长发和多彩美丽的衣裳却已被雨淋湿了,虽然风狠狠地刮卷着,却再也飘扬不起来了,只缕缕捆捆地抽搐抖动个不停,以及她的那娇小单薄的身躯在风雨中微微地颤抖着、颤抖着……
  
  “不好了,三爷……三爷出事了……”张府的家人乱叫乱跑着,不一会儿,张飞狐出事的消息便传遍了张府上下。
  李日三人于是也模模糊糊地听得了一些无头无尾的消息,张飞狐竟然遭遇到一伙蒙面人的袭击,好在有那两个随身打手拼命护着,但手臂上还是被斩了一刀,而那两个打手直至现在还没有回得来……
  很快,就有打手来请李日三人过去了,说是三爷有事请的。
  李日三人跟随着那打手到了张飞狐的卧房,却见得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多是张府打手中的头目,其中有一个还是张飞狐近两天新招进来的,姓王名霸,此时正在嚷着要带人去查搜,找出袭击的人来为张飞狐报仇,
  张飞狐正躺在床上,伤着的左手也已上了药给包扎好了,只是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笑容,而是死灰一片,似乎还没有从怕惧中恢复过来,看到李日他们进来,才勉强笑了笑,又抖着手示意下人拿来椅子给三人坐。
  李日走了近前,道:“三爷,这……”
  张飞狐抖着嘴唇,好久好久,才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但却是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说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把事情经过说个清楚:
  原来,午饭过后,张飞狐便带上他的那两个随身保镖打手张材和郑板就出门去,本是想去看能否查访到一些有关于飞鹰大盗的线索。因为他想着,只有让李日他们早日找到飞鹰大盗,让他们早日报了仇了结了心愿,他才有可能尽早与他们合作大干一番事业。
  他们三人在东街上转了转,也没什么发现,于是便往城西去,却不料竟下起雨来了,而且风大雨急的,他们只好找地方先避着了。
  他们是在一间宗祠模样、但却无匾额也无对联的房屋门前避雨的。原先那宗祠的门是紧闭着的,但不知是他们说话声还是什么原因,过了不久那门就开了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尖脑袋来,尖脑袋看了看张飞狐等人一会,便又把门关上了。张飞狐倒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会有人对他不利的,所以也就没将此举放在心上,却不料不一会儿,就从那街两头扑过来好几个人来,个个蒙着面孔,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来,并一边挥着手中明晃晃的刀剑一边大叫着:“不要放跑了张飞狐!张飞狐,今日你完了……”
  张飞狐意识到不好了,也就顾不得风雨急暴了,匆忙跃上马去,可那伙蒙面人将街两头都堵上了,结果是张材与郑板拼命护着张飞狐,张材还在张飞狐马屁股上砍了一刀,使马痛惊飞奔而出,但尽管如此,张飞狐在慌乱之中,仍不知怎的,左手臂还是被斩了一刀,而当时他只顾着逃命,也没发觉,直至进了家门,缓下气来,才发现手臂痛得要命,而血也流洒了一路……
  李日道:“三爷,怎么会这样的呢?难道在这城里,竟还有敢与你张府为敌么?”
  张飞狐长叹了口气,道:“他们明地里是不敢与我家为难的,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这么说,三爷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的了?”
  王霸不等张飞狐说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抢着道:“三爷,你快说是谁干的,等我王某这就带人去将他们一个二个全抓回来交给三爷发落,看看谁还敢对三爷下毒手!”
  张飞狐朝王霸摇摇手,道:“难得王兄如此仗义,在下感激不尽。不过他们是些什么人,在下虽是知道,只是,他们现在在哪里,在下却并不清楚。”
  “这……这是什么回事?三爷……”
  “这事说来话长,待在下慢慢说来。”张飞狐顿了顿,缓了口气,又道:“你们也都知道,六年前,敝兄殿试夺得状元,又蒙高太师错爱,招为东床,不久后,升任刑部侍郎。其实,像清河这么一个山里小县,能当上官的也是没几个的,何况是在朝中为官?更甚是刑部侍郎、当今圣上丈人高太师的得意东床?”
  群人都点头应是,道:“大爷那本事谁敢怀疑呢?”
  张飞狐接着道:“所以,原本只是一般殷实人家的敝舍,也借此而成了本县的名门望族。这样一来,来往的人自然多了,家里的人也多了,而且名门大户的,各种使用、摆设也得像个样子,应酬花用自然也就多了……”
  张飞狐停了下来,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李日一眼,又道:“这事还得从更早前说起。在敝兄还未考取状元之前,敝舍在东街上是有一间小店铺的。可是,在那东街上当时却有着一个叫天华帮的组织,那街上的店铺都得按时按量给他们交什么地皮税的,要不,就别想再开得下去……那时敝兄还未为官,也就招惹他们不起,也就只好依他们了……所以,虽有一间店铺,却也不成个气候,并没什么赚头的,只不过勉强能图得个温饱而已……”
  “敝兄当了官后,家里的费用一天比一天的涨起来了,单靠那一间店铺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在下就又在东街上开了几间店铺。可不料,虽然敝兄当了官,却也没能镇得住那些狗东西,开始时,他们白天日里的也寻上门来要收地皮税,后来,家父就请县里派人来守看着,这回他们白天不敢来了,但到夜里……不是这里给点了火,就是那边给拆了一大个洞……”
  龙风道:“哼,看不出他们还真有不怕死的,就这点,倒是有种。”
  王霸嚷道:“那帮狗东西也太……太大胆了……”
  李日道:“三爷,非莫今日之事也是他们所为?”
  “不错。”张飞狐点了点头,道:“不仅我们,东街上所有的店家,甚至整个清河城里的人,无一不曾受到他们的欺压掠夺的。在下也看到,要仅靠县衙的捕快们,敝舍只怕……其实李兄也是知道的,县衙的那些捕快,如果叫他们去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许还勉强能办到,但要对付那些又狡猾又孔武有力的大汉,却……”张飞狐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所以,在下就与家父商议,于是便四处结交江湖英雄、招雇护卫,这其实也是在下之所以会得到‘清河孟尝君’之称的来因。这样,我家的实力大增,再在县衙的帮助下,终于重创天华帮,将他们赶出了东街,为街坊邻里免除了一大灾害。但由于当时布置不周,竟然在围歼天华帮时,让他们的头领逃走了。只是,这事已经过去了都快五年了,这五年来,在下也再没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了,也就以为他们或者逃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也就不再将他们记在心上了,却不料,现在他们又出现了……”
  张飞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惧怕的神色,顿了顿,又道:“他们卷土重来,看来是有所准备的,而更让人担忧的是,现在我在明处他们在暗,要应付他们,只怕要比以前更……”
  王霸挥着铁锤般的两个大拳头道:“哼,三爷放心,三爷以后要是出门去,王某甘愿充当三爷马前卒,有王某在,定保三爷平安无事,保管叫他们什么天华地华的来多少死多少!”
  张飞狐朝王霸笑道:“得王兄如此,张飞狐还有什么可惧的,只是只怕委屈了王兄。”
  “这算得什么。”王霸得意地扫了群人一眼,而当眼光落到李日三人身上时,却稍稍停留了一下。
  石猛看不得王霸那狂样,可才要说话,便被李日制止了,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张飞狐扫视了群人一下,道:“话虽如此,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我们得彻底地解决他们,否则,今天将他们赶跑,明天他们又会再回来,而只要我们有丝微的错失,他们就可能会置我们于死地的!”
  王霸道:“三爷,只要三爷用得着我王霸的,只要三爷吩咐一声,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王霸也绝不皱下眉头……三爷,那我们应怎样做才好?”
  张飞狐看了看李日,却见得他正低着头,似乎正在沉思着,于是便道:“李兄在想着什么来呢?”
  李日抬起头来,道:“三爷大概是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在哪的吧?”
  张飞狐道:“这个在下也还不能太过肯定,但依今日情形看,在下认为,他们的窝点就在城西那宗祠的附近、甚至就是那座宗祠。”
  王霸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拳道:“三爷,请让王某立即带一队人过去,定把他们抄出来,一个不漏地抓来任凭三爷发落!”
  张飞狐笑道:“王兄果真是豪爽之人,只是……”
  “什么?”王霸双眼突了起来,看样子仿佛就要弹射出来一般,竖起双拳道:“三爷看不起我王霸?哼!我王霸这双铁拳,包保将他们一个个砸成肉浆骨粉!”
  “王兄误会了……”
  龙风未等张飞狐说完,便冷声道:“哼,豆腐渣倒是能砸得又碎又烂……”
  “你……你是什么东西?”王霸盯着龙风,如果不是因张飞狐就在眼前,他早就如下山猛虎般朝龙风扑将过来了。
  张飞狐忙笑道:“王兄误会了,龙兄只是一时笑言而已。想王兄何等英雄,又怎会为此小事劳心费力呢?”
  “三爷说的是,三爷说的是,就三爷最了解我……”王霸刹时反怒为笑,像中了状元般得意地笑了起来。
  石猛道:“英雄果真不愧为英雄,连脸都变得比别人快十倍。”
  龙风道:“只怕不只脸变得快,连脚也比别人快,只有手是笨重的。”
  石猛不解地看着龙风,道:“大哥,他的脚很快吗?手又怎会是笨重的?你怎么知道?”
  龙风昂起头,道:“要是脚不快,命儿不是就要丢了?手要不是笨重的,又怎能把豆腐渣砸烂?”
  群人听得,顿觉好笑,但因碍着张飞狐,只好强忍了下来,倒是石猛却什么也不顾得,只咧嘴呵呵笑去。
  王霸的脸红一阵紫一阵的,仿佛着了火般,但又因刚才张飞狐的话,所以虽然怒火攻心,却也只好强忍了下来,但一双突突的眼睛,却再也不离龙风石猛半分,就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丝线的牵引着。
  张飞狐道:“大家说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地铲除天华帮的余孽呢?”
  张府总护院梅用道:“三爷,小的可以带人去将他们团团围住,然后再一举歼灭他们,定不会让一个漏网。”
  张飞狐摇摇头,道:“不行。这样一来,他们必与我们拼命,定就会死伤惨重,如果被人往上参弹,圣上知道了,就不好说话了,甚至会连累了我大哥的。”
  “那……三爷……”
  张飞狐想了想,道:“古人说得对,擒贼先擒王。我想,如果能抓住了他们的头领人物,其他的喽罗就群虫无首了,就算不自行解散,也无所惧了。只是……”
  王霸道:“三爷说的是,王某这就去将他们的头目抓回来。”
  “不急。”张飞狐忙止住就要外去的王霸,道:“王兄虽然铁拳无敌,但他们却也不是等闲之辈……”
  “三爷不相信我王霸?”
  “不,不。”张飞狐笑道:“在下绝不是说王兄……在下的意思是,我们要么就不动手,要动手就必须一举全歼他们,绝对再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漏网逃脱。但依在下之见,他们的头目也必有好几个的,所以,只有王兄一人前去,虽然也可……但只一人,怎么说也难免会有错漏。如再让他们逃脱,哪怕就只一个,以后也还会兴风作浪的……所以,必得多几个人才能将他们的头目悉数抓获。”
  王霸摸着后脑壳思虑着,好一会才道:“三爷说的是,可是这帮手却要到哪里去找呢?”
  梅用才想说话,却见得张飞狐正冲他眨着眼,虽然他不明白张飞狐的意思,但还是呆着下来,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张飞狐又在有意无意地朝李日看了一下,却见得李日正用双手撑按着低垂着的头,也不知他是在想着什么还是正闭眼养神;再看龙风,却是双手抱在怀中,呆呆地往上望着;只有石猛正瞪着双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却又什么话也不说。
  “李兄……”张飞狐轻声道。
  “三爷……”李日似乎从迷梦中回醒过来,道:“三爷可是叫我?”
  “李兄似乎心事重重的……”
  “嗯。”李日缓了口气,才道:“我正想着,如今一个飞鹰大盗已经搞得人心惶惶的了,又加上一个天华帮,这日子只怕越来越难熬的了……”
  “不错,所以,我们必须尽早将这两件事办妥,要不,其他的事就再也……包括与三位兄台的合作计划,都只得……。”张飞狐正说着,忽见得李日在向他眨着眼,顿时便止住不说了,并让其他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李日三人,才道:“李兄是否有什么话要单独与在下说的?”
  李日笑道:“三爷果然心细如麻,连我的一点小动作都毫不错漏。”
  “李兄过奖了。现在没别人了,李兄请说吧。”
  李日顿了顿,道:“其实不是我故弄玄虚,但毕竟这事不比一般,还是小心些的好。”
  “李兄说的是。虽然那些都是跟随了在下多年的人,一直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小心些也是好的。”
  “我们兄弟又怎敢怀疑起三爷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呢?只是,对那个王霸,我并不了解,不知他是什么来路,所以才……”
  “哦。”张飞狐笑道:“这人倒是在下刚请进府里来的。在下前几天在街上逛着,正遇着他与人打架,在下见他身手不凡,于是……他是在家里犯了人命案才跑出来的,虽然在下与他也相识不久相处不多,但却是非常了解他的,最是个易暴易怒的人,只为着一句不投机的话,就可与人拼个你死我活的,不过,只要对他好言好语,多给他戴些高帽子,他就什么都好了。”
  龙风道:“三爷的确是没有辱污了孟尝君的名号,连街头的垃圾也能往家里请……”
  张飞狐笑了笑,道:“在下也知这世上真正称得上英雄的人物并不多,能像三位兄台这般的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四个来的了,但……不瞒三位兄台,在下四处结交江湖英雄,一是在下本性使然,却也是为防着天华帮的。所以,虽知那些大多只能张大嘴巴说大话,却也只好请着来了好凑个数儿,多少也可以用上一用。”
  李日道:“三爷的意思我们是明白的,三爷是想要一举歼灭天华帮却又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才想就找几个高手将天华帮的头脑人物收拾了,余下喽罗也就不足为患了;我也知道,三爷本是想请我们兄弟作帮手的……本来,我们得三爷如此之大的帮忙,也好应知恩图报的,可只是……一来我们兄弟对所谓的天华帮并不了解,也就想不到应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二来更要紧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丝半毫确凿的关于飞鹰大盗的线索……”
  张飞狐道:“李兄……”
  李日握住张飞狐的手,道:“三爷放心,三爷如此待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如果没有半分回报,以后还能在世间上立足吗?我李日保证,一旦我们兄弟能抓住飞鹰大盗,为我大哥报得了仇,不用三爷开口,我李日立即就去将他们天华帮铲除灭绝!以报三爷!”
  张飞狐激动地抓着李日的手,颤颤抖抖地道:“李兄……李兄……”
  “三爷,你还是养伤要紧,别的事,反正也不是一天二天就可以摆平的。”李日轻轻掰开张飞狐的手,道:“三爷,你的伤可要紧不?”
  “没事,没事,就一刀就想要了我张飞狐的命,那也太便宜了他们了。来,三位兄台,我给你们看样东西。”张飞狐说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领着李日三人出了卧室,到了一间侧房。
  侧房不大,但却堆放了不少东西。
  张飞狐走了进去,打开一口大木箱,从里面拿出几卷画卷,然后便展开一卷来,对李日道:“这就是天华帮的帮主,姓华名飞。”
  李日看了一眼,却见是一个浓眉大目、四方的脸上长满了胡鬓的汉子,也就不大在意。
  张飞狐又展开一卷,道:“这个是华飞最得力的帮手,也是华飞的把兄弟,姓李名广。”
  李日才转眼看去,却不禁微吃了一惊,因为这个人他竟然是认得的。
  蚁王!画上画的人竟然就是李日遇见的蚁王!
  画是陈旧的,但并没有受到损伤,虽然李日那日所看到的蚁王要比这画上画的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李日还是一眼就认出那画上的人就是他!
  李日瞥了张飞狐一眼,却见得张飞狐正忙着展开另一幅,并没留意到他的神色有异,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张飞狐已经展开最后一幅画了,道:“这是华飞的儿子,叫华达。不过,画的时候,他还未够二十岁,现在大概二十三四岁,他的变化应是很大的,所以,仅凭这幅画,也许辨认不出他来。”
  李日定眼一看,画上的人果然年轻得很,脸上一根胡须都没有,但李日看着看着,忽然对这人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他那微微地笑开的嘴儿和那将眯未眯的眼睛!
  但李日却知道,这人他并不认识!自他学成出师以来,他所认识的人中,绝没有一个这样的男子!可他又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奇异的感觉,而且这分感觉很强烈地撼撞着他的心胸,在他心海里掀起了浩大的波澜,犹如飓风刮过的海面!
  张飞狐看着怔怔地出神的李日,道:“李兄,你怎么啦?”
  “没,没,没什么……”李日这才回过神来,道:“忽然想起些事来了,一时感觉不愉快。”
  “不要紧吧?”张飞狐关切地问。
  李日摇了摇头,道:“三爷放心好了,我没事的。”
  “那就好。”张飞狐又将画让李日三人细细看了一遍,才小心地收卷好放进箱子里,这才道:“三位兄台如果遇见了这三个人,切要帮在下留意……”
  李日点了点头,道:“三爷放心,如给我们看到了,一定会将他们擒来任三爷发落的……”
  “多谢……”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辞别张飞狐,又往他们的住处――旧书房回了。
  石猛看了四下,见没别人,才小声道:“三弟,你不是说张飞狐使奸吗?为什么又要帮他?”
  李日道:“大哥二哥,以后有什么话关系到我们或张飞狐的,都切不可在这府里说,尤其是我们的住房里。”
  “为什么?怕他个鸟!”
  “我怀疑我们的住处有鬼。”
  “鬼?”石猛瞪大眼睛,道:“三弟,你可别唬我,我会睡不着的。”
  龙风道:“原来你还真怕鬼了。哈!”
  “你不怕?”
  李日笑道:“是人都怕鬼的了。不过,我说的鬼不是真的鬼。”
  “那是什么?是不是有人装鬼来吓唬我们?那好,我们这就回去将他找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他一顿,叫他娘的真的变成鬼。”
  李日与龙风对视一笑,道:“这个鬼不好找,而且,就是看见了也得装作不知道。”
  “这……三弟,怎么你说的话就像他娘的那些秃驴念的经一样,老让我听不明白的?”
  龙风笑道:“三弟的话比谁说的都明白,只是你笨而已。”
  “我就知道我笨的啦……”石猛抓着后脑壳,憨憨地笑道:“那大哥,你就明白的告诉我好不?”
  “因为那个鬼是张飞狐派来的,专门是监视偷听我们的行动说话的。”
  “哦……可是,怎么我不知道的?他藏在哪里?”
  李日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们每个动作,每说的一句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也许,这就是张飞狐的厉害之处。我越来越感到,司徒一抓虽然是天下知名的堂堂刑部总捕,可他却远不如张飞狐难以对付。”
  “我怎么看不出?”
  龙风道:“哼,如果连你也看得出来,那他就不厉害了。”
  “这也是……那大哥三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睡觉。”
  
  现在,李日已经躺在床上了。
  床自然是张府里旧书房里的床。
  呆呆坐在床上的石猛忽然看见李日从怀里掏出两支凤头钗把玩着,于是便道:“三弟,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玩起这些小女人的鸟玩意来了?真不像话。”
  斜歪在床上的龙风听得,便侧过头看着李日,却什么也没说。
  李日仍然摆弄着两支凤头钗,道:“二哥,你不记得了,这是前二天跟随张三爷出去到他家的店铺时拿的,当时我也叫你与大哥拿的,但你说一个大男人要这杂耍干什么鸟。我还说反正不用花钱,不拿白不拿。”
  “可……你却……”
  “我当然不是给我戴的,但有人可以戴得。”
  “谁?我可不要,给大哥吗?”
  “对,我正准备送一个给大哥,也送一个给你。”
  “呸!我才不要这东西。”
  “你不是可以也送给别人吗?”
  “我……”石猛心中一动,但很快就道:“呸。我能送给谁?”
  李日坐了起来,笑道:“比如那叫什么秋什么菊的什么姑娘……”
  “我……”石猛吱唔了一会,却转口道:“是了,三弟,你不是有两支这个吗?你可以送一支给小丽送一支给小观音的。”
  李日的心忽似被提挂了起来般,好一阵才低深地呼了一口气,道:“别说她们了。”
  “为什么呢?她们不好吗?”石猛坐到李日的床上,挨着李日,道:“三弟,虽然我笨得很,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鸟事,可我看得出,小丽和小观音对三弟你可都……”
  李日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道:“别人我或者会送,但她们两个,我是不会送的。”
  “这是什么鸟道理?”石猛也走到李日的身边,却回头朝龙风道:“大哥,你也说说,三弟这说的又是什么鸟意思?你听得明白吗?”
  龙风却像正陷入心事的困扰而不得解脱般,怔怔地躺着,并没有听到石猛的话,也就什么反应也没有。
  石猛见龙风不理他,回头又看到李日也呆呆地望着窗外,于是便道:“三弟,你在想什么呢?”
  李日道:“二哥,不瞒你说,说真的。对华丽,我本来是挺喜欢的,就因为她那好强不服输的性子,这像我。所以,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才会去招惹她,但……”
  “但什么呀?三弟,怎么你们说话老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就像大便一样,才拉了一半就穿裤子一样,真他娘的讨厌。要不是看你是我三弟,我……我……”
  李日顿了顿,又道:“对丽妹妹,老实说,我一直都只是将她当作我的妹妹,亲妹妹。我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别的念头……谁,谁在外面?”李日转身急往外走。
  因为他听到一声沉闷而轻微的拍门声。
  当李日拉开旧书房的门,他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定住了。
  因为在门口上正站着一个人,虽然是低着头背向房门,但对这个身影,李日即使是只看到一个影子一个衣角,他也是能够清晰地辨认出来的。
  小丽!
  小丽的右手还提着一个包袱,鼓鼓的,沉甸甸的!
  小丽听到开门声,这才缓慢地转过身来,却看到李日正怔怔地看着她,于是便又将头低了下来。
  好一阵,李日才道:“丽妹妹,是你,你……”
  小丽挪动脚步走到李日跟前,将包袱递给李日,小声道:“日哥哥,我……我娘说让我将这些鸡蛋送来给你,说是谢谢你的……”
  李日低头看了看小丽手里提着的包袱,才抬起头,却见得小丽的眼睛泪光点点,眼下也湿湿润润的,顿时也一阵伤神,便不敢再也触撞她的眼光,只轻声道:“丽妹妹……我……我这里好吃好喝的,你还是提回去给大娘和小勇哥吃吧。”
  “日哥哥……”小丽见李日没伸手接,于是便轻轻地放到门上,然后就慢慢地转过身去,慢慢地往外走。
  这时石猛也已出了来,于是便推了推李日,道:“三弟,你……你怎么不让她进来?她走那么长的路,不累了吗?”
  李日却一动不动,一直眼看着小丽走去,远去,直至隐入远处的角落里,这才道:“累的不是因为走了很远的路,而是……”
  “而是什么?”
  
  的确,小丽现在已快累得就要趴倒在地上了,但她却还在拖动着那双像陷进泥潭的脚步,一挨一挨地往外去。
  她是由张府门口的那些看守带进来的。他们自然知道,她是李日的“未婚妻”,而现在李日正是张飞狐张三爷的座上贵宾,所以,他们不仅没有阻拦她,而且,还对她大献殷勤,不仅为她带路,且还提出要为她拿那个包袱,但小丽却并没有将包袱给他,虽然那个包袱沉坠得她的手又酸又麻。
  所以,小丽并没费很大功夫便找到了李日的住处。
  当她可以看到旧书房的时候,那个领路的打手便告辞回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期盼着能快些找到李日的住处,快些看到李日。但当她终于看到旧书房的时候,她却忐忑了,虽然她没有迟疑,但却已慢了许多许多,脚步也放得很轻很轻……
  终于,她还是走到了旧书房的门口,正当她欲伸手去敲那紧闭着的房门时,她听到了说话声,而那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即使那只是忽然间从耳边飘过,她也会实实紧紧地将它捕捉住的。
  所以,她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停在半途了。
  那是李日的声音,那时李日正在说着关于他对华丽的看法。当她听到李日说他喜欢华丽时,她的心竟然像被一根蛛丝般的丝带提着吊了起来。而在那下面,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漆漆的深渊!
  但当她跟着又清晰地听到李日说的“但”字时,她似乎是被关闭了许久终于可以重获自由一般,轻轻地缓过气来。然而,奇怪的是,在她的心底里,竟有着一种朦胧奇妙的情绪,似喜非喜,似哀非哀,郁郁抑抑,凝凝不散!
  但很快她的心便像被秋风刮下的枯叶,飘飘晃晃,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到实处,也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去。
  因为她又听到了李日的说话:“对丽妹妹,老实说,我一直都只是将她当作我的妹妹,亲妹妹。我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别的念头……”
  于是她的手便似是失去控制把持一般,竟然就拍到那房门上了,于是,她又听得了李日在问:“谁……”
  她没有回应,反而是转过身去还往前挪了一下。
  ……
  小丽头也不回地走着,她走得好像很轻快,步子也迈得大大的,但当她知道已经离开了李日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她的脚上便突然变得千万斤重了。她甚至就想这样瘫倒在地上,永远永远地瘫着,不再起来、不再动弹!
  但她还得往外走,一直走出到张府的大门口,却竟连在门口守卫着的打手讨好的问候也没有听到,只是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但现在,她却怕恐而匆忙地往后退着,一双眼睛也慌张地张望着。
  因为低着头的她竟然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却竟然就是华丽!
  她自然是无法忘记华丽的,无论是她与李日的关系还是她曾将她掳走,虽然华丽也没有怎么难为她,但却也让她担心受惊,直至现在,那阴影还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中,让她时不时地从梦中惊醒跳起……
  华丽这几天可不好过。
  自听了司徒一抓所说的关于李日在桃花楼的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不好受,仿佛一个充气过量的皮球一般,更像一个塞满了火药的炮仗,不仅自己火气十足,连触碰到她的人都会被她狠狠地弹射出去。
  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在寻找,寻找李日。她要当面向李日问个明白!然而,这几天来,她虽然已踏遍了她所知道的李日有可能会出现到过的地方,却竟连李日的影子也没看到!
  但她却看到小丽竟然是从张府出来的。
  无论白天黑夜,她每经过张府,都会向那里投去愤恨的目光,那样子就像恨不得她的眼睛能够喷出火来,好将张府烧得一干二净!而对从里面出来的每个人,她都是恨不得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虽然这一直都只是存在于她的心里而已!
  但这回当她向张府看去时,看到的却是小丽!当然,她还看到张府门口的那几个看门狗竟然会像对待大爷小姐一般恭恭敬敬地给小丽行礼问好。
  她很是奇怪,但她知道定然是事出有因的,所以,她决定要弄处明白。
  很快,她就微笑了,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于是,她等到小丽离张府远了些,便迎着小丽走过去,而小丽却竟然低垂着头迷乱地走着,并没有看人,甚至也没看路!
  于是,小丽也就“很自然”地一头撞在华丽的身上了!
  华丽瞪着双眼盯着小丽,却一言不发。
  小丽退缩了好几步才终于站定了,她不知华丽到底要干什么,她也不敢去触碰华丽的目光,只颤颤抖抖地道:“华……华小姐……我……我……”
  华丽迫上前来,就如将欲吞吃小羊的凶狼一般,道:“喂,我问你,你与他们张家是什么狗屁关系?你怎会从那里出来的?快说!”
  小丽又畏畏缩缩地退了退,摇着头轻声道:“我……没……没有……没有……”
  “你以为我是瞎的呀?你从那里出来我看不到吗?哼!快说,要是不说实话,可就别怪我……哼!”
  “我……我……不是,不是……”小丽已经语无伦次了。
  “什么是不是的?我问你,你怎会从那里出来的?你与他家有什么狗屁勾当?怎么那几条看门狗会讨好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只是想看看你老不老实而已!告诉你,我可聪明得很呢,有什么事瞒得了我的!哼!”
  “你……你既然已经都知道了,我……还问我……”小丽小心地抬眼瞥了华丽一下。
  “哈!你倒问起我来了?好吧,我知道你与他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就是那个张飞豹看上了你罢,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却老实告诉我,李日他死到哪里去了?我得找他好好算清新帐旧数!快说!”
  小丽忽抬起头来看着华丽,紧皱着的双眼虽然还存有畏惧,但却显显地流露出一种浓浓的凄伤,仿佛是在荒漠中看见同类尸骸残渣的伤马。
  华丽却没有注意到小丽的变化,仍追迫道:“你说呀,说呀!他在哪里,怎么我这么多天来都快找遍了整个清河城了,却也看不到他半个影子……”华丽看得小丽只是呆滞地望着她,却一言不发,不由更是又急又气,于是便一把抓住她的两个肩头摇晃起来,道:“你说不说!”
  小丽任由华丽摇着,犹如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只是凝凝痴痴的眼睛却慢慢地滚出泪花滴下泪珠。
  “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快说!快说!”华丽摇得更猛了,那样子就像要将小丽拆卸开来似的。
  “日哥哥他……他在张府……在张府里面……”小丽喃喃地说着,而在她说出这话的那刻,她的心里似乎感到一种轻松的期待,但却又夹杂着郁郁的悔疚,这两种奇怪复杂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里交织争斗,却又分不出高下胜负……
  “张府……”华丽不由一呆,她的手也就从小丽肩头无力地滑了下来,而双眼却失神地望向张府那又高又大的大门。好一会,她却咬起了嘴唇,恨恨地道:“哼!全是骗人的……全是骗子……全是混蛋……李日,你好!你好!我一定……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小丽失措地看着华丽,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张府她就会变得像老虎一样凶狠夜叉一样恐怖,但她却知道,华丽的话中充满了怨恨、充满了愤怒,而这,会怎么样呢?她不敢去想,但她又不能不去想,因为,她感到,华丽的变化是与她的日哥哥有莫大的关系的!她不能不为她的日哥哥担忧。
  所以,华丽已经恨恨地跺着脚走了,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华丽愤愤地往前走,好像这街上的每个人都欠了她的钱,却竟没一人还她一般,而她却又是要急用的!
  “李日!我一定会让你……”华丽咬着牙,而她的牙齿却也微微地抖动着,抖动着……
  “姑娘,姑娘……”从街边忽然钻出一个算命先生来,拦住她道:“姑娘,请留步。”
  “老不死的,快滚!”华丽恨恨地道。
  “姑娘。”算命先生连眼睛都笑没了,道:“老朽看得姑娘气色不对、脸含杀机,所以,想来姑娘一定是遇上了负心郎,这人可恶之极,不过……姑娘,这人可不对付,只怕……”
  华丽一下子给人点破了心事,又惊又奇,于是便怔怔地道:“你……你……”算命先生眯起双眼,指着街边道:“老朽神算子,人称‘铁口神算’,自出师以来,一直都没有算错过的,即使是军国大事,老朽也应算自如,何况姑娘的个人私事。”
  华丽顺着神算子的指向看去,果见在街旁摆着一张桌子,从上面垂挂下来一面锦幅,上绣四个大字“铁口神算”,两旁还有好些小字,却无非是一些吹擂语句,不由来气了,于是道:“哼,凭你这老鼠眼,也敢称铁口神算?”
  神算子傲着头,道:“如果老朽算得不准,姑娘可以一把火将老朽的东西烧光,也好免得老朽再四处招摇撞骗。”
  华丽的气正愁没处发泄,听得此言,便道:“好,我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别等我发火的时候,便哭丧着脸来求饶。”
  “姑娘请。”神算子将华丽让到桌边板凳上坐了,道:“姑娘是算命、看相、占卦还是测字?”
  华丽想也没想,道:“就测字。”
  “那就有劳姑娘写一个字了。”神算子将纸笔推递到华丽面前。
  华丽四处看了一下,最后,眼光落到立在神算子身旁的那道幌子上,那上面写着“神算铁口”等大大小小的字,于是便道:“你自称是神算子,那我就用‘神’字。”
  “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用的字都与众不同。”神算子瞄了华丽一眼,道:“请问姑娘要测的是什么事呢?”
  “哼,你不是自夸是什么都知道的神算子吗?我要测什么事你不也可以算出来呀?”华丽昂高头去,居高临下地斜着神算子。
  “姑娘好犀利的嘴巴。好罢,今日老朽我就破例,改一改往日的行规,先测测姑娘要测的是什么事。”神算子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点手捏指、摇头晃脑弄了好一阵,才终于睁开眼睛,逼视着华丽不紧不慢地道:“姑娘是要找人。”
  “这……”华丽不由吃了一惊,好一阵才道:“不是。”
  “姑娘,事是不可故意扭曲,神灵是不可得罪不可欺骗的。姑娘……”神算子紧盯着华丽道:“姑娘,老朽所说的可错了?”
  华丽想了想,道:“就算你说的没错,可你却说说,你是怎么测出来的?”
  “姑娘好好听着。”神算子便比划着道:“‘神’字拆开得一个‘示’一个‘申’。‘示’字多一点便成‘衣’字,也即是,‘示’乃‘衣’之少一点;而衣是人穿之衣,人与衣是不可分,也即是,人即衣,衣即人!但现在,‘衣’少了一点成‘示’,也就表示,衣不成为衣了,也即是,人,不见了。所以,姑娘所要的是找人。”
  “那……那就算是吧,可这又该怎样?”
  “这人……这人已经不必再苦苦寻觅了,姑娘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
  “哼!说。”
  “‘示’是破‘衣’,衣破则可窥人,既是可以看到了人,那么也就是已经知道他的了;且看‘申’字,这字是‘田’字上出头下露脚,既已出头露脚,那人也就已经现身了。恭喜姑娘,你所要找的人已经现身了,已经找到了。”
  “呸!我找到了还用你来测!看我不把你这家当全烧了,再拔掉你这二根老鼠胡子!”华丽站了起来瞪视着神算子。
  “姑娘,请坐下,老朽的话还未说完呢。”
  “好,那我就再听听你还能胡说些什么出来!”华丽又坐了下来。
  “如果老朽有一句说得不对的,姑娘请就马上点火烧了这些东西,反正老朽既已算不准了,也就再不能在这里混下去了,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呢?”
  “那你还不快说!”
  “姑娘请听着。”神算子捋着下巴稀疏的几根胡须,道:“衣虽破,但衣却仍是衣,人并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出头露脚虽可知,身子却关在大院之中。”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你别以为能骗得了我。哼!”
  “姑娘请听,老朽所说的是,姑娘要找的人虽然姑娘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但却还不能看见他,也就是说,姑娘还没有真正地见到他。”
  “这还差不多,你却说说,我既然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却为什么见不着他?”
  “这个嘛……”神算子又点捏起指头来了,好一阵,才摇晃着脑袋叹道:“哎,难呀!”
  “哼!我看你是说不出来的了吧,这可别怪我了,让我烧你的东西可是你自己说的!”华丽说着便要动手。
  
 
十五 恶凶凶挥刀眈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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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恶凶凶挥刀眈视 却说华丽就要动手砸神算子的家当,神算子便忙摆手道:“姑娘不用着急,请听老朽继续说下去。” “那你快说1已经站起来的华丽按着桌子望着神算子,好像只要神算子说错了一…

  十五恶凶凶挥刀眈视
  
  却说华丽就要动手砸神算子的家当,神算子便忙摆手道:“姑娘不用着急,请听老朽继续说下去。”
  “那你快说!”已经站起来的华丽按着桌子望着神算子,好像只要神算子说错了一个字,就会马上动手。
  “姑娘请坐。”神算子道:“姑娘请看。‘申’字去头除脚后,便是个‘田’字,有田有地的,当然是个有钱的人家,而且,他的田地还伸到上面伸到下面,也就是说,这个有钱人家不是一般的有钱,而是非比一般的人家。”
  “废话你可就别多说,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见不着他!”
  “姑娘请听老朽慢慢说来。姑娘说,一个非比一般的有钱有势的人家,可是可以随人随便进出的?所以,姑娘要想见到他,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因为姑娘也许是进不了这人家里去的。”
  “难道……难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华丽已经被神算子的话征服了,因为她知道,她是进不了张府的,即使是张飞狐用八人大轿来抬她,她也是不会踏进那门口一步的!除非……
  但这“除非”的可能性太小太小,她也知道这可能也许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永远也成不了现实!
  “难呀。”神算子摇着头道:“要见到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为什么?”华丽急问道。
  神算子眨了眨眼睛,瞄了华丽一下,他已经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已经完全折服在他的话语之下了,现在,已经像一团软泥一样,可任由他搓圆拧扁的了,但他却仍不露声色地作着沉思的样子,道:“因为他不肯出来。”
  “他不肯出来?”
  “当然。姑娘大可以想一想,他在那么有钱的人家里,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谁还会那么愚蠢跑到这外面来?”
  “你……你怎么知道他过的是好日子?”
  “姑娘看,姑娘要的是个‘神’字,神者仙也,他过的日子当然也就是神仙般的了。姑娘,你就慢慢等着吧,也许有一天他在里面享受得觉得烦闷的时候,他也许会出来走一走的。”
  “他……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
  “这个……”神算子又眯起眼睛,但眼光却在华丽身上溜着,最后落在华丽那个漂亮的小腰包上,一动不动了,就仿佛叮在疮头伤口上的蚊蝇一般。
  华丽嗔道:“喂,你这老不死的,干吗这么看着我?”
  神算子把眼光移了移,道:“姑娘要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从那里面出来,这就得看姑娘你的诚心了。”
  “什么意思?”
  神算子朝华丽伸出手来,做着个点算的动作,却一言不发,只望着华丽眯笑着。
  “哦……”华丽笑道:“原来是要收钱了,但你却还未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才出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他?”
  “姑娘要看到他,这不是由老朽决定的,而是由姑娘自己决定的。”
  华丽从腰间摇出一些银子来,比了一下,便笑了笑,却把最小的那锭放到桌子上,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神算子没有将银子收起,只是看了看桌面上的银两,便又看着华丽手掌中的那些银子,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这还不够吗?”华丽将手掌握了起来,将银子包住了。
  神算子于是便瞄了桌面上那锭银子一下,慢缓缓道:“三钱,三钱,三年,三年。姑娘,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过,依老朽看,姑娘也不必再等着见他了。”
  “你说什么?!”
  “因为姑娘要等三年才有可能见到他,到那个时候,姑娘也早已成别人之妇了,而他也是别人之夫了,姑娘,见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徒增伤愁而已。”
  “要三年……怎么会这么久?”
  “老朽刚才说了,姑娘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不是由老朽决定的,而是在于姑娘的诚心。”神算子的眼光又尖利地落到华丽那包握着银两的手上。
  “好,我全给了你。”华丽反手将手中的银子全拍在桌子上,却盯着神算子道:“这里少说也足有三两了,你却说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神算子瞄着那桌面上闪耀着刺目银光的锭锭银子,眼睛仿佛也被嵌上了银晃晃的白银一般,光芒横溢,好一阵才收将目光收起,嘴角微微一咧,道:“三两,三两,三亮,三亮。”
  “你在说些什么?”
  “姑娘不用着急,老朽保证,姑娘在太阳亮过三回后,也即是在三天后就可以见到意中人了。”
  “好。不过……”华丽站了起来,瞪着神算子,道:“如果我三天后还见不着他,你就……哼!”
  “姑娘尽可放心,三天后姑娘一定可以见到他的。”神算子边说边伸手将桌子上的银子拢了过来,拿在手上轻轻拈了拈,笑眯眯地目送华丽渐渐远去……
  
  华丽回到城西宗祠的时候,她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从宗祠通往后面小花园院子的那扇门已被拆了下来,而几个大汉却正来回将一些石砖运送过来,于是便问这是为什么,那几个大汉却也不知什么缘故,只说是帮主吩咐的,要将这门堵上。
  再往里走,便又见好些人四处忙着:有的在努力地挖掘着,似乎要埋藏什么;有的却正在将一些东西往马车上搬装;有的……
  一位年轻的青衣人领着三位衣着或白或黑或黄的中年人正四处巡视着,不时纠正指点一下那些大汉的劳作。
  这青衣人及其他三人却正是在春苑院里遭遇到张飞豹的那四个人。
  “哥……”华丽朝青衣人走过去。
  “妹妹,你回来了……”青衣人爱怜地看着华丽,忽见得华丽脸有怒色,便问道:“妹妹,你又生谁的气了?”
  “哥哥,你先告诉我,他们这都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好好的要堵上那扇门,还要挖掘,又好像是要搬家似的?这是什么回事呀?”华丽不解地望着青衣人。
  “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
  “这……”
  青衣人看了看身边的白衣人,道:“今天白堂主他们看到张飞狐出现在门口,于是便带着兄弟们,想……但结果,虽然杀了他的两个随身保镖,可却让张飞狐逃了回去……张飞狐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很快就会想到我们就是在这里的,也就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的……”
  “哥……那我们……”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张飞狐来攻,我们会让他来多少就死多少!”青衣人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却也不能再在这里久呆下去。妹妹,你也去帮忙,将能带走的东西都装到车上,运到城北李大叔那里去,张飞狐他还不会发现李大叔他们的。”
  
  城北。
  飞蚁韦军忽然发现蚁王大院里竟然来了许多陌生的大汉,而更让他奇怪的是,这些大汉还赶着好几辆大车,每辆车上都装满了箱箱柜柜。那些大汉正来来回回的将这些箱柜往蚁王的屋子里搬,而看起来那些箱柜还都挺沉重的,因为他们搬得都很吃力。
  但当他去问蚁王时,一向都和颜悦色的蚁王却瞪了他一眼,只丢给他一句“不需要知道的事就不要知道!”
  这是自蚁王封他为飞蚁、成为这里的二当家后,蚁王第一次以这样严厉的口气对他说话!
  他不敢再问,也不敢在蚁王面前发出一点声音,虽然他满腹狐疑。
  韦军默默地从蚁王的屋子出来,他心中是从未有过这样的郁闷。这不仅是第一次受到蚁王如此的对待,更因为他还察觉到,虽然他是蚁王的得力助手、虽然蚁王一直待他都不错,但他到现在才真正发觉,蚁王并没有真正地、完全地信任他!
  而他……
  自从他进入到来这里,他便用尽机心,尽可能地往上钻、向上爬!
  终于,他的本事、他的才能得到了蚁王的赏识,并最终让他成了这里的二当家!
  虽然这里是蚁王的地盘,一切本都得听从蚁王的指挥调度,但实际上,蚁王却不知为什么,他老是经常将自己久久地关在他的那间屋子里,而却很少过问这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务,一切几乎都已交由他韦军处理了,除了关系到他们整个组织生死存亡的大事外,他也不必去向蚁王请示。
  而平常,蚁王也不会去约束他的行动,所以,他几乎可以说是这里真正掌握着实权的至高无上的人物了。
  于是,他便很自然地产生了更大的欲望――取代蚁王!
  自然,这还只是停留在他心底下的一个不敢告人的念头而已。事实上他还不敢对蚁王采取任何行动!
  因为他觉得蚁王对他还算不错,而他实际上他也已是实权人物了,而还有一个原因是,蚁王直至现在竟还是个“孤家寡人”,既没家室更没儿女,他也没有发现蚁王有什么别的亲人。所以,他认为,这蚁王的宝座,不用他费心去争抢,也是会自然而然地落到他的头上,只要他不在蚁王面前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当然,最为重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些,而是因为他直至都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力量去击败蚁王!所以,如果一旦失败,不仅现在到手的一切以及未来可能会得到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甚至连他的小命也是保不住的了。
  所以,他一直静静地在等待着。准确地说,是一直在克制地忍耐着……
  但现在……
  他发现他一直认为已经非常了解、对他非常信任的蚁王竟然还有对他也不能告知、需要隐瞒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看来还很不一般,要不蚁王没必要对他隐瞒……
  而这么重要的秘密,会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蚁王对他并没有真正信任!这才是对他地位的最大威胁!
  那些陌生的汉子还在将车上的箱柜往蚁王屋子里搬,站在一旁的韦军于是便向一个汉子问道:“喂,这都是些什么来的?”
  可那汉子却好像没看见他也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看也不看他一下,只默默地抬着箱柜往屋里走。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自他成为飞蚁爷的那一天起!
  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虽然蚁王才是这里真正的头领,但蚁王却是很少理事的,而这位飞蚁爷才是真正管着他们的上峰,是得罪不得了,否则……
  所以,他们对飞蚁爷不要说轻慢,连讨好巴结都还嫌来不及呢,甚至可说是比对蚁王还要敬畏三分。
  但这个陌生的汉子却……
  而这又是在他的地头上!这的确是够气人的事!
  韦军本就一肚子气的了,现在见得这样,更是越想越气,但他也知道,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也许却是蚁王的最为信任心爱的手下!
  所以他也不敢怎么发作,但他心中的气却总得找个方式找个地方发泄发泄,于是,他的脚便用力朝地上一蹬踢,却不料这一踢竟将一颗石子踢飞起来,正正地打在刚才对他不理不睬的那个汉子手臂上。
  “哎哟。”那汉子痛叫起来,箱子也从手中掉滑落来,“轰”的一声摔在地上,而刚好又有一个箱角砸在脚上,于是便又蹲下来去看视摸搓受伤了的脚。
  “喂,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将箱子搬进去,想偷懒呀?”一个人骂骂嚷嚷地走过来。
  韦军才随声看去,他的眼光便像受到磁铁吸引的铁块一般,再也拔不离那人的身了。
  那是一个少女,虽然她还很年轻、打扮也不伦不类,但这并不能掩盖她那成熟得像红透了的西红柿一般的身段所散发出的那种诱人的风韵。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风韵!
  华丽。这个少女正是华丽。
  那些正往蚁王屋子里搬运的汉子自然也是从城西宗祠过来的。
  那汉子好像对华丽是又敬又怕,所以,虽然脚还痛得厉害,但却也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扛起箱子往蚁王屋子里走。
  华丽也就不再理那汉子,但转身才要走却又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眈眈地看着她,他那个样子让她很容易的便想到那匹追着屠夫不放的狼。
  这个人当然就是飞蚁韦军了。
  华丽本就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便何况哪里见得过有人这样的看着她的,于是便走到韦军跟前,道:“喂,你看什么看,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要我将你双眼挖出来,让你什么也看不到?”
  虽然华丽的美丽让韦军有着不知身处天上人间的感觉,但他还是给这少女无礼的行为给激怒了,连蚁王都不曾这样对他呼呼喝喝的!何况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少女!
  于是,韦军便也冲华丽道:“臭婊子,看你又怎样?告诉你,这里的一切,不要说我只是看一看,就是要摸上一摸、甚至抱到我的屋子里放到床上,又有哪一样不可以,又有谁敢说不可以?”
  华丽的脸涨红涨红,仿佛是全身的血全都一下子涌到脸上来了般,双眼也灯笼一般地瞪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把嘴唇紧紧地咬着,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忽然,她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猛地向韦军扎过去。
  但是,匕首并没有扎进韦军身上,因为她的手还在半途便已被韦军抓握住了。
  韦军紧紧地握捏住华丽的手,却又狞笑了伸出另一只手,在华丽滑润的脸上轻轻摸捏了一把,道:“哼,你说是吧?不要说看,我还要摸呢,我还……”
  “你……我……我一定要宰了你!”华丽挣扎着,可她的手却像是被夹住了的老鼠一般,脱不开来。
  “哼,臭婊子,你可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哼,就凭你这臭婊子也能说宰了我?好,好,我就让你尝尝你飞蚁爷我的厉害!”韦军说着便要将华丽抱起来。
  “放肆!”蚁王急步走过来,“啪!”的狠狠地掴了韦军一巴掌,见得韦军仍木呆地抓着华丽的手掩脸立着,便又喝道:“混蛋,还不给我放手!”
  华丽“哼!”的一声挣脱手来,朝蚁王道:“李大叔,他欺负我,你快帮我将他宰了,好为我出这口气!”
  “妹妹,你又在这里胡闹了?”青衣人走了过来,拍拍华丽的脑后壳,道:“这里不比家里,可让李大叔笑话了。”
  “哥哥……”华丽拭着眼角的泪点,倚到青衣人身上,道:“他……他欺负我……”
  蚁王盯着韦军,道:“混蛋的东西,还不赶快给帮……她赔礼道歉?还干愣着干什么?”
  韦军虽然一万个不乐意,但他却知道,这个能让一向待他甚好的蚁王竟会狠狠地给他一巴掌的少女,与蚁王的关系自然是非比一般的;而他还看得出,还有那个青衣人,蚁王虽然没有明说他是什么人,但一向不怎么正眼看人的蚁王对他似乎带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恭敬诚虔!
  所以,他只好低下头缓下气朝华丽抱拳行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小的这一回……”
  “我不……”华丽扯着青衣人的手摇晃着,道:“哥,不能便宜了他。”
  青衣人对华丽笑了笑,道:“你呀,就老长不大的,这只是误会而已。”却又转头,抬手拍了拍韦军肩膀,道:“都是自己人,识会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蚁王道:“韦军,还不赶快谢过帮……公子与小姐?”
  “多谢公子与小姐……”但还未等韦军将话说完,蚁王已领着青衣人和华丽朝他的屋子走去。
  韦军抬起头来,一直眼看着蚁王他们走进蚁王的屋子,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但很快他却又转了回来,并凝凝地望着那半开半掩的蚁王屋子的门!
  因为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了,他甚至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青衣人与那少女到底是什么人?这两个人与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蚁王竟会因此而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更甚的是,蚁王对那青衣人的恭敬,似乎不是一般的主人对贵客的态度,而更像是一个下属对上峰的唯从!
  他的不祥不仅来自于对这两人的不了解,来自于那少女可能的对他的报复,更来自于对他地位的威胁!
  韦军看了看四下,见得那些陌生的汉子已经将东西搬完了,正在忙着整理车辆,并没注意到他,于是他便快步朝蚁王屋子后面兜转过去,他要去……
  对于蚁王的屋子,虽然韦军说不上经常进去,但他对里面的了解,却不会比蚁王少多少,甚至有些地方,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也是他的秘密。虽然他还没有杀蚁王而夺位的行动,但他知道,他必须了解蚁王,了解他的武功、他的性格、甚至他的生活!他的一切,都是他所要了解的东西!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蚁王面前保住自己不可动摇的身份地位。
  在蚁王的屋子里,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棵高叠挺立的白桦树。这是一幅很旧的画了,但奇怪的是,蚁王屋子里的东西什么都换过了,却只有这幅画,无论如何,蚁王都不让换去。
  韦军的秘密就在这幅画的上面――在这幅画的上面,有着一个需要很小心很注意才能发现的小孔,而这个小孔,却是连通着墙上一块可以活动的砖块,这砖块当然是给韦军做了手脚才可以活动的!拿掉这块砖,透过画上的小孔,就可以将蚁王屋子里的大半地方看个一清二楚了。
  现在,韦军已经拿掉了砖块,正屏心息气的伏在墙上偷看倾听着。
  他听到了,所以,他惊呆了,就仿佛听到自己得了绝症一样!
  因为他所听到的,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无情地将他从很久以来就一直做着的那个美梦中拉了起来,就像打碎了一面镜子一样再也弥合不了。
  蚁王竟然称呼那青衣人为“帮主”!一向高高在上的蚁王竟然只是这个青年人的属下!
  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这个青衣人的了,包括他韦军在内!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当家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骗局、是徒有虚名的!
  更重要的是,即使蚁王死了,大当家仍然不会是他,他还得受制于人!这……
  韦军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无奈,他已头晕眼眩了。
  但他最终还是将整件事情弄清楚了:
  蚁王就是当年横行清河的天华帮的二当家李广。
  青衣人就是当年天华帮帮主华飞的儿子华达,也即是现在的天华帮帮主。
  五年前,天华帮在东街遭到张府与官府的联合围剿,幸好天华帮有所提防,虽然最终也未能逃过覆灭的命运,但华飞和李广以及几个得力手下还是拼死护着华达与华丽突了出来。
  他们一直逃到张府势力以外的地方,直到一年之后才重新潜回清河城,虽然那时张飞狐已经不再大力搜捕他们了,但他们还是不敢露面。他们首先选择了在比较偏僻、张府也不注意的城西立足,用以前残遗下来的钱财,在城西建立了堂口,并最终秘密地发展壮大起来,虽然是不可能再与以前相比的了。
  华飞因为在突围中受了很重的伤,更因为日夜惦记着复仇、可又觉得复仇无望,在体伤心病的困扰中,不到二年就去世了,于是群人便推举华达作了帮主。
  为了避免在以后与张府的较量中再次被张飞狐一网打尽,华达与李广便决定在城北建一个分堂口,而这堂口便由李广负责,而李广之所以对堂口的事务很少过问,一来是为了不让张飞狐发现,二来也是为了有更多时间精力去准备复仇这头等大事!
  ……
  韦军渐渐的有了一种被人欺骗被人利用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对未来的绝望绞织一起,让他气愤得忘了一切!
  所以,他狠狠地朝墙壁就是一拳!
  “什么声音?”里面的华达喝问道。
  喝声与痛楚倒是让韦军清醒过来了,于是他便急急将砖块小心安装回去,匆匆逃离了去。
  等离了蚁王屋子有好一段距离时,韦军才稳定下心神来。但他却越来越感到忧恐了,他忧的是,即使蚁王死了,他即使能当上蚁王,他一样还不是至高无上的、一样得受制于人!他恐的是,他得罪了帮主的妹妹――帮姑!虽然现在帮主没有为难责怪他,可谁又能保证那刁蛮的帮姑不会报复他、那帮主对他的态度会不会转变?
  这两种感觉像两条绳子一样交错绞结在一起,越绞越紧、越紧越难受越痛!
  “我该怎么办?我的一生……我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甚至连小命都……不得,绝对不得!可……不,怎么也得试它一试!……”韦军握紧双拳,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绝不能任由别人来决定他的命运!他不是个可以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
  “可是,如果我……大伙儿会不会听我的话呢?”韦军忖道:“不怕,他们原来就对我都是敬畏的,且我还有那么多的亲信心腹?只要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怀疑不到我,那我就可以……到时再将杀人的罪名安到他们的头上,说蚁王是他们干掉的,号召大伙儿将那些人一个不留地杀了,就……对,就这么干!”
  现在,韦军已往大院后面去了。
  在蚁王大院后面,稀稀落落地种着一些树木,在这树木中,有着一间单独的房子。房子不大,但打扫得一尘不染。
  因为这里是蚁王休闲的地方,所以这里有着很舒服的椅桌,当然更是少不了甘甜的茶。
  韦军当然知道,每天晚饭后,蚁王一定会到这房子里来的,在这里坐上一会,还会品上几盅茶。
  而这,就是韦军的机会!
  韦军环视了周围一下,并没发现有人,于是便轻快地推门进去,桌面上果然放有一壶沏好的茶以及几只小巧的茶杯。
  韦军小心地揭开茶壶盖子,迅速地从腰间掏出一小包粉末倒进茶壶里,然后再端起茶壶轻轻地摇晃了几下,再小心地放回去,这才得意诡秘地笑了笑,关门出来,便躲到远远的地方紧张而兴奋地偷窥着这间房子。
  当太阳收起最后一线光芒的时候,蚁王李广果然如期到来了。
  蚁王李广舒舒服服地张开双手铺坐在椅子里,便缓慢地转着头,似乎是扫视了房内一圈,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茶壶上。
  李广凝视了一会,终于向茶壶伸出手来,但才刚触到茶壶,他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韦军的心刹那间被挂了起来,他不知道李广为什么欲提又放的,所以,他害怕是李广看出了什么破绽来了,那……
  但现在,他的心终于又回复原处了,并且更加的紧张兴奋起来。
  因为李广终于提起了茶壶,并满满地斟上了一盅茶。
  然而,韦军似乎又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他又看到本已将茶杯端到嘴边的李广竟然又将茶杯轻轻地放回到桌子上,并走了出去,一直往前面而去。
  “唉!”韦军绝望地拍打着脑袋。
  但很快他的眼睛又火亮起来了。
  因为李广竟然再次回到那房子里来,又坐到舒服的椅子里,并端起茶杯往嘴里送……
  “快喝,快喝下去!喝了!喝了!哈哈哈……”韦军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原先还只是低声而用力地叫嚷着,但到后来,他就忍不住嚎笑了起来,并站了起来往那房子过去。
  因为他已看到饮完了一盅茶才想伸手再去斟的李广突然一声不响地扑倒在桌子上,手也软软地滑垂了下来,摇摆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韦军快步走进房里,细细对李广辨看了一翻,便低头小声叫道:“蚁王,蚁王……”
  李广一动不动!
  “哈哈哈……”韦军终于开怀放声大笑了起来,冲着李广道:“蚁王,你不要怪我,如果我不这样,我韦军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一辈子都得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着那连狗都不如的日子,而且,今天可以看到下山的太阳,却不知还能不能再看到明天升起来的太阳。所以,蚁王……”正说得激动兴奋的韦军忽然把话一顿,双手往背后一操,“锵”的一声已将那双阴灰色的柳叶弯刀操在手中,并快如闪电般地朝扑伏在桌子上的李广斩过来。
  “笃,笃”二声几乎同时发出,是刀斩上东西的声音。但被斩上的却不是李广,而是李广刚才扑伏的桌子!
  原来却是就在刀斩下去的那瞬间,本扑伏到桌子上的李广忽然缩身从刀下钻了出去,而刀没法停下,仍然往下斩,所以就毫不留情地深深地斩在桌子上。
  “竟然是你!”已经站到一旁去的李广盯着还没有明白过来的韦军,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却又愤怒不已。
  “蚁王,蚁王……”韦军大惊失色,全身不停地颤抖着,连砍在桌子上的双刀也不知去拔出了。
  李广长长地吸了口气,道:“韦军,我待你可不薄啊,你却竟背叛我,而且还要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我……”韦军跪了下来,道:“蚁王……”
  “哼,难道你还想我能饶了你么?”李广看着韦军道:“看在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如果你自行了断,我可以给你个全尸并不追究你的家人。”
  韦军看了看李广又看了看那双柳叶弯刀,似在沉思着犹豫着。
  “哼,你以为今天你还能从这里逃得出去吗?你往外面看看。”
  韦军依言朝外瞄了一眼,便见得在门外不远竟已围上了一大帮手持刀枪的大汉,这些大汉他都认得,都是他的手下,往日里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爹娘还在热乎、比对大庙里的神灵还要敬畏,但现在却个个饿狼一般,瞪着两只眼睛眈眈地盯着他。
  “蚁王……你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跟随了蚁王您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韦军声泪俱下,头如饿鸡啄米般点叩得勤快。
  “你不要再多费口舌了,我李广错了一次就绝不会再错第二次!我今天如果饶了你,那明天要我性命的也许就是你,那时,你又可肯放过我?”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蚁王……”
  “什么也不必说了,我李广做事是最讲实效的,我平日待你如此,你却竟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我又怎能可以让你活着走出这个房门?我只问你是自行了断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韦军不再说话了,他知道李广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了。于是他便慢慢地爬了起来,看着那双柳叶弯刀,他眼里的恐惧震惊竟然在渐渐地消褪。
  好一阵,韦军才道:“小的自知不是蚁王的敌手,更何况还有外面那么多的弟兄。今日小的自知必死,也就不敢再烦蚁王多费手脚了,只是,小的在死之前,却想向蚁王请教一事。”
  “好吧。”李广沉思了一下,道:“看在你曾为我干了不少事出不不少力的情份上,只要我蚁王能够办到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多谢蚁王。”韦军道:“小的只想知道,蚁王是如何看破小的的?”
  “哈哈哈。”李广捋着稀疏的胡须笑道:“就凭你那伎俩要是就能将我毒杀了,那我也枉称蚁王了。”
  “小的当然不是蚁王您老人家的对手,只是……”
  李广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递给韦军,道:“这就是刚才我端到嘴边的那只茶杯,你看得出它有什么特别吗?”
  韦军细细看了一会,摇摇头。
  “它是我用来喝茶的,但它里面却是干的,连一点水滴都没有。韦军呀,如果你不是太过得意忘形,如果一进来就小心仔细地看清楚这里面的一切,也许……”
  “干的?”韦军一怔,再一看,那个茶杯里面果然是干的,不由感到一种难言的悔恨,却看着李广,慢声道:“蚁王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得的。但……”
  “现在你明白了,但可惜已经太迟了,好在我明白得还算及时。”李广得意地笑道:“你监视了我这么久了,却竟没有发现,我的每一件东西,无论是它的制作还是摆放,都是有着只有我才知道的标记的,所以,只要是被人动过,哪怕只是轻轻地触摸了一下,我也是会知道的!你太不小心了,这也难怪你会失败的了。我一到这里就知道有人进来过,虽然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人,因为房门被推动过;而当我进得这房里,我便发现茶壶也被人动过,所以我就想,这个人如果是要对我不利的话,那他一定是在这茶水里作手脚。对我不利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的,所以我便出去,就是去召集外面的那些弟兄。而再次进来的时候,我便将早先斟满的那盅茶又倒回茶壶里,并把茶杯也调换了,而我刚好背向外面、正好用我的身体挡住了,外面的人是绝看不到我的动作的,而且所用的时间也极短暂,所以你竟一点也没有注意怀疑。但我却真真想不到,要毒害我的竟然就是你!韦军,你真叫我失望,不仅是你对我的背叛毒杀,还有你的粗心愚蠢。”
  韦军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那是冷汗,因为害怕而渗出来的冷汗。
  他害怕的不是他将会死去,而是蚁王李广那不可思议的智慧才能,而这是他远远不如的!那么……
  韦军将那双柳叶刀从桌子上拔出来,朝李广道:“多谢了……”话才说完,他的双刀便朝自己的腹部刺戳下去,所以他“啊!”的惨叫着栽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一动了。只有那殷红腥臭的鲜血从还插在他腹部的双刀下涌泻而出,流到地上,染红了好大一片地面。
  “将他抬出去,埋到城外。”蚁王命令道。
  “是!”二个大汉应声过来,将倒在地上的韦军抬搬了出去。
  
  一辆马车从酿酒庄里驶将出来,不紧不慢地往城外而去。
  马不特别,车不特别,赶车的也不特别。特别的是车的里面,准确地说,应是里面装载的东西。
  其实那不是东西,而是人,只不过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死的人自然就是飞蚁韦军了。
  赶车的是一个壮汉,这车上就只有他一人――一个还可以说话的人,而当马车出了城北门的时候,他忽然说起话来了,而且是与死了的韦军说话:“飞蚁爷,已到城外了,您可以起来了,再没有别人会看到的了。”
  “真他娘的难受。”已经死了的韦军竟然也说起话来了,而且也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笑道:“哈哈哈,蚁王啊蚁王,你虽然老谋深算,不好对付,但老虎却也有打瞌睡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我韦军……哈哈哈……”
  那车夫回过头来向韦军讨好地道:“就是嘛,蚁王他虽然厉害,但是已经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飞蚁爷,还是您最厉害,最让小的佩服……飞蚁爷您什么时候才再回来收拾那老家伙呢?小的们可都早等着这一天了。”
  “他虽然老了,虽然也有疏忽的时候,但以我现在的实力,却还远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有今天来的那一大伙人,更不是我现在的力量可以对付的,不过,我一定会回去的,而且一定会成功的!”韦军伸手将还插在腹上的两柄柳叶弯刀拔了出来,那两把刀竟然不到原来的一半那么长!
  韦军摆弄着两柄柳叶弯刀,道:“好在当年打造这双刀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想不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场,救了自己一命。”
  “飞蚁爷神算。”车夫道:“蚁王就算再厉害,他也定料不到飞蚁爷会留有这么一手的,这一手可真让人想不到。”
  “嗯。”韦军弄了弄刀柄,那双刀便突的又串长了好多。韦军将双刀放下,除下身上满是血渍的衣服,露出了浑圆的肚皮,却除了也留有斑斑血渍外,一点伤痕也没有。
  “飞蚁爷,您要到哪里去?小的这就把您送过去。”
  韦军想了想,道:“到东门。”
  “飞蚁爷,您还留在这里?”
  “不错。蚁王既然想不到我还没死,他就不会提防我,那么只要我不被他看见,他就不会来对付我的。而且,我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报得今日之仇,东山再起!”
  “飞蚁爷,您想得真周全……”
  “如果想得周全,那我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境状了,而应是坐在蚁王的位子上正与大伙儿喝着大碗的酒吃着大块的肉说着大笑话了。唉。”韦军长叹了一下。
  “是……”车夫道:“好在小的们知道飞蚁爷一定不会就这样去的,所以便急急去将飞蚁爷抬了出来,如果是被蚁王的亲信来动手,那可就……”
  “是的,如果我韦军以后能够东山再起,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韦军靠到前面去,轻轻地拍了拍车夫的肩头。
  “多谢飞蚁爷。小的能有今天,都是得自飞蚁的赏赐,小的只愿能报答飞蚁爷就心足了,不敢再有别的企求了。”那车夫受宠若惊地傻笑着。
  “不,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东山再起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一定与你们有福同享的!不过……郭龙,今后我不再在蚁王大院了,蚁王的一举一动你却都给我留意着,还有,还留在里面的兄弟,你都好好与他们联络着,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重新杀入蚁王大院的!”
  “飞蚁爷放心,小的一定小心留意着,等待飞蚁的好消息的。”那叫郭龙的车夫忽然把马车慢了下来,道:“飞蚁爷,前面不远就是东门了,要不要再过去?”
  “停车就是了。”韦军道:“你把你的上衣给我。”
  “是。”郭龙应声很快便将上衣除了下来递进车内。
  韦军穿上衣服,操起双刀便要下车,忽然又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这车夫回去将他的事漏了口风,给蚁王听了去,那……
  韦军握紧了刀,但很快他就把双刀别到身后了,跟着便拍了拍郭龙的肩膀下了车去。
  因为他忽然又想到,如果他没有回去向蚁王复命,一样会引起蚁王的怀疑猜测,那也许更……
  “飞蚁爷,如果小的们有什么消息,却如何向飞蚁爷您报告?”郭龙小心地问道。
  “我需要知道的时候自会去找你们的。”韦军笑了笑,便让郭龙把车赶回去,而他却蹲到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他那件沾有血渍的衣服埋了进去,这才拍拍身上的泥土往东门而进……
  
  这一夜,龙风睡得很不踏实。
  他一下子以为自己的身旁似乎是还躺着一个人,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身后还紧紧地跟着一个人,一下子又好像看到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伫立在风雨交加的旷地中……
  于是,在鸡打头鸣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虽然他一直还在闭着眼睛,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因为那一幕幕仍然在他眼前映现浮动不停,于是他的心里便再也平静不下。虽然他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连眼皮也是闭着而没有眨动过,但只有他知道,此刻的他就犹如爆发前的火山,虽然外表平静如常,但里内却有着股股不可抑止平伏的岩浆在冲撞奔突!
  睡不着却又必须躺着是一种难受,内心的汹涌澎湃更是一种难耐。
  现在,天终于亮了,但龙风的心却似乎仍然停留在深夜里一般,而且,那是吹着如刀般的北风的夜!
  一个人敲门进来了,是张飞狐。
  一向笑容可掬的张飞狐竟然也有愁眉苦脸的时候,龙风还真的不相信,但这回是他亲眼看到的。
  但当他听了张飞狐的话后,他心内的那股股溶浆便一下子潜沉下去了,只是,却也将他的心冲带着一直往下泻落,仿佛高处跌下的瀑布一般碎散……
  张娇月病了,因为昨天淋湿了身体!现在还正迷糊着,吃喝不行,什么喂下去都吐了出来,但她那火烫的头却一直在不停地扭翻着,还一直地迷糊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大哥哥……”
  这是张飞狐说的,他还说,也许是月妹妹不小心得罪了龙兄,所以才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地叫着“大哥哥”,想求得龙兄的谅解,所以他才过来,就是想请龙兄往月妹妹处走一趟……
  龙风默默地走到窗边,呆呆地望向窗外。
  窗外不远的两棵树上,停栖着两只色彩斑斓的小鸟,一啼一叫的对鸣得正欢,忽然一阵风吹过,“沙沙”的声响顿把小鸟惊吓得慌忙各自逃去,于是,刹时间一切便都沉静下来了,只有那温柔多情的树枝,似乎有心要挽留住什么般,微微地挥动着的娇柔的手肩,不停地招摇着,招摇着……
  李日走到龙风身旁,拍了拍龙风的肩头,轻声道:“大哥。”
  龙风没有说话,却转过头来看了李日一眼。
  李日也不再说话,只是拉过龙风的手,似是将一件什么东西塞到他的手里。
  龙风手突的感到一阵清凉,同时他也感到手中多了一枝好像是金属的东西,跟着,他的手便被李日紧紧握了一下,于是,手里的清凉感没了,有的只是暖和。
  龙风低头展开手掌一看,手中的金属竟然是一支凤头钗――李日曾把玩着的凤头钗!
  龙风抬眼看着李日,却见得李日正冲他微笑着点点头,不由便又掉头去看了看张飞狐,却又犹豫起来了。
  李日用力地拍了拍龙风的肩头,便拉着龙风慢慢地往外走,到了门外,便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同时也紧紧地又在他手上握了一把。
  石猛出来道:“大哥,既然是叫你去,那你就去一下嘛,干啥这么婆婆妈妈的,都没见过你这样子的,难道是怕她会把你吞了不成?”
  龙风沉思了一阵,终于抬起头来,“嗯!”的一声朝张飞狐点了点头。
  张飞狐终于笑了,过了来笑道:“月妹妹她年少不懂事,也不知她什么地方得罪了龙兄,还请龙兄看在在下的薄面上,多多包涵。”
  一向高傲的龙风却竟然不敢正视张飞狐,只默默地转过头去,也不知是在看什么抑或什么也没有看。
  “在下就知道龙兄是英雄气慨,是绝不会对此等小事耿耿于怀的。”张飞狐仍然笑着,见得龙风并没有注意听他的话,于是便拉起龙风的手,道:“龙兄,那么我们就往月妹妹处走一趟吧,也许月妹妹见了龙兄之后,知道龙兄肯原谅她就……”
  龙风轻轻摆脱了张飞狐手,却也慢慢地跟在张飞狐后面往张府后院而去。
  李日和石猛站在门口,一直眼望着龙风随张飞狐而去,最终再也见不到了,石猛才想说什么,转头却见得李日郁郁的,眼光也一片茫然,于是便也不再说了,慢慢地走进房去,可才倒到床上,李日却走了过来,将一支凤头钗递到他眼前。
  石猛奇怪地看着李日,道:“三弟,你这不是笑话我吗?我又不是女人家!”
  李日笑了笑,道:“但你不是有个秋姑娘吗?别的不说,就只看在人家叫你一声‘大哥’的分上,你怎么也得有所表示表示吧?如果你下回还去她那里,难道还握着两个拳头去?”
  李日也不管石猛怎么反应,拉过他的手,将那支凤头钗塞到他的手里,道:“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秋姑娘的,而她也对你心有恋意,二哥,不要说我取笑你,看到你与大哥都……我就非常高兴……”
  “可你呢?”石猛坐了起来,道:“三弟,你……”
  李日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其实,又有谁能真正明白他的心在想什么呢?又有谁能体味到他心内的那分憔悴的痛苦呢?
  
  龙风的心同样是痛苦的,同时还有着一种浓烈得可以将他熏昏呛晕的歉疚!
  因为他看到了张娇月。
  张娇月是躺在床上的。
  那是一张很舒服还有着淡淡的香味的床,龙风对此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但现在,无论怎么看,张娇月都没有舒服的感觉,更没有享受的模样。
  她那原本粉红的脸颊现在却无论将眼睛睁得多大都再也找不出一丝红色了,有的只是那宛如抹上一层白腊再涂上一层石灰水的凄白!而嘴唇更仿佛是三十年没有遇上雨水的干裂的田地一般,灰白灰白的、一片一片的!更将龙风的心紧紧地揪着的是她的那双眼睛,竟再也找不到一点亮光,原来明珠般似的,现在却只是一尾死了不知多久的鱼的眼珠子!在呆滞地张着。
  而让龙风更感哀伤的是,他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如何称呼张娇月!
  “月妹妹。”张飞狐靠到张娇月的床前,轻轻拉过她的手,道:“月妹妹,大哥哥看你来了。”
  “大哥哥……”张娇月的眼睛终于有了点光泽,手也用力地揪住张飞狐,挣扎着想要起来。
  “月妹妹,你好好躺着,不要动。”张飞狐扶着张娇月稳妥地躺好,便过去拉过龙风,道:“月妹妹,你的大哥哥三哥哥给你请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对龙兄说吧。”
  张飞狐看着张娇月把嘴唇咬了一下又一下的,却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再看龙风,一向冷傲的他竟然低下头来,而眉眼之间厚厚的,似隆起的小山坡,竟不知堆积了多少愁情忧绪。张飞狐的心似被绳子捆住并被猛地揪了一把般,痛得让他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不自禁的举到了龙风的头顶,似乎就想要一掌拍在龙风的后脑壳上。但很快他就咬了咬牙,将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然后示意在旁侍候着的绿兰等人退了出去,他自己也便慢慢地转过身来,慢慢地退出房间,再把房门轻轻掩上,却好像再也走了动了般,竟就沉重地坐在门槛上,时而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而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远空……
  房内的龙风仍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甚至连看张娇月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每当他看到张娇月那脸那嘴那眼睛,他就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但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揪着他的的眼光,让他不能将眼光移开张娇月脸上半分!这种力量甚至还在扯着他的手,如果不是他在顽强地挣扎着,他的手已经轻轻地落到张娇月那凄白的脸上并轻轻地抚动着了!
  但现在他的手却真的给握住了,而且,虽然只是轻轻地被握住,但他却没有挣脱的力气!
  握住他的手的当然就是张娇月了。
  “大哥哥,你来了?”张娇月在笑着,但龙风却笑不起来,因为他看到张娇月的笑容虽然仍然是甜蜜的,但那干涸破裂的嘴唇却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被秋风从枝头上无情地摘下来的又枯又黄的叶子!
  “我……”龙风吱唔着,他仍然既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样称呼张娇月。
  “大哥哥……”张娇月拉了龙风一下,道:“不要站着,坐下来好吗?”
  龙风见得旁边有把椅子,于是便拉过来坐了下来,于是,他与张娇月的距离便靠得更近了,他的无措却也更浓重了。
  “大哥哥。”张娇月挣扎了一下,但没能坐起来,道:“扶我人坐起来好吗?这样说话好点的。”
  “别……别……你……你就躺着好的。”龙风急忙伸手去扶住张娇月,想让她重新躺回去,但张娇月却已抓紧了他的手并乘机坐了起来。
  “好了。”张娇月笑了笑,道:“大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象那些书里写的什么千金小姐万金公主,弱不禁风的?想不到才淋了一点儿雨就会这样了。”
  龙风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他看到床一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碗汤药,于是便道:“这药……你……你还没喝……我拿……拿给你好不好?”
  “好。”张娇月点点头,道:“这药可苦呢,不过,我不会怕苦的。”
  龙风将汤药端过来,便用汤匙瓢了一勺,小心地喂到张娇月的嘴里,再看着她轻轻地吸吮了进去,不由笑了。
  张娇月忽然停了下来,并定定地望着龙风,含在嘴里的汤药也忘了吞下去。
  “我……你……看……看什么……”龙风不自然地望了一下自身,但他却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哥哥。”张娇月将嘴里的汤药吞了下去,道:“大哥哥,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可你为什么不喜欢笑呢?”
  “我……”龙风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下去,只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
  “大哥哥,是不是喝完了这些药,我就可以下来出去了?”
  “现在还不行,你还得好好休息休息。”
  “这得要多久呢?”张娇月想了想,道:“大哥哥,如果我可以出去了,你还教我轻功好吗?”
  “嗯。”龙风应着,于是他又看到她的笑容了,而且他觉得,她的笑容又恢复了以往的灿烂明媚。
  “你真是好人,大哥哥。”张娇月伸出手来,却不料正好撞着龙风递过来的盛着满满汤药的汤匙,于是汤药便溅泼了下来,一滴不漏的全洒在龙风身上。
  “大哥哥,对不起,我……”张娇月慌忙说着,并努力要倾侧过身来为龙风擦拭。
  龙风眼看张娇月便将从床上翻了出来,当下只得急忙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伸手便要去扶张娇月,但当他的手触到张娇月那软柔的身段时,却又匆忙收缩回来。却不料仍在往外翻扑出来的张娇月这时竟已没有力气撑稳自己的身体,直朝床外冲滚而下……
  龙风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才张开手,刚好就将栽扑到他身上的张娇月搂抱住。
  龙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是,只是将张娇月紧紧抱扶住。而张娇月也将头抬起来,脉脉地望着他,与他对视着,她甚至也记不起自己这样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是否妥当。好久好久,龙风才似乎意识到什么,将自己的目光从张娇月的眼睛移开,并慢慢地将她扶回床上安坐好。
  “对不起,大哥哥,你的衣服……”张娇月仍然在望着龙风,忐忑地说着。
  “不要紧的……”龙风忽然又想起了风雨中张娇月给他送伞的那一幕,虽然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一下伞已飞了但仍斜伸着手痴呆地立在风雨中的张娇月,但他却似乎非常强烈地非常真切地看到当时的情景一般,他似乎还看到当时的张娇月的眼中饱含着的泪水,这泪水甚至比倾盆的大雨还来得多来得紧!
  “娇月,对……对不起,我……”这话说完了龙风才感到奇怪,他奇怪于自己怎么就这么直接地叫呼她的名字,奇怪于从不会对人说“对不起”的自己,怎么就会对她说出了这三个字,虽然并不很畅顺,但却也并不勉强!而更让他奇怪的是,当他说出了这三个字后,他似乎是被淹到水里好久好久终于出得来一般,呼吸顺畅了,心里也不再是局闷压促的了,他甚至有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大哥哥,你叫我娇月?”张娇月一脸的喜悦,就像分糖果时终于听到自己名字的小孩一般,道:“大哥哥,你以后也这样叫我,好吗?”
  “嗯。”龙风点了点头,便又端过汤药,道:“把这个喝了。”
  很快,张娇月便将碗里的汤药喝了个精光,并就着碗壁舔了一遍,然后才抬头望着龙风,道:“大哥哥,以后你还来看我吗?”
  “嗯。”龙风点点头。
  “大哥哥,那是……”张娇月忽然指着龙风的脚下。
  龙风俯头一看,原来在他的脚边竟躺着一支金光闪闪的凤头钗,却正是李日塞给他的那支,却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下了。
  “大哥哥,是你的吗?我好像没有这样的金钗。”
  “我……”龙风想了想,才道:“是我三弟送给我的,他说……他说……”龙风又说不下去了。
  “李哥哥?他怎么会送这个给你呢?”张娇月一脸的疑惑不解。
  龙风不知该怎么回答张娇月的问题,于是便俯身捡起凤头钗,看了看张娇月,又看了看手中的凤头钗。
  张娇月却似乎给那支凤头钗吸引住了,道:“可真好看,大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李哥哥怎么会送一支金钗给你的,你可又不是我们这样的女儿家……”
  “我……”龙风吱唔着。
  “大哥哥,送给我好吗?”
  “嗯。”龙风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凤头钗递给张娇月。
  张娇月拿着欣赏了一会,道:“真好看,大哥哥,你帮我把它插上去,好吗?”
  “我……我不会……”
  “不要紧的嘛。大哥哥,只要是你插的,我就喜欢的了,就好看的了。我以后都会戴着它的。”张娇月将凤头钗递给龙风。
  龙风虽然接过凤头钗,但看看凤头钗又看看张娇月,却不知应该插在哪儿、应该怎么插……
  
  现在,石猛也同样遇到难题了。
  石猛是在春苑院秋菊的房里的。
  他已经来了很久了,可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他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在来路上他一直在想着,似乎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对秋姑娘说的,可一进来这里,他便成了一尊泥菩萨了。
  只有他的手仍是紧紧地握着的,不是因为想挥拳与人大干一场,而是因为他的手里藏着一支凤头钗――李日送给他的凤头钗!他好像害怕凤头钗会乘他不觉的当儿变成一只凤凰或化作一道尘烟飞逝了般,不时会低头看了看紧紧握着的拳头,但他更害怕会被秋菊发现他的秘密,所以用手将凤头钗包裹得不露一点颜色!
  秋菊就坐在石猛对面,她虽然抱着琵琶,但已不再唱着曲儿了。
  她看得出,坐在她对面的这位曾奋不顾身地冲进来就只为救护她的石大哥现在却比一个第一次与人相亲的大姑娘还要紧张无措尴尬。
  秋菊看着石猛,笑了笑,道:“石大哥。”
  “啊……”石猛像被人突然在背后抓住的正在行窃的小偷一般惊叫了一声。
  “石大哥,你怎么啦?”秋菊对石猛猛烈的反应很是奇怪。
  “没……没……没什么。”石猛慌忙地摇了摇头。
  秋菊不可能知道石猛为何如此,这只有他自己清楚。因为刚才他正要低头去看手里握着的凤头钗是否还在,忽听得秋菊叫他,虽然秋菊的声音很轻柔很悦耳,但他却害怕是秋菊看破了他的秘密,但不知为什么,当他发现秋菊并没有知道他的秘密时,虽然他的心稍稍安稳了下来,却又有着一种奇怪的失望感。
  “石大哥。”秋菊想了想,道:“石大哥,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不是……”石猛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三弟才是这里的人。”
  “那……石大哥,你的家在哪里呢?”
  “我……我没有家了。”石猛说着有些黯然。
  “对不起……”秋菊也有些伤神。
  “不……不要紧的,虽然……不过,现在我也算又是有家的人了,虽然没有房子屋子,但我却有两个兄弟,比亲兄弟还要好的兄弟。所以,我现在又有家了,而且……”石猛抬起头来,但当目光触撞到秋菊的身上时,便又匆忙移了开去。
  “你的两个兄弟是不是前些天与你和张三爷一块儿来这里的那两个?”
  “是呀。那个比我还要大块头的就是我大哥,就叫龙风;那个长得比状元还要好看的就是我的三弟,他叫李日。你不知道,他们可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了,只是……只是,他们有时就老喜欢拿我来取笑。不过,我可没有恼他们的,我知道,特别是我三弟,他虽然喜欢捉弄人,可他心却是最好的,比什么观音什么菩萨都还要好呢,只可惜你还不认识他,要是……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的了。”说起龙风与李日,石猛竟然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截。
  秋菊看着终于慢慢地解除了紧张的石猛,不由笑了笑,道:“石大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知道你就是最好的人了,与你一块儿的你的兄弟自然也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可他们比我还要好得多呢,我这人很笨的,不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所以也就不知怎样才能帮得到他们,可我只要有一点事儿,他们就会帮我的,我三弟还说……还说……”石猛低头看了看紧握着凤头钗的手,却顿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三弟还说什么呢?”秋菊好奇地问。
  “我……我……”石猛咬着嘴唇,好一阵,才终于像下了最大决心一般,抬起头来,但眼光仍然不敢触撞秋菊的目光,断断续续地道:“我三弟他说,他说我别的不说,就只看在人家叫你一声‘大哥’的分上,你怎么也得……也得……如果你下回还去她那里,难道还就握着两个拳头去不成……所以……所以……”石猛说不下去了,但却将紧握着凤头钗的手抬上来,虽然犹犹豫豫、很慢很慢,似乎手下垂坠着一块大石头般,但最终还是抬上了桌面,并且还将紧握着的手慢慢摊开。
  凤头钗!一支金光闪闪的凤头钗正正地躺在石猛宽厚的手掌上!
  “石大哥……”秋菊的心像被钩住了的鱼一样,被突地提吊了起来,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惊讶怔呆地看着石猛。
  “秋……秋姑娘,我三弟说,叫我把这个东西……这东西……送……送给你……你喜……你喜欢吗?”石猛瞥了秋菊一下,见得秋菊正凝凝地看着他,便忙又逃过头去。
  虽然秋菊自己也记不清她曾多少次接受过多少男人送她东西了,虽然送给她的每件东西都价值连城、珍贵无比,然而,她在接受那些礼物的时候,都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从来不会对此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这回,虽然那只是一支很精致却也很普通的金钗,却犹如滑进了她的肺她的腑里般,使她感到从来没有尝过的清凉舒畅,就像抚摸着滑润的宝玉一样;但也是这支金钗,却又戳穿了她的心,给里面灌注着一股股酸酸苦苦咸咸辣辣的液汁,并将她熏得昏昏晕晕的。
  所以,石猛在说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甚至就不知道石猛是否说了什么。
  石猛又怎么能够明白她心里的复杂与矛盾?只见得她呆滞茫然地望着,却不回答他的话,就只当她是不喜欢这支金钗了,便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而手也在疲倦地往回收缩。
  一直怔怔地望着那支金钗的秋菊似被惊醒了过来,道:“石大哥,刚才你说什么?”
  “我……”石猛吱唔着,摇着头道:“我……没……没说什么。”
  石猛虽然垂着头,但秋菊还是看得出,他虽然不再紧张,但却显得那么黯然那么失望。
  秋菊凝凝地看着石猛,她好几次就要伸出手去拿过石猛手掌上的那支金钗,虽然她没有听清石猛刚才说什么,但她是知道的,石猛是想将这支金钗送给她的!然而她的每次冲动最终都被她心底里那股复杂矛盾的思绪给压伏下去了。
  但现在,她却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不再犹豫了!
  因为石猛的手在无力地慢慢地收拢着,慢慢地想要将那支金钗握起。
  虽然她有着千种万般的顾虑,但她却再也不能忍心地看着石猛那黯然失望的样子!看着他落寞地坐在这里、看着他凄然地离开!这不仅对石猛是一种无情、一种残忍!对她又何曾不是一种残酷!而她更知道,只要她轻轻地拿起他手掌上的那支金钗,那么,他那黯然的脸便立即会被明媚的阳光照出灿烂的笑容!
  为了那一线可以将阴霾驱走的阳光,她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不去计虑了!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强加到她身上的!
  “石大哥,你不是要将它送给我吗?”秋菊伸过手去轻轻地抓起那支凤头钗,跟着她就发觉,那支钗上竟然润润湿湿的,却又暖和和的!
  “我……”石猛吱唔着道:“我刚才……以为你不喜欢……我……”
  “这么好看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呢?”秋菊盈盈地笑着,道:“石大哥,有你送东西给我,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石猛终于抬起头来正正地看了秋菊一下,见得秋菊正望着他而笑,便不自然地伸手去抓搔着后脑壳,却也傻傻笑了起来。
  秋菊看着终于笑开了的石猛,才也想笑,可一种凄楚的感觉突地涌了上来,才刚微微咧开的嘴便像被冰住了一般,竟就僵住了……
  
  石猛回到张府时已是掌灯时分了。
  虽然远远的都已不辨东西了,但对于熟悉的人来说,如果距离不是非常的远,仍是可以大概地认得出来的!
  所以,石猛就给人认出来了。
  认出石猛的是张飞豹的师爷孔滑。他是跟在石猛后面进来的,虽然他没有看见石猛的面目,但当他看到那柱塔般的身躯时,他还是十分肯定地认为那就是让他又怕又恨的黑大个儿石猛!
  孔滑不紧不慢地跟着石猛,直到看到他进入旧书房,这才眯起双眼笑着点了点头,便取道往张府后院而去。
  在张府后院的左侧,有一间小院落,此时墙头檐下的一盏盏大红灯笼正把它打扮得分外妖娆。这就是张飞豹的住处。
  孔滑熟门熟路地进了来,便见得灯火辉煌的厅堂里,二个小丫头正在打扫拭擦着,于是便捋着嘴皮上的二条小胡子眯笑着悄悄走了进去,伸手便在一个小丫头的脸上捏了一把。那小丫头却是不备,顿给吓了一跳,手中的扫帚也“啪”的一声掉摔到地上,抬头见得是孔滑,虽然仿佛看见一条蛔虫从嘴里蠢蠢爬出来那么恶心,但脸上却也不敢露出半点怨怒之色,且也不敢正眼看他,只默默地俯身捡起扫帚,再稍稍往后退了退,又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孔滑这才问道:“二爷今晚在哪个奶奶处歇息?”
  另一个小丫头便朝楼上指了指,道:“在四奶奶那里。”
  孔滑便贪婪地朝那小丫头甩了一眼,然后便出来走到一旁的厢房门,低声叫道:“二爷,二爷。”
  “鬼叫什么呀?”里面传出张飞豹不耐烦的声音,“不知道我现在要睡觉了吗?”
  里面又有一个娇嗲的女人声音道:“二爷,来嘛,管他呢,我们还是睡去吧。有什么事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吗?”
  张飞豹大声吼道:“你也别狗叫了。孔滑,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快走,别在这里影响我的心情。”
  “二爷,你出出来吧,这事……”
  “你娘的,有什么鸟事不能说的?”
  孔滑四下看了看,见再没旁人,才低声道:“是……是三……三爷……”
  里面的那女人惊叫道:“三爷……”
  门开了,正要出来的张飞豹转过头去朝里面吼道:“他三小子关你鸟事呀?你鸡叫个屁啊!回去好好给我躺着,听到没有!”
  里面,一个穿着轻飘的少妇猫一般地伏在床上,也猫一样地竖着耳朵在小心地捕听着什么,只有那双倾侧着望向外面的眼睛,却在很有频率地闪眨着,而每一闪眨,都流泻出一种让人无法抵拒的诱惑,让人顿生蠢动欲望的诱惑!
  孔滑与张飞豹耳语了一会,便告退去了。张飞豹满面怒火地进来,一把操过上衣披上便往外出,那少妇急急爬了起来,道:“二爷,这么晚了您还去哪呢?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啊。”
  “这屋子又没鬼,怕什么?我去哪什么时候也要被你管了?好好把床暖着,等下我回来了要是床不暖和,看我怎么收拾你!”张飞豹把门一摔便大步出去了。
  张飞豹是去找张飞狐的。
  张飞狐的院子就在这后面不远。
  张飞豹一脚将院门踢开便闯了进去。正坐在灯下闭目静思的张飞狐不惊不慌地睁开眼来,见得是张飞豹,便道:“二哥……”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哥!”张飞豹一屁股砸在椅子上,咬咬牙道:“小三子,你好啊!”
  “二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哼,你别给我装蒜。你明知他们几个是我的不共……不共什么鸟天的仇人,你却好……却让他们……将他们……”
  “二哥,你是说李日他们?”
  “你这不是让我……让我……小三子,你要是不把他们赶走,就别怪我……我……哼!”张飞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恶狗一般怒视着张飞狐。
  “二哥,你听我说,现在我们家正是要用人的时候,而他们……”
  “小三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的是什么狗屁,你不过是想要他们来对付我,想害了我,好全占了这个家业,哼,别以为爹帮着你,你就……”
  “放肆!你明白什么?”一个人跨进门来,却是张玉。
  张玉盯着张飞豹,怒道:“无用的混帐东西!我们张家能有今天这么个样子,一份是靠你大哥飞龙挣来的,还有就是飞狐他辛辛苦苦赚来的,你说,你出过什么气力?你为这家赚过什么?你就只知给我和飞狐添麻烦!”
  张飞豹见了张玉,本就软了半截,又被他怒责了一顿,头也不敢抬,可一肚子气还是出不得去,便低声道:“我……可是这个家什么鸟事都是他管着的,我什么也……当然全是他的了。”
  “哼!”张玉冷笑道:“你有飞狐那么大的本事吗?如果你有他半截儿的能耐,我们张家也就不仅此今日这么个模样了!要是把这家都交给你来管,我看用不着三个月,我们都得到外面大街上讨饭过日子了。哼!”张玉瞪着呆呆地站着的张飞豹,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是。”张飞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外去了。
  张玉转头对张飞狐道:“狐儿,不要理他,爹是知道你的,也是帮你的。”
  张飞狐点点头,将张玉送了出去,才要进去,却见一个打手匆匆而来,便又站住了,道:“什么事?那边有什么消息?”
  那打手看了看四下,见再无他人,于是便低声道:“回三爷,四奶奶……”说话间便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一条纸条递给张飞狐。
  张飞狐接过一看,眉头便在慢慢地皱起,眼里也射出了一线凶光,但很快他就笑了。
  那打手这许久也没有见得张飞狐有什么吩咐,于是便稍稍抬眼瞥了张飞狐一下,却正见得张飞狐那眯眯地笑着的眼睛和微微笑开的嘴儿,不觉全身颤抖了起来,仿佛在冬天里突然被人从背后塞进了一大块冰块般……
  夜,忽然变得阴凉了许多许多……
  
 
十六 为伊消得人憔悴

章节简介:
  十六为伊消得人憔悴 张府又开始忙碌了,因为张飞狐这回又带回了三个“朋友”。 一个是算命先生,却是“铁口神算”神算子。另二个都是江湖人物,一个高高瘦瘦,用得一手好飞镖,人称“千手阎王”…   


十六为伊消得人憔悴
  
  张府又开始忙碌了,因为张飞狐这回又带回了三个“朋友”。
  一个是算命先生,却是“铁口神算”神算子。另二个都是江湖人物,一个高高瘦瘦,用得一手好飞镖,人称“千手阎王”古镖,据说江湖上从没人能在他镖下逃得性命;一个身段短小,却竟以轻功扬名天下,人称“追风灵猴”苗水。
  张飞狐吩咐人去准备午餐后,便引三人与担任他贴身近卫的王霸往张府花园“富丽园”而来。
  才刚瞧得“富丽园”三字,神算子便摇头晃脑地道:“富者贵也,丽者美也。好,好。园子好,题得也好。”
  王霸嚷道:“前天我来过这花园一趟,哇,不看不知道呢,进去了才知道,里面那个大呀那个好呀,可真让我以为是进了王母娘娘的琼瑶宫了呢。还差点儿让我出不去的呢。”
  转过假山,苗水便朝古镖道:“古兄,以前都只是听说清河张府如何如何,还不敢相信,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古镖点头道:“那当然,要依我说呢,我们今天眼见的,可比他们说的更要好上十倍。一进大门,我还以为是进了皇宫呢;而到了这里,依我看,那可要比万岁爷的御花园还要好,可真是个天宫也不如的好地方,要是我能天天都可以进来走走看看,那可才叫不枉活这一遭呢。”
  张飞狐笑道:“如果三位兄台不嫌弃敝舍简陋,在下立即就让人为三位兄台打扫住处,在下可真盼着能与四位兄台长期相处、日谈夜说呢。”
  神算子道:“张三爷果然不愧为‘清河孟尝君’之称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古镖道:“那当然。不过,既然三爷如此好客,我们如果拒绝,就显得我等不识趣了,对不?你们大家说是不?”
  苗水道:“对,那我们以后就住到这里来。不过,得三爷如此厚待,我们又怎能白食白住?是不?”
  古镖道:“以后三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了,三爷尽管吩咐就是了。”
  张飞狐笑道:“难得三位兄台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可真是有幸啊。我张飞狐在此声明,定与三位兄台,还有王兄,有福同享,富贵共享!”
  于是一行人便说说笑笑的往园里进。
  但现在他们却都停下来了,而且个个定定地出神地望着。
  他们看到的是一位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自然就是张飞狐的妹妹张娇月了。
  张娇月正不停地跳上跳下,虽然气喘汗流,可她却仍然很努力很专注。而随着她的每下跳跃,她那乌亮的长发便飘扬漾荡起来,再和着衣扬裙舞,真有如下凡飞天一般翩跹而舞,又宛如一支优柔的小调一般抒情写意,引人联想翩翩。
  站在不远树下的龙风,却不知是看得痴呆了,还是陷入了深思中,一动不动,双眼虽然往张娇月望着,可却满目茫然。
  “月妹妹。”张飞狐走了前去。
  正在努力地跳着的张娇月听得叫声,于是停了下来,却见是张飞狐,便奔奔跳跳的过来,用衣袖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道:“三哥哥,你看我学得怎样?好不好?”
  “好。”张飞狐伸手为张娇月抹去脸上的汗渍,笑道:“有龙兄有教导,又怎么会不好呢?”
  “那当然。”张娇月笑盈盈地看了龙风一眼,又对张飞狐道:“不过,我可学得也好,就不像三哥哥你,就怕辛苦。”
  “是啦。”张飞狐笑着便为张娇月介绍神算子等人,回头却见得四人竟已呆了,只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往张娇月身上撞。
  张娇月避开了四人的目光,道:“你这些朋友可不是好人来的,就只会老看着我。哼!三哥哥,我要去练轻功了。”
  苗水回过神来,道:“你刚才那样子就是在练轻功吗?我还以为是在学舞蹈呢。”
  张娇月把头一昂,道:“那当然,我大哥哥可不会教你,如果你想学,好好求求我,我也许会教你的。”
  张飞狐看着张娇月笑道:“你呀,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可不知道,苗兄的轻功可了不得呢,只怕不会比你的大哥哥差,如果你能得到他的指点,那可就有福了,一生都受用不完了。”
  张娇月瞥了苗水一眼,道:“哼!我才不信呢。就他怎么比得上大哥哥?”
  苗水正因张娇月看了他一下而像含了冰糖块儿一般又酥又甜,却又听得她如此说,当下便有心在她面前露一手,且心中也起了争强之心,于是便也不理龙风与张飞狐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朝张娇月道:“如果你不信,那你把他叫过来。我跟他比试比试,看看他有多大本事,敢在我‘追风灵猴’苗水的面前收徒弟教轻功。哼!今天苗某要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轻功!”说着也不理张飞狐等人,便转头朝龙风大声叫:“大个子,你过来,我们比试比试。”
  却不知是龙风没有听到还是基本就对他不理睬,竟连眼也不朝这里瞧一下。
  苗水于是便得意地笑道:“哼,他听得我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追风灵猴’,怎么还敢过来现丑丢面子?”
  “哼,我大哥哥才不怕你呢。”张娇月道:“你等着,我去叫大哥哥过来,等下你可别输了就哭鼻子呢。看你羞也不羞?”张娇月说着便朝龙风处奔去,又说又拉的,终于把龙风带了过来。
  张飞狐一行进来,龙风自是知道的,但他很是不惯苗水等人的行径,却也不便有所反应,所以也就只作不知。但现在却听得张娇月说得他竟如此嚣张狂妄,心中便也起了争雄之念,且也想为张娇月羞他一回,所以也就走了过来,但只直盯着苗水,却一句话也没说。
  被龙风居高临下地盯着,苗水心中便直发毛,但他却不想在张娇月面前显得自己是何等的窝囊,于是便尽可能地将胸挺得直直的,也将头仰得高高的,连从鼻孔里出来的气也全都喷在龙风的颈上,道:“哼,听说你的轻功不错,是吧。竟敢收徒弟教人了,可别不是误人子弟才好咧。”
  张娇月拉着龙风的手摇晃着,道:“大哥哥,把他比下去,看他羞不羞。”
  龙风斜了苗水一眼,便转过头去,道:“哼,如果这种人会羞愧的话,那世上可就安静了。”
  “大个子……”苗水气道:“要是你不敢比,那就快快走人算了,别在大小姐面前逞什么英雄。”
  “好。”龙风把头一昂,傲然道:“随你开条件!”
  张娇月拍着手道:“好,好。大哥哥,一定赢他。可是,比什么呢?……”张娇月沉思了一会,便又道:“我有个好主意。这里的蝴蝶多得很,大哥哥,你就与他比抓蝴蝶,看谁抓得多,而且要是活着的才算数。大哥哥,你说好不好?”
  张飞狐看了看张娇月,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就微笑开了,道:“是个不错的主意。苗兄,你说呢?”
  苗水道:“既然三爷都说好了,那当然是最好的了,而且,大小姐既然是最喜欢蝴蝶的,那就当是为大小姐抓,也是好事,只是怕有人会……”说着便瞄了龙风一眼。
  龙风却看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地“哼”了一下。
  张娇月便高兴起来,道:“大哥哥,你可要准备好了,我一叫‘开始’你们就开始比了,我再数到一百的的时候就要停了。……准备……开始!一……”
  张娇月话音刚落,苗水便箭一般地弹射出去,一个起落,便已落到花圃里,但却将那或停栖或飘舞的蝴蝶惊散纷飞。却见苗水脚蹬身舞,仿佛一只大鸟飞窜在花圃上面,又像一只灵活的大猴子一样,东冲西突,同时双手齐出,刹时便已将二只蝴蝶抓在手中,而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柔软的花枝丫儿却也只是微微地弯了弯腰!
  张飞狐看着苗水,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再看龙风,却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往另一片也聚栖了大群蝴蝶的花圃走过去。
  “十五……十六……十七……”口里不停地数念着的张娇月数念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因为她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个长得与一只大猴子一般模样的可厌的家伙的轻功竟出奇的好,这让她很是为她的大哥哥担忧,而又见得龙风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虽然也深信他会胜出,可又不能不为他焦急。
  古镖与王霸也被苗水所折服了,不停拍掌喝起彩来,而只有神算子却心不在焉地这瞄瞄那瞧瞧,但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直往张娇月身上勾。
  “大哥哥……”张娇月见得苗水已经将好几只蝴蝶抓住并塞进衣袖怀兜里,而龙风仍在慢慢地走在路上,不由急得大叫了起来,她可不想她的大哥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面子!这样连她也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也不知是因为张娇月的催促还是什么,张娇月的话音刚落,龙风便突地纵身跃出,虽然也是望花圃落去,但却是落在花圃的边缘,跟着也没有出手去抓捉被惊飞的蝴蝶,反而急促地绕着花圃飞跑起来,并越跑越快,渐渐地便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只见得一道灰影,一道环绕着花圃并急剧流转的灰影,并最终成了一股烟一层雾,严严密密地将花圃围裹在里面……
  张娇月不明白龙风为什么没去抓蝴蝶反倒疯了一般地转着大圈子,但她却还是记得她所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她又继续着她的计算:“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王霸与古镖也不明白龙风此举何意,只摸着后脑怔怔地望着,只有张飞狐已含笑点着头,但很快他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僵、越来越硬了……
  “大哥哥这是怎么啦?三哥哥……”张娇月掉头去问张飞狐,却看到张飞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的面孔,不由吃了一惊,道:“三哥哥,你怎么啦?”
  张飞狐这么回过神来,忙朝张娇月笑了笑,摇头道:“没事,没事。”
  “可大哥哥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傻丫头,你大哥哥不是在抓蝴蝶吗?”
  “可他到现在连一只也没抓着,他会不会输呀?”
  “他赢了!”张飞狐深长地吸了口气,却不再理会张娇月,转头目不转睛地看正较量着的两人。
  张娇月见张飞狐不再理她了,也只好转过头来,虽然有了张飞狐的话,她的信心更加足了,可到底不明白龙风这样做是什么用意,所以怎么都还是有些忐忑。
  但很快她就拍手跳叫起来了。
  因为她已经看出了龙风转圈子的用意之所在了,所以,她便为她的大哥哥竟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而大感自豪。
  龙风仍在转着圈子,圈子在慢慢地收缩,而他飞速绕转着的身影,便仿佛筑起了一道围绕起来的飘渺的墙壁,虽然蒙胧模糊,但又无处不在;虽然稀薄微柔,但又天衣无缝。
  而在这圈子里面,却被围困着大群大群的蝴蝶,虽然它们也好像意识到了危险,虽然都在奋力死命地往外飞,但无论它们飞向哪个方位,等待它们的结果都是一样――被那道若无似有的墙壁挡了回来!
  “六十……六十五……七十……”张娇月越数越快了,而她的兴奋劲儿似乎也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身旁的人也都跟着她以一样的速度数念起来了。
  张娇月虽然在不停地数念着,可她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龙风,于是就在她数到八十的时候,她便看见龙风的身影在渐渐慢了下来,跟着便将宽大的上衣除了下来,所以,她又大感疑惑,她不明白她的大哥哥为什么要除下上衣?难道那是因为热得受不了了?
  龙风的举动也让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张飞狐似乎早知如此之外,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越发阴沉。
  龙风仍在绕转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了,忽然,他将除下拿在手中的大衣“嗖”的一声捣展开来,便伞一般地直望被他围困在圈子里面的蝴蝶包拢下来。
  那些蝴蝶虽还在挣扎着振动美丽的翅膀,但却早被龙风弄得晕头转向、筋疲力尽了,当这天网一般的大衣包拢过来的时候,它们便只能乖乖地无可奈何地被收拢到大衣所形成的包笼里了。
  “一百!”当张娇月看到龙风将大衣收拢的时候,终于高兴地大叫了出来,道:“时间到了,停!大哥哥……”
  张娇月的叫声还没停落,龙风已经整好并提着他的大包裹慢慢地从花圃出来了。
  苗水自然也听到了张娇月的叫喊,于是便大声应道:“好的,我就来,大小姐。”而有心在最后时刻在张娇月面前表现卖弄一番,所以虽说着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将身一扭,便头下脚上的,来了个倒挂金钩,而踢出的双脚竟然就将前面二只正奋力地向上飞去的蝴蝶踢着朝人群这边飞来。
  颠倒过来的苗水并没有因此而落到地上。就在他身体往下落的时候,悬空的他又是一扭,双手往下面花枝上一托,而就仅凭这一托之力,他就鲤鱼打滚地翻转过来,跟着便燕子一般地贴着花枝滑翔而过,却竟连一片叶儿也没有带落。
  在花圃外围的是一排树木。现在苗水已经滑翔到一棵树旁边了,只见他微微将身一侧,身体便水蛇一样柔巧地绕过树木,但后边的双脚却勾住了树杆,所以,他便旋螺一般地轮转了回来,跟着一只脚猛地往树上一蹬,于是,他便又仿佛水中白鲨一般朝人群这边滑窜过来。而转眼间便已赶上了刚才被他踢飞过来的二只蝴蝶,而它们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于是双手齐出,便将那二只蝴蝶抓在手中……
  “好样的!苗兄,好轻功!”王霸与古镖大声喝起彩来。
  “多谢!”苗水一个筋倒,便稳稳地落到了张娇月面前,见得张娇月正惊讶地看着他,不由心花怒放,于是便将双手向张娇月摊出,露出二只还愣呆着不知什么回事的蝴蝶,道:“这二只蝴蝶是在叫停后才抓的,这个不算。”说着轻轻扬了扬手,那二只蝴蝶又呆呆地在他手中待了好一会,才像解了符咒般,慢慢地扇动两只翅膀飘飞而起……
  苗水见得龙风慢慢的终于也回了来,便不屑地瞅着他,道:“大个子,你所抓的蝴蝶呢?不会一只都没有吧?要不,我就把刚才放飞的那两只送给你。”
  龙风却看也不看他,只轻轻将手中包裹着的大衣放到地上,然后便慢慢地解开,却朝张娇月道:“娇月,你喜欢什么样的蝴蝶?”
  张娇月斜了苗水一眼,道:“我大哥哥的蝴蝶可多着呢,要是你喜欢,我倒可以让大哥哥送你一些。”说着便蹲到龙风面前,道:“大哥哥,快把你抓的蝴蝶给他看看,看他羞不羞。”
  苗水冷冷地看着龙风,但随着龙风慢慢地将大衣展开,他的眼睛就慢慢地牛大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龙风大衣里面竟爬满了一只只各式各样的蝴蝶,而更上他吃惊的是,那些蝴蝶都是活生生的,虽然也许是因被困得紧久了,都已经不知飞舞了,但无论是停是爬还是蠢蠢欲动的,都是完好无损的,无论是它的翅膀还是根须触角!
  张娇月回头瞥了苗水一眼,道:“你看,我大哥哥的可有这么多,你的呢?”
  苗水没有说话,却也慢慢地解开上衣并除了下来,于是大家看着他便都不由笑了开来。
  因为他胸前的衣服上也满是蝴蝶,不同的是,这些蝴蝶都再也动弹不了!翅折膀断倒是其次,更惨不目睹的是,不少蝴蝶已是肚裂肠爆了,于是便有着青青紫紫的稀一层厚一团的浆糊般的东西沾粘在他的衣服上。
  苗水红着脸,却道:“我抓的可要比他的还多。你们说是不?”
  张娇月站了起来,道:“才不见得呢,就算你抓的多,可是我刚才说的是,要活的才算数,你的没一只是活着的,刚才倒有二只,可你又放走了。哼,这回你倒是输了吧,这么大的人了却也赖帐,羞也不羞呀!”
  张飞狐见得苗水尴尬难堪,便忙道:“龙兄的足有好几十只,不过苗兄抓的也不少,只是依刚才所说的,自是输了,不过刚才大家都见到了,就轻功而言,苗兄与龙兄却是各有所长的,龙兄的快急如风,形影不见,苗兄的轻巧灵活,却也不愧为‘追风灵猴’之称。”
  神算子晃着头道:“三爷说的有理,龙兄与苗兄都是当今难得的好手,谁胜谁负又何必计较,至重要的是,能与这样的高手同场竞技,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且也让我等一饱眼福啊。”
  古镖道:“三爷与神算子先生说的都不错。不过,古某认为,轻功再好却也没能有多大用处,至极也只不过是在打不过别人时留着逃跑罢了,却是杀不了仇敌的。”
  张飞狐看着古镖,道:“古兄的意思是……”
  “古某不才,也愿与龙兄再较高下。”古镖挑衅地看着龙风。
  “这……”张飞狐看了看龙风,便又转头对古镖道:“古兄却想与龙兄怎么比试?”
  “飞镖!”古镖手微微一晃,手上便不知怎的竟多了二支中指般长短的飞镖。
  飞镖在一晃一动着,那白冷冷的光芒也便一下一下地直刺在龙风的眼睛上,似乎在告诫着他,只要他道出一声轻轻的“好”或一下微微的点头,它们便会毫不留情地钉到他的身上,直把他的热血放得一干二净才会罢休!
  “大哥哥,就跟他比,也将他比下去,看他羞不羞,看谁还敢来与你比试!”张娇月看不得古镖那傲慢狂妄的样子,只一心想着让她的大哥哥将他好好教训一顿。
  龙风没有说话,虽然他也很想狠狠地将古镖踩下去,为了张娇月同样也为他自己!但虽然他一向高傲,却并不会因一时之愤而冲动得不顾一切。因为他知道自己对飞镖并不很内行――无论是使用还是对付它!
  古镖见得龙风不作声,就更是得意了,道:“要知道,还真没有人可以从我‘千手阎王’的手中逃得性命的,除非我不想叫他死!只要我的手这么轻轻一挥,就算轻功再好武功再高逃得再快也是没用的。”
  “是吗?”一个声音不冷不热地从群人后面传过来。
  来的却是李日。
  张飞狐一见李日,顿时笑开了,道:“原来是李兄,刚才还让人四处找呢,却不知李兄竟到这来了。”
  李日笑道:“我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听说三爷正带着各路高手在此比试,所以我就过来了,因为我李日可是最怕冷清最喜热闹的了,这里有这等热闹事,我又怎舍得不来呢?”
  张飞狐便又忙着为群人作了一番介绍。
  苗水见得张飞狐对李日如此敬重,便心生妒忌,但因刚才败给龙风,自不便再强出头,于是便给古镖使了个眼色。
  古镖自也不满于张飞狐对李日的器重,但他气的可不是张飞狐,而是李日。于是便也有意落落李日的威风,也好让张飞狐知道他古镖的本事,于是便冲李日道:“听李兄刚才的口气,似乎对飞镖暗器也是个行家,却可否赐教?”
  李日笑着摇了摇头,道:“如果古兄请我喝酒,我倒会舍命奉陪,其他的我可什么也不懂,而且,哪里敢在‘千手阎王’跟前提飞镖二字?”
  古镖听得,越是得意了,但他才要说几句客气话,却又听得李日接着又说道:“不过,我们兄弟虽然都不懂得使用什么飞镖,可是如果有人以为拿那么一块破烂铁片儿的就能将我大哥伤了,那可也是天大的笑话,只怕比说被玉皇大帝请去当女婿还要可笑。”
  张娇月已经拍手叫起好来了,道:“就是就是,我大哥哥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是不?大哥哥。”
  古镖将脸绷得紧紧的,竟气得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苗水便推了推古镖,轻声道:“古兄,古兄。”
  古镖这才缓过气来,道:“既然如此,那古某就要领教领教了。”
  李日朝古镖道:“我大哥就站到三丈外的地方,你尽可以用你的飞镖来攻击他,如果有一支飞镖射中了我大哥,无论是否伤着,都算你赢了。”说着却走过去握住龙风的手,并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龙风感觉到李日手上的力度,于是也用力朝李日点了点头。
  张娇月却担心地道:“这样可不公平,大哥哥就干挨他的飞镖……”
  李日笑道:“大小姐,你尽可放心,难道你不相信你大哥哥?”
  “相信,可……”张娇月抬眼看着龙风,见得龙风一脸的坚毅,心才稍稍安了些,可到底还是免不了有些忐忑。
  龙风也正看着张娇月,却见得她那正凝凝地望着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片深深的担忧,不由得触到了他心底的某种情感,便慌忙侧过头去,一时却又痴痴地立着望着,竟将比试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古镖已经大嚷起来了,道:“龙兄,如果现在想取消,也还没有迟……”
  龙风这才回过神来,顿将头一昂,傲然道:“哼,来吧。”说着便一步一步往前跨出。
  “大哥哥,你可要小心呀。”龙风听得身后的张娇月在冲他叫着,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仍往前走,直至到了大约三丈外的地方才停下步来,慢慢转过身,道:“来吧!”
  “龙兄,得罪了。”古镖虽说着着客气话,可他的眼里嘴边却已流出了一种诡异的笑意,那是嗅到浓浓血腥味的魔鬼一般的笑意!
  张娇月虽然双手握成拳头并紧紧地抱在胸前,但仍止不了在不停地打着冷颤。
  “大小姐,你怕?”李日朝张娇月笑着。
  “我……我……”张娇月嘴唇竟在颤抖个不停,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相信你大哥哥?”
  “我相信,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相信就是相信,不相信就是不相信。如果连你都不相信大哥哥,那还有谁会相信?这样会影响到大哥哥的,那我也就不敢肯定大哥哥会什么事也没有的了。”
  “那我怎么……我要怎么做呢?”
  “你应该朝大哥哥笑,是真正的微笑,是相信的笑容,而不是现在这样紧张地望着。这样,大哥哥才会有信心去应付所有的攻击!因为他知道有人相信他,有人支持他!”
  “嗯。”张娇月点了点头,于是便望着龙风将嘴儿微微咧开,虽然先时还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勉强,但当她触碰到也正好望向她的龙风的目光时,她的心底的不安便不知怎的竟就烟消云散了,于是笑容便开始甜蜜灿烂起来了。
  龙风也朝张娇月笑了笑。刚才,他还有些担忧不安,毕竟他对暗器一类的东西并不在行,而对手却又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千手阎王”;但现在,他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自信,这种自信足可让他傲视天下群雄!
  “来吧!”龙风将目光从张娇月身上移开,冲古镖道。
  “好!”古镖活动了一下双手,忽然右手一扭翻,刹时便已有三支飞镖闪发着凄凄的白光直射龙风。
  “哼!”龙风满不在乎的,直待三支飞镖就快到身前,才一个后翻滚,于是那三支飞镖便“嗖”的贴着他的肚皮掠过,但龙风让过飞镖后却没有就停下来,而是在飞镖掠过之时,他突地一个翻转,粗壮的身躯竟燕子般轻巧地跟随飞镖追出,再一伸手,便将三支飞镖无一遗漏地抓在手中。
  “太好了,太好了……”张娇月见得龙风不仅轻易就让过飞镖并且还将它抓住,于是便又跳又叫的起来,冲古镖吐了吐舌头,笑道:“是吧,我都说大哥哥厉害的了。”
  龙风拿着三支飞镖随意地玩弄着,道:“哼,可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不愧为‘千手阎王’!”
  古镖哪受得此等嘲讽,顿时怒火攻心,却冷笑道:“龙兄果然好身手,可不知龙兄敢不敢试试古某的‘天女散花’?”
  张娇月转头问张飞狐,道:“三哥哥,‘天女散花’是什么呀?”
  张飞狐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等下看古兄怎样就知道了。”
  李日却笑道:“那是说得好听的,不过,我以前倒是见过有人用过,倒真是暗器手法的一必杀技。”
  “那大哥哥……”张娇月看看李日,又看看张飞狐,可二人却只顾着看古镖与龙风的比试,那还顾得着理她,于是便也止不话,只定定而不安地望着龙风。
  古镖看了看李日,眼里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转过头去朝龙风道:“龙兄,小心了!”
  “哼!”龙风将手中玩弄着三支飞镖朝身后一扔,随意地望着古镖。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几乎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知道,刚才古镖的三支镖只不过是一个试探,虽然他也显得对古镖不屑一顾,但他到底还是明白的,古镖的飞镖决不是那么就可以对付得过去的……
  古镖没有动,反而将眼睛闭上了……
  四下里一下子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一阵风儿吹过拂动花树的声响外,就连树上的蝴蝶小鸟也都似被这萧杀凝紧的气氛所镇吓住了般,呆呆地伫立着,忘了飞翔忘了蹦跳也忘了啼叫!
  突然,古镖的眼睛睁开了,那犀利的目光犹如蛮牛般向龙风冲撞过来,然而,目光再厉害也是杀不了人的,但……
  古镖的手在不停地翻动着、挥舞着!而随着他的每一个翻动每一下挥舞,便只见一道道白凄凄的光芒朝龙风急射而去……
  张娇月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但她却早已忘了叫喊,目光也直榜榜的,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不知道,在电急雨密的攻击下,大哥哥能否安全而返,她甚至已经后悔了,后悔怂恿她的大哥哥去接受这场挑战!
  张飞狐也在担心,因为他看得出,古镖的飞镖虽然快慢不一,但这却恰到好处,形成了多层面的攻击波,而更重要的是,古镖所发出的飞镖,都已经将龙风所有的退路封死了,也就是说,龙风除了将飞镖接住或打下之外,再没其他可以避让的选择了!
  只有李日仍是脸带笑容的,虽然他也同样看得出,古镖所发的飞镖无疑就如一张没有丝绳牵系的巨网一般朝龙风铺头盖面地笼罩过去,但他却好像并不为龙风担心,仍然笑道:“好一张鱼网,只是,叫‘天女散花’似乎不太合适,不如改叫‘老翁撒网’来得恰当。”
  龙风虽然面对如此宽广如此严密的攻击,但却并没有显得手忙脚乱,而是不紧不慢地伸手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长鞭,于是,群人便看到了一条长蛇舞动了起来,而随着长蛇的翻卷,便发出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是被长鞭卷打落地的飞镖发出的声音。
  张娇月又开始兴奋起劲地叫跳了,但她一个“好”字还未叫完,她便又“啊!”的惊叫着不觉用双手紧紧地把嘴掩了起来。
  因为龙风的险情还没有排除,甚至可以说,他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龙风的长鞭上下卷动,已经将向他笼盖过来的飞镖网撕裂了,但他却并不能将所有的飞镖都一一打下,虽然他已破网而出了,但还有群多的飞镖从他头上身旁飞掠而过!同时,古镖的双手并没有停下来,而还在不停地以各种方式从各个角度射出一支支飞镖……
  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古镖狞笑着,忽然双手一翻,以一种很奇特的手法不停地“嗖嗖”弹动,弹发出的竟不再是飞镖,而是一颗颗豆大的弹子!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破空急去的弹子的目标并不是龙风,而是那一支支正急速射向龙风或从龙风身旁飞掠过去的飞镖!
  飞镖的速度是奇快的,但弹子的速度更快,它竟后发而先至,而且每一颗弹子都正好击打在每一支飞镖上……
  李日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的手已经慢慢地握了起来……
  张飞狐的脸色也在变,因为这也是他远没有想到的:
  每支被弹子击中的飞镖竟然都改变了它原来的飞行方向,转而向龙风不同的部位射过来,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就连已经到了龙风身后的飞镖,这时也竟掉转头来狠狠地朝龙风各个部位攻进,于是,现在龙风便不再是仅正面受到攻击了,而是头上身前背后左右两边都在飞镖的夹击之中!
  龙风危矣!
  古镖笑了,苗水笑了,王霸也笑了,就连神算子的眼睛也突突的,目光也从张娇月身上拔移开了……
  张飞狐的心却已被提得老高老高的,因为他在想到龙风血溅当场的同时也想到了古镖也会喋血张府的场面。
  龙风如果就这样伤在古镖的手中,也许李日不会找他算帐,但莽石猛却是如何也不会放过古镖的,而凭石猛的身手,又如何敌得古镖这无空无隙的“天女散花”?而以古镖的个性,他是定不会轻易放过石猛的,而一旦石猛再伤在他手下,李日就再也不能没有动作了!
  而在张飞狐看来,即使是再加九个古镖,也断不是李日的对手!
  如果古镖伤甚至死在李日手中,那他的许多计划就会因此而被打乱,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古兄……”张飞狐看到古镖的手中又悄然多了一支飞镖,但才刚要出言劝阻,古镖的飞镖已经脱手射向龙风了……
  龙风的长鞭仍在挥舞个不停,虽然不断有飞镖被击落,但谁都看得出,他并没有脱险而出,而且像陷进泥潭般,越是挣扎就越陷得快陷得深,他的手脚已经有些忙乱了,胸口处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空洞……
  古镖的飞镖就在这时悄然而至,直望龙风的胸口钉射而去……
  张娇月叫不出声来了,只紧紧地掩着嘴,却把眼睛睁得几乎要破眶而出!
  张飞狐紧张得把呼吸也憋住了,他看得出,即使龙风能打落先前的所有攻向他的飞镖,也再无可能有余力余暇去应对古镖后来射出的那支飞镖!
  然而,正当那支极速射向龙风的飞镖就要狠狠地钉在龙风的胸口的时候,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正正地与那支飞镖撞在一块,竟就将快如闪电的飞镖撞跌落地!
  这更是出乎群人意料,好一阵,古镖才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张飞狐侧头瞥了李日一下,终于轻轻地松了口气。
  张娇月却最为兴奋了,她已经蹦蹦跳跳的向已经将所有飞镖都击落在地的龙风奔跑过去,并叫道:“大哥哥,大哥哥……”
  苗水看了看疑惑不解的古镖,便飞跃而出,落到龙风身边,在地上找了一会,却发现满地的飞镖中竟有一支是钉着一只蝴蝶的,而别的却什么也没有,于是便捡了起来拿过来递给古镖。
  古镖诧异地摆弄着那支飞镖,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贯以全力射出的这支镖,竟会因撞上一只微不足道的蝴蝶而跌落在地!于是他便不停地追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张娇月已经把龙风拉了过来,并用小手帕帮龙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见得古镖如此,便笑道:“羞呀羞,就连我扔的小石头,即使是小鸟也不会给撞落的啦。”
  张飞狐忙拉过张娇月,斥道:“月妹妹,你小孩子家不懂就不要乱说,古兄这一招又岂是你的小石头可以相提并论的?”
  张娇月见张飞狐生气了,便也不敢再多说,便去拉着龙风,道:“大哥哥,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练,不要跟他们在一块,闹得没趣。”转头朝张飞狐作了个鬼脸,拉着龙风便走。
  张飞狐看着张娇月亲亲热热地与龙风远去,不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好一阵,才回复过来,却见得群人再也没游园的兴致,于是便引群人寂然外去。
  
  掌灯时分,张飞狐已经坐在他在花园里的书房里了。
  与他一块儿的还有古镖、苗水、神算子与王霸。
  晚饭已经用过了,是与李日等人一块儿的,但席间却很不愉快。
  苗水因为输得不服,一心想与龙风再较高下,而古镖更是输得莫名其妙,所以愤愤不平。王霸更是与石猛大吵了起来,若不是张飞狐与李日劝拦着,两人也许早已大打出手了。
  那四人还在为席间的事喋喋不休,而张飞狐却悠闲地看起书来。
  但现在他的目光却从书上移开了少许,而瞧向书房门口。
  因为有人进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打手,跟在这打手后面的却是张飞豹的师爷孔滑。
  孔滑一进来瞧得里面的阵势,便怔住了,道:“二爷……不是二爷有事找我吗?二爷上哪去了?”
  张飞狐将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条慢理地道:“二爷等得久了,闷着,所以出去走走。孔师爷,你先坐着,我这就让人找他去。”说着便让那名打手外去寻找。
  孔滑小心翼翼地坐到摆在门一旁的椅子上,便张着怎么也睁不大几分的眼睛觅食的老鼠一般窥觑着群人,但见得张飞狐又看起书来了,而另四人虽脸无欢色,但只顾着说话,也无人理他,这才稍稍稳了心神。可是,直至他看到书房外已洒满了皎洁的月光,仍没等到张飞豹进来。
  “三爷……”孔滑小心地看着张飞狐。
  “什么事?孔师爷。”张飞狐眼也没抬仍捧着书看着。
  “小的……也许二爷已经回去了,小的这就告辞去,到二爷处找二爷好了。”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张飞狐将书“笃!”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孔滑。
  孔滑心里一颤,被张飞狐盯得直发毛,仿佛那不是一道目光,而是一把可将人戳死的利矛,顿时战战兢兢地道:“小的知道,已过掌灯时分了。”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如果二爷回了去,就正好是与嫂嫂们休息的时候吗?你还敢去找他?”
  “小的……小的不敢。”
  “不敢?”
  “不敢。刚才是小的一时糊涂,忘了二爷现在正是休息时候。”
  “是吗?”张飞狐的手指慢慢地在椅把上有节奏地弹了起来,道:“那昨晚是谁在这个时候去找二爷的,并告诉他关于李日他们的事的?”
  “这……”孔滑感到了一股寒意,这股寒意不仅让他颤抖了起来,而且还一直在他体内扩散,但他的额头鼻尖却已渗出了点点的汗水,并正凝聚成滴,滚滴而下。
  “怎么?孔滑!”张飞狐的声音很严厉,但脸上露出了微笑。
  孔滑被这声音撞得跳站了起来,却又从椅子上跌到地下,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却也不敢坐回椅里,却似跪非跪的半折着双膝定着,忐忑不安地觑着张飞狐道:“三爷……”
  “哼!”张飞狐缓了缓气,道:“其实,我一向都很欣赏你的才能,但你却用你的才能来与我作对,想将我张家搞得鸡犬不宁。哼,你想过与我张飞狐作对会是怎样的下场么?”
  “小的……小的……三爷明查呀,小的就算是有天大的狗胆,可也不敢与三爷作对啊……”孔滑颤颤恐恐的,就像立于刀风剑雨中那毛绒不齐的小鸡。
  “哼,明查?”张飞狐瞅着孔滑,道:“你以为这府里面的哪一件事是能瞒得过我的?不要说一直与我作对的你与二爷,即使是一个厨房里的使唤小丫头,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也一样逃不过我的耳目!”
  “小的……小的……”孔滑已经语不成声了。
  “你走吧,只是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去!”
  “多谢三爷,多谢三爷……”孔滑得了特赦的死囚一般朝张飞狐叩了几个响头,便慌忙爬起拖着还在颤抖不停的双腿往外急急而去。
  就在孔滑双脚都已跨出书房门口的时候,忽然一线白晃晃的光芒划破了书房灯光的和谐,直射孔滑的背后。
  那是一支飞镖!飞镖毫不留情地钉在孔滑的背上,直没至柄!
  “啊!”孔滑惨叫了一声,双手匆忙之中抓扶着书房的门墙,却艰难地掉转过头来,可他的那痛苦恐惧的目光还未及得瞧上张飞狐,他就“卟”的一声栽倒地了,只有那双眼睛却突突地睁着,竟然是比平时要大得好几分。
  很快,书房外就闪出二名打手,一左一右的便将孔滑架起抬拖走了,竟连一滴血渍也没有残留下来。
  张飞狐朝古镖等人笑了笑,道:“古兄的时机把握得可真准,这样的狗东西,又怎能让他的血熏臭了我的书房。”顿了顿,又道:“四位兄台的住处在下都已让人打扫好了,四位兄台也许都已累了,这就休息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即时让人报告在下,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多谢三爷。”古镖等人站了起来,跟着张飞狐便外去了。
  
  张飞狐回到他小院的时候,还是在笑着的。
  而现在,他笑得更开心了,而开心中还带着一分异样神色。
  因为当他很舒服地躺到他那又柔软又宽大的床上时,一个人轻轻地推门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少妇,一个眼睛流泻着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的女人;一个让你只要撞上一眼便会不想将眼光移开的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张飞豹的四姨娘――尤水灵!
  尤水灵甜甜地笑着,一拧一扭地挨近张飞狐,而无论是她的笑还是她的走动,都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既可以让你想像万千,又可以让你什么也不想;既可以让你如饮老酒般亢奋不已,又可以让你如吃香梨一般清甜。
  张飞狐只微笑着看着她,却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尤水灵趴伏到张飞狐的身旁,用手轻轻地刮着张飞狐那挺尖的鼻子,嗲声道:“你把他杀了?”
  “嗯。”
  “我就知道。”尤水灵将头脸贴到张飞狐的脸上,道:“要不你看见我进来了还能躺得这么好。你一定很高兴。”
  “二哥不在?”
  “你怎么老跟我提起那条又老又丑的死猪来呢,真讨厌。”尤水灵轻捶着张飞狐的胸口,道:“他跑红真那儿去了,要不,我又怎能到这里来呢?”
  张飞狐抓住尤水灵的手,笑道:“你不吃醋?”
  “哟,看你说的,我还巴不得他天天不到我那儿去呢,要不我怎么能……”尤水灵看着张飞狐,却眯起了双眼盈盈地笑着。
  张飞狐轻轻推开了她,道:“我明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呢,你还是走吧。”
  “不要嘛。”尤水灵挨得更近了,道:“人家好不容易才出得来一次呢,你就这么忍得心……”
  张飞虽然没再推开她,但却什么也不说了,只闭上眼睛,任由她在抚弄着。尤水灵弄得久了,却也没见得张飞狐有什么反应,便是没趣,于是便怏怏起来,朝张飞狐唾道:“哼,三爷你可真恨得心,人家……你也别指望日后我还会帮你偷听他的事了。”说着便要往外去。
  却不料正当她才伸手去拉房门的时候,张飞狐忽从床上弹了起来,跳过来一把将她搂住,在她耳下轻轻吹着暖气,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你这死鬼,真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尤水灵说着,身子却像被抽了骨般,整个儿软棉糖一样瘫倒在张飞狐的怀里……
  
  尤水灵才刚把张飞狐的小院门拉开还未及跨出门去,便已惊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就站在门口。
  虽然现时夜已深,但因天上有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且没什么云层,所以天底下是一片的明朗,虽然没有白天那么光亮,但对近在尺咫的事物,却是可以分辨得一清二楚的。
  所以,她用不着花多大力气便看清那个人了。
  这也是一个女人。李桂香!
  李桂香本是有事打这经过的,因听得一声开门声,于是便不禁停了一下,却不料就看到了正要从里面出来的尤水灵。
  李桂香自然是认得尤水灵的,她也用不着多想就意识到她在这里出现意味着什么,而这正是她所不想知道的,但现在……
  李桂香急急地走了,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尤水灵的脸在变,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妖白妖白,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深埋了几千年的僵尸一般;她的眼睛也在变,从那里透射出来的不再是让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了,而是一种很奇怪很奇特的目光!
  那既有万年冰窟的阴深,又有六月烈日的辣毒!
  
  才刚用过张府佣人送来的早饭,龙风便匆匆赶到花园里来了。
  但兴奋的他现在却只有失落了。因为以往总会早早就等在这里的张娇月竟然没有出现!虽然他已踏遍了他与张娇月所曾到过的地方!
  龙风再也走不动也不想再走了,只能软软地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但身躯的安稳并不能让他的心安定,反而更乱更躁了,就像被一千头猪拱翻过再被一万匹马踩踏过一般,没一处平坦没一处舒适。
  望着,望着,渐渐地他的眼睛迷蒙了、模糊了……
  渐渐地,他便看到了一个轻盈娇小的身影在那平坦的草地上跳跃个不停……
  “娇月……”龙风才叫得出声,那身影便风一样从他眼前消散了,留下的只有那片曾被那身影踩踏过的仍旧绿油油的草地、仍旧长得好的草草花花。
  龙风的头沉重地低垂了下来,他不忍再去看那空旷的草地……
  “噫,好好看的花哩,这么多天没到这里来了,原来竟又多开了这么多好看的花……”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
  “娇月……”龙风的头再次抬起来,但当他看清了来人时,眼睛又暗淡了下来。
  来的是一个也很活泼的女孩,却是绿兰而非张娇月。
  “龙大爷。”绿兰见了龙风,便丢了手里的花儿过来道:“龙大爷,您这是在等我们小姐么?”
  龙风看了看绿兰,却没有说话。
  “您还怕羞不敢说呀?”绿兰笑道:“您不说奴婢也能猜得到,小姐让奴婢来告诉您呢,她今天来不了了。”
  “为什么?她出了什么事了么?”龙风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伸过去意欲将绿兰抓住问个清楚,但伸至半途时突然想起对方是个女儿人家,才刹停了下来,慢慢地收了回去,但双眼却直直地望着绿兰。
  “噫,龙大爷怎么这么着急起我家小姐来了呢?龙大爷,您是不是很关心我家小姐……哦,一定是了,难怪这几天小姐她总是那么高兴的,连睡着了也在甜甜地笑着。”
  “我……我怎么会关心起你家小姐来呢?你……你可别乱说……”龙风吱唔着分辨道。
  “龙大爷,看您脸都红得比我家小姐拭脸的粉脂还厉害呢,还说不是呢,连撒谎都不会,就不要学人家说假话嘛。”
  龙风被绿兰取笑了一番,虽然很是尴尬,但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反而有着种甜滋滋的味道,好一阵,才道:“你家小姐出了什么事了?她……她为什么……今天不来了?”
  “我家小姐怎么会出什么事呢,您可真不会说话的。我家小姐只是跟三爷到外面玩而已。”
  “她……她出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奴婢这不是来告诉您了吗?今天早上,小姐才要出门,三爷便进了来,说是要带她到外面玩去。您也是知道的,我家小姐可很少出外面玩的,听得三爷肯带她出去,自然是高兴的了。但她还惦记着大爷您,本不想出去的,但三爷说,跟大爷学轻功的日子还多得很呢,而他可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闲再陪小姐到外面呢。所以小姐也就跟三爷去了,并要奴婢来告诉您。奴婢以为像大爷这样的大男人,一定会睡得很迟才起来的,所以到现在才来,却不料大爷竟比我们这些当奴婢的还要勤,这么早就起来了……”绿兰还待再说,可龙风已经转身走了。
  
  李日快要给气炸了。
  他还在慢缓缓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刚送过来的香茶的时候,衣裙不整、蓬头散发的李桂香忽然踉踉跄跄地撞将进来。
  李桂香一见李日,便再也把持不住,失声哭了起来,而人也摇摇欲坠的便要瘫倒在地。
  李日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才又待她渐渐缓过气来,才问道:“那畜牲又……”
  “嗯。”李桂香将头发拢了起来,露出了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点点血渍的脸庞,抽抽噎噎地道:“今天一早,他就冲进我的屋子来,什么也不说,随手操起东西,也不管是椅子还是壶杯,就往我身上砸来……”
  “那畜牲……”李日铁青着脸,把双手握得“咯咯”的直响,道:“那天真不该放过他!”
  “日弟弟,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他砸完了还说等他回来再好好收拾我……”李桂香已经泣不成声了,但双眼却恐惧地睁着,似乎看到万千的饿鬼正朝她凶狠地扑涌而来般。
  “好,桂香姐,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送你走。不过……”李日想了想,道:“从张府大门走是不可能的,可其他地方我又不熟悉……”
  李桂香想了想,道:“我知道,在花园那里有一个小角门,可以出外面的。只是……只是没有钥匙……”
  “只要有门就可以了。”李日朝屋里看了看,便拿过一件长袍给李桂香披上,便道:“桂香姐,走,我这就送你出去。”
  
  就在李日与李桂香从屋子里出去不久,在这屋子的后面那墙角边忽然开出了一道足够让人钻出来的口子!而一个人就从那道口子中钻了出来,然后再用手用力在墙角上拧扭了一下,一道“墙壁”便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滑了出来,刚好与那堵墙完全合成一块,再看,怎也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秘密了,就仿佛本来就是一块儿砌起来的。
  这是个身材短小的中年汉子,但一双耳朵却有如驴耳一般,又长又大。
  驴耳待那墙合到一块后便匆匆往前面而来,在大厅外便拉过一个打手急问着三爷二爷的下落,得知两人都已经外出,于是便又追问梅用在哪,那打手便告诉他梅用正在他的屋子里与一班弟兄喝酒,于是便急急又往梅用处来,也不顾得他正喝得欢,将他手中的酒杯一夺,道:“梅总护院,你还在这里喝酒呢,可大件事了。”
  梅用惊讶地看着驴耳,道:“包听兄弟,好好的有什么事发生呢?看你急的。”
  “快,快。”包听一把将梅用从座位上拉了起来,道:“你赶快带人往花园的小角门去,要快!”
  “你倒是说明白,大白天的,有什么事呀?”
  “李日带着二奶奶从那儿要出去。”
  梅用一听,这才意识到大件事,于是便一把操过座位旁的大刀,冲还愣在那里的几个打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走,要是给那对奸夫淫妇跑掉了,我们可吃罪不起了,也许二爷会把我们的头颅也摘了下来!”
  群打手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紧张起来,慌忙操起家伙,吵吵嚷嚷的便往外赶。却不料这一乱,倒把前院大半的打手都惊动了,一听得如此大事,便也急着往花园这边涌,刹时间张府前院便闹得个鸡犬不宁。
  然而,当梅用带着一大群打手乱嚷嚷地赶到花园的小角门时,那小角门却仍然是锁得好好的,并没有给人弄开过的迹象。
  梅用摸弄着那把铁锈斑斑的大铁锁,望着包听道:“包听兄弟,你别不是没事干了,拿这事来消遣我们。”
  包听忙分辨道:“梅总护院,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断不敢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的呀。”
  “那是不是你听错了?”
  “绝对不会,别说就只隔着一道墙,即使是有好几丈远,我也断不会错听一个字的,要不我也就不敢称‘包打听顺风耳’了。”
  “可……”
  一个打手插嘴道:“听说那什么李日的武功很厉害的,他会不会是从墙头上过去了?”
  梅用抬头看了看那墙,摇摇头,道:“这墙足有丈多高呢,他李日也许是可以过去,可二奶奶却不会轻功的,他李日总不会背着二奶奶翻过去的吧?”
  一个打手道:“那他们会不会从别的地方走了?”
  “可是……”包听抓着头,道:“可是我明明听得二奶奶说这里有个小角门,而李日便说有门就得的,那就应是往这里来的呀。”
  梅用一拍脑袋,道:“坏了!他们一定是故意让我们以为他走的是这条路,好让我们全都往这边赶,而别的地方便不再有人了,他们就可以……”
  “对!”包听也醒悟过来,忙冲群打手道:“快,赶快分散去找,所有有门可以外去的地方都要找……”
  于是群打手便又乱嚷嚷地匆忙四散而去。
  
  然而,当群打手散去不久,李日便带着李桂香不慌不忙地出现在这小角门边。
  他们并没有从别的地方出去。
  刚才,他们就在距此不远的花草丛中蹲着,看着梅用领着群打手匆匆而来,也看见他带着群打手急急而去。
  直待梅用他们去远了,李桂香才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追过来的?”
  李日道:“因为我们说的话都被人听去了。”
  “是什么人呢?”
  李日摇了摇头,道:“是张飞狐的人。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里,但我知道,无论我们说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的。”
  “那我们不可以快些走吗?为什么要等他们来了后又离开才……”
  “因为你走得不够快,很容易就给他们追上了,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从哪里出去的。”
  现在,李桂香已经跟在李日身后来到了小角门前,看着那紧锁着的小角门,不由有些黯然,道:“这门……”
  李日却没说话,只伸手抓住那把大铁锁,只轻轻一拉,那铁锁便“咔”的一声开了,然后再将那门打开,道:“桂香姐,我们可以走了。”
  桂香惊讶地看着李日,好一阵才说得出话来,道:“你真厉害,日弟弟。我以前用石块敲过,可就打不开。”
  “这没什么难的。只是,桂香姐,你却有什么地方可去?”
  李桂香想了想,道:“我在城南还有一个姨妈,我可以到她那儿去的。”
  “这还是在城内,很容易就给张家的人知道的……”李日不无担心地说。
  “不会的。”李桂香笑了笑,道:“我先避一阵子,再过些时候我便会出城到乡下我舅舅家去的。”
  “那你可要小心些。”李日想了想,道:“那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李桂香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自个儿过去就行了,我知道一条偏僻的路可以去到的,不会给他们看到的。”
  “那……桂香姐,那你可得小心……”
  “我会的。”李桂香慢慢地转过头去,可才未走上二步,便又转身回来,从头上拔下一支头钗递给李日,微笑道:“日弟弟,谢谢你……姐姐也没什么好的东西,就送这个给你,就作个记念吧……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
  李日默默地接过李桂香递来的头钗,但就在她默然地转身欲走的当儿,他的心一下子似被钩住了的鱼一般被提了起来,不由得叫了声:“桂香姐。”
  李桂香收回了已经迈出的脚步,转过身来,朝李日笑着,道:“日弟弟……”
  “给你……”李日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指般长短的小刀,小刀上还系着一条黄丝带,李日将小刀递给李桂香,道:“桂香姐,你拿着它吧,是我师父给我的护身符,说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李桂香看了看那把小刀,又看了看李日,道:“这是你师父给你的,且是你的护身符,你……”
  “我自有一身好功夫,什么也伤不了我的,要它也没什么用。但愿它能保佑你……”李日笑了笑,将小刀又前递了些,道:“且也不管它是不是管用的了,就当作个记念吧。”
  李桂香慢慢伸手接过小刀,却把它紧紧握在手心中,朝李日笑了笑,道:“日弟弟,你真是好人。”说着忽然一把扑上来抱住李日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跟着便急急丢下李日,匆匆转身小跑而去。
  李日的脸刹时烫红烫红的起来了……
  
  李日进来把小角门关上,又用铁锁扣上,便直往住处而回。却远远的便见得一大群打手远远地围着旧书房,见了他,却反倒让出一条路来,直待他走进屋子里,才又合围上来。
  龙风正软绵绵、懒洋洋地歪在床上,见得李日回来才坐了起来,道:“三弟,张飞狐那小子是不是想对我们下手?”
  李日道:“不是,张飞狐还没有知道他家中有事发生。”
  “什么事?”龙风一骨碌翻了起来,看起来还很是紧张地望着李日。
  “是我帮张飞豹的二房姨娘李桂香逃了出去。”
  龙风的心是放了下来,但很不解地看着李日,似乎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般。
  李日接着慢慢地道:“她活得很苦,但自己又逃不出去,所以我……”
  龙风慢慢地又躺到床上,好一阵,才道:“这事如果给张飞狐那小子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现在张飞狐与张飞豹都不在家,但不知他们哪个先回来。如果是张飞狐先回来,事情或许还好些。其实,我现在也还不想太过激怒他们张家,但……我实在忍不得再看着桂香姐她……这是没法子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龙风看着李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飞狐与张飞豹不和,所以他不会因我帮他的嫂子逃走而责怪我们,而且他也有事想或说是想利用我们,所以,如果是他先回来,他就会让帮打手安静地散去,并封锁这个事情,不让张飞豹知道。但如果张飞豹先回来,只怕我们兄弟就非要大拼一场了。虽然不会怕了他们,但现在我们的事还未得了结,与张家就闹翻了,却也没好处。”
  “哼,我倒真想他张飞豹先回来,上回白白饶了他,这回倒得好好收拾了他。”
  “其实要收拾他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动手。”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也想收拾了他?”
  “不错,而且比我们还想得很。”
  “谁?”
  “张飞狐!”
  
  张飞狐会不会收拾张飞豹倒还是个未知数,但张飞狐却真的差点儿就给人收拾了。
  张飞狐又遇险了。而且比上回还要厉害!
  虽然这回他没有受伤,但据说是因为有王霸拼命保护,且还为他挡了好几刀,而现在王霸已经躺到“安福堂”里了。而据说跟随着张飞狐的那十多个打手,却连“安福堂”也不必去了,因为都已横尸街头了!
  最让人震惊的消息还不是这些,而是张飞狐的妹妹――张娇月竟然被人掳走了!
  当龙风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脸一下子比刚烧完的石灰还要白三分!而还未等来告知的打手把话说完,便大步向张飞狐处急去。
  李日和龙风进入张飞狐的住处时,张飞狐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虽然躺在床上,但嘴唇却在一直颤抖着,不住地呢喃道:“妹妹,妹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出去的……”说着说着的竟然失声号嚎起来。
  终于等得张飞狐清楚恢复过来,古镖便道:“三爷,有我古镖在,我保证一定会把大小姐救回来,只是,三爷可知道是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竟然对三爷……”
  张飞狐余惊未尽,道:“虽然他们都一概蒙着脸,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就是天华帮的狗杂种,他们明里不能拿我家怎样,就出此卑鄙下流的手段。只怕他们杀不了我,却不知会怎样对月妹妹……”一说到“月妹妹”,张飞狐便声泪俱下,除了努力压抑着却仍发出的声声呜咽之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天华帮!”龙风心里暗自恨着,绷红着一张宽脸,却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苗水道:“三爷,我们马上就找那什么天华帮去,不仅要将大小姐平安救回,还要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杀个干净,看他们还恶不恶!”
  张飞狐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猜到他们的据点,但未得十分准确。而且,现在月妹妹落在他们手上,如果……他们打不过我们,将月妹妹拿出来将人质,我们却如何对付?这事得想个周全才好行动,弄不好,我那可怜的月妹妹……要是月妹妹有个三长二短,我如何向家父及先母交代?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谢罪啊。”
  神算子沉思了一下,道:“三爷说的不错,白天里我们不好随便行动,但今晚却是个好时机。”
  古镖道:“对,今晚我们就直捣他们的老窝。”
  张飞狐看着李日,道:“依李兄之见,却当如何?”
  李日道:“神算子先生说的不错,这事不能鲁莽,但却更不能拖延,今晚是必须采取行动的。但如三爷所说,天华帮行动神秘而计划又很周详,他们也定会料到我们今晚会去救人,所以我们得好好计划计划,以免救不了人还赔了本,更打草惊蛇。他们如果将大小姐转移了,那就更不好办了。”
  神算子点头道:“不错,老朽倒有个主意,却不知行得通否?”
  张飞狐道:“神算子先生快说。”
  “古语有云,擒贼先擒王,如果我们能将他们的头脑人物抓住,也就不怕他们不乖乖将大小姐毫发无损地送回了。”
  “不错,是个好主意。”
  古镖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去将他抓来。”
  李日摇头道:“但他既是一帮之主,只怕武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要将他生擒,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神算子道:“这也是一大问题。不过,我们还可以同时作另一部署,就是同时派人去营救大小姐。这样,双管齐下,如果两方面都能得手,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也就可以一举全歼那什么天华帮了,就算只能一边得手,也是可以平安救回大小姐的。”
  龙风看了看李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张飞狐道:“神算子先生不愧为天下之智者。这是个两全之策,只是,却如何……”张飞狐说着,便慢慢地环扫了在座群人一下。
  神算子捋着下巴稀疏的几根胡须,故作沉思,好一会才道:“老朽曾听三爷说过,李兄弟的武功深不可测,也许是在座各位英雄中最为厉害的,而且还聪明过人,如果由李兄弟亲自出马去对付那什么天华帮帮主,应是把握最大的。而古兄弟飞镖天下无双,伤杀对手只须远远地一镖即可,用不着靠到前面去,那么就可以保护其他人全身而退了。还有龙兄弟和苗兄弟,二人轻功盖世,飞檐走壁是不在话下的了,想来要找遍一个不是很大的地方,也是用不了多大功夫的,所以,由龙兄弟和苗兄弟负责去找和救大小姐,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张飞狐笑了笑,但很快又愁眉苦脸的了,却点头道:“神算子先生果然知人善任,却不知各位兄台意下如何?如能得各位兄台相助,将小妹救回,我张飞狐自当感恩不尽,虽然张飞狐不能帮得各位兄台什么大忙,但只要是张姓之财,则尽可供各位之用。”
  古镖和苗水忙道:“三爷客气了。三爷待我们亲如兄弟,我们还未能有半分回报三爷的,今日三爷有难,我们又岂可袖手旁观?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张飞狐虽听着古镖和苗水的豪言壮语,但眼光所向处,却是李日和龙风。
  李日只好道:“正如古兄和苗兄所说的,三爷的事也就是我们兄弟的事。再说,大小姐还是拜了我大哥作大哥哥的,也算是我们的妹妹了,我等当哥哥的,又怎能视而不见呢?三爷尽可安心,我们兄弟今晚自当将大小姐平安带回给三爷便是了。”
  张飞狐终于笑开了,道:“有李兄这话,张飞狐就安心了。”跟着坐了起来便转而对群人道:“那我们就定于今晚,一举将天华帮剿尽歼灭!有劳各位兄台了!今晚在下就在大厅备下美酒佳肴,为各位兄台壮行及迎各位兄台凯旋而归!张飞狐在此先行谢了。”顿了顿,却又道:“只是这事却切不可让家父知道,要不,他老人家受不得这一惊吓,要是……张飞狐之罪就更重了。”
  群人应下,又说了些话,见得张飞狐似有累状,但都告辞去了。
  送走群人之后,已经又躺下的张飞狐忽然灵巧地翻身坐起,脸上的倦意也一扫而光,反而堆起了浓浓的笑容。
  那是像看到鱼儿终于上钩的渔夫的笑,又像为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终于没有白费而套到了猎物的猎人的笑!更像黑夜里吹拂过来的一股不知来处不知去踪的寒风!
  
 
十七 怎不见那长吁短叹


章节简介:
  十七怎不见那长吁短叹 围在旧书房周边的打手早已散去了。但旧书房里却并没有轻松的气氛。 龙风木桩一般定定地站在窗边,却也不知是在看着外面或是思想着什么。李日却是坐在小厅中,虽然手上握着…


  十七怎不见那长吁短叹
  
  围在旧书房周边的打手早已散去了。但旧书房里却并没有轻松的气氛。
  龙风木桩一般定定地站在窗边,却也不知是在看着外面或是思想着什么。李日却是坐在小厅中,虽然手上握着斟满了茶的茶杯,但就不往嘴边送,双眼只凝凝地望着微微地一漾一漾的茶水。
  但现在他却放下茶杯了,并抬头朝门口看去。
  从门口进来一个人,他走得很慢很慢,并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跨过那道平平的门槛般。
  来人是张飞狐,他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但见了李日后,便挤出一丝笑容,道:“李兄可真是会调适心情的,只可惜在下就是想这样也做不来。”
  李日道:“一个人总让自己处于紧张之下,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误事的。”
  “在下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张飞狐笑了笑,却转而道:“听下人说,李兄似乎是……将敝二嫂李桂香……”
  “不错。”李日端起茶小饮了一口,也不看张飞狐,却道:“三爷可是来问罪的?三爷也不必有什么顾虑的,我自知我的所作所为不仅不是为客之道,更是为人所不耻,不过,我也不想为我的行为辩解。我愿听凭三爷处置,无论三爷作何发落,我李日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李兄说的哪里话了。”张飞狐笑了笑,道:“其实,于这事,在下倒得好好谢谢李兄呢。”
  “哦?”李日奇怪地望着张飞狐。
  “李兄有所不知了。”张飞狐顿了顿,道:“其实,本是说家丑不应外扬的,但对李兄,在下觉得不应有所隐瞒的。说起敝兄,李兄也是知道的,家里的四房嫂嫂,除了上房的大姨娘外,其他三个虽不能说是强抢回来的,但却也是以强相逼。但敝兄却还不知足,还到处寻花问柳,又让她们四个夜夜独守空房,这却……”张飞狐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又道:“但这是他自家儿的事,且在下又是当人弟弟的,也就不应过问,虽然也是看不过的,却也只好由着了,只是觉得四位嫂嫂处境很……今日得李兄之助,也当是为敝兄减了一分罪孽吧,也少了张飞狐的一分不安。所以,在下还得好好谢谢李兄呢。”
  李日笑道:“三爷果然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
  “李兄见笑了。在下只是见得四位嫂嫂可怜而已,只是,在下唐突过问一句,李兄却是为何会救助桂香嫂嫂的?”
  “因为她姓李。”
  “就这么简单?”
  “三爷不信?”
  张飞狐笑了笑,道:“李兄的话又怎会假呢。不过,只怕李兄日后的麻烦却会不少。”
  “什么意思?”
  “李兄取笑在下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其实,依在下看来,李兄才是当之无愧的多情风流种子。”张飞狐看着有些疑惑不解的李日,笑了笑,道:“这个不必去理它了。只是今晚的事,却望李兄……”
  李日点了点头,道:“三爷请放心。”
  “那今晚……”
  
  夜深了。没有月没有星,却有着绵绵的细雨,天地间顿平添了几分凉意。但张府大厅内却仍然热气腾腾。
  张飞狐看着大伙儿将壮行酒一饮而尽后,便提声道:“这回张某就全寄望于各位兄台了,不过,在下虽然很希望各位能将小妹平安救回,但却更不想看到各位有个什么损伤。所以,如果有什么不顺的话,各位也不必过于勉强,当先退回然后再从长计议为上。”
  古镖把嘴边酒滴一抹,道:“三爷放心,我等一定将大小姐救回,不将大小姐救到,誓不回府内!”
  “那在下先谢了。”张飞狐说着转朝梅用问道:“梅总护院,你可布置好了?”
  梅用道:“回三爷,一切都安排妥当。小的已经挑选了一百五十名精壮弟兄,潜近城西宗祠,只等里面传出得手讯号便从四面一齐攻入,包叫那班兔崽仔一个也跑不掉。”
  “嗯。你们可要小心接应各位兄台,要是让各位兄台有个什么意外闪失,我就拿你是问。”
  “是!小的明白。”
  张飞狐转而向神算子问道:“先生处可办得如何?”
  “三爷吩咐的,我都已办妥了。”神算子道:“刘大老爷已经下令城西的值便的统统撤走换上我们的人。我们的人也会把附近的人家监视起来,不管他们是否听到什么动静,一律都不会让他们出来观看的。”
  “嗯。很好,有劳先生了。”张飞狐的目光在群人脸上慢慢扫过,道:“那现在就看各位兄台的了,成功与否就都在此一举了。”说着走到李日跟前,握住李日的手,郑重地道:“李兄,你可小心……”
  李日朝张飞狐点点头,却没说话。
  “三弟。”龙风朝李日瞥了一眼,道:“我们走吧!”
  
  现在,李日龙风还有古镖苗水便已站在城西宗祠门前了。
  苗水道:“据三爷所说,这就是那什么鸟天华帮的贼窝了,我们可以进去了……不过,我们四个人都在一块,这样不仅人多容易暴露目标,且寻找的范围也就小了很多,不如我们四人分四路去寻找,这样倒好些。”
  李日道:“苗兄说的是,那我们就这样吧。”说着却看着龙风,道:“大哥,小心些。”
  龙风点了点头,道:“就凭他们,还要不了我的命去的。”说着已经纵身一跃,上了房顶,转眼便已消失了。
  李日也待古镖和苗水去后,才轻轻跃上房顶,却也不多看,只顺着房顶往前而进,很快就到了房檐尾,于是也不多想,就翻身下了地来。
  这是一座小花园。
  对于这座小花园,李日虽然只匆匆走过一回,但因为这花园太小又没作什么特别布置,所以他很容易便穿了过去。
  但现在他却矮身猫了下来。
  因为有人过来了。
  过来的人似乎是巡更的,还提着一盏忽明忽暗地闪着的风灯,一边走着一边埋怨着老天爷。
  但现在他却碰鬼般惊恐起来,手里的灯也掉落在地,只是他却叫不出更跑不动。
  因为他已被点倒了。
  点倒他的人自然就是李日。
  李日将那人拖移到花园假山下,才解开他的穴道低声问道:“说,你们帮主住在什么地方?”
  “我……我……”那人还惊魂未定,吱唔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快说,要不我一掌毙了你!”李日张掌按在他的胸口,狠声道。
  “我说,我说。”那人感觉到胸口像受到千钧巨石的挤压一般,难以呼吸几乎窒息,便忙挣扎着道:“我们帮主正在睡觉。”
  “好。”李日将手掌收起,又问道:“他的卧室在哪里?快说。”
  那人稍稍定了定神,道:“从这里过去,再……再过去,有……好像有三间屋子,就见有一间大屋子,那就是我们帮主的住房了。”
  “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爷呀,小的胆敢骗天骗地,却也没胆敢骗你老啊。”那人忙道。
  “如果你说的是假话,我等下回来就……”李日故意又举动手掌,作势要劈下去。
  那人又忙发誓赌咒,但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他便已住口了。
  李日复又点倒了那人后,便依着他所说的,直往前面悄然而去。
  那人所说的果然没错。现在李日已经摸到了大屋子下了。
  这好像是幢有厅带室的大屋子,但现在却又黑又静。
  李日点破了纱窗,探眼往里觑,虽然里面黑乎乎的,但李日还是隐约分辨出里面是间卧室,而靠里是一张大床,此时一个人正大字般地摊躺在床上,似乎还睡得正沉,发出很细小也很均匀的鼻息声。
  李日小心地将窗扇轻轻撬开,但才当他将窗子开至刚可供一个人钻进去的当儿,那两扇窗叶竟“轰”的一声摔到地上。
  而随着那一声响声,数不尽数的明晃晃的寒光便从里面直朝窗口激射出来,仿佛下起了流星雨般,灿烂耀目!然而,也许只要轻轻挨上一粒,便会让灿烂的人生至此打住!
  李日在窗扇摔下的时候已知不妙,早已趋身急退,同时也将长剑握在手中,所以,虽然寒光密集、力道强劲,但都未及他身时便已被剑花削落。
  也像流星雨一样,灿烂过后是沉寂。
  当李日再回到窗边往里看的时候,他却怔住了。
  刚才就正正端端地摆放在那儿的大床竟然没了踪影,床上的人自然更不知去向了。
  就在李日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一把明晃晃的刀悄无声息却又准又狠地朝他后心斩下!
  然而,虽然李日是背向来刀的,但他却似乎背后也长有眼睛一般,就在刀将要斩到之时,忽然迅速朝窗口里猫一般地窜了进去,不仅及时避过了来刀,反而消失在卧房内了。
  刀自然落空了。操刀的人也许是意想不到李日的反应如此迅速,一时之间也愣了一下,再看时,却哪里还找得着李日的影子。
  那人也不敢贸然从窗口窜入,紧紧握着刀小心提防着慢慢地往窗边靠过去,也不探头朝里望,却悄悄操起一叶掉落在地的窗扇,猛地朝里一砸,但除了发出“轰”的一声外,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再无其他反应了。
  那人再拿起另一叶窗扇,再往里面砸去,而就在那窗扇出手的同时,他已经拐头闪电般直冲已经大开的屋子大门撞了进去。
  但当他的一只脚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却硬生生地把急奔的身势停了下来。他是用手奋力撑住门框上才勉强将身势停下的!
  即使迎面而来的只是一根木棒,就算是身后有着成群的虎狼,你也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而且还恨自己停得不够快的!何况那不是一根木棒,而是一把可以穿透铜墙铁壁的尖锐的利剑!
  就在他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而未及踩到地上的时候,这把剑就迎了上来,而哪怕他只是将那只脚轻轻地落到这屋里地上,这把剑也会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咽喉!
  持剑的人自然是李日。他已经料到那人是不敢从窗口窜入的,那么,要进入这屋子的就唯有这大门个入口了,而只要他不出去,他就必须是要进来的!所以,他自窜入后,就已经转到这小厅里来,专候着那人的到来了。
  李日道:“你就是天华帮的帮主?”
  “不错。”那人虽然大势已去,受控于人,但豪气却不减,傲然道:“我就是天华帮的帮主――华达!既已受制于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须多言。”
  “不错,是条汉子。”李日道:“那就好,我算找对人了。”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张飞狐派你来的?”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多问。”李日道:“其实我与你既无冤更无仇,并不想伤你性命,你只老实告诉我,你们今天所劫回来的那位姑娘藏在什么地方?如果你能平安完好地将她交出,我可以饶你这回。”
  华达一呆,道:“什么姑娘?”
  “你们今天伏击张飞狐时不是劫回了一位姑娘吗?也就是张飞狐的妹妹张娇月,本来这是你与张飞狐的私人恩怨,我等外人不便插手,但一来你们的手段未免过于卑鄙了些,而且,张娇月还是我大哥的小妹,也可以说是我的小妹,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伤害。而只要你能将她平安完好地交出,并保证以后不再伤及她,你与张飞狐的事,我倒懒得去搅和。”
  “哼,阁下要杀华某尽可将华某顶上头颅取去就是了,何必又如此多借口废话呢。”华达将头一昂,喉咙口擦着剑尖,但却毫无惧色地道:“在下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这么说张飞狐遇袭不是你们所为?张娇月也没有落到你们手上?”
  “虽然我华达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但却也绝不是卑鄙无耻之徒。虽然我们都恨不得将张飞狐生吞活剥也不得解恨,虽然如果街头遇见也会分外眼红,虽然也会用下三流的手段来暗算他――因为我们都知道,明白里跟他斗无疑是自取灭亡。但我们却不会伤及无辜。而且,我华达可以堂堂正正地说,今天我们并没有伏击过张飞狐,更没有抓过什么姑娘什么张娇月。你可以不相信我,那你尽管将我生擒去或杀死。”华达顿了顿,有些黯然地道:“其实,自前几天伏击了张飞狐并杀死他的二个狗腿子后,我们就再也没有采取过什么行动。因为我们知道,就仅凭那次的行动,张飞狐早就可以猜测到我们的藏身之地了。所以,我们必须加紧作好防备,以防张飞狐随时攻进来,哪里还有精力去伏击暗算他呢?现在我们连自保都不可能了。”
  “但不是说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吗?我想如果你们能把张飞狐干掉的话,也就用不着提心吊胆的整天担忧着他发动攻击了。”
  “话虽是如此说的,但要想干掉张飞狐,却又谈何容易。”华达长叹道:“上一回他就仅带着二个狗腿子,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去。现在他又怎么还会如此大意,不作提防,不多带些人在身边?我们想再要得手,那更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据我们所知,他最近又多收了好几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到府中,我们就是有这个心,也就没这个力了。我总不能就拿着帮里的弟兄的性命往刀口上撞。”
  “你……”华达忽然发现一直指在他咽喉上的利剑不知怎的竟没了踪影,不由呆了一下,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相信你的话。”李日笑了笑,道:“一个会为自己手下着想的帮主,是值得别人信任的。”
  “可是,你却如何回去跟张飞狐复命?”
  “我不需要向他复命。我已说过了,我不是为了张飞狐而来的,要不,我早就将你刺在剑下了。”
  “你不是张飞狐的手下?那你是谁?”
  “这你不必问。你只要知道的是,你与张飞狐的过节,你如何对付张飞狐,这都与我无关,对于张府里的其他的,你想怎么着,我也都不过问,但有一人,如果你伤了她,即使你能逃到天上去,我也能抓住你的脚揪下来,这人就是张娇月!”李日正色道。
  “帮主……”一人惊叫着,却是白堂主。他听到这边的说话声,便过来看是什么回事,可却见得如此场面,不由大惊。
  “华帮主,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也许是不错的朋友,只可惜……”李日说着从华达身边过去走出屋子,直往前去。
  外面,雨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上却露出了几点星光,虽然并不灿烂,但天地间却有了几分光线,稍远的地方也可看个大概了。
  “帮主,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夜了会出现在这里的?”白堂主过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华达转过身来看着渐去的李日,道:“我只知道,他与张飞狐有关系。”
  “张飞狐的走狗?”白堂主说着便操过刀就要朝李日追过去。
  “不要。”华达忙按住白堂主,道:“即使我们全帮人一块儿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虽与张飞狐有关系,但好像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敌意。如果他也与张飞狐是一伙的,今晚我们天华帮就已不复存在了,更不用说什么报仇雪恨了。”华达说完低声叹了口气,眼里却是一片茫然,似乎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才盖起的房子在一夜之间便倒塌得体无完肤般。
  “哥哥……”华丽也跑了过来,却看见正跃上房顶渐去的李日的身影,怔了怔,道:“哥哥,那是谁?”
  华达摇了摇头。
  “哥,你的手……”华丽惊叫起来。
  原来却是华达的手臂上竟有了一道正流着血的伤口,却是刚才他紧急之下刹住身势时自己手中的刀在忙乱中倒横过来反伤的。
  华达刚才还不发觉,现在才感到隐隐的痛楚,于是便由着白堂主和华丽扶进屋子里,白堂主便找来火点燃了灯,而华丽也找来了药,便七手八脚的为华达包扎好。
  华丽道:“哥哥,你怎么会伤着的?”
  白堂主道:“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哥哥,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打伤你的?我找他报仇去!”华丽说着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妹妹。”华达忙叫住华丽,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上哪找他去?而且,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又如何打得过他?”
  “他……他武功很厉害吗?”
  “嗯。虽然我并没有与他真正交过手,但我敢说,我还从没见过武功比他好的人,但这还不是他最让人怕的地方,他还聪明机警,几乎能预料到你的每一行动,却又让你捉摸不定。而且,我还发现,他不仅出剑奇快,还把握得十分准确,他如想削你的眉毛,绝不会伤到你的眼皮。而且,他的剑还很神奇,来时不知其从何而至,去时又不知其所归踪,似乎是见到了才知其所存在,消失了才知其所已去。”
  白堂主疑惑地道:“他的剑就真的这么神奇?想来就有,想去就无?”
  华丽却愣住了,因为在她的心中,一个深藏于心的交织着爱与恨的复杂的情绪在内的名字刹时突现出来:
  李日!
  华丽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将李日绑回来后,李日却神奇地脱捆而出的情景及每一句话。这一切,她都不只一二遍地在醒时回忆过于梦里看见过!所以她也绝忘不了,李日!和他的剑!
  那是一把神奇的剑,只要李日的手轻轻一抖,它就会神龙出海一般地出现在李日的手中,而当李日的手再微微动一动,它便又会灵蛇入穴地消失无踪!这一切,就正如她的哥哥华达所说的那样!
  在她所认识的人中,就只有李日的剑是如此地神奇的了,而且她也认为,虽然李日的剑也许不是天下唯一的,但也绝不会有很多人拥有,更不会都很巧合地都同时出现在这小县狭城的!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李日是已经住进到张府里的了,那么,这个张飞狐派来的人,除了他之外,还能是谁?还会是谁?
  “李日!”华丽已经不用再想下去了,她已经认定这个伤了她唯一的亲人――她亲哥哥的凶手就是李日了,而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了张飞狐!
  “妹妹,你说的是谁?”
  “就是他,一定是他!哥哥,我找他去!”华丽转身就往外跑。
  “白堂主,快拦住她……”华达急叫着,但还未等白堂主反应过来,早就没了华丽的影子了。
  
  李日回到张府大厅的时候,便发现龙风和古镖以及苗水都已经回来了。
  张飞狐一见李日,便松了口气,道:“李兄,你可终于是回来了,可真担心死在下了。”
  李日道:“大小姐呢?可……”
  苗水道:“大小姐早由我和古镖救回来了,三爷已经把她送回去了,却不知李兄的任务完成得怎样?”
  “说来惭愧。”李日道:“本来我已将他伤在剑下了,却不料他的屋子里竟然也布有机关,所以,竟让他给溜了。”
  古镖道:“是吗?这么说来,那帮主虽然武功平平,但反应却也挺快的,竟能从李兄剑下逃得命去。可他的那些手下就是十足的饭桶了,苗兄背着大小姐在前面,他们嚷着追了上来,却给我一镖打去,就倒了一大片,其余的见了便急忙抱头乱逃,直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呢。”
  苗水道:“什么鸟天华帮,简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要不是李兄出来得慢,我等早和梅用梅总护院率人杀进去了,把他娘的一个不留的统统让他娘的见阎罗王去。”
  龙风道:“哼,就凭你们?”
  古镖道:“大个子,你别自以为很了不起。哼,怎样?大小姐还不是给我们救回来的?要不是我们……哼!”
  “就是。”苗水也冲龙风道:“如果不是我与古兄,哼,你的宝贝徒弟,还不知要在那里蹲多久呢?却不知你教的哪门子的轻功,眼看着大帮的人杀过来了,我让她走她却连脚也抬不起来,却赖着我来背她才终于回了来,要不是有古兄护着,只怕……”
  李日见得龙风把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在灯光照耀下活像红脸关公,于是便忙伸手按住了他,却也不多说话,只朝他使了个眼色。
  龙风虽然没有再说,但手却又握得“咯咯”直响了。
  神算子忙出来打着哈哈道:“其实这事就全依仗你们四位了。如果李兄没去的话,那帮主就没人对付了,如果他也追过来,怎说他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也得费许多周折。如果没有龙兄的话,谁又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如果他们一窝蜂的围追上来,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当然,如果没有古兄与苗兄,那就更不得了,大小姐也就不会这么快就给救回来的了。”
  古镖道:“哼,但不论怎么说,要算功劳的话,却也是我们最大。”
  苗水道:“还不知李兄找到那什么鸟帮主没有呢。也许那帮主早就被吓坏了,躲到床下去连头也不敢伸一下。要不李兄也就用不着这么久才回来了。”
  张飞狐笑道:“今晚的事就有劳各位兄台了,想来大家忙碌了大半夜,也都累了,各位兄台就先休息去,明天在下当备下薄酒一杯为各位兄台庆功!”
  
  直到躺到床上的时候,龙风还是愤愤不平的,以致于他的胸脯海浪般地起伏着,而呼吸也是飓风一般的粗浊沉重的。
  李日点燃了灯,冲龙风道:“大哥,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看你现在也是睡不着的了。”
  龙风看了李日一眼,虽然不说话,但却爬起来跟着李日出了屋来,却见得李日竟然纵身一跃,跳到树上,依着树丫便直直地躺了下去,才要问,却又见李日冲他招手让他也上去。
  龙风也翻身上了树去,找了个杈头好好躺着,便道:“三弟,里面的床睡得不舒服吗?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李日笑道:“在里面说话不太方便,但有些事我却非对你说不可,在这里他就应听不了去了。”
  “什么事?”
  “今晚的事。”
  “你还提呢,要不是你向我使眼色,我早把他们两个王八蛋打趴到地上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二哥那么样了?”李日笑看着龙风。
  “我……我就看不得他们那个得意样。”
  “只怕不只是这样吧。”李日顿了顿,又道:“其实,你心里还有些酸酸的。”
  “你……三弟,你说的是哪们子的话?”
  “因为找到张娇月的不是你,而是他们,而且,还是苗水将她背回来的。”
  龙风不再说话了,却显得很不自然,竟是给李日说中了。
  李日道:“其实,大哥,你又何必气愤呢?”李日握住了龙风的手,却发现他的手竟在颤抖着。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几乎找遍了里面所有的屋子,却就是没有发现娇月,而他们却……”
  李日笑道:“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找得到张娇月,即使你将天华帮里里外外翻转了过来。”
  龙风不解地看着李日。
  李日道:“因为张娇月并不在那里。”
  “可……”
  “其实,大哥,如果你不是过于着急,本也很容易想到这其实只是一个圈套。”
  龙风沉思了一会,定定地看着李日,道:“你说这是个圈套?”
  “不错。”李日点点头,道:“我本就有些怀疑,但张飞狐扮得确实很像,所以我还不敢十分肯定。但当我进了那宗祠里面,再见到华达之后,我就知道这是张飞狐布下的局了。”
  “华达?他是谁?”
  “天华帮的帮主,也许就是华丽的哥哥。”李日道:“如果白天里他们真的劫了张娇月的话,他们的戒备一定是森严也很紧张的。因为他们必须随时提防着张飞狐会采取行动。但我们进去,却并没有发现这种紧张的迹象,里面反而连人也不多几个,我与华达交手并说了那么久的话,才过来一个人,这并不像是有防备的模样。”
  李日又道:“大哥,你是不是曾给人发现过?”
  龙风想了想,道:“不错。我进去不久,忽然听得有人大喊‘有刺客!’。我以为给人发觉了行踪,便有些担心……担心她会被……但奇怪的是,那声音叫了几下后,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直至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屋子,也都没有看到有人。”
  “嗯。”李日点头道:“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
  “大哥,你可听得出那是谁叫的?”
  “难道不是天华帮的人吗?”
  “不会的,如果是他们,那定不会在叫喊过后还会那么平静的。其实,华达他们早就知道张飞狐已经发觉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早就转移了,所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里面基本就是空院一座了。”
  “那……那会是谁?”
  “古镖和苗水!只有他们了。”
  “他们……”
  “不错。他们的用意并不复杂,他们并不是要让我们难堪,更不是想要我们的性命。而只是想让天华帮的人知道有人潜进了去。这样,就让我们得用全力去对付天华帮,也就再不会去留意他们的行动。这样,他们就可以很自如地溜走了。”
  “他们溜走?他们不是也要救娇月吗?”
  “对。他们是去救张娇月去了。准确地说,他们是去将张娇月背回张府来的。”
  “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张娇月在什么地方。”
  “他们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张娇月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在天华帮的手上!”李日又道:“张飞狐自以为这个计划很严密,他利用了你与他妹妹的关系,知道你我不会眼看着张娇月被劫而无动于衷的,但却不知,他的计划虽然很巧妙,但却破绽百出。即使我刚才所说的都还不足以证明这是个圈套的话,我们还可以从古镖苗水他们的话中找到破绽。”
  李日见得龙风还是不大明白,于是便又道:“为什么那叫声会是‘有刺客’而不是‘有小偷’或其他?再说,苗水他刚才还说,他是想让张娇月自己走,试想,如果是在天华帮的地头上,他又如何敢让张娇月慢慢地走?即使他可以不顾张娇月的死活,可他的小命他却是不肯丢掉的。”
  龙风终于是明白过来了,道:“哼,他们……我会让他们好看的!”
  “大哥。”李日紧紧握着龙风又开始颤抖起来的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还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还有,此事也还不要让二哥知道,他的嘴里藏不住东西的。”
  “是了,二弟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都出去快二天了。”
  “他现在快乐得很呢,当然是乐不思蜀了。”李日松开龙风的手,便跳下树来,道:“大哥,我们也睡去吧,夜了。”
  
  华丽这一夜可没有睡过,甚至连床都没有沾过。
  她一直都在磨着她的那把匕首,同时也在磨着她的头脑!
  在将匕首磨得如镜般可以映照出东西的时候,她的脑里也磨出了一个办法。
  当她将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浸入黑浓浓的药水中时,她的脸也慢慢地黑乎起来,仿佛涂上了一层烟灰一般,那双眼珠子却反倒闪亮起来了,只是闪闪的却是一种狼一般的光亮!
  现在,她已经将匕首从药水里抽出来了,看着闪着黑溜溜光芒的匕首,她竟然笑了,笑也是黑溜溜的!
  但她忽然发觉,握着匕首的手,却无论她用多大力气握得多紧,都止不了地颤抖个不停,而且还软绵绵的提不起气力。
  华丽咬着牙,握着匕首狠命地朝墙壁上凿戳着。
  终于,她没有力气再凿戳下去了,但她的手也不再颤抖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出门直往东街而来了。
  她在寻觅,在等待!只要她的目标在她眼前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用她那袖在衣袖口里的磨得锋利无比而又浸泡了半夜药水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他那脆弱的腰间!
  这个目标,就是李日!
  
  李日却起得并不早。如果不是有人来叫门,他也许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叫门的却是张娇月。
  虽然又惊又累的弄了一天一夜,但她看上去并不显得疲惫,依然是那么兴奋那么精神。所以当她看到搓拭着惺忪睡眼起来开门的龙风时,不由便笑了起来,道:“大哥哥,你可真懒呀。看,太阳都快正顶了,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李日伸着懒腰过来,笑道:“你可不知道,你大哥哥昨晚可是一夜都没好睡。”
  张娇月歪头看着龙风,道:“大哥哥,昨晚你也去救我了,是吗?”
  龙风道:“嗯。只可惜……”
  张娇月刹时兴奋地拉着龙风的手跳了起来,道:“我就知道大哥哥你一定会去救我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怕。”
  李日看着龙风和张娇月,笑了笑,道:“你们好好说话吧,我去看看二哥在春苑院里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二天都还不回来?都把我们兄弟忘得精光了。”
  “大哥哥,春苑院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我们也去好不好?去嘛,大哥哥。”张娇月扯着龙风的手摇晃着。
  龙风一阵尴尬,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李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不好玩的。尤其是女孩子,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就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嘛?为什么石哥哥可以去,还会去那么久?如果不好玩,他又怎会呆那么久呢?一定是你骗我的,哼,我才不信你的话呢?”张娇月将头一甩,便转向龙风道:“大哥哥,你带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那……”龙风还是不知该如何向张娇月说明才好。
  李日道:“那个地方是个只能让男人玩的地方,女孩子是不能去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更是连提都不能提起的,知道吗?”
  “有这样的地方吗?怎么就只能让男人玩却不让我们女孩子去,还真不公平。”张娇月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却已经不再纠缠不清了,也不再理李日了,只拉着龙风说话。
  现在,李日已经走在东街上了。但他却并不像急于赶路的样子,也并没往春苑院去,而是慢慢地蹭着,东看西瞧的,倒像在很适意很悠闲地逛街。
  “李日!”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声音很大,大得足可让半条街的人都听到!
  李日不用回头也知道叫他的人是谁,但他还是停下来并转过身来。
  叫他的人自然就是华丽。
  华丽在这张府附近已经来来回回地不知走上多少遍了,而每一回看到的从张府那虎口般的大门里出来的人都不是她所要找的、而每打从那路口经过一遍,她的心就多了一分憎恨、她就会把衣袖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一分!
  当她将近已经绝望的时候,她却像饿了三天三夜终于看到一群蹦蹦跳跳的兔子的狼一般,眼睛闪发出比阳光还耀目的光芒。因为她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于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仇恨与激动,大声冲他叫喊起来。
  但在喝出那一声之后,她反而笑开了,就像看见了手执鲜花的情郎正向自己奔过的新娘子一般,甜蜜中带着羞涩地笑开了。
  因为她看到李日已经停下并转过身来了,不是因为她已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她上次的失策!
  她知道李日虽然对什么都似乎是毫不在乎,但其实却心细如发,只要她稍稍露出一些甚至连她也意识不到的破绽,李日也许都会察觉,那么她的计划……
  所以,她就强迫自己收敛起仇恨的目光,而换上一张笑盈盈的面孔!只有这样,李日才不会对她的靠近产生戒备,即使对她的到来、对她的笑有些疑惑,但却怎也想不到她会……
  而只要她能挨到他的身边,而只要她的匕首……
  一切便都……
  “你找我?”李日果然没有丝毫戒心,虽然他也觉得华丽的笑是那么的不自然,但他也还记得前几天她就曾小鸟一般地依到他怀里的那个又羞又喜的样子,就与现在的样子很相像,虽然她的笑……
  “李大哥……”华丽低声叫着跑了过来,依旧笑盈盈地道:“当然是有事啦。要不我怎会这么急着找你呢?”
  “什么事呢?”
  华丽却没有急着说,而是望着李日,又是一笑,然后便慢慢地挨偎近去,似乎要与李日说什么悄悄话儿般,但就在她的右手摸到李日的腰间时,她的脸突然间便变了!
  好黑,好黑!就仿佛忽然间被乌贼鱼在脸上喷了一肚子黑墨般!
  李日倒是意识到什么了,但却已来不及了!
  匕首从华丽的衣袖里悄无声息地滑出来,又快又准又狠地刺进了李日的腰部!
  “啪!”李日情急之下,一掌将华丽击退出去,再用手掩着如泉般涌着殷红鲜血的伤口,道:“你……你……”
  华丽受了李日这一掌,竟已坐倒在地了,望着李日那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心里掠过一丝歉疚,但很快却又看着手上还点点地滴着血的匕首狂笑起来,道:“我得手了。哈哈哈,我得手了,我得手了。”再慢慢地爬了起来,盯着李日道:“李日,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李日咬了咬牙,道:“你,你就真的这么恨我?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哼!姓李的,你自己心知肚明,用不着装糊涂。张飞狐的走狗,这一刀是还昨晚你伤了我哥哥的,现在,是报你欺骗我的!”华丽咬着牙又挺着匕首狠凶凶地朝李日扑了过来。
  她的匕首并没有再冷冰冰地刺进李日那血腾腾的身体,但她却又一次坐倒在地了。
  因为李日就在她将扑近来的时候忽然一脚扫出,刚好就将她拌倒在地。
  李日用力掩着因过激的动作而使更多血涌流出来的伤口,却看着华丽,慢而吃力地道:“华丽,现在我也没法跟你说得清楚,如果你还肯相信我这一回,你就先回去,我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如果你不肯,那你就用你的匕首朝我的胸口狠狠戳下去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满意的话!”李日说着挣扎着挺起胸脯,面朝华丽而立。
  华丽看看手中的匕首又看看木立着李日,好一会才慢慢地爬了起来,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地朝李日踏过来。
  近了,只要将匕首往前一刺,白闪闪的匕首便又会变成滴血的腥红了!
  华丽的嘴在扭拧着,她的牙在捉对儿打起架来,她的手竟又颤抖了起来……
  匕首最终没有朝李日身上狠狠刺去,因为华丽已经转过身来背着李日,却号嚎大哭了起来,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着,却不等李日说话,她倒奔跑而去。
  华丽奔出好一段远才慢了下来,但眼里的泪水却仍然像决堤的黄河一般,滚滚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当街而泣的人当然是很易引人注意的,何况是像华丽那样的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
  所以,即使是一个乞丐也会对她多看上几眼的。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乞丐,他不仅只多看几眼,还一直眼看着华丽消失在东街那头。当他将眼光从远处收回的时候,他的嘴边便出现了一丝笑容。
  这个乞丐不是别人,正是飞蚁韦军!
  韦军自然还记得这个让他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蛮横“帮姑”!
  这几天,他无时无刻在思想着如何才能重回蚁王大院,坐上他垂涎已久的蚁王宝座。但他知道凭他这样的功底,还远不足以与蚁王相抗衡,更不用说取而代之了。反而是为了不让蚁王察觉到他还活着,他只能成了现在这么副模样了。所以,虽然才只过了几天,但他总觉得已经熬了好几年似的,每天里总想飞到天上将那走得像老牛破车一般慢的太阳狠狠踩上几脚,好让它能快些落到山窝窝里去。
  当他看到华丽的时候,他的心里突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可以让他雪恨的念头。
  他忽然想起了蚁王就是天华帮的人,而天华帮却是张府的对头,那么,如果他将这些情况告诉了张飞狐,以张飞狐的势力,要消灭一个小小的天华帮,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于是,他的脚步便慢慢地向张府迈去。然而,当他的目光触撞到如狼似虎般地眈视着街上每个行人的那班张家打手的时候,他的脚步又停下来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手下们都不让行人正眼而视,那作为主子的张飞狐又如何能容得别人分他一杯羹?
  虽然他知道,要借助张飞狐力量干掉蚁王并不困难,但他却害怕,当张飞狐收拾了天华帮之后,也会将他一块儿收拾!
  他虽然与张飞狐没有什么交往,但他也猜得到张飞狐对付天华帮的目的并不仅止于消灭天华帮而已,而是要独霸清河――或许有更大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可知!
  那么,张飞狐是绝不会容许在一个“天华帮”被消灭之后又出现一个“地华帮”的!
  而他之所以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又何曾不是为了拥有自己的事业?他的目的并不只是要干掉蚁王以报仇,而是要取而代之!
  他对自己说过,他绝不再寄人篱下了。寄人篱下就逃不脱任人宰割的命运!这,他已经尝过了。
  ――虽然他位居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可是当面对蛮横的帮姑时,他却不得不吞声忍气、低头道歉……
  就是寄人篱下,那也定是不比往日在蚁王手下过得舒服,那又何必呢?
  那么,他也就不可避免地会与张飞狐发生对抗,而他,又如何是张飞狐的对手?
  韦军不再多想了,他知道此路不通。所以,他便慢慢地转身往回走,但心里的死结却无法解开,所以就低头瞑思着……
  “喂,臭要饭的,找死呀!”一个人怒喝着猛地推了他一把,差点儿便将他推摔在地。
  韦军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慌忙抬头看去,却见是一名捕快,正恶恨恨地瞪着他。原来是他差点儿便撞到那捕快的身上了。
  那捕快还在怒骂着,要是以往,他早就给那捕快一些颜色瞧瞧了,但今日他却早没了那分气愤了,所以,便匆忙让到一旁去。
  但现在他的眼睛又亮起来了,仿佛穿出了云层重围的太阳一般,又重新现出了灿烂的光辉!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石猛!石猛正急匆匆朝张府而去。
  韦军自然还记得这个叫嚷着要宰掉他的黑脸汉子――别的他也许不会记得,但与他有仇的人,他却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但现在韦军想到的却不是去找他报仇,他已来不及去想报仇的事了,他考虑的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这件事如果成功了,那么他就可以很好地干掉蚁王李广而又不会被张飞狐干掉!
  他想到的是与这个从他前面不远处走过的黑脸汉子一块儿的李日。虽然他并不知道李日的名字,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他还牢牢地记得他、认得他,而这就已足够了!
  他已经想到了,李日他们就是那让清河大户人家连提起都会不停地打着冷颤的所谓的飞鹰大盗!要不他们又怎会有那三张无论是画面还是纸质都与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飞鹰图?要不他们又怎会无缘无故地送蚁王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只因为他们要脱身……
  韦军决定往县衙走一趟。
  司徒一抓奉命抓拿飞鹰大盗的事早已不再是秘密,司徒一抓到达清河也是人尽皆知的了。
  如果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司徒一抓,再助他将李日等人捉获,那么……
  司徒一抓是奉旨办案的,他所具有的权力是韦军所不敢想象的,但他知道,即使是张飞狐,也是不敢与司徒一抓为敌的!
  而凭司徒一抓的力量,要收拾一个小小的蚁王和区区的天华帮,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那么他就可以……
  而在收编了天华帮之后,他就可以司徒一抓作为后台靠山,张飞狐又能拿他如何?
  韦军打着如意算盘,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县衙而来。
  现在,他已经站在朱红的县衙大门前了。
  守卫在县衙门口的那两名怀抱佩刀的捕快冷冷地瞅着经过的每一个人,忽然见得一个乞丐蹭了过来,其中一名捕快便上去用刀鞘拦住他,道:“喂,干什么的?没长眼睛呀?这是县衙,大老爷坐堂的地方,也是你来讨饭的吗?快滚,要不拿你进大牢里好好侍候!”
  韦军忙道:“官爷,我不是来讨饭的。”
  “哈哈。你不是来讨饭的,那是来告状的了?是不是有人抢了你的大银宝?”
  另一个捕快也笑道:“大银宝是没人敢抢他了的,只怕那是牛粪掐的。看他的裤子还不错,抢的是他的裤子吧。”
  于是两个捕快又是一阵狂笑。
  韦军等二人停了笑才又小心地道:“两位官爷见笑了,我是来找司徒总捕的,麻烦官爷给通报一声,我有事要禀报总捕大人。”
  “你找总捕大人?哼!”一捕快斜瞄着韦军,道:“你以为总捕大人是什么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像你这样的臭要饭,要是近了将总捕大人熏坏了,我们可也要像你一样了。”
  另一个捕快便上前连连将韦军推退后去,道:“臭要饭的,还在这里磨蹭着,要是把这石板块儿都踩脏了,就拿你垫在这里。还不快滚!”
  韦军仍然恳求着道:“二位官爷行行好,只要让我见上总捕大人一面,日后必定好好报答二位官爷。”
  “哈哈哈。”一名捕快大笑道:“报答?你拿什么来报答我们?是不是臭水沟里的包子馒头?”
  “你还在拿我们寻开心?还不快滚,便告你乱闯公堂,看你有几个脑袋?”另一个捕快“锵”的一声将刀抽了出来,朝韦军晃动着。
  韦军没有办法,只好怏怏走了,但不时还是回过头来看望着张得大大的县衙大门!
  
  张府花园。
  蹦跳了大半天的张娇月终于停下来了,却奔到站在树下的龙风身边,见得他正怔怔出神,便问道:“大哥哥,你在想什么来着呢?”
  “没……没……”龙风很不自然地道。
  “坐下来吧,大哥哥。”张娇月拉着龙风坐到草坪的石块上。但龙风却又挪了挪,稍稍离张娇月开些。
  “大哥哥,你怎么啦?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嘛?”张娇月又挨近龙风,但龙风却又挪开了一些。
  张娇月便拉住龙风的手,有些忧伤地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样离开我了?”
  龙风摇了摇头。
  “那我们来勾个指头。”张娇月伸出小指头,却见得龙风犹犹豫豫的,那手也若伸若缩的,于是便一把抓过他的手,再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他的手指,笑道:“好了,我们勾了指头的了,以后我们谁也不离开谁了,谁要是骗人就是小狗。”
  “大哥,大哥……”一个声音急促地叫嚷着过来了。
  却是石猛。他刚回到住处,却一个人也没见着,后来找人一问,才知道李日已出了去,而龙风和张娇月进了花园,于是便一路嚷着寻了进来。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石猛看见了龙风,便走了过来。
  龙风一见石猛,便慌忙将还被张娇月拉住的手挣脱开来,好一阵才稳住神来,道:“二弟。”
  石猛这才看到龙风身边还坐着张娇月,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便把头侧过去,道:“三弟呢?”
  “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张娇月倒记起了刚才李日说的什么春苑院来了,便起来走到石猛身旁,问道:“石哥哥,你去的地方好玩吗?”
  石猛不假思索地道:“好玩,怎么会不好玩呢?”一想到春苑院,他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开来。
  “原来大哥哥是骗人的。”张娇月朝龙风画着脸笑道:“大哥哥骗人咯,大哥哥是小狗。”
  龙风把脸一紧,道:“那鬼地方怎么会好玩呢?是他没玩头了才觉得那里好玩的罢。”
  石猛这才醒悟过来,忙朝张娇月笑道:“那里不好玩的,一点也不好玩,真的,大哥没骗你。”
  “哼,你们两个一块儿来骗我,我才不信呢。要是不好玩,石哥哥你会一天一夜也不回来,连睡觉都在那里了?”
  石猛忽然不再说话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的事来。
  
  昨天,当他一头撞进秋菊的住处,却发现秋菊正坐在房里掩脸而泣,听得有人进来,才匆忙用手胡乱地拭了二把,见得是石猛,便忙换上一副笑脸,但眼角边却仍然挂着二滴晶莹的泪珠!
  石猛便问怎么回事,但秋菊却推说什么也没有,直至石猛生了气,道:“我就知道你是不肯理我的了,我还是回去了罢。”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秋菊忙道:“石大哥,我……我怎会不理你呢?”
  “那你……我问你却又不说。我……你明明是有什么事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是谁,我找他狗杂种的算帐去!”
  秋菊摇摇头,又轻轻拭了拭眼尾,道:“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我呢?只是……我只是想家罢了。”
  “哦。”石猛傻傻地摸着头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我真傻。”顿了顿,又道:“那你的家呢?”
  “我……”秋菊的眼眶又闪烁着泪花了,好一阵,才将泪水抹去,道:“我还小的时候,那一年发很大的水,我们一家就失散了,后来我被这里的妈妈救起,所以……”
  石猛听得,顿也一阵黯然,竟说不出话来了。
  秋菊慢慢地走到窗口边,默默地望着外面,却不住地抹拭着眼睛。
  “哟,你们这是怎么啦?怎么不是欢欢喜喜的说着悄悄话,反倒偷偷地哭起来了。”一个打扮得妖艳娆媚的女人笑着走了进来。
  秋菊忙转过身来,对来人笑道:“原来是玫瑰姐姐,快请坐。这么多天也不见姐姐到来了,妹子还以为姐姐……”
  玫瑰笑着看看石猛,才对秋菊道:“妹妹有了贵客呢,我怎还好来打扰呢?只是刚打这门经过,却听得哭泣声,就好生奇怪,才进来瞧瞧,倒没碍着妹妹吧?”
  “姐姐说的是哪家的话呢。”秋菊抱过一把椅子,让玫瑰坐了下来,笑道:“姐姐要是不来了,妹子才生气呢。”
  玫瑰看看石猛又看看秋菊,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却把石猛和秋菊都笑得糊里糊涂的。
  石猛尴尬地木着,秋菊却问道:“姐姐有什么好事儿了,怎么笑得这般开心?可说来也让妹子高兴高兴。”
  玫瑰笑了一阵,才稳下气来,道:“我说这位大爷可真是好的,不仅出手阔气大方,即使是张三爷也不定比得上他,而且还长得天神般的,与妹妹可正是天造一双,地设一对哩,不如等姐姐捡个现成的,就保了这媒,成了这门好亲事?”
  秋菊把脸一红,便伸手直揉玫瑰,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儿来的,却尽拿我来打趣,看我不撕了你这会说话的嘴儿。”
  石猛先时听玫瑰那么说,心竟突地一惊,但却又有种甜滋滋的味道直冲脑门,就像一口气灌下了一大坛阵年老酒般,却又听秋菊如此说,顿时便像正腾云而飞的孙猴子被如来佛一掌倒扣了下去般,什么劲儿也没了。
  那秋菊与玫瑰闹着,但眼光却没离过石猛,见得石猛一时喜一时忧的,心里竟也有着一番别样滋味,便不再与玫瑰闹了,却笑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呢,姐姐比我来得早也比我大一些,怎论说也得是姐姐先的。”
  玫瑰笑了笑,道:“好个先来后到,那我便嫁了算,只是我肯嫁却也得有人肯娶才行呀。”说着瞥了石猛一眼,转而朝秋菊笑道:“却不知这位大爷要不?”
  秋菊一把将玫瑰推向石猛,笑道:“那你去问他去吧。”跟着又冲正不知所措尴尬地站着的石猛道:“石大哥,你却肯不肯娶她呢?她可很好的。”
  玫瑰就势扶了石猛一下才稳住了身,又朝秋菊笑道:“就算是这位大爷肯要,妹妹你也断是不会依的。”
  玫瑰才要再说,却听得下面有人叫她,于是便告辞出去了。
  秋菊送得玫瑰去后,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眼里竟又滴下泪来。
  “秋姑娘,你又怎么啦?”石猛走了近来,伸伸手,可却又不敢去触及秋菊的身体。
  秋菊抹了一下眼睛,强笑道:“没什么。”
  石猛不由急了,一跺脚,道:“你骗我,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的。如果……如果你把我……把我当作大哥的话,你便对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的,就是我帮不了你,也还有我的三弟大哥,只要我三弟答应,什么事他都能帮得到的,他不会不帮你的……”
  但无论石猛怎么说,秋菊就只是低摇着头,再问,便说是想家。
  石猛虽然觉得秋菊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可她不肯说,他也就没有办法。
  二人默言相对,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却见有小丫环将酒菜送了进来,再看窗外,天色已暗,竟已是黄昏了。
  秋菊斟了二杯酒,便道:“石大哥,我敬你一杯。”
  石猛端过便一饮而尽,又自倒了几杯,都是一下子便倒进嘴里去。
  秋菊便道:“石大哥,那有你这么饮酒的,都成了牛喝水了,而且,这么灌法,很易醉的。”
  石猛又开始倒酒了,却道:“我才不管呢,我倒就真的想就这么醉在这里,再也不用醒来才好呢。只是……只是我却又有些舍不得三弟和大哥,要是他们也都在这里,我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秋菊听得,顿时低下头来,好一阵才抬头望着石猛,慢慢地道:“石大哥,那你就在这里多留一会吧,也不会有人要你走的。”
  “嗯。”石猛打着酒嗝,道:“不过,不过,三弟和大哥……”说着却摇摆着头手道:“不说他们,不说他们……”
  “石大哥哥,你大哥与三弟很好吗?”
  “那当然了,我没别的亲人了,就只有他们了,他们对我很好的,我对他们也很好……”
  “那你舍不舍得……”秋菊欲言又止。
  “舍得什么?”石猛抬起头来看着秋菊。
  “没……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而已。”秋菊看着石猛那睁得大大的眼睛,笑了笑。
  石猛又将酒一股脑灌进嘴里,摇摇晃晃地道:“我除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还有……还有……”说到最后,石猛的眼光却在飘忽着,似要往秋菊处看却又不敢正视。
  “还有什么呢?石大哥。”秋菊看着石猛,似明非明,便追问道。
  石猛却把头低下去了,好一会才憋出话来,道:“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
  秋菊笑道:“石大哥,我又怎会生气呢?”
  “那我说了,你可是说过不生气的。”
  “嗯。”
  “……还有……”石猛把头埋得更低了,可吱唔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石大哥,你说嘛,我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舍不得的。”秋菊伸手抓起石猛的手。
  石猛突地一惊,抬起头来,嘴里却直撞出一句话来:“还有你!”但还未把话说完,他又像偷吃被人发现了的小孩一般慌忙低下头去。
  秋菊心也一下子被撩了起来,呆了一阵,却幽幽地道:“可是你又能舍不得多久呢?”
  石猛倒是明白秋菊这话的意思,顿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秋菊,道:“你不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都是舍不得的,我说的是真话,真的,我可以发誓……”
  “石大哥。”秋菊忙将已经举起的石猛的手拦了下来,轻声道:“大哥,对不起,我……”
  “你生气了?”石猛木木地道:“我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又说错了,可我……”
  “大哥,你没说错,是我说错了。”
  “是我说错了……”二人争抢着。
  但现在二人不再说了,而是静静地相互对视着,慢慢地把笑画上脸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见小丫头又进来了将酒菜收拾下去。
  秋菊便找出琵琶道:“大哥,你坐着,我给你唱首曲子,好不?”
  石猛道:“那可累着呢,你也歇着好了。”
  秋菊笑道:“这么唱的就累了,那可要挨妈妈的骂了。”
  “妈妈会骂你?看我不把她揍扁才怪!”石猛便要站起来。
  秋菊忙道:“大哥,你要哪去呀?你可不能打我妈妈。”
  “可……可她干吗要骂你?”
  “这……”秋菊说不出话来,想了想,便道:“大哥,你坐下来嘛,要不我就不唱了。”
  石猛见秋菊似要生气的模样,这才坐了下来。而这边的秋菊已经拨动琵琶唱开了: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虽然秋菊唱得声情俱下,但石猛只听得一塌糊涂,摸着头喃喃地道:“这是什么曲子呀,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的,真丢人。”
  “大哥,我再唱一个别的。”秋菊又拨动琵琶唱开了:
  “红颜自古多薄命,一曲唱尽魂悠悠。山盟海誓随风去,天荒地老消遥遥。无限柔情满腔恨,古今尽说霍小玉。含恨黄土葬垄中,只恨错看李益郎。”
  石猛虽然还是不十分明白,但蒙蒙胧胧的倒也听出些什么情呀恨呀等来,又听得此曲缠绵抑郁,仿佛纺车上乱了套路的纺纱,心里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淡淡的伤愁,,犹如用海水洗了个澡,虽然垢迹洗净了,却浑身却是粘粘沾沾的并不舒畅。
  秋菊见石猛还是不明,于是便道:“大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石猛顿像走了先生的小学生一般,高兴道:“好,好,太好了。以前我在京城的时候,就最喜跟三弟大哥他们去听人讲故事了,那故事里的那些英雄好汉,那真真叫人佩服得不得了。秋姑娘,你倒讲哪个英雄的故事呢?”
  秋菊低声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讲英雄的故事,如要讲这些,倒不如你把与张飞豹他们争斗的说给我听。”
  “我可不会讲故事的。”石猛傻笑着,道:“秋姑娘,你就讲吧,反正你讲的故事一定是好故事。”
  秋菊笑了笑,道:“我不会讲英雄好汉的故事,但我讲的虽是一个女子,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也是一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
  “世间少见的奇女子?她怎么奇法?比你还奇吗?你可别耍我了,秋姑娘。”
  “这个女子,也是个青楼女儿,姓霍名叫小玉。她认识了一个姓李名益的公子。这两人情深意笃,很是恩爱。但后来……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李益升了官,临去的时候,与小玉山盟海誓。却不料回到家后,却受不住世俗的迫压,变了心,娶了一位与他门当户对的卢家小姐。小玉却仍在苦苦守望等待,且相思成疾,最终卧床不起。后来,这事被一个好汉侠客听到了,他便去把李益抓来见小玉。小玉悲愤交集,痛哭怒骂李益而死……”
  秋菊不再说下去了,却紧紧地瞅着石猛。
  石猛还未听完,就把脸绷得紧紧的,一拳擂在桌子上,怒道:“可恶,可恶!姓李的怎能这样!他娘的,我非宰了他不可。好好的一个女儿人家,竟就给他害死了。”说着站了起来,瞪着牛大的眼睛,道:“秋姑娘,你告诉我,那姓李的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把他娘狗养的王八蛋没良心的狗东西宰了喂狗。”
  秋菊忙丢了琵琶,笑了笑,但眼里泪水儿却又也渗冒出来了,却也顾不得去拭,就朝石猛道:“大哥,我说的是故事来着呢,你怎就当真的了?而且,他们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也都已经去世了。”
  “死了?”石猛这才坐了下来,但心里的火气似乎仍没得平熄,道:“太便宜那狗娘养的狗杂种了。”
  “小玉并没有便宜他呢。”秋菊抹了抹眼睛,笑道:“小玉死后,便化作厉鬼,闹得李家从此不得安宁,李益和他的夫人也因此很不和睦,二人都郁郁而终。”
  “这倒是报了仇了。”石猛的脸终于有了些光泽,道:“但还是便宜了他。”
  慢慢地,房里已是一片灰蒙了,连坐在对面的石猛也不能看个清楚了,秋菊便起来点燃了灯。
  石猛却记起了已经出来一整天了,于是便要回去。然而却见得秋菊似乎很不高兴,便问道:“秋姑娘,你怎么啦?”
  秋菊想了好一会,才道:“大哥,你就要走了吗?再多坐一会可以吗?”
  “嗯。”石猛复又坐了下来,却又道:“但我担心我三弟和大哥,我这么久也不回去,他们也会担心我的……”
  “他们很关心你?”
  “那当然了。”一说到他的兄弟,石猛的脸上刹时便像涂了金水一般,嘴上也快了,道:“这世上就他们最关心我了,不过,我也同样关心他们。”
  秋菊听得,不由黯然地慢慢别过身去。
  “秋姑娘,你又怎么啦?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
  “大哥……我……”秋菊忽转过眼来幽然地看着石猛,道:“大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啊……”石猛这一惊简直是要比听到要砍他的脑袋还要厉害三分,好一阵才说得出话来,怔怔地道:“你……你……不理我了?”
  “不是,大哥。”秋菊的眼睛刹时火红火红的,泪珠儿也跟着身旁的烛具上燃得正旺的蜡烛的烛泪儿一个劲地往下滴,道:“不是我不理你了,而是,而是以后我就再也不在这里了,我……”
  “你……秋姑娘,你不在这里了,那你到哪里去?”石猛慌乱了,也顾不得其他了,竟脱口而出道:“你到哪儿去我也跟着到哪儿去。秋妹妹,你可不要不让我跟着,我会舍不得你的,如果连你也不理我了,那我……就再没有其他……其他人理我……秋妹妹,我不让你离开我的,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大哥……”秋菊哽住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气来,缓缓道:“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昨晚来了一个客人,他出钱为我赎了身,明晚他就要来将我接走。”
  “这……”石猛呆了呆,忽儿大步过来紧紧抓住秋菊的手,道:“不,不。秋妹妹,我不会让他把你接走的,他如敢来接你,我就……我就把他宰了。秋妹妹,你可别跟他去,不要跟他去……”
  “大哥。”秋菊轻轻掰开石猛的手,轻声道:“大哥,这不是能由我作得主的。妈妈已经收了他的钱了,我能不跟他走吗?”
  “我这就去把妈妈找来,让她把钱退还给那狗杂种。”石猛说着就要往外走。
  秋菊忙一把拉住他,道:“大哥,可不要乱来,要不,我就不再理你了。”
  石猛虽然停下了,可却仍嚷嚷地道:“可是,可是你……你跟了他去了,理不理我却又有什么用?”顿了顿,又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一定要跟他去了?”
  秋菊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就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能改的。”
  “这……这……”石猛急得驴子一般团团转着,又是拍头又是抓脸的,活像个被金箍套住了的猴子,好一会,忽然一拍大腿,喜道:“对,我才笨得猪一样,可三弟却聪明得很,他一定有办法的,对,我这就找他去。”说着便又要往外走。
  但秋菊却仍紧紧拉着他,道:“大哥,你先不要急着走呀。”
  “我怎能不急呢?”石猛转过身来,看着秋菊,道:“你明晚就要跟他去了,我……我……”
  “大哥,你……你真好。”秋菊凝凝地望着石猛,忽然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
  “我……可好有个鸟用?又帮不上你,答应我不跟他去那才叫好呢。”
  “大哥……”秋菊心里涌起了浓浓的歉疚感,不由说道:“对不起。”
  但石猛并没有体味到秋菊的感受,也没有意识到秋菊话里的含意,只道:“又不是你要跟他去的,有什么对不起的。……对不起也没用,又不能不让你跟他去……”石猛抓着头脑,道:“不得,我还是得回去找三弟才好。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他也没有办法,那我就只有跟那狗杂种拼命了,怎说也不能让他带走你的。”
  秋菊见得石猛着急得就像眼看着自家唯一的棉被就要被大雨淋了而自己却又动弹不得的老太婆一般,心里的那股歉疚也就越来越浓了,好几次就要将心底里紧紧藏着的秘密脱口冲他说了出来,但每次却都在快到嘴唇的时候又吞了回去……
  
 
十八 那一剑的情意


章节简介:
  十八那一剑的情意 烛火在摇曳,烛光在飘忽。 秋菊的脸在沉淀着昏黄,慢慢地道:“大哥,你为我这样的人去与人拼命,值得吗?” 石猛的脸却在堆积着赤红,道:“为什么不值得?如果……如果…


  十八那一剑的情意
  
  烛火在摇曳,烛光在飘忽。
  秋菊的脸在沉淀着昏黄,慢慢地道:“大哥,你为我这样的人去与人拼命,值得吗?”
  石猛的脸却在堆积着赤红,道:“为什么不值得?如果……如果……”
  “哟,你们要说什么来着呢?到底什么值不值得的,说来给我听听,我来给你评评。”却是玫瑰笑着进了来,见得两人如此,便又笑道:“哟,我说秋菊妹妹呀,你可真好哩,你是舍不得大爷去了,竟拉得这么紧呀?”
  秋菊羞红了脸,急把石猛的手丢开,又随手拉过一把椅子,道:“姐姐快请坐。”
  “妹子可真好哩,让大爷在这里呆站着却把椅子给我坐,也不怕大爷生气了要走?”玫瑰笑着将椅子移到石猛身旁,又拉着石猛坐下,道:“还是大爷坐的好,怎说也是客人嘛。”
  “坐,坐。”石猛嘟噜着坐了下来。
  秋菊便又忙着找来二把椅子,与玫瑰也坐了。
  玫瑰笑看着秋菊,道:“妹妹,你刚才在说着什么来呢?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秋菊瞥了石猛一下,才朝玫瑰笑道:“正说闲话呢,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才不是呢,妹妹现在也变得有话不肯与我说了。”玫瑰看着秋菊与石猛那微妙的变化,便笑道:“我还是走吧,别在这里阻碍了你们说悄悄话呢,要不大爷可要恼我了。我走了。”玫瑰说着便往外去,到了门口,却又掉过头来朝秋菊微微一笑,然后才关门而去。
  石猛起身又要离去,然而却又给秋菊拉住了,并幽幽地道:“大哥,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好吗?”
  “我……”石猛已经迈出的脚步没有收回来,但却再也跨不出去了,就这样停顿在半途。
  “大哥,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好吗?明晚……我……”
  石猛沉思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却又道:“但我明天却得早早回去,要找三弟……可你得等着我……”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来,大哥,你坐着,我给你倒酒。”秋菊又将石猛拉回到桌边坐下,便斟了两杯酒,把一杯递给石猛,又端起另一杯,道:“大哥,我敬你一杯。”
  一连干了好几杯,秋菊的脸便红晕遍布,仿佛夕阳西下时最后那一道光华,石猛也仗着几分醉意,便定定地看着秋菊,嘟噜着道:“秋妹妹,你……你真好看,真好看……”
  秋菊又颤颤抖抖地斟了一杯酒,却对石猛道:“大哥,你……你喜欢我吗?”
  石猛用力地点着头,打着酒嗝,道:“喜……喜欢。这世上我就只喜欢你,还有我三弟和大哥,和你,和三弟,和大哥……”
  秋菊站了起来,走到石猛身后,整个趴伏在他背上,道:“大哥,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石猛更醉了,肠醉肚醉,是酒;人醉心醉,是香。是酒香,更是暗香。二种香气相互渗和,一浓一淡地朝石猛的嘴鼻里涌,石猛已不知身在何处了,只觉得身轻脚飘,仿佛正踩着五彩云霞漫空遨游一般。
  “大哥,你说嘛,为什么会喜欢我?”秋菊抱着石猛的脖子,那时粗时轻的呼气将石猛呵得暖烘烘的。
  石猛扭了扭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会……可是,我只要有一时看不到你,我就受不了,就像口渴了却没水喝一般难受,又像闻到了酒香却喝不着那样,浑身发痒;而只要一想到你,我就像喝了最好最烈的酒一般,有着说不出用不完劲头……”
  “大哥,你真好。”秋菊将脸贴到石猛头上,道:“有你这一句话,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的,哪怕是被你……”
  “秋妹妹,我不会欺骗你的,我发誓……”
  “不要……”秋菊抓住石猛那又要举起来的手,将身一翻,却已滚落在石猛怀中。
  ……
  石猛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爬到半腰了。
  石猛急忙将被子一掀,一骨碌翻下床来,却一眼见得秋菊竟站在窗口处,不停地抹拭着眼睛,隐隐还有声声低微的呜咽。
  “秋妹妹,你又怎么啦?我……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
  秋菊头也不回,清了清喉,轻声道:“你起来了,天也亮了,你回去吧。”
  “哦。”石猛抓过床边的衣服胡乱穿上,便开门出去,但听得里面的呜咽声越来越大了,才想转身进去,却又想着须急回去找李日想个办法,于是也就罢了,只轻轻将门带上,便匆匆望张府而回……
  ……
  “二弟。”龙风见得石猛久久地呆着,便过来拍着他的肩头,道:“你在想什么呢?”
  “啊。”石猛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便急问道:“三弟呢?三弟去哪了?我要找他去。”
  龙风见石猛急的,便问是怎么回事。石猛这时也顾不得害臊了,便把关于秋菊的事一股脑冲龙风说了,道:“要是晚了,那秋姑娘她可就……”
  张娇月在一旁倒也听得有些明白,便问道:“石哥哥,秋姑娘是谁呀?你与她很要好吗?要是很好,为什么不带她到这里来呢?我们一块儿玩,那可多热闹啊。”
  “我哪可不想呢。只是那时我不敢提要为她赎身的,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她那么好,我却是……到现在才知道,却又迟了,我……我真没用,我真没用……”石猛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硕大的脑袋,几乎哭了起来。
  “二弟,你就是把头脑敲破了也是没用的。”龙风想了想,道:“三弟现在倒不知上哪去了,真是的,要找他的时候,他却偏偏不在。二弟,你还是尽快赶回春苑院去,可千万不要让那人将秋姑娘接走了,要不你可千万别后悔。我这就去找三弟,他或许会有好的办法。”
  “大哥,你可要快找到三弟……”石猛边说边抬脚就走,却仍说道:“大哥,你可要与三弟快去春苑院,要不,如果那人来接秋姑娘了,她又不让我动手,那我可就……可就……”石猛说着说着,只觉喉里给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下去了,便急急奔跑了去。
  龙风冲张娇月匆匆说了声他走了,便也急急紧随着飞奔而出,找李日去了。
  
  现在,李日正躺在一间破落无人的大屋子里。
  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在他身旁的却是半跪半蹲着的小丽。
  小丽是在附近一条小弄里遇到李日的。李日自以为那只是一点小伤,并无大碍,只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歇息疗养一会就可以了,然而,他很快就知错,可却也迟了。当他跌跌碰碰地撞进一条小弄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了,竟就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当小丽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了。小丽用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才将李日连拖带磨弄到这里,而要想再将他挪动一下却再也不可以了,虽然她很想将李日背到她的家里。
  看着眼黑唇白、呼吸也很微弱的李日,她知道他的生命正经受着严峻的考验,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也曾想回去把她哥哥小勇找来,那样也许会有些用处。可是,她又不敢离开这里,甚至连眼光也不敢从李日身上移开。她不知道她的日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在她心里眼中,日哥哥是一个有着神仙般本事的人,但这回却……她自然想得到的是,能把日哥哥伤着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所以,她害怕那个人随时会出现,随时会将日哥哥抓走或杀死;她还害怕在她离开的时候,日哥哥也许会醒过来,但他又动不了,那么,他的需要,就没人能够给予帮助;她还害怕……
  她所害怕的所担心的,很多很多,多得让她数也数不清,也多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她只能既害怕又期待地守候在李日的身边,蹲累了就跪着,跪痛了就坐着,一直一直……
  唯一的是,她不敢躺下去,不敢将眼睛闭上,她害怕她会因为过于劳累而睡了过去;她害怕日哥哥一旦醒来她却没有发现;她还害怕……
  可她早已疲惫不堪了,尽管她努力地强迫着自己将眼睛睁得灯笼般,甚至用手指将重重地垂罩下来的眼皮掰上去,可最终连她的手也不听她的使唤了,在手软软地滑垂下去的同时,两只眼皮便仿佛解了缆线的船帆一样“轰”的掉合下来了。
  小丽的头突地叩了一下,她猛地惊醒过来,便揉着眼睛,又在心里直冲自己说道:“不能睡,不能睡,怎么也不能睡……”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睛又像被链条拉着一般,又重重地闭上,渐渐地,她的头便吊垂了下来,跟着便歪斜着一头栽到李日的身上。
  小丽再次惊醒了。这次她没有再责怪自己了,因为她已经高兴得把这一切都忘了,瞌睡也没了。
  因为她看到日哥哥的手指头稍稍地动了动,这是她自把他弄到这里横着后所看到的他的第一个动作,虽然只是动了一动,虽然只是一个小指头,但却已足可让她高兴得直感谢老天爷了。
  “日哥哥,日哥哥……”小丽轻轻地叫唤着。
  李日没有回答她,眼睛也没有睁开,但却在呢喃着,虽然声音很微很弱,但小丽还是小心地捕听清楚了:“水,水,水……”
  可是,在这破落不堪的废屋子里,却到哪里去弄水呢?
  “水,水,水……”李日的声音仍在撕飞蚁翅膀般地从他那干涸凄白的嘴唇底下轻微地传发出来。但即使是这样的声音,却也让小丽像困于火炉里一般,又燥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小丽用手支着地,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再用手搓揉了一下几近麻痹的双腿,然后四下看了看,但眼光可见的周围,除了颓墙断壁之外,就只有那墙边下的青藤蔓草了。
  也许,不用走出多远就可有人家了,可是,日哥哥还在昏迷中,她又怎么能够放心地离去?
  “怎么办?怎么办?”
  “水……水……”李日如裂似断的声音犹如老鼠的牙爪一样咬挠着她。
  忽然,小丽的眼光停落在墙边下的那些藤草上。她想到了,这些藤草……
  小丽兔一般地扑到墙边上,老鼠一样地用双手刨着泥土,然后一棵一棵地将藤草的根茎拔出来。
  终于,在她身下已经堆了好大一堆藤草了。可当她把这些藤草抱到李日的身边的时候,她再一次犯愁了。
  白嫩嫩光溜溜的根茎的确是有着丰富的水汁,可是,在李日连嘴都不能张开的时候,怎样才能将这些水汁喂进他的嘴里去呢?
  小丽看看怀抱里的藤草,又看看嘴唇不住地颤动着的日哥哥,终于,她做出了一个让她也吃惊不已的决定!
  小丽将藤根草茎扭断,再小心地将那层沾粘着泥土的皮削去,这才放进嘴里很慢很小心地咀嚼起来。却既害怕那咀嚼出来的水汁被自己咽了下去,又恐怕水汁会渗滴出来,所以便将那嘴儿鼓得仿佛想吹破牛皮的青蛙一般,却又抿得紧紧的,不肯松一松。直至嘴里的水汁积攒得多了,这才将根茎渣儿小心地吐抽出来,然后便红着脸将自己的嘴儿对准日哥哥的嘴巴,小心地附合上去……
  一次,二次,三次……
  根茎嚼光的时候,李日的嘴唇也回复了一点滋润、一点血色。
  看着日哥哥的嘴还在有滋有味地吸吮着,小丽高兴得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竟考取了状元的老婆婆般。但她并没有就此停歇下来,她又兴奋地开始了她的另一番劳作。
  李日的腰间是血淋淋的,虽然此时不再有血涌流出来,但浓黑浓黑的血渍也并没有全部凝固。
  小丽小心翼翼地解开李日的衣服,于是她便看到了那道有如爆开的石榴一般的刀疤。顿时,她的心便犹如被百万架绞机绞扭着再注上千万桶陈年老醋一般,又痛又酸!她的泪水不自禁地滚滴了下来,滴落在李日的腰间,竟将那斑斑的血渍融化冲淡,一条一条地向身下流去;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去触摸着那伤疤的周边……
  “啊……”李日痛叫了一声,双眼却倒是睁开了,但却像初生的婴儿,只凝凝地张望着,却没有什么知觉。
  “日哥哥。是我弄痛了你吗?是我不好……”小丽慌乱地说着,好一会才发觉日哥哥并没有听得她的话,于是便住了声,却不敢再触摸李日的身体了,只又惊又喜的定定地守着望着。
  久久,李日终于似是回了魂般,眼睛也略有了些神采,也终于看清了身旁还有一个小丽,便道:“丽妹妹,你……”
  “日哥哥……”小丽话还未出口,已经泣不成声了,只有那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明珠粒般滚滴落在地上,竟将那地面打湿了好大一片。
  “我没事的。”李日心知小丽是在为自己担心,便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小丽道:“丽妹妹,谢谢你救了我。”
  “日哥哥,我……我好害怕。日哥哥,你要紧吗?流了那么多血,伤得那么厉害……日哥哥,以后不要再与人打架了……”
  “嗯。”李日说着,看得小丽已浸泡在泪水之中了,便想抬手去为她抹去脸眼上的泪水,却不料那手才得动弹,便又“啊!”的痛叫出来。
  “日哥哥……”小丽顿时紧张起来。
  “不要紧的,一点小伤痛,都是家常便饭了。”李日笑着,道:“丽妹妹,看你,都快要给泪水融化了,以后呀,大娘可以不用去那么远挑水了。”
  小丽也给李日逗笑了,却道:“日哥哥,你还笑得出来。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李日摇摇头,道:“这伤我自己就可以治的。”看着小丽不大相信,便又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可……”
  李日于是便让小丽将他扶坐起来,然后便闭目运功。
  小丽蹲到一旁去,却默默地看着李日,忽然她的眼光看到李日身旁的那一大堆藤根草茎的残渣,不由又想起了刚才她的行为,不由把脸一红,心里却又是甜滋滋的,就像盛夏里啃着一大块又酥又甜的红西瓜。
  终于,李日的眼睛睁开了。
  “日哥哥……你……可还要紧么?”
  “好多了,只是走动还不方便。”李日道:“丽妹妹,你帮我办件事,好吗?”
  “嗯!”小丽尽力地点点头。
  “丽妹妹,在公平赌场后面不远处,有一棵榕树,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是以前我们经常玩耍的地方。”小丽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但李日却并没有注意,只继续说道:“在那棵树的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穴,要很注意才能发现的。你现在过去看看,那里会有一条小纸条,你将它掏出来拿回来给我。”
  “嗯。”小丽应着,却看着李日,道:“日哥哥,你……”
  “我没事的。我会照料自己的。”李日想了想,道:“路上可要小心,丽妹妹。”
  “嗯。”小丽走了二步,却又停下来,转过头朝李日道:“日哥哥,如果你想要拿什么,可不要自己去,等我回来才拿给你。”
  “嗯。”
  于是,小丽终于往公平赌场后面而去。
  公平赌场后面果然有棵很大的榕树,树上的小洞却不只一个。小丽找了好一会,才终于在比她高出一些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塞有一卷小纸条的小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掏出来,便用双手紧紧地包握在手心里,好像害怕它会像小虫一般爬出来飞走了般,这才又沿来路而回。
  当小丽转身离去之后,榕树不远的一个角落里便闪出了一个少年,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久久地看着小丽,当小丽的身影终于隐没在拐角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
  没有声音的笑,但却比那严冬里“呼呼”地刮着的北风还要让人容易感觉到秋天已过,冬天已来!
  
  现在,李日已经接过小丽的纸条了。
  李日看着小丽,道:“你打开看过吗?”
  小丽摇摇头,她忽然有些伤心,只因为她觉得她的日哥哥并不相信她。
  李日不再理小丽,只是慢慢地将卷着小纸条展开,但当他看到上面的字时,他的眉头便也慢慢地锁了起来。
  “日哥哥……”一直都在凝视着他的小丽见得,便轻声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又痛了?”
  李日摇摇头,却慢慢地将小纸条撕毁,他撕得很仔细,直至断定上面所写的字再也不会给人看到半个才罢休。却朝小丽道:“丽妹妹,还有水吗?我……”
  小丽的脸上又飞上了一层红霞,却又恐李日发觉,便忙摇头道:“没有了……日哥哥,你还口渴是吗?我这就去要。”说着便往外走。
  李日却只顾低着头沉思着……
  “啊……日哥哥……”忽然间,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丽妹妹……”李日听得出那是小丽的声音,当下忘了自身的伤痛,一骨碌从地上翻起,便撞将出来,但他很快就停住了,准确地说是给唬往了!
  小丽竟被一个蓝衫蒙面人挟持着!
  小丽叫喊着,挣扎着,但她就仿佛被老鹰逮住了的小鸡,怎么也挣不脱去。而在她的脚下,是一滩的水,还有大大小小地碎了一地的瓷碗碎片。
  李日挺直身,虽然他的腰又开始痛楚了,但他还是冲那蓝衫蒙面人喝道:“放下她,我可不与你计较!”
  “哈哈哈。”那蓝衫蒙面人狂笑着,忽把笑声一顿,道:“哼,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乖乖去把伤养好,好去完成你自个儿的事!”
  “你……你是谁?”李日怔了怔。
  “我?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飞鹰大盗!”
  “飞鹰?你……你怎会是飞鹰?……采花贼?”
  “哈哈哈。他们都说你聪明,我看却也不过如此。”
  “把她放下,你可以走!”李日怒视着那蓝衫蒙面人,一步一步地挨上去。
  “你站住!”那蓝衫蒙面人有些心虚地挟着小丽退了几步,转眼却又狂笑起来,道:“哈哈哈。像这么漂亮的娘们可上哪找去?你放着不享用,为什么就不肯送给我作个人情呢?也许,日后你说不定还有要求我的时候,我再还你这个人情,为你说说好话,那样,你也就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宝贵……”蓝衫蒙面人说着便用手在小丽脸上拧了一把,却把小丽唬得尖叫了起来,却又像被蛔虫爬到脸上一般恶心得直生鸡皮疙瘩。
  李日咬咬嘴唇,一字一字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如果不将她放下,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蓝衫蒙面人似乎是被李日的气势所压,当下打了个冷战,但很快他的目光就捕捉到李日腰间的血迹,于是便又笑道:“是吗?可惜你受的伤不轻。如果在平时,你也许还可与我一战,但现在,你只不过是个还可以吹着气儿的病老虎罢了,绝不会是我的对手的。不过,我还不想杀你,也不想让你伤得更重,所以,识相的就别碍着我的好事,要不,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的是你,而不是我!”李日紧握着手,铁青着脸,仍然向蓝衫蒙面人踏过去。
  “站住!”蓝衫蒙面人一手紧扣在小丽的咽喉口,却目不转睛地提防着李日,道:“要不,我就废了她!”
  小丽挣扎着道:“日哥哥,你的伤还没好,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李日大声吼道:“你住口!”顿了顿,却缓声道:“你是我亲妹妹,我不管你谁管你?我不管你我成个什么了?我能眼睁睁看着你……”
  蓝衫蒙面人道:“这么说你是管定的了?”
  “不错!只要我李日还有一口气在,你都休想得逞!”
  “那好。我本无伤你之意,但现在看来不得不先收拾了你了。虽然我还不会将你杀死,但怎么说也得让你在床上躺个把半月,让你知道坏我好事的后果是什么!”蓝衫蒙面人说着将小丽往旁一丢,跟着便伸手往腰间一抓,手中顿时便多出一把剑来。
  剑是柔软的,剑尾在摇晃不定,宛如蛇嘴里吐缩着的舌头,随时准备着在李日身上舔上一口!
  李日的手却是往下拉着的,手中自然也已握紧了长剑!
  小丽被蓝衫蒙面人丢摔出丈把远,差点儿便跌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将满眼的星星赶走,便也顾不得散架般的疼痛,急忙爬起来,却见得李日已经和蓝衫蒙面人打成一团了。
  小丽将眼睛睁得要裂开般,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可是她却只能看到一团白影和一团蓝影宛如二团烟雾一般,时分时合。小丽心里虽然又急又慌,可又帮不半点忙,便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祈祷着……
  李日也是急乱的。他腰间的伤还没好,甚至连伤口都还未愈合,刚才撞将出来时已裂开并又开始流血了,但他却一直在忍耐着。可现在却不得了,血已经由一滴一滴演变成一串一串地流淌了,在他的每一个脚印旁,都留有着斑斑的红点。
  更要命的是那绞心的疼痛,虽然他咬紧牙忍受着不哼一声,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手中的剑也越来越缓慢了,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蓝衫蒙面人的武功却竟不在李日之下。手下的软剑缠缠绕绕,竟比灵蛇更来得灵敏,时时窥觑着李日的动向,只要偷得半丝缝隙,便探头扑进……
  十余招过后,李日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竟摇摇欲坠,呼吸更是粗大如牛。
  蓝衫蒙面人见状,冷笑几声,攻得更紧更急了,突然间剑走蛇状,闪闪晃晃着朝李日的头脸拂来。李日剑急横出。却不料蓝衫蒙面人此招既实也虚,在李日剑出之后,他左手也紧随一掌当胸冲李日击出。李日已知不妙,可是剑已回撤不及,而且回撤也会被蓝衫蒙面人软剑所伤,而他的脚腿又不再灵敏,欲闪而不及,当下只好硬着头皮也举左掌相迎!
  “啪!”一声掌击的巨响过后,一条白影便飞跌了出去。
  白影自然就是李日。李日就摔跌落在小丽身旁不远。
  “日哥哥……”小丽忽叫着,但更让她慌急的事还在进行着。
  蓝衫蒙面人“嘿嘿”地笑着,把剑一转,便望李日的双腿刺戳过来……
  “不要……”小丽慌急之中什么也不想,竟扑食的狼一般地向李日的腿上窜扑过去……
  剑!硬挺挺冷冰冰地刺了上去,刺进的不是李日的大腿,而是小丽那娇弱的腰背!
  这是蓝衫蒙面人的剑!
  剑!又一把剑硬挺挺气愤愤地刺出,刺进的不是小丽的身躯,而是蓝衫蒙面人那冰硬的心胸!
  这是李日的剑!
  蓝衫蒙面人只是想将李日的双腿刺伤,那么,他就再也站不起来,至少在好一段时间里是这样,那么他就再也干碍不了他的好事了。
  但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是,小丽竟会疯了般地扑上来,为李日挡下这一剑!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要停下。
  李日也一样意识不到,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更没力气将小丽甩踢开!
  于是,蓝衫蒙面人那冷冰冰的剑便直刺到小丽刚好挡掩在李日双腿的腰背上!
  就在蓝衫蒙面人剑刺过来的同时,横倒在地的李日也突地撑起上身坐了起来,手中的剑也刺了出去!
  但蓝衫蒙面人却并不理会李日的剑,因为他知道,李日是不可能在那么短暂的时候就能跳跃起来的,而还坐着的李日,他的剑是如何也刺不到他的身上来的!
  然而,他却错了。
  当他的剑惊诧地刺进小丽的腰背时,李日仍然是坐着站不起来的,但李日的剑却在忽然间竟长出了一尺!
  长出的这一尺,就可以在蓝衫蒙面人身上刺出一个深好几寸的洞孔了!
  但蓝衫蒙面人毕竟也不比一般,受了李日这剑,他竟还能在惊愕中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抽身后退,再用手紧掩住胸口,仍不忘朝李日丢去一个恶毒的目光,狠狠道:“李日,你会知错的!”说着便踉跄而去。
  李日复又无力地倒下去了,但很快他就挣扎着坐起来,因为他还记得小丽的伤。
  血,热腾腾地从小丽的腰背上的伤口中流淌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裙,也染红了李日的双腿!
  李日急忙凝神点了小丽伤口边几处穴位,将流血止住,再解下自己的腰围带为小丽包扎好,抬眼却见得小丽正扭头含笑地望着他,微弱地道:“日哥哥……”
  “丽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傻……”李日轻轻地扶过小丽。
  小丽不知道,李日的那一摔,虽然是为蓝衫蒙面人所击而致,但却也有他的一番用心。
  因为他有个除了他的师父与他之外,没人知道的秘密。
  他剑中的秘密!
  他的剑是可以由他随意控制而伸缩的!所以,他的剑也就神奇得让人不知它从何处而来,向哪里消去。而且,他的剑如果全部伸张出来,是要比一般的长剑还要足足长上一尺有余的!
  然而,他知道,这长出的一尺在一般状况下并没什么用处,虽然可让自己的攻击范围大一点而已,但对付那些高手,并不具有很大优势。所以,在以往的战斗中和现在与蓝衫蒙面人的打斗中,他都没有将长出的那一尺用尽。
  他也知道,凭他现在的状态,要战胜蓝衫蒙面人是不可能的,即使自保都没什么把握,于是,他就想到了他的剑,也就有了一个对付蓝衫蒙面人的办法。
  虽然这个办法凶险无比,如果被蓝衫蒙面人识破或自己把握不当,那么……
  虽然后果不堪设想,但他还是决定试上一试了。因为他已经再也想不出别的可以将蓝衫蒙面人伤在剑下的办法了,而不能战胜蓝衫蒙面人、将他重创,那他的命运小丽的命运、而更为重要的是小丽……
  而且,这样战下去,越拖得久,他就越难以支撑,所以,他就无论如何都必须试上一试了!
  所以,当蓝衫蒙面人一掌当胸击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再选择闪避。
  所以,他就被击倒在地了。
  于是,他就等待着蓝衫蒙面人进一步的攻击了。
  蓝衫蒙面人果然跟进攻击,他意图将李日的双腿刺伤,他并不知道李日剑中的秘密。而他以为,李日是躺在地上的,而一时之间,伤得那么重的他是如何也跳跃不起来的,即使能够勉强坐起来,凭他那三尺长的剑,也是刺不到他身上任何地方的,所以,他的攻击非常放心!
  蓝衫蒙面人没有意料到李日的企图,但李日却明白他的意图。所以,李日就不再闪避,似乎是已全无还手之力的样子,让蓝衫蒙面人更为放心。他却已准备拼上自己的双腿被蓝衫蒙面人刺伤,而他就会在蓝衫蒙面人的剑刺上自己的双腿的同时,利用他的大意无备,将自己的剑全部用尽,一举将他也伤于剑下!
  这一切都在按他意想的顺利地进行着,但有一点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小丽竟会在这个时候,奋不顾身地扑上来,就扑在他的双腿上,为他挡下了那深深的一剑!
  这些,他既不能对小丽说,也不会对小丽说,他既不能将他的秘密告诉小丽,更不能让小丽误会他在责怪她!
  李日抖抖手,那把剑又神奇地隐入他的衣袖里去了。
  李日将小丽小心地移开,这才挣扎着爬起来,便吃力地抱起小丽,道:“丽妹妹,你忍着,我送你去看大夫。”
  “日哥哥……”小丽没有挣扎,却满眼的忧伤,缓缓地道:“我不要紧的,日哥哥,你的伤还没好,又受了伤,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行。”李日将小丽抱得更紧了,道:“我的伤不碍事的,这只是小伤而已,比起以前的根本不值一提。但你却与我不同,你身体……我就送你去找大夫。”
  “可是……日哥哥……我……你……”
  “别再说话了,啊。丽妹妹,听我的,好吗?揽住我,揽紧些,别掉下来。”李日一步一步地迈开步子,虽然走得很艰难很吃力,虽然他的腰间又绞痛得仿佛被一百只蟛蟹钳拧着一般,虽然胸口处好像被堵塞了一大堆稻草棉花似的,每一次呼吸都得用很大的气力,但他的双脚仍然跨得很大,迈得很稳!
  小丽紧紧揽搂着李日,她的耳朵已经整个的贴到李日的胸口上,她感觉到了李日那坚实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也听到了李日那急促的心跳声,也听到了李日那深长沉重的呼吸声,这不定的起伏和那两种异样的声音既让她感到恐惧,但却也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忽然有了种奇怪的念头,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两种声音更为好听的声音了,哪怕是再美妙的音乐歌声!她忽然认为,如能这样静静地听着这两种声音,即使就这样地离开了这个虽然很美丽的世界,她也已心满意足了,再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小丽将头挨得更近更紧了,她不想漏掉任何一点声音。而听着这些声音,她就有着一股强劲的暖意,这股暖意流遍了她的身体,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这股暖意还冲击着她的心胸思绪,让她完全忘却了其他一切,包括她腰背上的伤痛!
  
  清河城最大的药堂是安福堂,最好的大夫也是安福堂的大夫。
  安福堂就在小东巷。小东巷的南端就连着清河最大最热闹的街道――东街。
  现在,安福堂撞进了一个浑身伤血的人,这人怀里还紧抱着一个女孩子。
  这人当然就是李日了。
  从那破废的大屋子到安福堂不能说很远,如是在平时,即使是抱着比小丽要重上十倍的东西,李日也是用不上一刻钟工夫的。
  但现在却不比平时,腰间的伤还在要命地痛着,胸口的那一掌更是雪上加霜,所以,还没走出几步,腰间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也就由一滴滴地渗滴出来演变成山涧小溪般奔流而下,一泻而不可止。但他却还是咬着牙忍住了疼痛,只将腰间的衣服拢起来,随便包扎了一下便罢了。他不想也不能让小丽发觉他的伤痛,至少在将小丽送到大夫跟前之前!
  终于,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安福堂的门槛。
  但就在他才想再将别一只脚也抬起迈进安福堂的时候,他的那只脚竟像抬不高似的,碰碰跌跌的撞在那并不很高突的门槛上,并因此而踉踉跄跄地跌摔下来。
  李日扑摔在地上了,小丽也从他的手抱中滑摔了出去。
  “日哥哥!”小丽大惊失色,竟顾不得自己的伤痛,便要挣扎着起来,又忙急叫着道:“日哥哥,你怎么啦?日哥哥,你要紧不?……”
  李日忙伸手抓住小丽的手,让她不要再挣扎,又朝她笑了笑,道:“丽妹妹,不要动,小心你的伤。我没事,不要紧的,不要怕。”
  “大夫,求求你,好心救救日哥哥他……大夫,快快救救日哥哥,他可不能有事的。日哥哥,你要紧吗?……”小丽着急地地叫唤着,声音渐低渐小,当她的眼中闪过几条匆匆而来的人影时,她的声音终于完全消没了,眼睛也终于疲倦地合上了,只有她那被剑刺伤的腰背,却因为这一摔跌,又开始渗出血丝了,她的衣裙和包扎在伤口上的李日的腰围带也就更鲜更红了。
  “丽妹妹!”李日见得小丽竟已昏死过去,不由大惊,急摇着她的手乱叫着,可是无论他摇得多厉害叫得多大声,小丽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安福堂的大夫伙计已经奔过来了,七手八脚的便抬起小丽和李日往里走。
  “大夫,大夫……”李日紧紧抓住一名大夫的手,道:“大夫,大夫,你可要为我救回她,你一定要救回她……”
  那大夫道:“公子不须着急,救死扶伤乃我辈职责,我等定会尽力救治那位姑娘的。公子你的伤也不轻,不可烦躁焦虑,否则于伤不好,还望能平心静气些。”
  “多谢大夫,只要你们能救回她,多少钱我都可以付的,我会好重酬谢你们的。”
  “待救了人再说吧。”
  群人将二人抬进里面一间房子里,便分别将二人放置在床上,很快便有二名大夫过来为二人医治。
  “大夫。”李日冲为小丽医治的那名大夫道:“她怎么样?要紧吗?”
  那大夫沉思了一下,道:“这姑娘本就很虚弱,中气不足,再受了这一处伤,失血过多,所以就难免虚脱而昏迷。还有,她体内还有着一股闷气,似是由于时常过于忧郁焦虑,还有些伤愁不安所造成,这股热气郁结在心胸处,难以泄散,既是心病,却也会影响医治……”
  李日把脸都变了,惊道:“那……那……那可如何是好?大夫,你可得想想办法……”
  那大夫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道:“这个公子自可放心。虽然如此,但姑娘却并无生命危险。”
  “当真?”
  “老朽又为何来骗公子呢?”那大夫道:“一者伤的并非要害,且伤得还不算很深,只是导致失血过多而已,没有伤着骨盘。还有一点却连老朽也不明就里,不过,却是很重要的。就是这姑娘虽然失血过多,但身体却烘热如常,并没有凉冻现象,脉搏也都正常,这在伤得这么重的人中是很少见的。老朽也想不通这个中原因,大概是由于这位姑娘的自我求生欲很强所致。如果伤病者有很强的自我求生欲,那么,即使伤得很重,也许都是可以医治的。”
  “谢谢大夫。”李日终于轻轻地松了口气。
  为李日医治的那名大夫道:“公子的伤也不轻,虽说公子的体质要好得很,但却也需静心调养才能恢复得快。”
  “多谢大夫指点。”
  “公子好好躺着,我这就出去为公子配药。”那大夫说着出去了。
  ……
  好一阵,便有一个小药童和一个小丫头各端着一大碗药汤进来,分别给李日和小丽喂了下去……
  李日也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不知怎么的,李日忽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破废的大屋子里了。
  忽然,随着一声冷笑,一把宛如吐着信子的银蛇一般的剑猛地朝他刺过来……
  他想闪避,可却不知为什么,脚步竟动弹不得,欲举剑,可剑又不知哪里去了……
  眼看着那剑就要直直地在他的身上刺出一个血洞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何处扑过一人,将他扑按倒在地,于是,那剑就正正地刺在那人的身上!
  他匆忙爬起,却发现那人竟就是小丽!
  他急叫……
  他急摇……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怎样摇,小丽除了嘴边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忽然,血从小丽的口中喷涌出来,不停地喷,不停地涌!好多好多,从嘴里流到身上,从身上流到地上,从屋里流到屋外,一直流着流着……
  ……恍惚之中,他又发觉自己似乎是抱着小丽来到了一间药堂,可是,当他跨进去之后,那里却不再是药堂了,而是一片荒山冈!
  荒山冈上杂草乱长,还有着高一堆低一堆的小坟头……
  还有着一阵阵不知来处不知去向的风在不停地吹着,阴凉凉的,吹起了杂草,吹起了地上的片片纸草,也吹起他的衣服……
  而小丽却不再在他的怀抱里了,不知哪里去了……
  “丽妹妹……”
  李日忽叫着,这一声过后,他的眼睛便睁开了。原来只是噩梦一场!
  李日喘着粗重的呼吸紧张地张望着,当终于看到还静静地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小丽时,才稍稍沉静了些。
  李日久久地看着小丽,他忽然发现,小丽的脸竟不再像他原来所看到的那般苍白了,可那并不让他宽心,反而更添了不安。因为那是虚黄虚黄的,竟是憔悴了许多!
  李日忽然记起那大夫所说的“她体内还有着一股闷气,似是由于时常过于忧郁焦虑,还有些伤愁不安所造成,这股热气郁结在心胸处,难以泄散……”等话来,不由一时痴然默然。
  好一阵,李日才回过神来,动了动身,腰间已经不再疼痛了,于是便轻轻翻身下了床来。
  李日慢慢走到小丽的床沿,蹲下半身,细细地看着小丽,一遍一遍又一遍。忽然,他心中涌起一股热潮,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小丽那散落在枕边的头发,好一阵,却又轻轻地托起小丽探伸在床边的手……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曾不知多少次拉握着她这双纤弱嫩白的手,或走,或跑,或坐。
  而她,却总喜欢跟着他,虽然他总是喜欢捉弄她,甚至会将她弄得哭了起来,但每次每次,她都很快便破涕为笑,很快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又麦糖一般粘跟着他了。
  他还记得,那一次……
  清河县的得名来源于境内的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就叫清河,有清清的河水,有青青的草儿……
  在城东郊,还有一条连接着清河的小河流,比清河要狭浅得多,人叫小清河。但河里也有清清的河水、青青的草儿,还有逗人的多彩的鱼儿,所以,最受小孩的喜爱,是他们经常玩耍的去处。
  那时,小清河上只有一条有些摇晃的独木桥可通对岸。
  小丽从不敢独自走上独木桥,每一次都要李日牵着。
  那一次,还是他拉着她过去的。可在回来的时候,他却故意丢下她,自己飞快跑了回来,却任由小丽在桥那端又叫又哭地哀求个不停,也只是讥笑着望着她,就是不肯过去将她带回来。
  她满心的委屈,可又无可奈何,只好拭着眼睛,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踏上独木桥。但还未走上二步,就吓得又慌忙退缩了回去。
  这回他终于走了过去,取笑了她一番,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桥上走。
  她又破涕而笑了,道:“日哥哥,你真好。”
  他却说道:“你真无用,胆小鬼,连桥都不敢过。”
  她羞愧地低下头来,只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慢慢地道:“有你拉着我,我就大胆了,哪里都敢去了。”
  他拉着她走到了桥的中间,忽然心起邪念,突地将她的手一甩,自己快步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震荡着桥木。
  她吓得直急叫,双手不住地摆晃着,可没有什么可仗她作支撑的,脚下也在不停地摇摆颤抖……
  他故意又走上前去,但距她还有好长一截时就站住了,只远远地朝她伸着手。她又笑了,便急步过来,可才刚触及他的手未及抓住,他竟又将手缩回来了。
  她抓空了,顿时惊惶失措,却又因这一下走动而无法再平衡住自己的身体,慌乱之中晃了晃,便惊叫着“扑通”一声掉落到河里了。
  她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起伏着。他这才慌了,急忙也一头跳下水去……
  好在小清河的水不深,而他的水里功夫还不赖,但即使如此,将小丽救上来时,他也再无半分力气了,虚脱般地瘫在河岸上,一动不动。
  她却更惨了,早就被灌了好几大口水,上来便一直咳吐个不停。但当她稍为好些时,便看着软软地横在地上的他道:“日哥哥,你真好,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会游泳,就不会害得你这样了。”
  他道:“那我教你游泳好不好?”
  “好呀,好呀。”她高兴地拍手叫了起来,但转眼间却又看着他,道:“那你还会不会来救我?”
  “你真是大傻瓜,你会游泳了,就不怕了吗,怎么还要我来救你呢?”
  她想了想,道:“那……那我不学了。”又看得太阳已快要落山了,便又道:“日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你娘又要骂你了。”
  他坐了起来,看看自己又看看她,道:“可是我俩的衣服都湿透了,这样回家我娘不仅要骂了,只怕还要狠狠打我屁股呢,而且,又是我把你弄湿的,我娘要是知道了,那我的屁股恐怕要开花了呢。”
  “那……那怎么办呢?”她很是担心。
  “我有办法。”他的眼睛碌碌地转着,道:“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
  “嗯。我听你的。”
  “你就说是你不小心掉进河里去了,所以我就下去救你,所以我们便都弄湿了衣服。不过,你可别说是我故意害得你这样的。这样我娘她就不会再骂打我了,也许还会夸奖我呢。如果你要说是我害你掉下去的,那我就可不敢回家了。”
  “日哥哥,我不会说是你故意害我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说。”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道:“丽妹妹,你真是好人。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对你。”
  “日哥哥,你长大了干什么?”她凝凝地望着他,又敬佩又好奇地问道。
  “我……我……”他吱唔了好一会,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于是便道:“现在不告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顿了顿,他却定定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丽妹妹,等我长大了,你嫁给我做新娘,好不好?”
  她的脸刹地红了,低下头去。
  “丽妹妹,你不肯?”他有些失望,便把她的手丢开,抓起一颗小石头狠狠地朝河里扔去,道:“哼,以后我一定娶一个比你更漂亮的新娘子,好好气气你!”
  她小心地伸过手轻轻拉过他的手,便抬起头来,红着脸道:“日哥哥,那你用什么来接我到你家去呢?”
  “大花轿。”他站了起来,张开双手比划着道:“用天下最大最好看的大花轿,还有好多好多人吹着笛子打着花鼓,喜不喜欢?”
  “那可要很多钱的,日哥哥,你有吗?”她喜悦地看着正比划得好像真有其事的他。
  他稍为一呆,但很快就壮声道:“等我长大了就有了,我还要盖好大好高的房屋。”
  他走过去从一棵大树上掰下一大枝树枝,道:“我有大花轿了,丽妹妹,你坐不坐,我抬你回家。”
  她笑了,道:“这不是大花轿。日哥哥,你骗人。”
  “来吧,管它是不是呢。”他跨着树枝道:“要不就当它是大白马吧,我们一起骑着它回家去罗。”
  “好。日哥哥,等等我。”她也过去扶住他的肩膀跨了上去,道:“日哥哥,你赶它呀,我跟你回家。”
  “好,坐稳了。驾!”他拖着树枝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并唱道:“大花轿,大白马,没有花轿骑白马,骑着白马迎新娘,新娘羞羞红了脸,我笑哈哈开了心。大花轿,大白马,没有花轿骑白马,抱着新娘上白马,新娘娇娇依着我,我乐呵呵开了心。大花轿,大白马……”
  跟在他身后的她,竟也小声地跟着哼唱了起来……
  李日想着想着,不觉笑了。
  李日轻轻地将小丽的手放回床上,却见得她的头微微动了动,竟有几颗珍珠粒般的泪珠儿从还紧闭着眼睛里渗流出来,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往下滑落,很快就滴在枕头上,润湿了好大一片地方,却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清澈的泪痕。
  李日咽喉口似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却又有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直涌上来,直冲鼻嘴,好一阵,他才缓过来,却不禁轻声呼唤着:“丽妹妹,丽妹妹。”
  “日……日哥哥……”小丽的嘴在颤抖着吐出一个个急而短的字目,脑袋也在慌乱地摇摆着,却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额头却已渗出了汗花。
  “丽妹妹,丽妹妹,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动,担心伤口……”李日慌忙按住小丽越摆越急的脑袋,并用手袖为她拭去了额头的汗水。
  小丽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但又过了好一阵,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这才见得李日就在身旁,便长长地松了口气,道:“日哥哥,你……”
  “我没事。丽妹妹,不要担心。好好躺着,大夫说你没有伤着要害,也刺得不深,只要好好休养一些日子,很快就可以好的了。听我的话,好好地躺着,什么也不要去想。”
  “嗯。日哥哥,你也去躺着吧,你的伤……”
  “嗯。我就在那床上躺着。”李日又回到床上躺着,道:“我们这样躺着说话,也就不会寂寞了。”
  “嗯。”小丽想了想,道:“我……我真希望就永远这样躺着,可是……日哥哥,你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我……”李日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他明白小丽刚才那句话的含意。
  所以他知道,无论他是说很快还是很久,带给小丽的都不是快乐幸福。说很快,则小丽会凄伤――因为他伤好之时,也就是离开她之时;说很久,则小丽又会为他担忧。
  沉默了好一会,李日见得小丽有些黯然,于是便想找些话来说,好让她能散散心,却又想起刚才所想的事,便道:“丽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小丽的脸上有了些喜色,似乎是又有了憧憬向往,缓缓地道:“那时你经常拉着我去玩,那么多人,你对我最好了。”
  “但我却最喜欢捉弄你,还吓唬你,甚至将你弄哭了。还记得吗?那一回我害得你掉下小清河里去了,害得你的衣服也全湿了,回家后病了好几天。”
  小丽笑了,声音也有了些力气,道:“我还记得。那一次二娘差点儿便要打你了,我说是我不小心掉进河里的,可二娘还是不肯相信,要不是我娘劝着,二娘也许真要打你了。”
  李日看着小丽的脸色终于好了些,便也笑了,道:“我娘就知道我最爱捉弄你。而你每次不仅不恨我,还都帮着我,你真是好人,丽妹妹。”
  小丽的心底忽潮水般涌起了一股酸酸楚楚的热流,直冲喉鼻,她便噎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而且眼睛也痒痒涩涩的,但她却不想让李日看见她的模样,于是便忙别过头去,而就在这时,她的双眼顿时便像开了闸的水坝一般,再也止不住泪水倾泄而出,打湿了半边枕头。
  李日看着小丽,虽然他看不见她的面目表情,但他知道她的心思她的心情。虽然他也知道,只要他轻轻说出那么一句话,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她的心也顿会像雨后天空般明亮起来的。但他思量了半天,始终一字未出。
  沉默,默然无语,连眼光都不再相逢……
  渐渐地,暗了,又该掌灯了。
  安福堂的伙计燃了灯进来,不多时便又有人端了药汤进来给二人喂下。
  小丽喝完药后,便挣扎着要爬起来,却不料又触动了腰背上的伤处,顿时“啊”的痛叫了一声。
  李日匆忙下床过去,道:“丽妹妹,你怎么啦?”
  小丽道:“日哥哥,我这么久没有回家去了,我娘和我哥会担心着急的,我要回家去了。”
  “可是你……”李日想了想,道:“你的伤还没好呢,也还需要大夫再看看抓些药吃的。你不要想着大娘和小勇哥了,我让这里的伙计去告诉大娘吧,让他们不用为你担忧,待过些天你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可……”小丽看着李日,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一会又道:“日哥哥,我想下来走走,老躺着好闷的,日哥哥,你扶我下来好吗?”
  “可你的伤……”
  “不碍事的,小心一点就行了。”小丽期待地望着李日。
  “那你慢慢着小心点。”李日不忍心拒绝她,于是便小心地将她扶下床来。
  但小丽并不就满足,竟又艰难地挪动着双腿往外走,李日担心她,又不好劝拦,只好扶着她顺着她外去。
  出得房来,刚好就遇上一个安福堂的伙计,李日于是便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请他帮忙往小丽家跑一趟,去将小丽的事告知大娘与小勇。
  那伙计自然高兴之极,忙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应了,又细细问了小丽家的位置,便欢快而去。
  在安福堂内有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但却布置得很雅致。
  现在,李日就扶着小丽慢慢地踱进了这小院子里来。
  这时的天没有月,也没有星星,四下里是灰蒙蒙的,只有那大一阵小一阵的风儿在没头没脑地乱撞着,撞得院子里的树木“哗沙”直叫,宛如病伤得很重的人那不住的呻吟声。
  “丽妹妹,你的伤还未好,不要走那么多路,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李日扶着小丽走了一会,见得一棵树下有条长石块,于是便扶着小丽慢慢走了过去。
  小丽点了点头,任由李日扶着坐到那石块上。
  小丽没有说话,李日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竟然有了月亮,也有了星星,于是,天地间一下子明亮起来了。但尽管这月已经半圆也已很亮,星星很多也很灿烂,但它们还是无法照彻整个大地,即使只是这个小院子,也还有着大片大片的地方是阴暗森凉的。
  月光映照下的小丽,脸色更加憔黄了,而一双眼睛,虽然睁得大大的,却无论谁都看得出,那是一双迷茫无神的眼睛。
  李日静静地看着小丽,他忽然觉得这样呆呆地坐着,只能使小丽徒增伤愁而已,于是便想找些话来说说以分散她的心思,于是便道:“丽妹妹,你看,今晚的月亮可真大真亮,是不是又快到十五了?”
  “嗯。”小丽应着,却不知她是否听得李日的说话。
  李日见得小丽仍沉闷在忧虑当中,想了想,便道:“丽妹妹,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曾听大娘说过,在这月亮上面有一座很大很漂亮的月宫,里面还住着一位很漂亮很好看的仙女,叫嫦娥的,她很会唱歌,还会跳舞,你相信吗?”
  小丽凝凝地望着月亮,幽幽地道:“她一个人住在那里面,冷清清孤伶伶的,真可怜。”
  李日却不料小丽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也生了一分感慨,却又忙道:“她不会孤独的,大娘不是说她还养了一只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兔子吗?而且,她是神仙嘛,会飞的,她能飞得上去,自然也能飞得下来的,如果她觉得孤伶伶的,她一定会飞下来的,也许现在她正向我们飞过来呢……噫,丽妹妹,你快看,那有一朵白云正向我们飞来呢,说不定就是嫦娥呢……丽妹妹,要是真是她下来了,我请她给我们唱首曲子再跳个舞什么的,那一定很好,丽妹妹,你说是吗?”
  “却不知她为什么一个人呆在上面,也许……也许是谁伤了她的心,她才躺到那里,不再回来了。”
  李日呆住了,这回他真的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虽然他尽挑开心高兴的说,可反而更增添了小丽的伤愁。
  “日哥哥,你看,那是不是牛郎和织女?”
  “嗯。真亮。”李日应着,他不敢再多说,他不知他的话又会引发小丽那一根忧思的神经。
  “那王母娘娘真恨心,一年才让他们见上一次,要是他们能时时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但他们却还不算最惨的,至少一年还能见得一次,还能在一起,即使不能经常长久在一起,但至少都还知道……还有……可有很多人却连他们都还不如……日哥哥,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多的伤心事呢?”
  小丽的声音柔柔幽幽的,犹如深山谷里的幽兰的芳香一般,轻轻淡淡地飘进李日的耳里,融入他的心中。然而,却正是这些,竟在他的心内掀起了惊涛骇浪,让他再也宁静不下来。
  他想到了小丽那双美丽的眼睛,它会在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而更显神采奕奕,但也会在每一次他离去的时候而黯然无采。
  他想到了那条很普通很普通的小手帕,虽然没有鲜明艳丽的色彩,却让他的心曾久久地震荡着的小手帕,那上面绣着两只并行且把头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鸳鸯的小手帕!
  他还想到了那一个很简陋的大布包,虽然打着不少补丁,可包裹得很精细很小心的大布包,满装着个个硕大的鸡蛋的沉沉的大布包!
  他还想了很多很多,可每想到一件,他的眼前都会出现一个又高又大的黑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他眼前的光明,还紧紧地钳挟着他进一步深想下去的心。更甚的是,那黑影还会射出阴森森的目光,发出冷冰冰的声音,这都让他心颤手抖,冷汗四渗。
  然而,他又抑止不了自己的回忆。
  他想到了他的小时候,也想到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幕,想到了小丽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语。最后,他的记忆凝固了,凝固在那蒙面蓝衫人的剑硬冰冰地刺入小丽的腰背上的那一刹那!
  殷红殷红的鲜血冲涮着那包压着他的黑影,渐渐地,灰浓浓的黑影淡了,慢慢地褪去直至只残留些模糊的大意而已。眼前亮了起来,抬头看,却是笼罩着月亮的浮云尽被拂开了,又大又圆的月亮犹如矜持的大家闺秀一般正端正地坐在天上,将她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泻到大地人间……
  李日的心头突然间也明朗了起来,仿佛幽深的山谷里射进了灿烂的阳光。他忽然觉得,既然人生本就如此多忧多愁,即使打着灯笼也难以寻找到一分欢乐,那么又为什么在可以享受欢乐的时候,还要忍心地将欢乐推开?
  他抛弃了所有的顾虑,却将小丽的每一滴鲜血每一串泪水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装进了心怀,这些将他的心又重新塞得满满实实的。他对自己说,就算日后也许会后悔也许会遗憾,但此时此刻,他再也不能让小丽将忧伤挂在眼里塞在心内,而且,只要他日后不再干那见不得光的勾当,不让别人翻出他的旧帐,一切担忧便都会渐渐消散的。
  “但世上也有很多开心的事的,不是吗?丽妹妹。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伤愁悲凄了。”李日说着伸手搭在小丽的肩上,轻轻将小丽搂揽过来。
  小丽怔了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却把脸涨得通红通红,然而,却也顺势依到李日肩上,柔声道:“日哥哥……”
  “丽妹妹,我……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不,不是的。日哥哥,不要这样说,我知道,在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可是……可是,我怕我会连累了你。”
  “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小丽慢慢地将头附到李日的胸怀里,于是,她又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李日胸口的那一起一伏和清晰地听到他那均匀的心跳声了。
  所有的不快、所有的伤愁在这一刻全被月光照见得无所遁形清扫得一干二净了。存有的,只有那欣悦的舒畅。
  “日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也经常坐在一起,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的,你还跟我说了好多好多很好听的故事。”
  “记得,可我老喜欢骗你。那时候你真笨,我说什么你都相信。”
  “我现在也还相信。”小丽甜甜地笑着,仿佛泡浸在蜂琼糖浆里一般的甜蜜。
  李日看着小丽犹如睡在糖果堆里的孩子般的笑容,于是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小时候的那一幕幕,也想起了他曾对小丽说的一些话,于是便道:“丽妹妹,你还记得吗?那一回我害了你掉到水里,起来后我与你说的话吗?”
  “记得。那一回你教我撒谎,要我帮你骗二娘,那是我第一次说假话。”
  “不是这些,我说过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对你的。”
  “记得。”小丽小声地应着,她忽然也想起了什么,竟又刹地将脸涨得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粉脂一般。
  “那你还记得我还说过什么话吗?”李日故意将小丽的头转扭过来,并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小丽的脸更红了,与皎洁的月光交融着,红彤彤的、白皎皎的,犹如悠扬的笛声和着深沉的琴声合奏在宁静的月夜中。
  李日笑道:“丽妹妹,是不是你不记得了?那我就……”
  “我不跟你说了……。”小丽说着忙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说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子,你那时可是答应我的了,现在想反悔了,那我可不依。”
  “你真坏。”小丽娇笑着,却握着两个拳头便望李日身乱擂,却不料一时动作过大,竟触动了腰背伤处,不由痛叫了一声。
  李日匆忙扶住小丽,道:“丽妹妹,要紧吗?别动,我抱你回房里去。”
  “日哥哥,不要。”小丽忙按住欲抱起她的李日,道:“日哥哥,你的伤还没好,要是……那我……”
  “那……”李日想了想,道:“那我扶你回去。”
  “嗯。”小丽轻轻地依着李日,把头紧挨在他的胸口,任由他扶着她慢慢地站起来。
  李日忽嗅得一阵淡淡的幽香,如兰似桂,又犹如泡过三遍的茶水一般,清清淡淡,滋心润腑,不由一时痴了。
  “日哥哥,今夜真好啊,月又圆,星又多,是不是?”小丽抬头看了看李日,见得他呆痴痴的,便又道:“日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李日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于是便扶着小丽往房里回。
  回到房来,李日又小心地将小丽扶放到床上躺着,再找来被子为她盖上。
  小丽道:“日哥哥,你也到那床上休息吧,不要管我了,我没事的,你的伤……”
  “嗯。”李日朝小丽笑着点了点头,便也躺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房内又静下来了,两人虽不再说话,但都却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看着对方,连闪眨都尽可能地控制减少。
  “妹妹,妹妹……”一个人乱嚷着急撞进来,却是小勇。
  小丽欢悦地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李日也叫道:“小勇哥。”
  小勇一呆,道:“小日子,你怎么也在这里?这……”
  李日道:“都是因为我,才有这事,都是我害的小丽。”
  “小日子,你也伤了?要紧吗?”小勇看着李日好像没事人一般,便又转头朝小丽道:“妹妹,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小丽摇了摇头,道:“是日哥哥救的我,要不我……不过,现在都好了,没事了,刚才我们还到外面走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
  小丽于是便将事件经过简略说了一遍,道:“娘呢?哥,你叫娘不用为我担心的,我没事的,也可以走动了。在这里有日哥哥,我不会有事的。哥哥,你还是回去陪陪娘去吧,可别让娘为我担心。”
  “嗯。”小勇看了看李日又看了看小丽,道:“娘听有人说你伤着了躺在这里,也不知伤得怎样,也不知是为什么伤的,可真把她给吓坏了,还差点儿昏了过去呢。妹妹,那我回去了,回去告诉娘,也好让她安心些。”小勇又叮嘱了小丽一番,便又转头对李日道:“小日子,你也要保重。”
  李日道:“小勇哥,你放心好了,你就回去好好陪着大娘,可别让她太忧心了,这里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丽妹妹的。”
  “那谢谢你了,小日子。”
  “你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了?你不把我当亲人看了?而且,我要是连丽妹妹都不照顾,我还能去照顾谁了?还有呢?”李日笑而看着小丽,道:“等我们的伤都好了,我还要向大娘提亲去呢。”
  小丽又羞红了脸,却朝李日努努嘴,道:“哼,谁许你来了?”
  “好呀,说话不算数,羞也不羞?”
  小勇见得二人如此神情,自已明白,便也大喜。这几天他总见得小丽老是无精打采的,人也憔悴了许多,心中也暗自猜测到她必是有了什么忧心之事,现在见得小丽已像换了个人一般,虽然羞涩地低垂着头,但眼里脸上写着的都是一笔笔的欣喜,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便笑道:“妹妹,可别难为了小日子了。”
  小丽更羞了,忙一把拉过被子将头脸整个蒙了起来。
  李日道:“我不捉弄她已是她的运气了,她那能难为我来着呢?”
  小勇笑了笑,又与李日说了一会话,便辞了去。
  小丽听得小勇已走,这才探出头来,冲李日道:“日哥哥,你真坏!”
  李日笑道:“不是有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要不,你又怎会看上我这大坏蛋呢?”
  “哼,你臭美。”小丽虽然嗔嗔的,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片的红喜光。
  “丽妹妹,你还记得那首儿歌吗?”
  “什么儿歌?”
  “就是那大花轿大白马。还记得吗?”
  “记得。”
  “想起小时候,那可真好玩。那时候,我们经常玩娶新娘的游戏。总是我当新郎,我又总要你当新娘,可让那些伙伴们看得眼红红的,可又争不过我,而且,即使我让他们,你也不肯给他们当新娘,结果还得由我来当新郎,想起来真好笑。可惜现在长大了,再也玩不成了。……不过,我们却倒成了真的了。”李日说着眼珠一转,冲小丽笑道:“丽妹妹,你说,你以后是为我生个小子好呢还是生个妞妞好呢?”
  才刚恢复过来的小丽的脸又飞上了红霞,道:“你就尽说这些,我不理你了。”
  李日仍旧笑道:“你又怎舍得不理我这个大坏蛋呢?我想,如果是小子,那一定要是个小坏蛋,像我;如果是个妞妞,就要像你一样,又温柔又漂亮才行。”
  小丽有些奇怪,便问道:“为什么呢?”
  “像我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而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更重要的是,像我才能娶到像你那么好的新娘;而像你才会孝顺听话的,而且,只有像你那样才能嫁到像我这么坏的新郎。”
  “呸。”小丽笑了。
  李日看着笑得很美很甜的小丽,不由也笑了,并轻声地唱起了那首儿歌,道:“大花轿,大白马,没有花轿骑白马,骑着白马迎新娘,新娘羞羞红了脸,我笑哈哈开了心。大花轿,大白马,没有花轿骑白马,抱着新娘上白马,新娘娇娇依着我,我乐呵呵开了心。大花轿,大白马……”
  小丽听着听着,不由也跟着小声地哼唱了起来……
  二人的歌声渗和着交融着,将以往的一切忧愁所有凄伤都一扫而光,好像这世上再也不存有悲哀伤愁一般。然而,以后的日子,就尽皆是快乐幸福么?
  那只有天知道!
  
 
第4部分

 十九秋去冬尽未是春 石猛一头撞进春苑院秋菊的房内,他就唬住了,仿佛下酒馆后忽然发现钱包空空如也一样。 因为秋菊竟然不在了,而以往,只要听到他那匆急的脚步声,秋菊便会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十九 秋去冬尽未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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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秋去冬尽未是春 石猛一头撞进春苑院秋菊的房内,他就唬住了,仿佛下酒馆后忽然发现钱包空空如也一样。 因为秋菊竟然不在了,而以往,只要听到他那匆急的脚步声,秋菊便会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十九秋去冬尽未是春
  
  石猛一头撞进春苑院秋菊的房内,他就唬住了,仿佛下酒馆后忽然发现钱包空空如也一样。
  因为秋菊竟然不在了,而以往,只要听到他那匆急的脚步声,秋菊便会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扶着房门将他接进房里的。
  石猛先时还以为也许是她有什么事儿出去了,可是等上大半天也没见她回来,这就更是心慌了,魂儿神儿早被牛头马脸勾了去,便像折了翅膀的苍蝇一样急得团团打转。
  “秋姑娘……”石猛忽然听得有脚步声传来,便忙叫了起来,可很快他就失望了。
  进来的不是秋菊,而是玫瑰。
  玫瑰笑得仿佛暴风雨中的小树一般,似乎要抖给石猛一身妖娆一般,道:“哟,大爷,你对秋妹妹可真是重情重义呀,才一时不见,就急成这么个样子。哎,秋妹妹能结识大爷,可真不知是她哪世修来的福份啊……只可惜,怎么我玫瑰就没能遇上一个像大爷这么的人,哪怕就只有大爷的半分儿,我也心满意足了。”说着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石猛却已顾不上她在说什么了,只犹豫了一下,便追问道:“秋……秋姑娘呢?秋姑娘在哪了呢?你快告诉我……”
  玫瑰一步一步地扭着腰肢走过来,笑道:“用不着这么着急嘛,大爷。来,先喝杯水,喘喘气,我再慢慢告诉你。”玫瑰斜瞄着石猛倒了一杯水,便笑媚媚地端给石猛。
  石猛只好接住了,却也不喝,又急问道:“你知道秋姑娘在哪吗?”
  “当然知道。”玫瑰甩了石猛一眼,略显失望地道:“既然大爷这么急着要找秋妹妹,那我也不耽搁你了,这是秋妹妹让我交给你的。”玫瑰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石猛,但当石猛伸手接住的时候,她却不肯放手,仍紧抓着,急得石猛用力一夺,她却有意无意的竟向石猛倾倒过来。
  石猛急忙让了开去,却也不去理玫瑰,只望着那封信发呆,自言自语地道:“你知道我不认识字的,却怎么要给我留个信呢?三弟和大哥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忽看得玫瑰还站在一旁,倒也不曾理会她脸色的阴沉,道:“玫瑰姑娘,你知道秋姑娘在哪吗?带我去找她好吗?我会谢你的。”
  “哟,大爷,你可真好,可是,你怎么谢我呢?”玫瑰笑妖妖地伸手欲往石猛颈上勾搭上来。
  石猛本已心急得像房子着了火一般,哪里还忍得玫瑰如此,顿瞪起双眼道:“你他娘的,快给我滚开,我既与秋姑娘要好,就再也不会与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非莫你是要来害我?看我不……”石猛说着握紧拳头举了起来。
  玫瑰忙陪着笑脸道:“哟,大爷可真真是有情有义的啊。我原先还不信,只以为大爷也像那些大爷一样,只不过是来寻乐子的,所以才来试试……秋菊啊秋菊,你真是有福了……只是却叹我就怎么命不好啊……”
  “你快带我去找秋姑娘,再别尽说废话,要不我……”
  “哟,大爷,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呢?不过,我可真不知秋妹妹她在哪。”
  “你……你敢骗我?我……我可不管你是男人女人,就是欺负女人被人笑话,我可也理不得了!”
  “哟,大爷,我怎么敢骗你呢?我实在不知道秋妹妹她在哪嘛。不过,她刚才将信交给我的时候,说让我将信交给你后,你看了信,自然就知道她在哪了。”
  “这……可……可我不认识字……”石猛还是将信拆开来。
  信上写的不是字,而是四幅画!
  第一幅画的是一个盖着红盖头、身上穿着却与秋菊衣服一样的人,正走向一顶大红花轿。旁边还有几个在吹笛打锣的人。
  第二幅画中有三个人。左边的是一个老大娘,却有点像春苑院的鸨母,她正畏畏缩缩的;中间的一个却是一个年轻女人,有些像秋菊,她正向右边摆着双手,眼中似乎还有点点泪滴;右边的一个是火气正盛的大汉,并紧握着双拳,却有些像石猛。
  第三幅画的是一条长长的路,但路在中间处却断开了,成了一道不可连接跨越的鸿沟!
  第四幅画的是一间新婚洞房。新娘与新郎恩恩爱爱地坐在床上。新娘长得很漂亮,但并不认识;那新郎却有点像石猛。而在这画的右上角,却还有一个头像和一只张开的手,头像竟有点像秋菊,她正笑着。
  玫瑰看得一塌糊涂,斜瞅着石猛道:“大爷,这是什么意思?这秋妹子可真怪了,有话不好好说,却打什么哑谜呢?”
  石猛将信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摆看着,却也是不解。
  玫瑰又连问了几下,却见石猛只顾盯着那四幅画,并不答理她,便是没趣,只好怏怏出了去。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唉,我真是无用,连秋妹妹的意思都不知道……要是三弟在就好了,三弟一定能猜出来的……都是自己无用……”石猛直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石猛的目光渐渐从画上移到门口,忽然他想道:“秋妹妹不在这里,玫瑰也不知道她到哪里了,非莫……非莫是……非莫她是……啊!”石猛不敢再想下去,拿着画信急急撞出门来。
  他在忽然间明白了第一幅画的意思:
  秋菊已被人接走了!
  石猛一口气从秋菊房里冲飞出到春苑院外,但外面虽然人来人往,但哪里有着秋菊的影子,更没什么大红花轿!
  “这……对,找鸨母问个明白,她肯定是知道的……”可是石猛才刚抬脚跨过春苑院的门槛,未及进去,便已刹住了。
  因为他又想起了第二幅画!在这幅画中,有着个泪滴点点的秋菊,她正摆着双手,意思自然是要在央求他不要去找鸨母。
  “如果去找鸨母,这不又要让秋妹妹伤心?唉,他娘的,真叫人难办啊……这却怎么是好呢?怎么大哥还没有找着三弟过来呢?怎么才既能知道秋妹妹又不叫她伤心呢……”石猛在春苑院门口徘徊沉思着。
  “对!”忽然石猛拍了拍后脑,道:“对,那条路……那条路……”但他的兴奋劲儿很快就被当头的一盆水淋得个连烟儿也不漫一丝了。
  “可那条路是哪条路呢?”石猛又不知所措了,只好拿着那画儿看了又看,可他手心的汗水都快将画儿打湿弄涂了,还是看不出这条路是哪条路。
  “断成二截的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路呢?这样的路怎么走人呢?断路……断路……到底是哪里的路呢?”石猛挠着头苦想着。
  “断路?走不了人的,那抬着秋妹妹的轿子又怎么过得去呢?不会的……不会的……”石猛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忽然,他终于想通了:“不对,走不了人的路……通不过去的路……秋妹妹并不是在告诉我她走的是哪条路,而是在叫我不要去追……不要去追……”石猛忧伤满怀地呢喃着道:“秋妹妹,你不让我追过去,可不是要迫疯了我吗?可是……我又向哪里追呢?”
  石猛昏昏懵懵一步一挨地走着,他没有意识到应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虽然他的双眼是睁得大大的,却一点神采也没有,甚至连身边前面都有些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慢慢地走着走着……
  “哟,大爷,你又回来了?才刚见你好像被人追一样地窜出去,还以为这房里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呢,才想过来看看,却不料你这么快又回来了。”
  石猛惊醒了过来,这才发觉他竟不知不觉地竟又转回到秋菊的房来了。却刚好遇上从里面出来的玫瑰。
  “哟,大爷,怎么好像丢了宝贝一样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找不到秋妹妹?”玫瑰说着朝房内瞥了一眼,却长叹道:“唉,这秋妹妹,也真是的,好好的在玩什么呢?真不知道她会上哪去了。”
  石猛没有理会她,只低头迈进房来,却呆呆地坐到桌旁,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乱糟糟的,迷懵懵的。
  玫瑰又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石猛说话,可石猛那有心情理她,所以只好又愤愤而去。
  石猛将手里的信又拿了上来,一幅一幅地看,看至第四幅,却又是不解,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鸟意思呢?……嗯,这房有红烛,还有个双喜字,好像是在成亲的样儿……画的这个男的有些儿像我,可这个女的又是什么婆娘呢?……是秋妹妹?不像。……那我在与谁成亲呢?秋妹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哪个女人会看上我这又笨又蠢又黑又丑的人呢,我也再是不会看上别的女人的了……秋妹妹,除了你,我还能与谁成亲呢……”
  石猛摇晃着脑袋,低声叹了口气,却又看到在画的右上角还有一个头像和一只手,便又很是纳闷,又自语道:“这面孔倒是像秋妹妹的,可是,她在那屋顶上干什么来着呢?她又不是小偷,爬得这么高,而且又不会武功,要是不小心滑了摔下来,那可怎么是好啊……她却在笑,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在笑我与别的女人成亲……她怎么会笑我呢?我也不会与别的女人成亲的啊……还有这只手,却又是什么意思呢……”
  石猛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又与画中的手对比着,便摇头道:“不像,不像,不是我的手,哪会是谁的手呢?……难道……该不会是秋妹妹的吧?秋妹妹将手抬起来张着,却在干什么来着呢?……在向我招手?……让我也上屋顶去……”
  石猛抬头看向房顶,可上面并没什么特别的。他站了起来,又走进内间,可是都可把里间房顶上的瓦片计算出来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石猛才刚燃起的希望、振作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又没了,人也便软软地跌坐到床上。
  床,还是那么整洁,还有着淡淡的清香。
  石猛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着那床上的锦被,还是那么柔软那么滑润那么温暖。
  可是曾经同床共枕的伊人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石猛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上的画上。
  忽然,他隐约领悟到这画上的意味了,可这让他更是伤感失落。
  画中坐在床上的一对男女自然是成亲的了。
  右上角的自然也是指秋菊了。
  秋菊在笑着,那是在祝福他们,更是祝贺石猛能够找到一位漂亮的新娘。
  那只张开的手,既有祝贺的意思,却也有从此便与石猛永远隔绝的意味!
  石猛痛苦地闭上眼睛,好久好久才又睁开,然后便拖着重达千担万斤的双腿慢慢地蹭出来,才走到房门口,却又不舍得离开,竟又转入里间,重又坐到床上,茫然地望着,却喃喃地道:“秋妹妹,你祝愿我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会有像你对我这么好的吗?而且,难道还会有别的女人值得我像对你一样的吗?难道我还能忘记了你而和别的女人好吗?……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无用。要是我快些赶过来,我怎么也不会让他们将你带走的,拼了命也不会的!要是他们定要带你走,我就与他们拼命,将他们都宰了,最多我与你一块儿逃走,逃到我家乡的山林里。在那里,再也不会有人找得着我们了,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来欺负你的了。”
  “秋妹妹,那儿可好玩了,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有许多小兔,有许多小鸟……可是,也有许多老鼠,还有蛇。不过,你不用怕的,我会把它们都打死的,我绝不会让它们吓着你的……”
  “……可是……秋妹妹,你现在又在哪里呢?我伤心,我怕你知道了我不听你的话你会生气、你会不理我,所以我不敢去问鸨母。但是,我一定会去找到你的,不管要找多久,不管那路有多长,也不管断成多少截有多难走,我都会去找你的,一定要找到你的。秋妹妹,你不要担心我,以前还小的时候,在山里,再难走的路我都一样爬得过去的,我不会怕的……”
  “秋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呢?你不是说今晚才走的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秋妹妹,我不是责怪你,我知道你不会这样的,一定是那狗杂种,一定是他逼着你走的。这狗杂种。我一定不会饶过他的。可是……秋妹妹,你在哪?他又在哪?……不管他在哪,我都一定要找到他,他胆敢欺负你,我一定不放过他的……”
  “秋妹妹,都怪我无用,要是我听三弟大哥的话,我大胆些,我早就为你赎身了,可是我……我……我每次见了你,我都不敢对你说这些话。在我心中,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你说的,可是……可是我都不知该怎么对你说,也不敢对你说。我怕,我怕你听了会生气会不理我。我真的很无用,要是那时大胆些,我就对你说了,对你说……对你说我……我喜欢……我喜欢你……喜欢你……我要为你赎身……”
  “现在,现在我说了,可是,秋妹妹,可是你却再也不能听到了,这又有什么用啊!我恨呀!我好恨啊!”
  石猛突地站了起来,双拳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哀声道:“石猛,你这个狗杂种,你这个大混蛋!无用的东西!秋妹妹都是给你害的!连秋妹妹你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鸟英雄熊好汉?石猛啊石猛,你真是孬种,孬种!还亏了秋妹妹对你那么好,你却……你却还呆在这里,还不去找她……”
  “可是……”石猛噎噎哽哽地道:“可是,可是我又到哪里去找呢?要是三弟在这里,也许还有个办法,石猛啊石猛,你真是没鸟用的啊,你还有什么脸去见人?还有什么脸儿去见秋妹妹……秋妹妹,我对不住你……我对你不住……”
  石猛尽力地拍打着自己胸和头,浑圆浑圆的眼眶里竟然滴下了连串的泪珠……
  忽然,石猛停止了拍打,而定定地凝神倾听起来。
  因为恍惚中他听得了一声声的抽泣呜咽。
  辨听了一会,石猛便忽步往外间出来。
  一条人影就在石猛出来之际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闪了出来,急往门外窜去。
  “秋妹妹……”石猛急叫着,也顾不得仔细辨认,便追了上去。
  那人似是一呆,竟稍一停刹,但很快又夺门奔出。
  “秋妹妹……”石猛急身一掠,便在那人未及跨出门时就抓住了她的肩膀,道:“秋妹妹,不要不理我,不要走……”
  那人被石猛抓住,再也跑不动了,却道:“不……不……”声音虽然哭腔噎塞,但却正是秋菊!
  “秋妹……秋姑娘……”石猛欣喜若狂,将秋菊转扭过来,却见得她眼睛又红又肿的,泪水仍像雨时的檐尾一般,滴滴不停。
  “大哥……”秋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石猛宽厚坚实的胸怀里,失声呜咽起来。
  “秋姑娘……不,秋妹妹……”石猛紧紧把秋菊揽搂着,兴奋地道:“秋妹妹,我真以为你已经走了,啊,真好……”好一会,却竟颤抖了起来,话语中也紧张起来,道:“这不会是在梦里的吧?秋妹妹,啊,这可不要是在梦里……要是在梦里,可别让我醒过来,让我就这样永远地睡下去,就是这样死了也好,却不要让我醒过来……”
  秋菊也紧紧揽住石猛,道:“大哥,大哥,别这样说,这不是梦,是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我听人说如果是在梦中,那被人打也不会痛的,秋妹妹,你打我一下吧,看我会不会觉得痛?”
  秋菊不禁笑了起来,却竟真的伸手在石猛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拧上一把,道:“大哥,痛吗?”
  “有点痛,那就不是梦了,而是真的了,是真的了……”石猛松手轻轻搓摸着刚被秋菊的脸,傻傻笑着,好一阵,却定定地望着秋菊,道:“秋妹妹,你还要跟那狗杂种去吗?你还会离开我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我真的就想一头就撞在这墙上,好让我的魂儿能留在这里,能伴着你,我……我才不会感到悲伤孤单……”
  “不要这么说,大哥,不要这么说……”秋菊忙伸手掩蔽住石猛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道:“都是我不好,我……我再也不骗你了,大哥,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好不起,大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又没做错事。”石猛道:“刚才,我真以为你已离开了,我真害怕。秋妹妹,你刚才上哪去了呢?为什么我都没能找到你……”
  “我……我……大哥,对不起……”
  “为什么又说对不起呢?”
  “因为……大哥,我骗了你,可你却没有怪我,你真是好人。”
  “秋妹妹,刚才就在这里吗?”
  “嗯。”
  “可……那为什么我却找不到你呢?”
  “我……我听到你的声音后,我就躲到别的姊妹那里去了,我看见你出去后才回来的。你以为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的了,却不料……所以我就躲在屏风后面……大哥,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秋妹妹,我听着就不舒服。不过……我却真的好害怕你是被那狗杂种接走了……秋妹妹,你不走了,好吗?以后也不再离开我了,也别再吓唬我了,好吗?我……我什么都不怕,可我……”
  “嗯。”秋菊将头贴得更紧了,道:“以后……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谁也不再离开谁……可……可,大哥,我却害怕,我害怕我会害了你的。”
  “害了我?”石猛奇怪地道:“秋妹妹,刚才才说不要再吓唬我了,现在你又吓唬我了。”
  “大哥。”秋菊离开石猛胸怀,却又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了下来,道:“大哥,你坐着听我说。”
  石猛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顺从了,道:“秋妹妹……”
  秋菊也坐了下来,却定定地望着石猛,然后道:“大哥,如果我骗了你,你会怪我吗?”
  “不……不。”石猛摇着头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就算是骗了,也一定不是真想骗我的。”
  “大哥……”秋菊只觉心里又甜又酸的,一时竟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道:“大哥,我是骗了你的,我……我跟你说有人出钱为我赎了身,其实……其实,那是假的……”
  “假的?”石猛才是一呆,但很快就兴奋起来了,一拍腿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直直地望着秋菊,咧嘴就笑道:“真的?……假的?……啊,太好了,太好了……我……我……”说着竟手舞足蹈起来,而却说不出话来了。
  秋菊看着好像喝醉了一样的石猛,脸上也有了笑意,而这笑意在渐渐地扩散着,扩散着,好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无一处不舒畅活络。
  石猛转舞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了,便问秋菊道:“秋妹妹,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秋菊咬了咬唇,终于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大哥,我告诉了你,可你不许发火,也不准骂人,要不……”
  “嗯。”石猛点了点头。
  “是因为这里的妈妈见你出手大方,好像不懂得那些钱是宝贵有用的东西般,所以……所以要我……要我想办法来骗你的钱……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听她的……但……但我知道,大哥你是真的对我好的,这世上就只有大哥你是真的对我好的,所以……所以我不忍心骗大哥你……我不想害了大哥你的……但我又不知该怎么跟大哥你说才好,只好……只好骗你说有人已为我赎了身,只要你不要再来找我了,那我……我就不会……不会因为我而害了你……”秋菊泪水盈盈地望着石猛。
  “他娘的,真可恶!”石猛“轰”的一拳擂在桌子上,道:“真他娘的,非宰了她不可,竟然吓迫你,还差点儿害得我……这贼老太婆,就算是被人说我欺负老女人也不管它了,被人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非让她好好尝尝我这拳头的味道……”
  “大哥,大哥。”秋菊忙站了起来,拉过石猛的手,道:“大哥,你生气了?”
  “我……我……”石猛忽想起与秋菊的约定,于是道:“我……我不生气,可……”
  “大哥,你别生气,好吗?这也是我的不对,你不要怪我妈妈,好吗?”
  石猛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嗯。不怪她就不怪她,不过,如果她再欺负你的话,我……我就一定不再饶她的!”
  “大哥……其实……”秋菊道:“其实我也是故意骗你的。”
  “秋妹妹……”石猛怔了怔,道:“秋妹妹,你为什么会骗我呢?”
  “大哥,你还记得昨天我为你唱的那些曲子吗?”
  “这个……”石猛摇着头道:“不大记得了,我也没读过书的,那些曲子最是听不懂的了,也就记不住了,我这脑子最是无用的了。”石猛显得很是懊丧。
  “大哥,不要这样。”
  “好的,我听你的。”石猛将秋菊拉近了些,但眼光却又不敢直接往秋菊眼上撞,只在旁边游离着,好一阵,却吱吱唔唔地道:“秋妹妹……不过,我……我还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的,我……我……我绝不会像那个什么李……李什么的兔崽仔……兔崽仔那……那样的……我……我……”
  “大哥……”秋菊的眼睛里又渗涌着泪花了,而她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只扑倒在石猛的身上,紧紧地将石猛搂抱着,仿佛想将自己也融入到他的身躯里去。
  “秋妹妹。”石猛低叫着,也将秋菊紧紧地搂住。
  两人就这样搂揽着、拥抱着,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声,感觉着彼此的温暖温存,而将世间其他的一切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再也不用提起、不用想起,甚至就好像与他们全无关系一般,这茫茫的宇宙天地间,就只有他俩的存在、就只是他俩的空间世界!
  所以,他们既不曾记起其他,也不曾知道还有别人,也就不曾知道龙风的到来。
  龙风是寻找李日不着,而又担心石猛会焦急和害怕他会做出不堪设想的事来,所以才急急赶来的,但他走到秋菊的房门口时就停下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石猛与秋菊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就知道他俩的事都已有了着落,都得以解决了,所以,他便笑了。
  他是在为石猛而开心,但笑着笑着,他的心里也变得甜滋滋的,不再仅是因看到石猛、为石猛的幸福而笑了,而其中似乎还有着一份说不出的甜蜜。
  
  龙风没有打扰石猛与秋菊,便悄然离开了春苑院,回到张府里去。
  夜了,龙风躺到床上,但此刻的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因为李日直至现在都没有回来,甚至连一点有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
  虽然龙风知道,这世间上没有几人是可以伤得了李日的,不论武功还是智慧。但他仍免不了在担心;虽然他自己也在对自己说着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凭三弟的本事,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但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随夜的深而跳得越烈!
  最终,龙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他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一片迷茫。
  他是被人叫醒的,叫门的竟是张三爷张飞狐。
  张飞狐未等还在搓拭着惺忪的双眼的龙风说话,便急急忙忙道:“龙兄,不好了,听人说,李兄出事了,还受了伤。”
  “啊?”龙风的睡意倦意顿时被唬得再无踪影了,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愣着双眼直望着张飞狐。
  “龙兄也不必过于担心,李兄现在已没什么危险了。”
  “三……三弟,三弟他现在在哪里?”龙风只急瞪着张飞狐。
  “就在距敝舍不远的安福堂里。我已经吩咐人去备马了,龙兄,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龙风于是不再说话,急抬步往外去,走了好一阵,才稍慢了些,回头看着虽然在紧跟着但却已落下一大截的张飞狐,道:“三弟伤着哪里?他怎么会伤的?伤得怎样?要不要紧……”
  张飞狐这才急急小跑上来,道:“听安福堂传来的消息说,李兄的伤并不怎么要紧的,虽然流了好些血,但李兄是个会武之人,而且武功又这么好,不会有事的。好像是被人在腰间刺了一刀,再没其他伤处,没伤着要害,就更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了。不过,他现在还不能恢复,因为他除了受了刀伤之外,还抱着一个女人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所以既流了好些血又费了好些精气力神。而且,还据那里的大夫说,李兄受的那一刀好像是渗泡了有毒的药水的……”
  “啊?那……”龙风不由停下步来,定定地望着张飞狐,道:“那三弟……不是有危险?”
  “没有。虽然伤口处的血是黑黑的,看上去像是含有毒性,但李兄却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对于这种事情,连安福堂里最有见识的大夫也感到莫名其妙,搞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李兄已用内力将毒控制住或已迫出体外了吧。”
  龙风那紧锁的眉头这才稍稍得以缓解,但却又急步往前去了。
  
  龙风和张飞狐才刚刚跃下马,安福堂的伙计便急急忙忙从里面奔跳出来将二人的马牵接了过去。而安福堂的总管也已堆着笑脸急步迎出来了。
  张飞狐劈头就问道:“李爷怎么样了?”
  那总管忙道:“回三爷,李爷好着呢。吃得好睡得香,昨晚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小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虽然伤得也不是很要紧,但这么快就能走路的人小的却真没见过。”
  “嗯。”张飞狐点了点头,便丢下那总管却与龙风进了安福堂来,这才想起了什么来,便又转头对紧跟在身后的总管道:“李爷住在哪间房?”
  “就在最里面的那间,那里是这里最静最好的房间了。”那总管便引张飞狐与龙风往里走,很快便到了那房间前,但见房门仍是紧闭的,而里面也没什么声息动静。
  张飞狐看了看那房门,便道:“也许李兄还没醒过来呢,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吧。”
  那总管道:“是了,昨夜里李爷与那小姐说了一夜的话呢,小的都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时候才睡下。”
  龙风看了看那总管,道:“小姐?哪来的小姐?”
  那总管摇了摇头,道:“那小姐小的也不认识。其实,小的也不认识李爷的,是昨晚有一个在府里面做事的人过来,他刚好就见到了李爷,小的们才知道原来李爷是三爷的好朋友……这才急派人禀报三爷的。”
  龙风虽然不知道那总管所说的小姐到底是谁,但知道她既然是与李日一道来的,当然也就是与李日有关系的,而且也许还是很亲密的,于是便也就对她的安危有了些担心,于是便问道:“那……那小姐又是怎么受的伤?可要紧不?”
  “不要紧的。”那总管道:“好在李爷送来得还及时,要是再耽上个半时辰,也许就说不定了。不过,李爷却因身上有伤,又抱着她走上一段路,而且还走得很匆急,所以他的伤才会又发作,但却不是毒发,所以休息几天也就可以恢复了。”
  “大哥,三爷,你们都来了?”那房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却正是李日。
  “三弟……”龙风一见李日,便急上来,一把将李日紧紧抱住,好一阵,却又想到了什么,忙将李日松开,道:“三弟,你的伤……”说着双眼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日,见得他的脸色虽然有些暗淡,但并没什么特别异样,便也放心了。
  “大哥,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在下告诉龙兄的。”张飞狐也挨近了些,笑道:“你们兄弟真让人羡慕,才一天不见,这一来就这么个样了,真是难得,难得。”
  “哦……我明白了。”李日冲张飞狐笑道:“这里一定又是三爷的地方。”
  “嗯。”张飞狐笑道:“在下集中了全县最好的大夫,还从外面请来了名医,就建起了这安福堂,希望能给清河的人带来安康幸福。”
  “三爷可真是用心良苦。不愧为‘清河孟尝君’之称啊。只怕连孟尝君也要自愧不如了。”
  “李兄愧杀在下了。”张飞狐转头便对那总管道:“你们一定要派最好的人、用最好的药给李兄和里面的那位小姐医治,还得好好照料着他们的一切,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哪怕是再小不过的,都小心我将你们的头颅摘下来喂狗!”
  “是,是,三爷放心,别说是李爷,更别说三爷有过这样的吩咐,就算是一般的人物,小的都会尽到医者父母心的职责的。”
  “这就好。”张飞狐这才又转头朝李日笑道:“李兄现在感觉怎样?可没什么大碍了吧?”
  “有劳三爷牵挂历了。我这不是已可以走动了么?”李日笑道:“不过,站得久了,这腰上的伤还是会出来捣蛋的。”
  “这倒是在下的不对了。”张飞狐笑道:“在下倒忘了李兄……那我们还是进里面说话吧。”
  龙风伸手扶住李日往里间走,道:“三弟,这却是什么回事?以你……却怎么会被人刺伤的?”
  李日看了看龙风,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跟你细说。”
  张飞狐也道:“李兄,可认识那伤了你的人?”
  “也许是天华帮华达的手下。”
  “什么?”张飞狐怔了怔,道:“华达的手下?即使是华达,他也不可能伤得了李兄的,他的手下竟有这般身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必三爷定是知道的。这人就是在街上出奇不意地突然上来就朝我腰间捅了一刀,好在我还算反应得快,要不,只怕现在也见不到三爷了。”
  “哦,在下还以为……在下也真是傻了,想来不要说是什么天华帮,就算是在现今的天下武林,只怕能伤得了李兄的也不会有几人的了……不过,那人却倒也聪明,试想一个人在街上走,这街上又有那么多人,谁又能都提防着呢?这却倒也是个暗杀的好时机。”
  现在,龙风已将李日扶进房里来了,于是他也就看见了已坐了起来的小丽,所以他也就有了些明白,但他却还是不清楚为什么小丽也会受伤并躺到这里,便问道:“三弟,小丽姑娘她……”
  李日坐到自己的床上,又让龙风坐在身旁,而张飞狐自有人找来椅子给他坐下来。
  李日看了看小丽,才对龙风道:“还多亏了丽妹妹,要不我这条命只怕……也绝不会好得这么快的,只是,却是我害了她。”
  张飞狐道:“李兄,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小丽姑娘也是被人……”
  “嗯。不过,伤她的不是天华帮的人,而是那个奸杀了好几个女子的飞鹰大盗……”李日便将当时遇上蓝衫蒙面人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却将让小丽往公平赌场后取纸条的事省去不提。
  小丽静静地坐着、听着,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不仅是因为房里有着这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更因为她此时也正随着李日的述说而在回忆着当天的那一幕幕,但与李日所述说的不同的是,李日说的是遇到蓝衫蒙面人的那一幕,而她更多地想到的却是她拔得那些藤根草茎之后到李日醒来之前的那一幕幕!
  
  不出中午,李日受伤的消息便已传遍了张府上下,甚至连县衙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刑部总捕司徒一抓自然也是知道的了,而且知道得绝不比大部分人慢,还要知道得比绝大部份人都详细具体。
  他是听王强说的。而王强是听张府里的一个打手说的。这个打手是王强的好朋友――王强奉了司徒一抓的命令花了不少精力时间特别是金钱所交来的“好朋友”!
  那个打手是张飞狐的亲随,他今早就跟着张飞狐到了安福堂。所以,李日他们所说的,他都一句不漏地听在耳里。
  所以司徒一抓不仅知道李日小丽受伤的消息,还知道他们是怎么受的伤。
  但不知为什么,在听得受伤还有一个姑娘,而就是小丽的时候,他的心竟像打满了鱼而被提收起来的鱼网一般,不但一点一点被提吊起来、还在一点一点地收缩压紧,也在更重更垂地往下坠!一直待王强说到小丽并没大碍了的时候,他的心才终于得以松懈开来,并长长地松了口气。
  王强也看出了司徒一抓奇异的变化,但对于这个古怪的上司,他什么也不敢问,甚至还得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待将话说完,司徒一抓再没什么吩咐,便悄然退了出来。
  现在,房里便只剩司徒一抓一个了。
  这许多天来,他都很少走出这个房间,除了一些非有必要的事之外,就连饭菜也是由王强按时送进来的。
  对于这点,不仅王强等人感到不解――虽然他不敢问不敢说,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困惑――他以前可是最讨厌一个人闷在房里的,即便是平时,他也是喜欢这里走走那里瞧瞧,既为散心,更为观察;而一旦有案件,则更是从不停歇的了,甚至连睡觉吃饭都尽量少占用时间。但现在,他已有好几天没有走出县衙大门了。
  原先,他还以为自己是因为他那么肯定地认为的飞鹰的线索又被无情地掐断了、而一时又不知所措所造成的迷失困惑才引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但现在他知道了,使得他竟然一改以往的种种行径,竟能在这说不得舒服的房子里安静地闷上好几天,这其中的原因不仅是对飞鹰一案的毫无头绪,还有一个原因,而且是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小丽对他的影响――小丽竟像头屑一般已经粘贴在他的头脑上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他都再也不可以将她从他的头脑里干净利落地清除出去了。
  他现在也才明白,当日他为什么会竟情不自禁地在小丽脸上亲上一口!竟会莫名其妙地将好不容易才捕弄到手的小丽放了回去!
  这些,都是他在听了王强的禀报之后才想通的。
  当他听到小丽受伤的时候,他竟然会害怕、竟然会感到有一股寒冻的气流从心底下迅速地升涌上来,使他竟然颤抖了起来!
  当他听到小丽的伤已没什么要紧的时候,他竟然也会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吊得老高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更甚的是,当他听到小丽为了救李日竟然奋不顾身扑倒在李日的身上、为他挡下了蓝衫蒙面人那冰冷的一剑时,他心里便又是甜滋又是酸楚!甜滋是因为小丽的勇敢,酸楚是因为她竟可以连自己也不顾,却只为救另一个男人!
  虽然司徒一抓死命地拍着自己的头、尽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否认他这“荒唐”的“明白”,可是,他越是用力越是把头摇得仿佛两面鼓儿一般,他的脑袋里越是装不下别的东西――除了小丽!
  他还记得,当他亲过小丽匆匆而出之后不久,他就回来命令王强将小丽放了。而在小丽出来的时候,他竟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好像她不是可任由他处置的“俘虏”、反而是主宰着他的魄儿魂儿的九天神魔,他只能远远地瞻仰,而不可正视!――虽然那时他就站在王强的家门口!虽然小丽就从他身边惊惊惶惶地走过!
  他更是记得,虽然他在小丽出来直至她远去,他一直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可是,当她终于完全消失隐没在小巷的拐角处的时候,他的眼光却仿佛受到了磁铁牵引的铁片一般,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个拐角处,且久久地凝望着、凝望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可是,至于为什么会喜欢上小丽,这他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虽然以前在京城,各式各样的漂亮的女人他都见过,而且不少,可是他却从没有萌生过好像现在这么样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当他第一次听得小丽的名字、听得她竟会给李日送去一大包鸡蛋的时候,他就有了种异样的感觉,虽然这很快就被繁忙的事情冲淡乃至忘记了,但当他终于见到小丽时,他竟又奇怪地想起了这一件事,心里竟也涌出了那么一种奇异的感觉……
  现在,司徒一抓竟然走出他的房子来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踏出房门!
  司徒一抓不仅走出他的房子,竟然还走出了县衙!
  但他要到哪儿去呢?
  
  现在,李日与小丽还躺在安福堂的床上。
  二人的脸色都已好了许多,小丽更是红霞映照。
  她还未从羞涩中恢复过来,虽然心里的甜蜜要比这羞涩浓得多,但显露出来的却是羞得通红的脸蛋!
  大娘和小勇刚离开不久。
  大娘见得小丽没什么危险了,更听得她与李日的事,自然欢喜得比一个守财奴拾到金娃娃还要厉害。
  小丽虽然被小勇取笑,但只恼在脸上,而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眼光虽然不敢直接触碰李日的眼睛,但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日。
  李日自送走大娘与小勇后,却似想起了什么般,竟一个字也不再说了,只呆呆地躺在床上,默默地望着房顶。
  “日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丽轻声问道。
  “没……没有……”李日慌忙摇着头,再转头朝小丽笑了笑,但小丽却看得出,那笑容很是勉强,还带着一种显露的忧虑。
  “日哥哥……”小丽才想问李日有什么心事,但想了想,便又忍住了,却道:“日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呢?”
  “快了。”李日坐了起来,摸了摸腰部,暂时将心事丢到一旁,道:“丽妹妹,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可以好的。”
  “嗯。日哥哥,以后别再与人打架了,好吗?”小丽也坐了起来,却脉脉地望着李日。
  “嗯。但我得抓住那个人,既为你报仇,也为那些被他杀害的女孩子报仇……丽妹妹,我答应你,只要抓住了那狗贼,我就再也不与别人打架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们的地方去。”
  “到哪里去呢?”小丽一脸的幸福兴奋,她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有了坚实的依靠。
  李日想了想,道:“现在还想不出来。”
  小丽歪着头想了想,忽道:“日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个人呢?”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也有了抓住他的方法,应用不了多久的了。”
  “可是……”小丽忽有了些担心,道:“他那么厉害,日哥哥,你……你可要小心……”
  “嗯。”李日点了点头,道:“他的武功的确不弱,但我看他还不是我的对手,这次只因为我先受了伤,要不,你也不会……”
  “日哥哥……”小丽抬头看着李日,道:“日哥哥,你从哪里学来的武功呢?”
  李日看了看小丽,却没有回答,倒是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日哥哥,你去哪呢?”小丽站了起来,也跟着要往外走。
  “到外面走走。”李日忙过来扶住小丽,道:“老在这房里,闷得慌。”
  小丽轻轻地依偎着李日,由着李日扶持着慢慢往外走。
  很快,他们就出到了安福堂的门口。
  “出哥哥,给我看看嘛……”一大群小孩吵吵嚷嚷地过来。
  李日一看,为首竟然就是李出,此时他的手中正高举着什么,却在不断地挑逗着那些小伙伴。
  小丽冲李日笑道:“日哥哥,你看那小孩,可真有些像你小时候,也一样的坏。”
  李日道:“那你喜欢他吗?”
  小丽轻轻点了点头,道:“像他这样,那才好玩。”
  李日抚摸着小丽的头梢,俯头对她轻声笑道:“那我们以后也生一个像他这样的儿子,好不?”
  “哼!”小丽将脸羞得通红,握着拳便往李日身上乱擂。
  李日轻轻握住了小丽的手,俯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你这么快就想谋杀亲夫了?”
  “我不理你了。”小丽假嗔着别过脸去。
  李日也不与小丽闹了,再见得李出他们已经快到安福堂前了,于是便叫道:“李出。”
  李出听得有人叫他,便转眼看过来,认得是李日,顿时便舍了群伙伴,蹦蹦跳跳地过来,却冲李日道:“叔叔,你骗人,你是小狗!”
  “我怎么骗你啦?”李日笑而望着李出。
  “你说要教我功夫我,可是你却躲了起来,害得我天天都找不着你,这不是在骗我吗?羞也不羞,骗了人还不敢承认。”李出瞪着一双圆碌圆碌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李日。
  “可是……”李日想了想,道:“可是我也说过要等你长大了才教你的,你现在还没有长大呀。”
  “我……我长大了,叔叔,你看,我都有这么高了。”李出用手在头顶上比划着。
  “就这么一点?”李日笑着摸着李出的脑袋,道:“你看,你都还没到我的胸口呢,怎么能说长大了呢?”
  小丽朝李日笑了笑,道:“你又耍滑头了。”
  李出也道:“阿姨,你说说,叔叔他是不是骗人?”
  “嗯。你可要小心他,他这个人最会骗人的了。”小丽虽是在对李出说话,但她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过李日。
  但李日却不再理会她的话,反而出奇地看着李出的手,准确地说是在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李出的手是紧握着的,但在他的手下,露出一小截金属,看样子有些像刀把,而在这刀把上,还垂系着一条黄丝带。
  李日向李出伸出手去,道:“你的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不是一把小刀?给我看看好不?”
  李出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一把小刀?”李出看看李日又看看自己的手,却将手背到身后去,仿佛害怕李日会抢了他一般。
  “因为我认得那刀把和那条黄丝带,它以前是我的。”
  “你的?哼!你又想骗我?”李出刹时牛起双眼盯着李日。
  “那把你的小刀给我看看,行不?”
  “不行!这把小刀这么好玩,你看了一定不会还给我,而我又打不过你,就再也抢不回来了。”李出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看着李日。
  “我不会抢你的。要不,你自己拿着给我看。”
  “嗯。”李出于是便将手从身后伸出来,再将紧握着的手张开,里面果然是一把小刀。
  一把只有的手指般长短的小刀,刀把上还系着一条黄丝带!熟悉的小刀,熟悉的黄丝带!
  李日送给李桂香的小刀!
  但现在它竟然就在李出的手上!李桂香不会将李日送给她的东西随便给人的,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大意不小心而丢失的,那么……
  李日不敢再想下去了,可他却又不能不想!而越想就越不敢想,但越不敢想却又越要想下去!
  小丽看着李日在一时之间竟然变得凝重紧张起来,而且越来越阴沉,仿佛是被天狗吞食了的太阳一般,于是便小心地问道:“日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
  但李日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紧盯着李出道:“这把小刀你是从哪来的?快告诉我。”
  “捡的。”李出怯怯地说着,又连退了好几步,他也被李日那灰森的神色唬住了。
  “在哪捡的?”李日跨出了一步,但因还扶着小丽,便只好又停了下来,又意识到自己恐怖的变化,于是便又将语气缓和了些,道:“李出,能带我去吗?”
  “那……那很远的……”
  “你如果带我去,我就收你作我的徒弟,教你功夫。”
  “当真?”
  “嗯。”
  “那我们勾手指。”李出走了近来,向李日伸出手指。
  “好,来。”李日也伸手勾住了李出的手指,道:“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了吧?”
  “好,那不可再骗我了,谁骗人谁是小狗。”李出坚定地望着李日,一字一字地说道。
  “好,我绝不骗你,我们走吧。”李日说着转而又对小丽道:“丽妹妹,你跟着去还是留在这里呢?你的身体……”
  小丽想了想,道:“我也可以走了,日哥哥,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我……”
  “那我们走吧。”
  李出招呼过群小伙伴,便领着扶着小丽的李日往南而去。穿过东街,折过几条小弄小巷,已经到了城南了。停下来的地方,就在小弄与城南的一条大街的接口处。
  捡到小刀的地方只距大街不到三步远了,李出还告诉李日,小刀是前天才捡到的。
  李日想了想,便蹲下来在掉落小刀的地方细细地寻找起来,并用手小心地拂扫着地面和摸索着旁边的墙壁,好像那里藏有什么秘密般。
  站在一旁的小丽不由奇怪地问道:“日哥哥,你在找什么呢?这地上都是些泥土……”
  “叔叔,快来看,这里有血。”也学着李日模样并蹲在他身后在地上墙壁找寻着的李出忽然大叫起来。
  李日忙起来过去,果见得在半人高的墙壁上有几滴血渍,但都已凝固了,显得有些暗黑。
  小丽也探过来,便问道:“日哥哥,这里怎么会有血的?”
  “她的,也许。”李日随便地应着,目光仍四下地寻找着。
  “她?她是谁?”小丽不明白。
  “我姐姐,李桂香。”
  “你姐姐?”小丽笑道:“日哥哥,你哪来的姐姐呀?你连我都哄,要是别的我还会相信。”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李日这才回过头来,将李桂香的事大略说给小丽知道,道:“李出捡到的小刀就是我送给桂香姐的,现在小刀无缘无故的掉落在这里,桂香姐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要不,我想她一定不会,怎么也不会将这把小刀丢掉的。”
  小丽听得,默默沉思了好一阵,才喃喃道:“桂香姐真可怜……”说着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由便伸手去拉住李日。
  李日才又要去找寻,见得小丽如此,便道:“丽妹妹,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小丽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感觉到日哥哥的存在、触摸到日哥哥的身体、听到日哥哥的声音,她的恐惧便已像见到孙猴子的小妖小怪一样,早就飞窜逃命一般没了踪影了,她的心自然也很踏实很安定的了。
  李日握紧了小丽的手,冲她微微笑了笑,便又俯身去在那墙壁上查看起来。
  但现在他却已站起来了,却在沉思着,只是脸色却又越来越凝重了,仿佛被霜打了的茄瓜,又灰又紫又僵又冷!
  小丽静静地看着李日,每当李日的脸色凝重一分,她的心便像被挂上一个大铁锤一般,也沉重一分;而当李日的脸色有了一点缓和,她的心便又像吹进了春风照进了阳光的山谷一般,刹时鸟语花香。但她却不敢去打扰李日,所以虽有着千万个疑惑不解,却也不曾问得一句哼得一声。
  “李出。”李日忽然招呼过李出,吩咐他让群小孩帮忙到小弄各处特别是一些拐角处仔细找寻,看是否还有血渍。
  李出听得,马上领着群小伙伴四下寻找去了,不一会,便有小孩说又发现了血渍,却是在小弄的里面的拐角处,跟着,拐进去后,隔不了多远,便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血滴残渍,直至来到一座废弃的宗祠里,血渍才最终消失。
  才走近宗祠,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便将群人呛得赶紧将嘴鼻死死地掩住。
  李日慢慢地推开陈破的大门,一只脚才刚跨出便忙缩了回来。
  因为宗祠里面横着二具血淋淋的尸体。虽然血渍将衣服染得透红,但还可清楚地分辨出那是张府打手的着装。腥臭味正是从这发出的。
  跟在李日身后的李出指着那二具尸体道:“叔叔,是谁杀了他的?那可真好,他们这样死了,可真活该。要是我也学了武功,我一定也去将他们杀了。”
  但李日已顾不得回答他了,也理不得腥臭熏天,竟就蹲到尸体旁边,还用手去拨弄着尸身,脸色又在一分一分地涂写沉重了。
  小丽不敢说话了,李出也静静的了,群小孩也仿佛感觉到凶狼就躲在一旁偷窥的小羊羔一般不敢作声了,天地间一下子像被铅封注了一样,沉沉阴阴的。
  好一阵,李日才站起来并走出宗祠来,虽然偏西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它的光辉洒落到他的脸上,但小丽还是感觉不到那脸上有丝毫的暖意,倒宛如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盐腌芥菜,黄得阴森、冻得紧绷!
  “日哥哥……”小丽小心地问着。
  “叔叔,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的?是谁杀了他们?”李出却拉扯着李日追问着。
  “不知道。”李日摇了摇头,道:“但这人很狠毒,桂香姐落到他的手上,只怕不会比被重新抓回张府好得了多少。”
  “桂香姐……”小丽道:“桂香姐怎么啦?”
  “不知道……”李日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叹道:“唉,都怪我,没有送她,反而害了她。”顿了顿,却又不知是对谁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道:“桂香姐一定是到了那大街时便被张府的人发现了,所以她才会将小刀丢掉,但她却不是因为惊恐而丢失的,而是故意丢弃的。她先用小刀将……也不知是割破了那里,所以才有这一路的血渍留下,好告诉别人她的去向――她被张府打手抓走的去向。但血渍却不能太明显,这样会让张府的人发现,但又为了让人注意,所以她才又将小刀丢到地上。当然,她这样做她自己也是不知有没有用的。但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定数,偏偏这把小刀就给李出捡到了,而刚好又给我看到了。可是,现在抓走桂香姐的张府打手反而被人杀了,却又是谁救了她?这人又会怎样对待她呢?”
  李出默默地听着,待李日不再说话了,这才又问道:“叔叔,那人很厉害吗?”
  “嗯。”李日道:“虽然张府两个打手没什么能耐,但从他俩的死状和伤口来看,他们是被一击致命的,几乎可说是同时中剑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二个虽不是什么好手但也不是一般蛮汉的人,还让他们没有感觉到痛,甚至连一声也来不及叫出,除了可见他出手狼狠外,也非得有很好的武功。”
  “叔叔,那是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又骗人,叔叔是小狗。”
  “我又没见过他,更没与他交过手,怎么会知道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呢?你说是吧。”李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轻轻地抚摸着李出的脑袋说道。
  “要是我也有他那么好的功夫就好了。”李出的眼珠子碌碌地转着,似乎在憧憬着什么,好一会,却抬起头看着李日,认真地道:“叔叔,你答应过我的,要收我作徒弟教我功夫的,我们也勾过小指头的了,可不准耍赖的!”
  小丽笑道:“那你可要看稳他了,他可是最滑头的了。”
  李日道:“你这么快就帮着外人说起我的坏话来了?可真是个好内助啊。”
  李出歪着脑袋看看小丽又看看李日,道:“什么是外人呀?”
  “外人就是你。”李日笑着拍了拍李出的脑袋。
  “我叫李出,不叫外人。”
  小丽看着一本正经的李出,不由蹲了下来,把他拉到跟前,爱怜地道:“你不是我们家的人,那就是外人了。明白了吗?”
  “那叔叔是你家的人吗?”
  小丽的脸刹地又红了起来,瞥了李日一眼,见李日正朝他笑着,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日笑着朝李出道:“她是我家的人,是我的内人,明白了吗?”
  “哦。”李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李日一手扶着小丽,一手牵起李出的手。
  李出抬头看着李日道:“叔叔,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许耍赖的。”
  “那当然。叔叔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李日说着便扶着小丽和拉着李出往回走。
  群小孩很是羡慕地看着既得意又谨慎地被李日牵着走的李出,也跟在三人后面慢慢而回。
  
  回到安福堂的时候,已快黄昏了。
  “三弟,三弟,你上哪去了?怎么去那么久的?我还怕又……可让我担心死了……”李日扶着小丽还未跨进安福堂的门口,一个人便已乱叫着急奔出来了,只差没一把将李日抱起来罢了。
  却是石猛。
  与石猛同来的自然还有龙风和张飞狐。
  张飞狐笑着迎出来道:“李兄,已经痊愈了?可喜可贺呀,李兄可真乃神人,竟不到二天功夫就可以恢复如初了,佩服佩服。”
  李日笑道:“这都有赖三爷的关照和安福堂的神医妙手回春之功啊,我倒是惭愧不已啊,这样竟也会被人暗算得手,传到江湖上,可不知要受多少人笑话了。”
  石猛拉着李日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便呵呵笑道:“三弟真的好啦,真的好啦……”又细细看了李日一回,道:“三弟,我们什么时候才将那狗杂种杀了为你和小丽报仇呢?三弟,你可知道他是谁?”
  李日道:“这事急不来的。他也被我伤了,而且伤得不比我的轻,所以这几天他想必也是不会怎么出来活动的。如果他躲了起来,我们是很难找到他的。不过,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将他找出来。”
  “什么办法?三弟,快告诉我,我好去将他娘的狗杂种找出来,看我不将他阉了再斩作八截,再扔到清河里喂王八去。”
  “三爷。”李日走近张飞狐,道:“这事还得要靠三爷才可行。”
  张飞狐当即道:“李兄请讲,只要在下能够效劳的,当不遗余力,此等伤天害理的淫贼,别说有损我们清河人的声誉,即算是无干之人,也是容不得见这事而能袖手旁观的,且他还伤了李兄及李姑娘。”
  “那淫贼被我刺伤胸口,虽然他武功不弱,但也是须调适休养的,也许不必去看大夫,但却必须是要抓药的……”
  “李兄的意思是……”张飞狐微笑道:“我们可从药堂处着手追查?”
  “不错。这是一个方法。而且,他作案都集中在城东城南这里,虽然不敢十分肯定他就住在城东或城南,但我妄自猜测,他的活动却多是在城东和城南,所以,我们可着重从这二处着手查找。当然,也切不可放过城西和城北二处。”
  “嗯。不错。只要看有那些人是来抓伤创药的……而且,李兄还说过,这个人应是与李兄一般身样的年轻人……好,在下马上就让人到各处药铺去追查……”张飞狐说着便要转头去吩咐跟随来的打手。
  “三爷……”李日止住张飞狐道:“三爷,也不急于此一时了,我想他要是去抓药的话,也早已抓过了。而且,我想他不可能自己带伤去抓药的,如去抓药的也不会是他自己而只能是别的人。”
  “那我们把所有来抓药的都细细查问一遍。”
  “嗯。”李日想了想,道:“不过,我想那淫贼我是曾见过的,而且不只一二次。”
  “哦?李兄认识他?他是谁?”
  石猛也叫了起来,道:“三弟,他是谁?快告诉我,我这就去将他娘的王八蛋抓来给你与小丽报仇。”
  “其实你们也应是见过的。记得那天是史世民的女儿遭遇毒手,就在他家门口……不知你们还记得不,当时有许多人在史家门口围观,其中就在一个身穿蓝衫的少年……”
  “蓝衫少年……”群人细细地回忆着,可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石猛道:“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知道他就是那狗杂种,为什么不……不将他抓起来或杀了呢”
  李日笑了笑,道:“如果不是前天我遇上了他,我又怎知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狗杂种呢?”
  张飞狐道:“李兄的记忆观察真让人叹绝,可是,李兄却不能仅凭一件蓝衫就可断定他就是凶手的吧。”
  “不错。”李日点头道:“如果仅凭这一件,那也太绝对太武断了。其实,我之所以认为是他,除了因为他身上的衣服与那天的蒙面人一模一样外,还因为他的腰间还挂着一件小玩意,而当时我看到那蒙面人腰间也一样挂着那件小玩意。”
  “什么玩意?”
  “一块竹片。”
  “竹片?什么竹片?”
  “一片很特别的竹片,不仅因为它的形状特别,好像是剑状但又与剑不同,而且很薄,更特别的是,那种竹很罕见的。”
  石猛挠着头道:“竹子不是到处都有吗?”
  李日道:“竹子虽然很多地方都有,但能种出那种竹却只有一个地方。”
  张飞狐道:“哦?什么地方?”
  “竹山!”
  “竹山?”群人大吃一惊。
  因为略有江湖听闻的人都知道,竹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竹山是一座山,而且不是什么高山峻岭,甚至只不过是一个稍大稍高些的土坡而已。但对武林中人来说,那却是个让人闻之变色的地方。
  因为在竹山上有个竹山派!
  那是一个很神秘的门派,不仅其门人行为神秘,武功也一样神秘。据说数十年来曾不知有多少武林公认的高手寻上门去想探究个明白,但每上去之后,便再无人见到他们重新在江湖上出现、露面!后来也就再没人胆敢上去了,竹山派也就越来越显得神秘了。
  但更让人奇怪的是,虽然竹山门下一般也很少在江湖中露面行走,但他们似乎是要江湖中知道他们的存在一般,每年都会做出几件事来,而且都是足以轰动武林的大事,而现场也总会留下一片似剑非剑的薄薄的竹片!然而,这近十年来,却不知什么原因,竟再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大事件是竹山派所为的了,只有竹山派的传说却仍未能被人们所淡忘,仍在江湖中流传着,而且越传越奇、越传越怪……
  却不料,竹山派在沉寂了近十年后,竟再次出现在江湖中,而且就在清河,就在他们的身边!
  张飞狐想了想,道:“那么说那蓝衫少年就是竹山派的门下了?”
  “我想是的。”李日点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
  石猛道:“竹山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撞在我的手上,一样管叫他求饶喊爷爷!”
  龙风道:“哼,他们也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要不,他们干吗要躲起来不敢见人?还只尽干这等卑鄙下流的事!”
  李日道:“也许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如果只他单身一人,那还容易对付,虽然他的武功的确很诡秘也不弱,但我还足可应对,只怕来的不只一个,那倒是件麻烦事……不过,无论如何,这事都必须有个解决有个交代。”
  “嗯。”张飞狐道:“那我马上派人到药铺去追查,看都有哪些人是抓伤创药的。同时通知司徒总捕,让县衙的人与我们一道,小心搜查蓝衫少年的下落。”
  “嗯。”李日道:“不过,切不可行动显彰,要不,惊动了他就不太好办了。”
  张飞狐又与李日细细商讨了一番便辞别回去了,而因为小丽还需喂药,所以李日也还须留下来,于是又再晚些,龙风和石猛便也依依不舍地与李日别去,只道声明早再来看望。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日看着小丽已经甜甜地睡着了,才要吹灭灯火睡觉,忽然发现窗外闪过一个人影,而且还轻轻地在窗子上敲了三下,于是便忙爬了起来,吹灭了灯,然后轻轻开了门出来,跟前跃上房顶,便见得不远处的房顶上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
  天上有着半圆的月亮,所以,李日很容易便可看清那人。
  戴着一顶能把脸遮掩住的大斗笠的、身着宽大黑袍的人!李日的师父!
  “师父。”李日轻轻跳跃过去,低声叫道。
  “嗯。”黑袍人的应声也如夜一般阴凉低沉,道:“日儿,你的伤怎样了?”
  “不碍事了。”李日道:“师父,您老人家这么晚……”
  “日儿呀……”黑袍人看着李日直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闯下大祸了啊。”
  李日怔了怔,道:“师父……弟子不明。”
  “你……你自然不会明白的,现在还不会明白,但很快就会知道的了,只望此事不要闹得太大,要不,为师也无能为力了。”黑袍人过来拉起李日的手,为他把一下脉位,好一会又道:“看来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得多,也许再过二天就可完全恢复了。”
  黑袍人放开李日的手,道:“留给你的纸条你该看到了吧?”
  “弟子看到了……”李日小心地回答道:“不过,师父,弟子不想再……”
  “为什么?”黑袍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利起来,仿佛一道电光直射李日眼睛,而话语也变得严厉了。
  “弟子……”李日不敢触及黑袍人的眼光,却仍然吱吱唔唔地说道:“弟子的二位兄弟都已经表示……弟子也……弟子也不想再……”
  “好,好。”黑袍人微微地摇晃起来,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不仅是因为你的兄弟,你也一样,因为你们都有了相好了,是不?要不是因为她们,你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去找人来假扮你们,好让你们能够洗脱嫌疑,然后……不过,你以为那样就可以瞒过司徒一抓了吗?他绝不是你所估料的那么无用的,他现在不再找你了,并不等于就认为你没有嫌疑了,这或许只是他在玩欲擒故纵把戏而已。”
  “弟子明白。”李日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从不敢轻视司徒一抓,也不敢就此肯定司徒一抓真的不再怀疑弟子的身份,不过,只要弟子不再……那么,司徒一抓就不可能找到可以证明弟子就是‘飞鹰大盗’的证据的……”
  “你的确很聪明,可……”黑袍人低叹了声,道:“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何况这事本就轮不到你来算计的。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所要做的一切,都早已是命中注定的了,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拼搏,都不会有丝毫改变的。日儿啊,不是为师情愿、忍心、恨心,为师早就劝诫过你的了,可你却还是偏偏要……如今,即算后悔也已来不及了,至于后果会怎样,为师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师父……”李日看着黑袍人,心里虽然有千疑万问,但他知道黑袍人是不会解答他任何一个疑问的,所以也只好忍了下来,只在心里暗暗思想。
  沉思了一会,黑袍人便拍了拍李日的肩膀,道:“既然如此,为师也就不再强迫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只是,凡事都要小心,最好能早作安排,否则……”黑袍人还未说完便纵身而起,飞掠而去,仿佛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却又比蝙蝠不知要快多少倍,转眼间便已再也看不到了。
  月亮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团遮掩住了,只能勉强露得个又黄又蒙胧的蛋蛋;而天地间更是灰蒙蒙的,仿佛哭丧着的老太婆的脸;只有那没头没脑的风儿,却有一搭没一搭、大一阵小一下地拂着,只净在扰乱着不眠人的思绪,却既不能给人带来凉爽,更不能为人解开忧思。
  李日呆呆地立在房顶上,他似乎已经迷失在这茫茫的天地之间了……
  
 
二十 谁是螳螂谁是蝉

章节简介:
  二十谁是螳螂谁是蝉 李日这一夜可从没好睡过,甚至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真正熟睡过。 他在细细地品味着黑袍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似乎从哪里可以参悟出什么大道或什么秘密。可惜的是,…
  

二十谁是螳螂谁是蝉
  
  李日这一夜可从没好睡过,甚至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真正熟睡过。
  他在细细地品味着黑袍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似乎从哪里可以参悟出什么大道或什么秘密。可惜的是,他都快将脑袋想爆了却仍然想不出这其中的真实意义,反而心里却莫名地恐慌起来了,这恐慌就像蚕茧一般,不仅将他死死严严地裹着,连气也透不过半点,而且还越来越厚越来越密!
  当他决定不再去想黑袍人的话的时候,他又奇怪地想起了蓝衫少年,跟着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桂香,又为她担心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可就听到了鸡的打鸣声,而朝窗口望去,外面竟已蒙蒙亮了。
  小丽似乎也睡得不踏实,头手也在不时晃动着,并发出点点不安的声音。
  小丽没有醒过来,李日也没有起来,虽然他仍然睡不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便听得外面有了吵杂声,并有人叫道:“三爷……”
  现在,李日终于起来了,因为他知道是张飞狐来了,而他也许会给他带来一些消息的。
  果然,当李日把房门打开,首先见到的便是正笑着的张飞狐。
  张飞狐看着眼睛略带红丝的李日笑道:“李兄好像睡得不太好,是不是这里不习惯还是不舒服?在下马上让人给李兄换个地方……”
  李日摇摇头道:“不用劳烦三爷了,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少爷的,即使是再差的地方也是可以安睡的,只不过是因为昨晚需要想的东西太多了点……三爷这么早就赶了过来,却有什么好消息?”
  张飞狐摇了摇头道:“别说好消息了,连个坏消息也没有。在下昨天就派人赶夜查遍了全城的药铺店,却竟说是这二天连一个抓伤创药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少年了。”
  李日皱了皱眉头,道:“连一个抓伤创药的都没有?没有错漏的?”
  “没有。”张飞狐摇了摇头,道:“这城里大部份的药店铺都是敝舍名下的,无论是卖出什么药,都会有记录的,而还有一些药店铺,虽然他们没有这个记录,但因买药的人不多,所以想来也不至于会不记得这二天的事的。”
  “那……”李日想了想,道:“有没有遗漏掉哪间药店铺?”
  “这……”张飞狐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在下也害怕会有所遗漏,所以特地到派人到县衙里去查过,看都有哪些药店铺登记在册,然后吩咐神算子和梅用等人亲自带人依此去查的,想来不会漏掉的。”
  沉默!李日慢慢地抬步往外走,才走到安福堂的堂厅,却看到有人刚好抓了药出去,不由心下一动,便转身对柜台后的安福堂伙计道:“快,把记录册拿给我。”
  那伙计呆了呆,却往张飞狐看去。
  张飞狐眼睛顿时一亮,忙过来道:“对,快将记录册拿出来。”
  那伙计这才慌慌张张地将记录册找了出来递给李日。
  李日将记录册翻开,果然见得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卖出每一桩的药品名称、重量、时间、经手伙计,有的甚至还记下了买药人的姓名住址,想必这些都是认识的客人。
  李日也顾不得多看,只找到这二天的记录,上面也记录着不少桩交易,而在前天的记录上,却发现有二桩卖出的竟然就是用来医治刀剑伤创的药物!并且还清楚地记录着买药的人一叫张和,一叫李林!
  张飞精神也为之一振,急问道:“这张和和李木是什么人?这二副药是谁买出去的?”
  那伙计忙道:“回三爷,这二副药都是小的抓的,三爷……”
  “这买药的二个人是什么人?”
  “回三爷,张和和李木小的都认识,所以才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张和就住在这附近,而李林则住在再进去一些的一条名叫竹筒的小巷里……”
  李日道:“他们都是这里的人?”
  “是的。”
  张飞狐道:“他们来买药你没有问过他是干什么用的?”
  “小的一般都没问的,但因为与他们认识,而且见他们竟买那么多的药,所以便问了他们一句,张和就说是他的小孩被柴刀伤了,李林则什么也没有说,只急催着小的给他抓药。”
  “哦?”张飞狐想了想,道:“你认为李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唔……”那店伙计想了想,道:“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急急地进来,便直嚷着要小的给他抓些伤创药,小的将药递给他后,他什么也不说,便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扔就匆匆走了。小的看那银子,足有二两多,可那副药却远不值这么多钱的。”
  张飞狐想了想,对李日道:“这个李林倒有些可疑,李兄在这里稍候,在下亲自走这一趟……派其他人去只怕他们办事不周,还是自己走一趟好些。”
  李日忙止住张飞狐,道:“三爷如果亲自走这一趟,只怕反于事无益了。”
  “哦?”张飞狐不解地看着李日,道:“此话怎讲?”
  “无论这李林是不是那蓝衫少年的同党,堂堂的张府三爷竟亲自跑到他家去,就只为着查看他买来的药作什么用,那岂不是明白地告诉了他,我们已经注意到这事并且正在全力调查这事了么?”
  “不错。”张飞狐恍然大悟,道:“在下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李兄高见,在下自愧不如。那依李兄之见,这事如何是好?”
  “这事自然得查个明白。不过,我们既不能很明白地跑到李林家去直接地问他,前天的药买来是干什么用的。我们可以派一人……”李日眼睛一碌,忽然停在那店伙计的身上,好一会才对那伙计道:“对,你不是认识李林吗?就你去。”
  那伙计一呆,道:“小的……”
  张飞狐朝李日笑着点了点头,便对那伙计道:“不错,你到李林家去一趟,而且,还要带上二件东西。一件是银子,一件是医治刀剑伤创的药。”
  “我们想到一块来了。”李日朝张飞狐笑了笑,便转向那伙计道:“银子是那天他买药但你还没找回给他的,药就是那天抓给他的那副,只问他说那一剂药效用如何,这种伤创药须内服与外敷相结合,只用一剂只怕效果不明显……”
  那伙计终于明白过来了,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往李林家走一趟。”
  李日想了想,又道:“你不必去问他那些药用来给谁用的,你只要小心地将他家的一切看清楚了,然后再来告诉我就可以了。在回来的时候,顺便也往张和家走一趟,看看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
  “是。”那伙计应声便拿了银子和药出去了。
  张飞狐看着李日道:“却不料我们查遍了其他的药铺,却反而遗忘了这里,如果不是李兄细心,那……”
  李日道:“我也是刚想到的,三爷刚才说昨天赶夜查遍了全城的药店铺,但我却从没见有人来这安福堂查问过的。所以……”
  张飞狐叹服,道:“人有时做事也许就是会有这么一种大意思想的。在下是刚从这里离去的,而且以为这里有李兄,所以倒记得要到其他地方去查找,却就偏偏是将这里忘了。”
  二人正说着,便见得龙风与石猛进了来。
  石猛冲张飞狐道:“你这小子真不是好人,自己跑来了,却也没有叫我们一声。”
  张飞狐忙陪笑道:“石兄误会了,在下是因有急事要来与李兄商议的。在下在来时也曾有到去看过二位兄台的,却见二位兄台正睡得好,所以也就不敢打扰了,就自己先来了。”
  李日也冲石猛笑道:“二哥,这就不能怪三爷了。”
  张飞狐道:“大家也都没有吃早饭吧,干脆就叫人备到这后院去好了。”说着便叫过安福堂的伙计,让他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饭。
  群人正说着话,却见得小勇和大娘走了进来,二人向李日及张飞狐等人问过好后,便进屋内看小丽去了。不一会,便有安福堂的伙计过来说是早饭准备好了,于是张飞狐便招呼李日三人及小丽一家往后院去。但大娘却因张飞狐也在,便推辞不去,张飞狐也没勉强,却命安福堂的伙计将一些早饭送进屋子里给小丽一家食用,然后才与李日三人到后院吃早饭去。
  刚用完早饭不久,到李林家去的那伙计就回来了。
  张飞狐未等那伙计喘过气来,便急问道:“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快快说来。”
  那伙计缓缓气,道:“回三爷,小的到了李林家时,他家的门是关着的,小的敲了好久的门,才听得有人在里面有人问‘谁呀?’的,跟着又过了好一会,李林才把门打开。”
  李日道:“你有没有注意他是什么表情?”
  那伙计道:“小的注意了,他刚一见到是小的,便有些惊讶慌张,不过,很快他就恢复镇定了,再听了小的说明来意,便也没说什么,只收了银子和药,便又进屋去了。”
  张飞狐道:“他什么也没说?”
  “是的。”
  李日道:“你有没有问他那药效怎样?”
  “小的也有问的,但他却只‘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有……”那伙计摇了摇头,道:“没有,小的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往里瞄了几下,里面有些阴阳,却再没见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张飞狐道:“你在张和家看到了些什么?”
  “小的回来时到张和家去,他没有在家,但小的看见他的小儿子,果真是被刀伤了手。”
  张飞狐想了想,却朝李日道:“依李兄之见,现在又该怎么办?”
  李日想了想,道:“这事也许得再等几天才得。”
  石猛道:“那要等多少天?我可急着找到他,看他娘的有什么能耐,狠狠揍他一顿好报仇呢。”
  “这事急不来的,我们只好等到他伤好以后才可以采取行动。”
  “这我就不懂了,他现在伤还没好,不是更容易抓住他?难道你还与他娘的讲什么道理不成?”
  张飞狐笑道:“石兄可真是豪爽之人。不过,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而已,还不能就此证明他就是飞鹰大盗。我们必须引他出来,然后捉贼拿脏!”
  李日道:“哼,不错。我们可以盯住李林和他的家,只要他的伤好出来,我们就可以设计引他出来,那……”
  “这么麻烦,哎!”石猛摇晃着硕大的脑袋。
  张飞狐笑道:“三位兄台在这里慢慢聊着,在下这得回去挑选人手布置去。失陪了。”张飞狐说着便叫过那安福堂的伙计,问明了李林家的具体所在,这才领着几名打手往张府而回去了。
  张飞狐回到家后,马上便挑选了四名机敏的打手,让他们扮作各种人物,分别前往李林家周围盯梢,又找来包听,吩咐了他一番,也让他往李林家而去。
  
  竹筒巷就在清河城角下,只要稍抬头就可看到了那高矗的城墙了。但这里却非常僻静,除了偶尔几声鸡鸣狗吠外,很难再听得什么吵杂声音。
  李林家就在竹筒巷的最里面。
  李林家并没什么特别的,就与周边的人家一模一样:一个很小的院子和一间屋子。
  小院子里很有条理地堆放着一些用具。一个女人正在拌着鸡食,在她的身边,围叫着几只大大小小的鸡只。
  李林却端着一大碗水站在屋子门口慢慢地喝着,但他的心思似乎并没有放在喝水之上,因为他的双眼紧张地望向院子外面。虽然院子外仍然一如继往,什么都没有出现,但他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因为他害怕此时在屋子里的人会被别人发现!
  在屋子的一间不大又阴暗的卧房里,此时竟躺着一人和坐着一人。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少年,正是李日所看到的那个蓝衫少年!但现在他没有穿蓝衫,而是打着赤膊,但在胸部上,却用厚厚的白布条紧紧地捆裹着!
  坐在一旁的是一个头戴着竟能把脸遮掩住的大斗笠的、身着宽大黑袍的人。在这阴暗的房内,看起来便仿佛是一团浓雾,让人顿感阴凉。
  黑袍人道:“你的伤怎样了?”
  那少年冷然道:“多谢大叔关心,小侄不碍事了,只是虽然可以行动,却仍使不得力。”
  黑袍人想了想,道:“你本不应该去惹他的,你明知他……”
  那少年没有说话,但脸色却在慢慢地变了,变得阴森冷瑟。
  “你恨他?”黑袍人慢慢地道。
  “不。”少年忙摇摇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道:“大叔说的是,小侄本就不该惹他的……却想不到他竟真的那么厉害,小侄以前还以为是爹太过夸奖他了……”
  “唉!”黑袍人叹道:“我知道你的脾性,你是必定会找他报复的……不过,我还是希望贤侄你能以大事为重为先。”
  “是。”那少年点了点头,道:“小侄明白。其实……其实小侄也并不是非要与他……只是小侄一直听得爹爹说他……心里不太服气,所以……小侄怎会记这个仇呢?”
  “这我就放心了。”黑袍人伸出手来为那少年把了把脉,便道:“看来你好得很快,我还真担心你……要是这样,我就无法向崔老弟交代了,还好,没事了。”
  “多谢大叔。”那少年笑着。
  “嗯。”黑袍人又看了看那少年,道:“那你就多休息几天,有什么事,尽可按老方法通知我。”
  “是。”少年仍在笑着,笑得很灿烂,仿佛狭小的窗口处射进的那一线阳光,但当黑袍人站起来并转过身就往外去的时候,他的脸色眼光也随着黑袍人脚步的移动而在发生着变化!
  笑,仍然挂在脸上现在眼里,但再也不是阳光般的灿烂了,那是凛然的月下刺出的那道淡粲粲的剑光!
  但黑袍人并没有发觉,他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从李林的身边走过,往院外而去。
  李林看着黑袍人远去直至再也看不到,这才转身走进那少年的卧房,很是恭敬地俯首道:“少主人。”
  “他走了?”那少年问道。
  “是。奴才一直看着他去的。”
  “那老不死……”那少年说着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跟着便用手胡乱将卷裹在胸口的白布条撕扯下来,然后一把操过床边的蓝衫着了,却冲李林道:“去,弄点水来,跟那老不死说了这么多的话,可把口都说干了。”
  “是。”李林退了出去,不大会儿便端了一大碗水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接过,二大口便将水喝了,把碗往李林一掷,抬脚就往外走。
  李林接住了碗,道:“少主人,您要外出吗?”
  “屁!在你这狗窝一样的地方躺了这么多天,又脏又臭又憋又闷,本少爷可从没有遭过这样的罪。要还不走,本少爷不给闷死也得给熏死了。”
  “可是……少主人,您的伤……”
  “呸!这点伤算得了什么,而且我现在也用不着与人动刀动剑的。”蓝衫少年说着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又掉过头来朝李林道:“那个女人你可给我看紧了,可不能让她跑了,否则小心你的狗命!”
  “是。奴才明白。”李林忙应着。
  蓝衫少年却不再理他,直走出到院子来,伸了伸腰,大口呼吸了几下。
  正在拌鸡食的女人慌忙站了起来,低垂着头肃立着。
  蓝衫少年朝那女人瞅了一眼,撇嘴诡异地笑了笑,便往外去。
  
  蓝衫少年从李林家出来的消息很快就有人报告了张飞狐。
  张飞狐听得之后,便又匆匆赶到安福堂来。
  张飞狐向李日说了蓝衫少年果然是在李林家里并且已经外出之后,便又道:“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据传回的消息说,除了那蓝衫少年外,还有一人也曾从李林家出来,并且比蓝衫少年还早些出来。”
  “哦?”李日道:“那是个什么人?”
  “这个人很特别,头上戴着很大一顶斗笠,身上穿的是一件又宽又大的黑袍。”
  “啊……”李日怔住了,他想到了他的师父,他的师父不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打扮么?虽然他不相信那会是他的师父,但这样的“巧合”也真的太过巧合了!
  张飞狐见得李日呆呆的,便道:“李兄,李兄……”
  “哦。”李日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哦,三爷……可看清那黑袍人的面目?”
  “没有。”张飞狐摇摇头,道:“他那顶斗笠太大了,远远的基本就看不到他的脸,他们也都只是从他的身形猜测那也许是个男人,但他到底是多大年纪却看不出来。不过,他们已有人盯上了。”
  “这……这也好。”李日想了想,道:“那现在蓝衫少年到了哪里?”
  “在下刚得知他外出就到这里来了,现在还未得到他到哪里的消息,不过,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在下让他们会一柱香便报告一次……”
  “三爷,三爷……”一个张府打手气喘喘地奔了进来。
  “快说,有什么消息?”张飞狐和李日急声齐问。
  “回……回三爷。”那打手缓了缓气,道:“他已经出到东街上,并进了聚仙楼。”
  “哦。聚仙楼。”张飞狐点了点头。
  李日没有说话,但他也知道,东街上最大的酒楼就是聚仙楼,自然也是张府的产业。
  张飞狐想了想,又问那打手道:“那个黑袍人呢?有什么消息?”
  “回三爷,跟着那黑袍人的张六还没有消息传回。”
  “派人去看看,让他快些报告回来。”
  “是。”那打手应声而去。
  张飞狐朝李日笑道:“李兄,我们就要大功告成了。”
  但李日似乎没有什么兴致,虽然也朝张飞狐笑了笑,但笑得很是勉强。
  但张飞狐似乎没有留意到李日的表情,只笑着叫过安福堂的伙计送上茶酒,便与李日斟饮起来,道:“现在,我们可以派人往聚仙楼走一趟了。”
  
  聚仙楼。
  午时的聚仙楼可以说是热闹非凡。楼上楼下的桌椅几乎都有了客人,客人的吵嚷声店小二的唱诺声此起彼伏,但也有相对宁静的地方,那就是里面的一个角落。
  角落中当然也摆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但现在桌边只坐了一个人。
  蓝衫少年!正是刚从李林家出来的蓝衫少年!
  在李林家憋逼了好几天,不仅让他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烦闷火恼,而又要吃药忌口,吃的都是平淡无味的东西,所以,今天终于可以了,他就对自己说,一定得好好补回这几天所受的罪。
  所以,他就往清河最负盛名的聚仙楼来了。
  现在,店小二已经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菜送了上来,当然也是少不了一壶陈年好酒的。
  现在,蓝衫少年就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开了。
  但现在他已送到嘴边的酒杯却打住了,不再将酒往嘴里倒下去,而是猫一般地竖起耳朵,在小心地捕听着。
  他在倾听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邻桌的那二个员外打扮的人的说话。
  虽然这楼上吵得仿佛开了几个锣鼓道场一般,但他却还是很清楚地听得了那二个员外的说话,而他们所说的,却正是他所感兴趣的:
  这二个员外一姓周,一姓何。
  何姓员外有一个小女儿,名叫何娇娇,自小就聪明伶俐,更重要的是她是城东有名的大美人。而何员外因为买卖关系,必须外出。但因为现时清河城已让又劫财又劫色的飞鹰大盗搞得人心惶惶,所以何员外自然也担心自家财物,更担心自己的小女儿何娇娇也会遭遇不测。于是他就请求他的表兄周员外与他照看他的一家特别是他的小女儿何娇娇……
  蓝衫少年津津有味地听着,似乎是在听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更像是看到锅里刚蒸好的鱼的馋猫一样,露出了一种诡秘妖邪的笑容!
  那二个员外并没有发觉蓝衫少年异常的反应,仍在谈论着如何才得个十全之计,但说了半天,直至菜尽酒干,他们都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最后,他们还是满怀忧忡地结帐离开了。
  蓝衫少年终于也走了,他是跟在何员外之后走的!
  
  “李兄,你说他会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听得从聚仙楼传送来的有关消息后,张飞狐便问道。
  李日想了想,道:“他就像一只馋猫一样,要是几天都不能嗅到鱼腥味吃不到鱼肉,他一定会憋得慌的,所以,他的行动一定不会很迟。不过,以他现在的模样,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他也不会就在这一二天就行动的。至少得等他完全恢复之后。”
  “那么,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等!”李日想了想,道:“那黑袍人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张飞狐回过头去叫过随行的打手,便吩咐他们去追查一下可有关乎从李林家里出来的那个黑袍人的消息。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快近黄昏了。
  传来的消息不是有关于黑袍人的,而是关于盯梢黑袍人的人的!
  带来的消息不是那个人说的,因为他已经再也不会说话了,甚至连呼吸都不再有了――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的!
  他是在距离李林家不远的一条小巷里被寻找他的打手发现的。发现他的时候,他已不知断气多久了,但奇怪的是,虽然有许多人都过来看过,却竟没一个看得出他是怎么死的!这其中包括县衙里的仵作!
  张飞狐的脸一下子黑得仿佛贴了一个黑膏药一般,只有二只眼睛还有着一点光亮,但也犹如寒夜里天角边的那一点星星,冷冷的。
  李日却默默地坐着,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三天后,李日又回到张府来了。
  他是在将小丽送回她家之后才回到张府来的。
  小丽的伤虽然还没有痊愈,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稍为注意,再休息几天也就可以了。所以,李日才放心地将她送回家去,又叮嘱了她一番,让她宽心养伤。
  李日回到张府的时候,张府却正闹得鸡犬不宁。
  因为张飞豹终于发现他的二姨娘李桂香失踪了。
  这几天,张飞豹因找不着孔滑,便像掉了队孤雁一般,完全没了神儿主儿,却又像吞了个灶炉一样,憋了一肚子的火,便疯狗一般狂咬乱吠。
  他一脚蹬开李桂香的屋子门撞了进来,便大声吼着叫李桂香,然而,无论他怎么吼喝,除了他的声音外,再没别的回应了。
  张飞豹将屋子里的东西掀翻得一塌糊涂,大大发泄了一番,但火气儿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更盛了,从屋里撞将出来,刚好一个小丫头正要往屋里进,他便一把将她抓提了过来,道:“他娘的,那臭婊子死到哪去了?”
  那小丫头又惊又怕,也不知张飞豹说的是谁,吱吱的说不出话来。
  “他妈的!”张飞豹一把将那小丫头摔到地上,恨恨地道:“快说,那臭婊子跑哪去了。”
  那小丫头也不敢去揉摸被摔得几乎要裂开的臀部,只勉强爬了起来,颤颤恐恐地道:“回……回……二……二爷,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你不知?哼!那你还知道什么!吃屎去吧!”张飞豹往那才刚站起的小丫头的心口狠狠地窝了一脚,顿又将她踢翻在地,跟着却大声吼嚷道:“张木!张木!”
  “二爷,二爷……”一个人急匆匆奔跑过来,道:“小的在,二爷有什么吩咐?”
  “你死到哪去了?啊!”张飞豹挥手就给了张木一巴掌。
  张木不敢抬眼,只偷偷地用手搓摸着那火辣辣的脸,道:“回二爷,小的一直都在这里。”
  “都在这里?哼,那你告诉我,李桂香那臭婊子跑到哪里去了?”
  “二姨娘……二姨娘……”张木稍稍抬眼瞥了张飞豹一下,吱唔着道:“小的……小的不敢说。”
  “什么?”张飞豹朝张木下身又是一脚,道:“他娘的,什么敢说不敢说的,你要是不说,今天我就将你宰了喂狗!快说,要是惹怒了我,我把你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干掉!”
  “三……三爷吩咐过,小的不敢说,小的要是说了,三爷就饶不了小的了。”
  “他娘的,别拿他小三子来吓压我。”张飞豹睁着怎么也圆不了的三角眼狼一般地瞪着张木,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将他的胸口撕开掏出心来!
  张木看着恶鬼一般的张飞豹,畏缩地往后退了退,却又被迫不过,只好低声道:“二爷,小的听说是三爷的朋友那叫什么李日的将二姨娘掳走了。”
  “啊!”张飞豹一步踏上去抓起张木的胸襟,道:“真的?”
  “小的也是听说的。不过,那天梅用梅总护院曾带人追了一阵,小的也曾跟着追去,可没有追到。梅总护院还让小的们守住了他们的屋子,只是没有三爷的话,也就不敢动手。后来三爷回来了,就命令小的们撤走了,并且……并且命令小的们不准说出去,更不让小的们告诉二爷您,如有哪个说了,三爷就会……二爷,小的都说了,要是给三爷知道了,小的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哎哟!”张木还未说完,便已被张飞豹连推带踢出去,跌摔在地上,痛得直叫。
  张飞豹这可给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火也从肚子里蔓延到了脸上,还把牙咬得“嘎嘎”直响。
  好一会,张飞豹才冲已经爬了起来的张木道:“你他娘的,怎么还死在这里,还不快给我召集人来。他娘的,连我的婆娘都敢勾搭!他娘的,就是我不要的破鞋子也是不能给人的!他娘的,我……”
  张木急忙往外去,不大会,便找来了四五十人,且都手持刀枪。
  张飞豹随手也操起一条棍子,便引群打手汹汹地朝李日他们的住处杀奔过来。
  
  现在,李日和龙风石猛却并不在他们的住处。
  他们正在张府的客厅里。
  因为李日今天回来,所以张飞狐特地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为他压惊。同座的除了龙风和石猛外,还有神算子古镖他们,竟然还有刑部总捕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似乎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般,一双眼睛虽然是睁开的,但很是迷惘无神,而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光每每都是要望向李日的,可才刚触及李日,便又悄然避开了,只独自饮酒。
  李日却似乎对此全然不觉,只与张飞狐龙风石猛说笑喝酒。那一边的古镖苗水王霸却已几辈子没有喝过酒吃过菜一样,呼呼喝喝的,一会猜拳行令、一会狂叫大喊,又口大口的喝着酒吃着肉。
  神算子一个人孤伶伶地喝了一会儿酒,便端起杯向李日敬道:“来,李兄,老朽敬你一杯,祝愿李兄早日完全康复。”
  李日也举起酒杯迎了上去与神算子轻轻碰了一下,笑道:“多谢神算先生。听说先生一向算验神妙,可能为我算算?”
  “李兄过奖了。老朽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又有什么真能耐?那比得上李兄,不仅武功盖世,更是聪明过人,老朽可不敢在李兄面前现丑。”
  龙风将酒咽了下去,冷声道:“说的倒也还是真话。”
  李日笑道:“神算先生过谦了。在江湖上混过二天的人谁没有听说过先生的铁口神算呢?今天就让我们见识见识,怎样?”
  张飞狐也笑道:“对,也好让我等都开开眼界。”
  神算子推辞不得,只好道:“那老朽就献丑了,却不知李兄想算什么呢?”
  “这……”李日想了想,道:“我想大家最关心的事莫过于谁是采花贼了,他下一回作案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呢?神算先生可否算一算?”
  “这……这可难倒老朽了。”神算子怯怯地笑了笑,好一会才道:“不瞒大家说,老朽对这些倒是算不出个什么来的。”
  石猛道:“那你老小子能算个什么鸟?”
  “什么鸟也是算不出来的。”龙风道:“鸟毛他倒能算出多少根来。”
  神算子不愠反笑,道:“龙兄说得对,老朽只配去算鸟毛。不过,老朽无能,却也想试试……”神算子说着便低头点捏起手指头来了,好一会才抬头道:“不出三日,他就会再次出来作案的。”
  “哦?”李日道:“先生可否见教?还能再确切些日期以及地方?”
  “这……本是天机不可泄露,但老朽今日却得破戒了。”神算子又点捏了一番指头,道:“本月十八,月披黄尘,风起西北,花落东南。”
  石猛道:“他娘的,你老小子说的是什么鸟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神算子摇头道:“老朽再不能说了,否则老朽就要受天谴了。”
  张飞狐却朝李日含笑点了点头。
  此时古镖却插话道:“三爷,这回那淫贼怎么也逃不了了。”
  张飞狐道:“嗯。不错。十八晚,也就是明晚了,界时还望古兄出力缉贼。”
  “三爷放心。想那淫贼酒色过度,哪来多少真本事,只却不料也竟有人会被他所伤,真真可笑,但这回只要他出现,古某一定不会让他逃走的。就算他能逃得上天去,古镖也包管一支镖便将他射掉下来。”
  石猛倒也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于是便站了起来,道:“哼,瞎老鼠你就打得死。”
  龙风道:“哼,只怕他射不中。”
  “我说的是又瞎又死的死老鼠。”石猛分辨道。
  张飞狐忙道:“不管怎样,反正我们这回都是绝不会让那贼再跑掉的!好,来,让我们干了这一杯,预祝我们明晚成功!”
  
  才从客厅出来,李日他们就定住了。
  因为一伙人正杀气腾腾地朝他们压过来。而为首的正是张二爷张飞豹!
  张飞豹在李日的住处找不到人,便又四处追问,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说李日三人被二爷张飞狐请走到了客厅来了,于是便引人急急过来,才到得这里,刚好就看到李日他们从里面出来。
  张飞豹一见李日,虽然恨不得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但他却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只站在群打手后面吼喝道:“上,一块儿上,将他们三个都统统砍成十八截……”
  “你们要干什么?”正当那些打手挥舞着刀枪便要冲上来的时候,张飞狐从里面出来,见得如此便大声喝道。
  那些打手一见张飞狐,便忙收住并退了回去。
  张飞豹气急败坏地朝身边几个打手踢了几下,可他们仍然不敢向前,后面越是往后退缩。
  张飞狐走近张飞豹,道:“二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在自家里也要打打杀杀的?”
  “哼!干什么?”张飞豹也上前二步,咬牙切齿地道:“小三子,你别在我面前装蒜,这事你最清楚。”
  “二哥,你在说什么?”
  “你问我在说什么?哼!小三子,你别以为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我问你,我那婆娘李桂香那臭婊子死到哪去了?”
  “这……”张飞狐一怔,道:“二哥,这是你的家事,嫂嫂是你的女人,你不知道难道反而我会知道?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这里可是有不少外人的,虽然是我的朋友,但……”
  “你……”张飞豹咬咬牙,脸也气得歪曲变形,好一会才说得出话来,道:“李日他们……前儿的事我听你和爹的,不再寻思去找他们报仇了,可……可他娘的,这回却勾引我的婆娘跑了,你却……你却不仅……还要为他隐瞒,还不让人告诉我,好在……好在我的手下还是有人知道的,要不……我岂不是要戴一辈子的绿帽子而且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张飞狐想了想,道:“李兄乃世间少有的正人君子,怎么会勾引……二哥,你可不要误信别人的胡说。”
  “胡说?好,张木,你出来,告诉他,你是不是在胡说!”张飞豹一把将张木拉了出来。
  张木虽然被张飞豹拉了出来,可却看看张飞豹又看看张飞狐,一声都不敢吭。
  “你说啊!”张飞豹一脚蹬在张木的屁股上,道:“你好好告诉他小三子,看到底是谁在胡说!”
  张木向前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来,才要说,忽听张飞狐冷冷地道:“张木,这些话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回来的?”
  张木抬眼瞥了张飞狐一下,见得张飞狐正冷凛凛地盯着他,竟仿佛吞了一尾活生生的鱼儿一样,不由栗然而颤,哪里还敢说话,只战战兢兢地站着,仿佛听待判决的囚犯一般。
  张飞狐一步一步地迫了近来,道:“张木,你说,这些到底是从哪里听回来的?”
  虽然张飞狐的话说得很慢,也并不大声,但张木却听得心惊胆战,两条腿随着张飞狐的近来而越发颤抖得厉害,却又不得不说道:“三爷……小的……小的没有听谁说过,也从没有说过……”
  “你没有说过?”
  “是的,小的从没有说过。”
  “那二爷又是听谁说的?”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二爷是听谁说的……”
  “你……你他娘的敢耍我!”张飞豹未等张木说完,便怒吼着随手将手中的那根棍子狠狠向张木掷去,却正好打在张木的后脑壳上。
  “哎哟。”张木痛叫了一声,但只这一声,便再也不敢呻吟了,只用手掩搓着痛处,低头站着,不敢动更不敢走。
  “嗯。”张飞狐拍拍张木的肩头,却转而对张飞豹道:“二哥,人家李兄的夫人不知要比李桂香漂亮多少倍呢,他又怎会去勾引她?这岂不是拾了小芝麻丢了大西瓜?”
  “哼!”张飞豹把牙咬得咯咯直响,而那平塌的鼻子却像被人在上面放了一把火一般,红闪闪的,而脸上那些斑点也好像要激射出来一般,好一阵才说得话来,道:“好,你有种,我……我……”张飞豹撇了张飞狐及李日他们一眼,恨恨而去。
  群打手也便急急跟随而走。
  张飞狐这才回过来冲李日陪笑道:“真让李兄见笑了,敝兄他……哎……”
  石猛道:“哼,这几天正闷着呢,正想好好过过手瘾,现在却没了。”
  李日忙道:“二哥,这还真得亏了三爷,要不,这场架一打,我们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你怕他?”
  “二哥,你也不想想,这府里的人,可不知有多少呢,要是打起来,他们会不过来?而且,怎么说都是……”
  古镖道:“哦,原来李兄也有害怕的时候。”
  李日没有理会他,只朝张飞狐笑道:“想不到因我却害得三爷兄弟……我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想,也许我不应该再住在这府里了,要不,说不准什么时候又闹出个什么事来,对我不好,对三爷就更……”
  张飞狐忙道:“李兄说的是哪里话,寒舍能得李兄进来,真可是增添了许多光彩,在下又怎会……敝兄他虽然……但在下……”
  “我等明白三爷的好意的,但我却总不能因我一个外人而使得三爷兄弟反成了仇敌,要是这样那我们的罪就大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再搬出外面住去,如果……如果今后还好的话,我们再住进来,再与三爷畅谈。”
  张飞狐见李日去意已决,只好道:“既然如此,李兄就暂且到外面住一阵,等此事过去了,在下再请李兄及龙兄石兄回来,只是,还望三位兄台时时勤来敝舍,在下当略备薄酒与三位兄台畅饮。”
  “会的。”李日笑道:“有三爷这么好客的主人,我们又怎会不多来打扰呢,只是不要嫌我们兄弟麻烦就好了。”
  “怎会,怎会。”张飞狐想了想,便又转向龙风道:“这段时日多亏了龙兄对舍妹的教导,在下在这里代舍妹谢过龙兄,还望龙兄日后仍然……在下想舍妹也必仍想有龙兄的教导的。”
  李日看着龙风,见他面无表情地立着,更不答理张飞狐,于是便朝张飞狐笑道:“我们兄弟还未有谢三爷呢,三爷倒先谢起我们来了。不过,只要三爷和令妹仍然愿意,我想大哥他一定不会有负三爷与令妹所望的。”
  “那就好。”张飞狐笑道:“不过,抓拿飞鹰大盗的事,却还有望李兄及龙兄石兄……”
  “这贼与我兄弟有新仇旧恨,即使不为别的,我们兄弟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有李兄这话,在下就安心了。”
  当下李日又与张飞狐等说谈了一会,便辞别回到张府旧书房他们的住处,收拾了东西便就出了张府去。
  
  “三弟,我们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走?”出了张府,石猛便问道。
  李日看看石猛,又看看龙风,却见得他虽然一直跟在后面,但只低垂着头,一副幽幽闷闷的模样,便停了下来等他上来,握起他的手,叫了声,道:“大哥。”
  龙风抬起头来看着李日,却见得李日正含笑朝他点着头,心里顿也生出了一股暖意,便将李日的手也紧紧握住,朝他点了点头。
  李日道:“大哥,其实我……我是知道你……你的事情,也了解你的想法的,不过……”
  “嗯。”龙风看着李日,慢慢地道:“我明白。”
  李日没有再说什么,只紧紧地握住龙风的手,同时也拉起石猛的手。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紧紧地握着,在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是可以将他们分开的了!
  三人慢慢地走着,走出张府门口的大道,走进了东街,最后走进了挨近城东门的“如归”客栈。
  那老掌柜自然还记得李日三人,见得三人进来,当下便似乎看到财神爷一样端着即使用墨也涂不去的红光笑脸迎了上来,又问又说的,得知三人是要住店,自然急忙叫唤店伙计去打扫收拾上好的房去了。
  李日三人却也没有多说,只跟随着店伙计上了房去,等店伙计收拾完下去后,石猛便望着虚脱般地倒在床上的李日,问道:“三弟,你怎么啦?”
  李日应道:“没事。”
  “我就不明白了。”石猛坐到李日的身旁,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的,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是不是不把我当作兄弟了?”
  李日坐了起来,将手搭到石猛的肩膀上,道:“二哥,看你说的,我李日是这样的人么?”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呢?”
  “因为我还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们是不是……”
  “不是。”李日摇摇头道:“我再也不会去干那事了。我在想的是,你与大哥的事,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与大哥的事?什么事?怎么我不知道的?”
  “二哥。你不是想……你这几天不都是呆在春苑院里吗?难道你从没有想过你与秋姑娘以后怎样吗?”
  “这……”石猛摸着头脑,傻傻的,但脸上却露出一种甜蜜的笑意,好一阵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三弟……你……”
  “你的事我又怎会不知道?我们是兄弟嘛,我又怎么会不想你有……不过,二哥,你的事也许还好办,只要将秋姑娘从春苑院里赎出来就可以了,如果秋姑娘和那鸨母同意的话。最难的却是大哥的,他……哎。”李日看了看也横在床上的龙风,低头轻叹了声。
  龙风却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听到,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默然地望着房顶。
  “怎么办?”石猛喃喃地说着,似乎也陷入了无尽的深思之中不可自拔,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他的床上,慢慢地坐下去,慢慢地躺到床上,但嘴里却仍在不住地呢喃着……
  怎么办?每个人都在问个不停,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但谁也没有从自己或别人处得到任何答案!
  
  夜,来得很快,就像一幅黑布一般,一下子拉起来便将天地都笼盖了。月亮出来得很迟,仿佛姗姗而来的大小姐,倒是星星却像跑龙套的早早就露面了。
  有月有星的夜晚自然不会是黑得一塌糊涂,这对于走夜路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虽然这深夜里不会有很多人赶路。
  但现在东街上就正急急地走着一个人。
  这人却是石猛。
  他是要往春苑院去的。他思前想后,更听得李日的建议,所以就急往春苑院而去。
  他要去明明白白地跟秋妹妹商量为她赎身的事,当然这事离不开要与那鸨母说明――他可不能容许如秋妹妹所说的那样,被别的人抢先为秋菊赎了身!
  石猛很急地走着,他只一心想着早点赶到春苑院里去……
  但现在他却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发现一条人影从他前面不远的一条小巷里窜出来,也急赶西边而去。
  虽然借着月光,石猛还是不能断定出他身上着的是黑的蓝的还是别的深色的衣服,但石猛看得出的却是,那人有着很好的轻功。因为他走得很快,比一般的跑还要快得多,仿佛飞鸟一般,但在这样静寂的夜里却又听不到半点脚步声!
  石猛的心一下子给提了起来,被吸引到对这个人的好奇怀疑之上了,竟忘了还要赶到春苑院的事情,于是他也便展开身形,跟随着那身影追踪而去。
  但那身影却异常的快,并且越来越快,石猛花了很大的力气仍然不仅赶不上,甚至越来越被拉撇开了,但他依然不弃不舍,只要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他就一样跟着追赶过去!
  终于,他蒙蒙胧胧地看到那个黑影好像停了下来,而停下来的地方就是县衙门口!
  那黑影似乎有些迟疑,又似乎是在观望着四周,好像没有发觉有人跟随而来,跟着便纵身一跃,燕子一般轻巧地翻上了县衙的房顶。
  石猛看到那黑影就要从房顶上消失,当下虽然已经气喘如牛,却仍然加快脚步急赶过去。
  但那黑影却没有等待他的意思,只在房顶上稍停了一下,好像在辨别方位,但很快就从房顶上跃了下去,消失了影踪。
  石猛仍然紧追过来,但正当他也才要跃身跳上县衙的房顶的时候,他忽然听得一阵狂大的风声从身后向他扑袭而来,他慌忙停下并掉头来看,却只见一个巨大的蝙蝠一般的黑影已来至他的身后,不待他反应过来,那黑影便从他身旁擦掠而过,而他却已烂了底根的木柱一般重重地倒摔到地上了!
  
  李日在如归客栈里一直等到中午也没有见到石猛回来,虽然他不担心石猛会有什么不测,但他还是感到疑虑。
  于是,他便叫上龙风一同出去。但当他们刚走到客栈的门口,石猛却迷迷懵懵、摇摇欲坠地撞将进来。
  李日和龙风忙扶住石猛,急问他怎么啦。
  但石猛却发昏的母鸡一样,只是摇晃着硕大的头颅,发出大一阵小一声“呵呵”的声音外,再也不作什么反应了。
  李日和龙风只好将他扶回房里让他躺到床上,再给他喂一些水,但他仍然没有清醒过来,反而呼呼地睡着了。
  一直到傍晚,守在石猛旁边不敢远离的李日和龙风才看到石猛终于又睁开了双眼,但眼里依然一片迷惘,似乎失了魂魄一般。
  好久,好久,石猛才终于开口说话:“这是哪里?这是什么鸟地方?……”
  “二哥……”
  “二弟……”
  李日和龙风忙叫唤着。
  石猛的眼珠子在呆滞呆滞地翻动着,久久地望着李日和龙风,似乎在回忆着、辨识着、判断着……
  终于,石猛的眼里有了一丝光彩,他也终于认出了李日和龙风,道:“三弟,大哥……”
  李日忙道:“不要紧,二哥,有我们在,什么事都不要紧的,放松些……”
  “我……我……”石猛看看李日和龙风,又看看自己,迷糊地问道:“我怎么会……我这是……”
  龙风道:“我们都还没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日道:“二哥,昨晚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样子?”
  “我……”石猛回忆着,可是他的脑里好像被人洗涤过一般,空空白白的一片,什么也回想不起来,尽管他拼命地去想,死命地抱打着自己的头脑,仍然一点记忆也没有。
  “不要这样,二哥,不要这样。”李日见石猛不停地用力抱打着自己,忙拉住他的手,然后慢声道:“二哥,不要急,慢慢地想,慢慢地想。”
  “我……我什么也想不出来。”石猛看着李日,说不出的痛苦。
  “二哥。”李日又抚慰了石猛一番,才启发他道:“二哥,你昨晚不是去了春苑院了吗?”
  “我……”石猛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可又很是蒙胧迷糊,仍然说不清道不明。
  龙风道:“二弟,你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可都记不起来了吗?”
  李日想了想,道:“二哥,你今天是从哪里回来的?不是春苑院吗?”
  “春苑院?”石猛想着,忽然一下子从床上翻坐了起来,道:“对了,我还没有去跟秋妹妹说呢。不行,我要去跟秋妹妹说明白……“说着便要下床来。
  李日见得石猛仍然没有完全回恢过来,于是便忙将他拉按住,道:“二哥,你现在这个样子去看秋姑娘,岂不是要把她吓坏了?待好了些再去说也不迟的。”
  “嗯。”石猛看着李日,点了点头,终于又由着李日扶着慢慢地躺了下去。
  “李兄……啊,石兄他怎么啦?”一个人轻轻走了进来。
  却是张飞狐。
  龙风转头瞥了张飞狐一下,便不再理他,只顾着去照理石猛了。
  李日听得,便道:“原来是三爷。”
  张飞狐挨了近来,看了看石猛,却见得他脸灰眼黑,再细听,呼吸也并不均匀,便道:“石兄怎么啦?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呢?”
  李日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二哥他出去了一下,回来就这个样子,而且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张飞狐又细细看了石猛一遍,再翻开了一下他的眼睛和为他把了把脉,才道:“没什么大碍的,依在下之见,石兄也许是受了什么惊吓或被人施了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在下曾也听一些江湖朋友说过,有一种很厉害的迷药,不仅能让人暂失去知觉,也能让人忘记一定时间里的事情。”
  李日道:“这事我也曾听得,但从未遇过,看来倒是真的有。”
  “不过这种迷药不会要人性命的,石兄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的了。”张飞狐想了想,又道:“但这事似乎有些蹊跷,李兄又是怎么看呢?”
  “嗯。”李日点头道:“那人对二哥用了这种迷药,一定是因为二哥看到了什么事情,这也许是个很大的秘密,所以他不想让二哥……但是,他却又不伤害二哥,只是将他迷倒,却又为何?只可惜二哥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张飞狐道:“这是不幸中大幸了,如果石兄还能记起来的话,也许那人就不会放过石兄了。”
  “嗯。三爷说得对。”李日又低头去看了看石猛,见得他又稍为安定了些,这才又转头对张飞狐道:“三爷到这里来,却有什么消息?”
  “好消息。”张飞狐道:“在下刚刚得到消息说蓝衫少年准备今晚出动,目标就是我们设下的城东何员外家。”
  “哦?确凿?”
  张飞狐点点头,道:“我们的人已经潜近到李林家了,他们说的话一句都不漏掉。”
  “这也能听到?”
  “不知李兄有没有听说过顺风耳包听这人?”
  “包打听顺风耳包听?据说他能听到五丈远一只蚊子的声音。”
  “不是据说,而是确凿,而且不是五丈,如果是在没有别的声音的干扰之下,七丈远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三爷果然厉害,连这么一个江湖奇人也能收为手下。那么,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听到那蓝衫少年询问李林那何员外的小女儿的情况,也听得李林回答说何员外的小女儿可真是一朵鲜花般,跟着便听得那蓝衫少年很淫邪的笑声,最后就听得他说这么多天都没有尝试过了,正憋得慌,今晚就到何员外家去走一趟等等话。”
  李日想了想,道:“那就好,就怕他不来。那么,三爷可都布置妥当了?”
  “嗯。”张飞狐道:“在下也已跟司徒总捕说了,到晚上我们就在何员外家周围布下天罗地网,这回一定不可再让他溜掉了……不过,这事却缺少不得李兄及龙兄石兄的。”
  “三爷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到的。”
  张飞狐走到窗口上往外观望了一下,见得天色已晚,便道:“今晚在下在敝舍备了些薄酒,已经派人去请了司徒总捕了。李兄,龙兄,石兄,是不是也一块儿……然后我们一起往何员外家去打埋伏?”
  李日看着还躺在床上的石猛,道:“二哥,你现在怎么啦?可……”
  石猛慢慢地翻坐了起来,道:“有好酒喝,就走。”
  龙风道:“这人可真是听什么也没有比听到有酒喝高兴。”
  李日过来扶起石猛,便往外走。
  张飞狐最后一个走出房间,当他将要跨出房门的时候,他却又稍作停顿,并掉转过头来朝房里瞥了一眼,而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竟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神采!嘴角也微微向一边撇起,咧流出一分妖异的笑容!
  
  夜。
  看不到星星,但有月。但月却如洞房里正襟危坐的新娘子一般,不仅正正端端地悬挂在空中,竟也拉过一层厚厚的云层将自己遮掩起来,不肯轻易露出一丁点的面目,只显着个淡黄淡黄的圆蛋儿。所以光线是昏暗稀黄的,就仿佛吝啬的老太婆的那一盏小油灯的光!
  现在这幽暗的光亮就照见了一个深暗色的影子。
  虽然光线蒙胧,但还是不用怎么费力就可断定那是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现在就猫伏在何员外家的房顶上。
  何员外的家并不大,正正方方的院落。而无论是厅堂还是厢房,都再没有灯火光亮,更没丝毫动静,大概是夜深了都已安睡了。
  那是个蒙面人。
  蒙面人似乎在观察着,好一阵,像是终于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爬了起来,轻轻地滑落到小院子里。再小心地倾听观看了一回,终于蹑手蹑脚地摸到侧边的厢房去,然后点破了纱窗,探眼往里窥觑。
  里面是灰蒙的,但不是黑漆得不可辨别的。
  所以他就大概地看清了里面果然是一个女儿人家的闺房。
  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终于流露出一种邪异的笑意,但他并没有就此而罢止。而是跟着便很熟巧地在窗上摸弄了一下,那紧闭着的窗子便悄无声息地开了!
  蒙面人“嘻”的轻低声笑了下,便俯伏贴到窗台上,跟着便蛇一般地灵巧而轻快地滑进房里,再一滚翻,便已到了绣床边沿。
  帐帷被慢慢地掀起,床上的情景也慢慢地显现在蒙面人目前:散发着淡淡幽幽的香味的绣花被下,好像覆盖着一个侧身向内而卧的娇小的身体!
  蒙面人的手慢慢地向那人的头嘴上摸掩而去,意图将那人的嘴掩堵住不让他发出声音。但当他的手触及那人的头脸时,他就慌忙收缩回来,并且急从床边跳开,望窗便窜!
  因为他触摸到的不是娇嫩的脸庞,而是粗糙的面孔!那绝不会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的脸!
  那么躺在那床上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是年轻美丽的何娇娇了!
  果然,就在蒙面人穿窗而出的时候,床上的人便已“呵呵”地笑着坐了起来。
  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没有急于追出去,因为他知道蒙面人绝对不会那么快就逃得了去的。
  果然,蒙面人才刚从窗口窜出,他就停下来了。
  因为在他前面围过来一大群人!
  而最前面的正是李日!跟在他身后的自然还有龙风石猛以及张飞狐李华带领着的一大群或操枪拿刀或持弓引箭或是火把的张府打手和县衙捕快皂差!
  蒙面人才又想往房顶上逃,可当他回转头看时,他就知道此路一样不通的了。
  因为此时房顶上也已出现了一大群人!
  领头的却是梅用古镖王霸苗水等人,在他们身旁身后自然也有一大群操拿各种器械、火把的县衙捕快和张府打手!
  火光照耀下,蒙面人身上着的却是蓝色衣裳!
  蓝衫蒙面人定了定神,竟笑道:“这果然是个陷阱。”
  石猛站出来道:“你他娘的,竟敢冒……尽干这些勾当,而且还敢打伤我三弟和小丽姑娘,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狗杂种王八蛋。”
  李日见得石猛就要冲扑上去,便害怕他不是蓝衫蒙面人的对手会吃亏,忙拉按住他,道:“二哥,不用着急。”转而却冲蓝衫蒙面人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
  蓝衫蒙面人冷然一笑,道:“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条小杂毛,就想将本少爷抓住?那我这飞鹰大盗也是太浪得虚名了。”
  “他娘的,我就看看你这只专会干这肮脏事的王八蛋狗杂种兔崽子老淫贼还有些什么鸟本事!”石猛怒骂着便要挣脱李日的手冲上去。
  “二哥,让小弟我来。我要亲自为丽妹妹报仇!”李日仍旧拉住石猛,又冲蓝衫蒙面人道:“那我就再来领教你的武功。”
  蓝衫蒙面人傲然道:“好,我也正想找你报仇,你今日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回你休想再用诡计暗算得手!”
  石猛道:“他娘的。三弟,你与他娘的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鸟?你要是怕他不敢跟他打就放手让我来!”
  “好。小弟不再与他废话了!”李日说着便迎着蓝衫蒙面人上前二步,道:“亮出你的剑来吧!”
  石猛在李日身后道:“三弟,你还跟他娘狗杂种养的是亲戚呀?还跟他那么客气!快将他抓了,也不要那么快就杀了,好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我非把先把阉了不可,看他娘的以后还害人不害人!”
  蓝衫蒙面人虽然似乎仍满不在乎地站在那里,但他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住李日,随着李日的近前而越加凝紧起来,而右手也已按到腰带上,并慢慢地抽拉着,不一会,便抽出了一把软软垂垂地摇晃着剑来!
  李日的剑也出现在手上了,并且挺直直地指向蓝衫蒙面人。
  李日没有动,蓝衫蒙面人也没有动,只有他的剑却仍在微微地晃荡着,在热烈的火光的映照下,反出一阵阵晃动而耀目的光亮,这摇曳着光亮有一下没一下地投照到李日的眼上,让他感到非常的不适,他的眼睛不由稍为眯了起来。
  蓝衫蒙面人终于动了,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在李日的眼睛不适而眯起的时候!
  软垂的剑摇晃旋动,转出一个个闪耀着凄白白的光芒的圆圈直向李日卷绞过来。仿佛千万条吐着白苍苍的信子的灵蛇一般,意欲将李日生吞活噬,连骨头毛发也不肯剩得一点!
  蓝衫蒙面人的攻击来得很快也很猛,但李日的反应却也不慢。只见他脚迈手舞,似不经意的便已避让过了蓝衫蒙面人的绞杀,而迎步踏上,手中长剑便与蓝衫蒙面人的软剑绞杀成一片。
  那些普通打手捕快人等只看得火圈当中一白一蓝两个影子不断地变换着身形与方位和那炫耀刺目的刀光剑影,以及仅听得那一声吆喝和剑器相击的“锵锵”声。
  司徒一抓也已经从房里出来了。他双手怀抱,一副袖手旁观、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双眼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正斗得激烈的两个人,但他关注得更多却是李日!
  石猛却也不停地蹬踢走动着,很是焦躁地道:“三弟,你怎么那么差劲,连这个鸟淫贼都要花那么大的力气也还对付不了。”
  张飞狐道:“石兄不用焦急,那淫贼虽然极为无耻下流,但武功却倒也是难得,李兄只怕一时之间也不易将他收伏,如果急于冒进,反而中了他的招,把自己伤了,那可不好。”
  房顶上的王霸却对古镖苗水道:“嘿,三爷老是说那什么李日那小子怎么怎么厉害,依我看,还不是他娘的一副窝囊样,连一个小淫贼也收拾不了。知道我上去好了。”
  苗水道:“王兄说的不错,却不知三爷为什么那么器重他们三个,倒看轻了我们,真真是叫人不好受。等下要是他还不能将那小淫贼抓住,王兄,你就上去替换他下去呆着,别再让他在那里丢人现眼,好让江湖上的朋友说我们这么一大群人抓一个小淫贼还得费那么多功夫。”
  王霸见古镖只紧紧地盯着下面正斗得厉害的二人看,却没有理会他的话,于是便道:“古兄,你说呢?”
  “啊……”古镖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却又因不知王霸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便又问道:“什么事?”
  苗水道:“古兄,看他们这样打下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事,而且也不知李日那小子到底是不是那小淫贼的对手。古兄,不如用你的镖给他娘的那么来一下……”
  “对呀。”王霸道:“看李日那小子也不过如此,但三爷偏偏就待他们那么好,真让人受不过。”
  古镖这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便看了看二人,但很快却又转头去看下面的打斗而不再理会他们又在说着什么来了。
  他虽然也很想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特别是在张飞狐及司徒一抓等人的跟前!但当他看得李日与蓝衫蒙面人的激斗,他那分争强露面的念头就不得不收敛起来了。
  因为那二人的激斗,直看得他心跳加剧、呼吸紧促、身冻体凉!
  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这二个人――无论是李日还是那蓝衫蒙面人――的武功都远非他所可比的!他曾在心底下暗自计量着,如果他的对手是他们中的一个,他在他们的手下能够接受得了多少招的攻击,而他得出的结果竟然就是绝不会超过十招!这让一向都很是自傲的他大为震惊以至于冷汗四渗!
  所以,他才不会去理会苗水和王霸他们。因为他不知该怎么去说――依他们的看法,那无疑是错的,而且错得极其离谱,但如果说李日他们的武功深不可测,远非他们可以相提并论,则又会伤了他与苗水王霸他们的和气!
  古镖越看越是心紧,而下面的打斗也是越来越激烈!
  龙风张飞狐等人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次了,每一次都得退好几大步,让出了好大的一个圈子。但圈内的李日和蓝衫蒙面人的激斗仍然在向着人群这边迫压过来,逼得群人只好又一次次往后退去……
  石猛大嚷道:“三弟,不要跟他客气,也不用给他面子,就抓住他!”
  李日自然是听到石猛的说话的,但他却已无暇回答了。
  他知道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否则,被抓住的只怕不仅不会是蓝衫蒙面人,反而会是他李日了!
  李日没有焦急,越斗就越沉稳。但蓝衫蒙面人却按耐不住了,他似乎是要急于逃命一般,不再稳打稳扎了,而是奋力而攻,甚至以内力将软柔柔的剑灌挺得又直又硬,并挥舞得像刀一般望李日斩劈而来,甚至像棍棒一般抡扫凿戳!只望尽早将李日结束以脱身而去。
  但李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被人结果的!所以,蓝衫蒙面人的攻击虽然越来越急,但却并不凑效,而越是不凑效,他就越是急躁,而越急躁剑法就越飘浮!而飘浮的攻击,即使再急再狠,也是难以伤人的,反而会乱了自己的阵脚,暴露出致命的破绽!
  现在,李日知道他的机会已经来了!对于每一个机会,即使是转眼便逝,李日都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剑棍棒一般又一次抡扫过来,但与前儿不同的是,这回蓝衫蒙面人手臂也尽可能地伸出,甚至上身也斜倾而前。
  巨大的空门!蓝衫蒙面人的胸部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门!
  李日的机会就在于此了!他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击败蓝衫蒙面人的机会的!
  所以李日就行动了。
  “锵!”李日的剑直挡住了抡扫过来的蓝衫蒙面人的剑,跟着那剑便快如闪电的贴着蓝衫蒙面人的剑直望蓝衫蒙面人削刮而进!
  蓝衫蒙面人的剑已来不及转收回来了,只好急退,但李日却不让他有丝毫脱身的机会,紧贴跟进,一直将他往后迫,而同时左手却猛地一掌冲蓝衫蒙面人当胸击出!
  “啪!”蓝衫蒙面人既脱不开也避不了,只好也挺掌相迎,于是两掌便正正地相击一块,发出一声巨响,响声过后,蓝衫蒙面人却借势往后急退而去!
  但他还是没能摆脱李日的追击!
  李日没有因为那一掌而让自己停顿下来,但却将自己的攻击方式作出了改变调整。他竟然将身体平横过来,像钻枪一般旋转着直望不住后退的蓝衫蒙面人扭拧绞杀过去!
  蓝衫蒙面人因为身形未稳,而又见李日来势凶狠,竟就不敢硬接,只好边退边让。
  但他让过了钻头一般的李日的剑,却让不过李日的脚。
  他往旁避让,身已离地的李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半空中改变自己的方向的,所以他攻击在前面的剑便几乎是擦贴着蓝衫蒙面人而过的!
  这对蓝衫蒙面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于是他便挥剑朝正从他身旁窜掠而过的李日狠命劈下!
  但就在这时,李日的身形竟不可思义地发生了变化。因为他的剑就在擦过蓝衫蒙面人之后就不再是向前的了,而是向下刺进了地上。而有了这一支撑用力点,李日的身体便像轮盘一般打起旋转来。而蓝衫蒙面人却怎样也想不到李日竟会如此冒险、竟能使出这样的招法,所以,他就闪避不及抡扫过来的李日的双脚!
  于是李日的双脚便重重地踢钩在他的腰部,将他扭倒在地。
  现在,李日已经站立起来了,但他的剑却并没有收起来,因为他的剑下正指着一个人。
  这人自然就是倒在地上的蓝衫蒙面人。现在他已是动弹不得的了――不敢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有动作,李日的剑也许就会无情地在他的喉口处洞出一个血的口子来!
  李日低身急而准的点了蓝衫蒙面人几处大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抬头往天上望了一下。
  天空依然云层堆积,但却也露出了几分笑容,不再那么阴沉那么灰暗,但那月亮却像经过岁月的煎熬的女人一般,已由美丽的少女变成了苍老的黄脸婆,一脸的悲哀伤愁……
  
 
二一 休使圆蟾照人寰


章节简介:
  二一休使圆蟾照人寰 四下里一下子亮了许多,不是因为有月,更不是因为天亮,而是因为群人都已围拢过来了,照亮这里的是人们手中的正熊熊燃烧着的火把。 石猛快步过来,抬脚便要往横倒在地的蓝衫…


  二一休使圆蟾照人寰
  
  四下里一下子亮了许多,不是因为有月,更不是因为天亮,而是因为群人都已围拢过来了,照亮这里的是人们手中的正熊熊燃烧着的火把。
  石猛快步过来,抬脚便要往横倒在地的蓝衫蒙面人踢去,但他的脚却给司徒一抓拦挡住了,顿时便大骂道:“你老小子这是什么鸟啊?”
  司徒一抓并没有理会石猛,反俯身把蓝衫蒙面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让我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专干这肮脏的事。”石猛说着挥拳又要去揍蓝衫蒙面人,但还是给司徒一抓拦下了。
  石猛这下气愤不过,也便顾不得司徒一抓是什么人等,挥拳便冲他当胸击去。
  拳还是没能击着人,因为在半途又给人拦抓住了。
  这回拦抓住的不是司徒一抓,而是李日。
  “三弟,你……”石猛怒睁着双眼,仿佛连李日也要狠狠揍上一顿。
  “二哥。”李日并没有因为抓住了蓝衫蒙面人而显得兴奋,反而有些惘然,懒洋无神地道:“二哥,他可是吃不起你这拳头的,要是给你打伤甚至打死了,这可不得了。他还没给官府定罪,我们反倒得背上杀人的恶名。况且有刑部司徒总捕在这里,那就更不可造次了。”
  张飞狐也朝石猛笑道:“石兄疾恶如仇,可敬可敬。但李兄说的却很是,要想教训他还不容易,他这给司徒总捕带回大牢,自有他的苦头吃的。”
  石猛听得众人的劝说,这才将气消解,便道:“那把他的蒙面布扯下来,让我们看看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副狗模样。”
  “对。把他的蒙面布扯下来。”群人都在要求着。
  司徒一抓看了看蓝衫蒙面人,这才对群人道:“好,那我们就看看他到底是谁。”司徒一抓说着伸手扯下了蓝衫蒙面人的蒙面巾布。
  蓝衫少年!
  果然是李日遇见过多次的蓝衫少年!
  张飞狐道:“李兄的判断果然精准。”
  司徒一抓招招手,李华和王强便领着几个县衙捕快过来,用铁锁链将蓝衫少年锁上,便押着他就走。
  蓝衫少年没有反抗,很顺从地走着,但当他就要穿过人群时,忽然稍停了一下,竟回头朝李日看了一眼,眼里竟带着一种诡异的笑意,并说道:“李日,你好样的,但,你会后悔的!”
  李日没有说话,但看似有着重重的心事般,低沉着脑袋慢慢地离开人群而去。
  龙风和石猛也不知道李日这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好问,只好也跟着走了。
  张飞狐却追过来道:“李兄,你怎么啦?今晚我们终于抓住了这恶贯满盈的淫贼,正值得高兴。在下已经吩咐人备下了酒菜,就等李兄回去好好庆祝了。”
  “多谢三爷的好意,但我正累着,只想能早点倒到床上好好睡一觉。”李日仍在慢慢地走着。
  “这……”张飞狐有些无奈,又跟着李日慢慢地走了一会,才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李兄了。我们明天再好好庆贺庆贺。”
  李日“嗯”的轻应了声,便仍在慢慢地往前走。
  张飞狐只好停了下来,眼送李日和龙风石猛慢慢远去,这才回转过身来,却发现司徒一抓也已走了过来,便道:“司徒总捕,这事……”
  司徒一抓没有说话,却定定地望着渐渐融消在夜幕里的李日三人,眼睛竟在慢慢地收缩凝紧……
  
  司徒一抓才刚回到他在县衙的住处,一条人影便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滑了进来。
  “公子,来了,坐吧。”虽然房里还没有燃上灯,也就看不清楚来人的面目,但司徒一抓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他是谁一般。
  “司徒总捕可真是好人,不过,这房里黑乎乎的,我却连椅子放在哪里都弄不清楚,却如何去坐?”那影子笑道。
  “哦。”司徒一抓走过去点燃了灯。
  房内一下子便被光亮塞满了,那个影子的面目自然也可以看个清楚了。
  如果这时有别人看到了这个人的面目,他一定会又惊又奇,绝不比忽然听到别人说自己已死去多时的消息来得轻淡。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正是被李日擒获的蓝衫少年!
  刚才他还链锁加身,但现在又已全然什么事也没有一般,身上连条绳子也没有!
  “坐吧。公子。”司徒一抓让蓝衫少年坐了下来,又道:“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吧?”
  “总捕放心。只有王强在。”
  “那就好。这事现在还不可以泄露出去。要不给李日他们听到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但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
  “哦?说吧。”
  “司徒总捕为什么刚才不动手将他擒拿?”
  “公子不懂?”
  “有点。”
  “当时他的斗志正昂,任凭公子与我联手也都很难将他制服。”
  “你我合手也不行?”
  “要战胜他当然没问题,但却绝抓不了他。”
  “那司徒总捕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如归客栈住下。到五更时分,我们就动手。”
  “五更?为什么非要等到五更?”
  “因为我们还要作些布置安排。但最重要的是,现在才三更刚过,他们回去定会睡觉的,而且一定会睡得很好,因为他们认为已经抓住了你,我们怎么也不会再怀疑他们更不会对付他们的了。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再有提防!而让他们先睡一会,但又绝不让他们睡得太久,就在他们刚睡着的时候就将他们弄醒。那样,他们不仅得不到恢复,反而会更加困倦疲惫,也是最没战斗力的时候。那时就正是对付他们的最好时机!”
  “司徒总捕考虑的果然周到,的确不是我等所可以想得到的。不过,总捕是否也将他们看得太过重了?”
  “哦?”
  “李日也许是个棘手的家伙,但那另二个却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大条瓜薯而已,我们早就可以在何员外家中将他们抓住了。我就不信抓住了他们,李日还能飞得到天上去?”
  “公子说的虽然不错,要抓住龙风和石猛自然易如反掌。但是,飞鹰大盗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李日!我奉圣命追捕他们,不仅是要将他们全都缉拿归案,还必须将他们从皇宫里偷盗出来的东西一件不漏地追回。所以,只有将李日抓获,才有可能得知那些东西的下落。所以,能不能抓住龙风和石猛反而显得不足轻重,只要将李日擒拿就可以了。至于如能将李日抓获,他们两个也就自可手到擒来的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我却认为,我们如能将他们先抓住,相信李日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那么……”
  “这虽然也不错,但那样李日就会隐身了,如果他藏到了暗处,我们再要去找他就不那么容易了。我们必须要一举将他抓住!现在他们一定还没有发觉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罪证,他们一定在为自己已经‘洗脱’了罪名而兴奋不已,我们就先让他高兴高兴,等他们闹累了玩倦了,我们再来个出其不意,就可以一网打尽,这样,倒不那么费事。”司徒一抓显得很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李日三人被沉重的链条锁挎着,而他却正整衣弹冠,等待着万岁爷的再一次赏赐……
  好一会,司徒一抓才从憧憬中回复过来,便又朝蓝衫少年道:“却不知今晚的行动公子能否协助我们?”
  “不行。”蓝衫少年摇了摇头,道:“今晚与李日的那一战,可真是我行走江湖以来最为惊险的。虽然我知道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还是不敢不全力以赴。打到后来,我甚至就要逃命了,如果不是他紧紧将我缠住的话。所以,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张舒服的大床美美睡上一觉。”
  “既然如此,那公子就请自便吧。”
  “那好吧。”蓝衫少年张大嘴巴“啊!”的大大地呼吸了几口气,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懒腰,道:“那我就告辞了,但愿司徒总捕今晚成功,能将飞鹰大盗李日他们一网打尽。”
  司徒一抓没有再多说,眼看着蓝衫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出房去,跟着便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几个闪动,便消失无踪了,这才转过身来坐到椅子里,默默的,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但无论他怎么思想,他都不会知道,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一人也看到了蓝衫少年的远去!
  这个人却是县衙捕头李华!
  李华就站在距司徒一抓住处不远的一棵树下。
  从屋里出来的蓝衫少年只顾着急急离开而没有注意看,所以他没有发现李华,而司徒一抓又在屋子里,更是看不到李华。
  但李华却是清楚地看见蓝衫少年从司徒一抓的屋子里出来,跟着上了房顶,最终远去的!
  因为抓住了“飞鹰大盗”,所以,县衙里上至县太爷刘炎下至捕快差役都很是高兴――自飞鹰大盗现身清河之后,他们还未曾真正有一天是高兴的,甚至连觉都睡得不安宁!
  他们认为,他们以后也就不会再被这要命的案子搞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而又全无头绪了。
  李华自然也很是高兴,他甚至买来了好些酒菜,再叫上几个弟兄就干开了。
  喝得多了,就有了内急,于是便出来上厕所,才解决回来走到这里,李华就听到有人说话声,不由停下来顺声看去,竟就见得一条人影从司徒一抓的屋子里出来。他先时还以为是司徒一抓,但再定眼一看,而借着从房内透出来的灯光,他终于将那人分辨个大概了。
  所以他就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的人竟然就是刚被抓获的“飞鹰大盗”蓝衫少年!
  “这是什么回事?”还未等他想得个头尾,蓝衫少年就已跃上房顶并很快就消失了影踪。
  蓝衫少年早已不知去到何处了,但李华却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在思想着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蓝衫少年不是刚被抓获并关进大牢里的吗?而且是他与王强亲自押进去的!那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的呢?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但很快李华就摇了摇头,他对这蓝衫少年可是太过熟悉的了――虽然他可以说是今晚才认识他的!但因为他是钦犯,更因为他的罪行――这在清河可是开阜以来的第一桩大案!
  所以李华对他可说是万分的注意,所以对他的衣着面目以及身形都非常的留意,他甚至可以大声地说句,即使只是瞄得蓝衫少年的一个衣角,也可以判定得出那就是他来!
  “难道是他从大牢里逃了出来?这可……”但很快李华又摇头了。
  大牢里戒备森严,是不太可能刚关进去就给他逃出来的。即使是真的给他逃了出来,也不会没有人发现的,但现在却并没有听到什么警报!而且,他又怎么会在逃出来后还会来到司徒一抓的屋子里呢?
  李华又想到也许是司徒一抓连夜提审他,但接着他又自己将这个想法否定了。
  因为蓝衫少年既没上锁链也没其他衙差在旁,这并不是提审的模样,而且也没有理由在审问完后就让他自己自由离去的!
  最后,李华终于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感到震惊的答案:是司徒一抓将他放走的!
  李华不敢相信,但他除了这样解释之外,他再也得不出更好更合理的解答了!
  “司徒总捕为什么会放他走呢?他不是飞鹰大盗么?司徒总捕不是一直都想将他抓拿归案的吗?……”李华想着,但他是再也想不出什么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答案的了。
  现在,李华已经回到他们喝酒的屋子里了,但他继续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想不明白。
  “头儿,怎么上了一回厕所就这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把神儿也泄了出去了?”一个捕快笑说着将一杯酒递给他,道:“来,头儿,干了这杯,什么倒霉事就都他娘的全没了。”
  “好。干!”李华接过酒,他也就暂将心里想的事搁一旁去了,道:“来,喝,很久没这么痛快过了,我们今夜来它个不醉不归。”
  “头儿,不行呀。”一个捕快道:“我们也不能再多喝了,要不就要误事的了,那可会被司徒总捕惩罚的。”
  “误事?误什么事?”李华奇怪地问道:“今夜里还有什么事要干的吗?”
  “啊?头儿,你还不知道呀?”另一个捕快插嘴道:“刚才王强过来说,要我们可不能喝那么多,说是到五更天还要大干一场的。”
  “大干一场?干什么?还要抓什么盗贼吗?”
  “这可不知道。”群捕快摇着头道:“王强可没说,他只说这是司徒总捕吩咐的,谁要是误了事,就提着脑袋去跟总捕说话。”
  “哦。”李华想了想,道:“那我们也别喝了。只是有这样的事,总捕却为什么也不说与我知道呢?”
  “就是。”群捕快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道:“现在那王强可了不得了,总捕有什么事总是由他来告诉我们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总捕却就是挑上他……”
  “好吧,弟兄们,也都别说了,都休息一下,等待总捕的调遣罢。”
  群捕快便告辞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李华一个了,他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来,但他就是想不明个为什么,反把自己弄得头昏脑胀。坐卧不得,只好出到外面来走走。
  不知不觉的,竟然就走到了刚才那地方,也就看到了司徒一抓的屋子。
  屋子里灯火仍然亮着,在薄纱的窗上倒影出二条身影,一个昂首而立,看样子正在说话指划,另一个则恭敬地低垂着头,似乎是在接受指令。
  不知为什么,李华竟然抑制不了自己,竟悄悄地朝司徒一抓的屋子摸过去。虽然他也意识到这样是不可以的,但好像那里有着一股极强的吸引力在牵引着他,让他身不由已,就像铁片遇上了磁铁!
  他终于摸到了司徒一抓的窗下,于是他也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都准备好了?”这是司徒一抓的声音。
  “回总捕,都吩咐下去了,只等总捕一声令下,就可包围如归客栈。”这是王强的声音。
  “好,好。等到四更天,我们就将如归客栈团团围住,这回怎么也不能再让他们逃了出去!”
  “他们怎么也料不到的。这回他们就是长了五双翅膀,有孙猴子的本事,也难逃总捕的手掌心的。如果将他们抓住了,一定要让他们好好尝尝我们为他们准备的那些东西的滋味,尤其是石猛和龙风那两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李华不用再听下去了,他已经明白了。
  ――司徒一抓准备调动县里所有的力量到如归客栈去抓拿李日他们!
  虽然他不知道李日他们犯了什么罪,但从司徒一抓既然调动如此多的人马围捕他们,那一定不是一般的!但在他看来,李日他们不会是什么罪恶滔天的罪犯,反而应是个大英雄。
  他不仅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止了张飞豹,更全力甚至拼命助司徒一抓抓住了“飞鹰大盗”!
  “小日子他们会犯了什么罪呢?为什么司徒总捕会调那么多人去抓他呢?……不可能的,小日子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会去做犯法的勾当的,可司徒总捕又怎么会……也许是司徒总捕弄错了,或者是有人要陷害小日子他们……”李华越想越是心惊,他身为县衙捕头,自然也知道一些官府办事的黑暗秘密,不仅可以不讲道理证据,甚至是可以被人收买而用各种方式栽赃嫁祸的,所以他也认为这回李日他们之所以被司徒总捕当作是犯了什么大罪,也许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那可怎么是好?”李华急问着自己:“如果小日子他们被抓住了,那一定得蹲大牢的,而且也得吃王强他们的苦头……不行……不行……可……”
  李华想着想着,渐渐地,他的心里便清晰了一些,那就是怎么也不能让司徒一抓将李日他们抓到――即使他们本是清白的,进了大牢以后,也会被“审”出个什么罪来!
  现在,李华便又悄悄地潜离了司徒一抓的窗下,他要往如归客栈走一趟!
  李华刚离去不久,司徒一抓屋子门口便站出了二个人来。
  司徒一抓与王强。
  司徒一抓望向李华消失的方向,道:“王强,现在该是你立功的时候了。”
  “多谢总捕栽培。”王强恭敬欣喜地说道,但他却并不明白这立功的时候是指什么。
  “你不明白?”司徒一抓看了看王强。
  “小的愚味。还请总捕指点。”
  “你说他现在会去干什么?”
  “他?李头儿?”
  “嗯。”
  “李头儿……他也许是回去睡觉吧。”王强虽是低垂着头,但仍抬眼瞄了司徒一抓一眼。
  “不。”司徒一抓想了想,道:“你马上带上几个人快马赶往通如归客栈的路口,只等李华一到,便将他捕抓回来,那么你明天就是清河县的捕头了。”
  “啊?李……我……这……”
  司徒一抓拍着王强的肩头道:“按我的吩咐去办,没错的。”
  “是。”王强应了声,但并没有动弹,似乎在犹豫着。
  “哼!”司徒一抓斜了王强一眼,道:“那你明天就看着别人当捕头吧。”
  王强想了想,又咬了嘴唇好一会,终于点头道:“小的这就去。”说着便告退了去。
  
  李华从县衙出来,便急急望如归客栈东来,然而,他还未走出多远,便惊停住了。
  因为在他前面出现了一群人。
  这些人他都认识,为首的就是王强,其他的也是县衙里的捕快,在他们身后还有好几匹马,想必是他们所骑来的。
  王强冲李华道:“头儿,这么晚了还上哪去呢?”
  “真巧。”李华将心里的震惊收掩,定了定神,勉强笑道:“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有任务吗?”
  “是的。我们就是奉总捕的命令在这里等头儿你的。”
  “等我?”李华虽然也早隐隐猜到王强他们的出现必定是与他有关的,但现在听得他如此说,还是有些惊惧,好一会才又镇定下来,道:“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对。总捕有事要找头儿。头儿,上马吧,别让总捕等得不耐烦了,对我对你都没好处。”王强作了个请状。
  “哦,总捕有什么事要找我吗?”李华想了想,道:“既然是总捕要找我,那我们就回去吧。”李华说着便走了过来。
  “头儿请上马。”王强朝后招招手,便有人牵过一匹马来。王强拉过马缰便递给李华。
  “王强,你知道总捕找我是什么事吗?”李华说着接过缰绳,抬脚便跨上马背,忽然将马缰猛地一提,同时双腿紧挟了一下马身,另一只手便往马背一拍,竟驱马直冲前面而去。
  群捕快没料到李华会来这一手,一时慌乱不知所措,但王强却不慌不忙的将手往嘴里一扣,便“嘶”的吹出一声长而响的口哨。
  正被李华赶驱得急的马在听到王强的口哨之后,竟然一下子紧急刹住,跟着又急速转身奔了回来。
  李华自然也被带回来了,他脸如死灰,但无论他怎么拍打马匹,那马也不再听他的使唤。
  王强已经带着群捕快围上来了,并冲李华道:“头儿,你怎么不认识回县衙的路了?”
  李华道:“王强,你让我先到前面去一下,好不?我很快就回来的。”
  王强道:“头儿,不是小的敢不听你的命令,但头儿,如果小的让头儿过去了,总捕却不会让小的回去了。”
  “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头儿,小的正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才奉劝头儿好好的回去见总捕,否则就别怪小的以下犯上了。请,头儿!”王强说着便却拉马缰绳,便要将李华带回县衙。
  李华咬着嘴唇,忽然把心一横,一把将腰间佩刀抽了出来,望王强就劈下。
  “头儿,你……”王强吓了一跳,慌忙跳开,便喝道:“头儿,既然你不讲情面,甘愿与盗贼为伍,那小的也只有大义灭亲了。大伙儿一块儿上!”王强说着也拔出腰刀,指挥着群捕快朝李华围攻过来。
  李华拍马挥刀与群捕快战了起来。因他在马上身处高处,群捕快虽然人多势众,但一时之间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将他团团围着,但那马又不听他使唤,驱拍不得,倒也只在原地里打着转儿。
  王强见得,便将手又塞进嘴里,跟着便又“嘶”的吹了一声口哨。
  那马听得王强的哨声,竟然也长嘶一声,突地两只前蹄一蹬,前身便腾空人立而起。
  骑在马背的李华只顾注意围在马下的群捕快,却不防马会这样,一时便失了平衡,慌急之中又抓抱不住,虽然手里还拉着马缰,但还是给马重重地甩摔了下来。
  群捕快不待李华再度爬起,早就一拥而上,或用刀叉住或用手按抓住李华,使他再也动弹不得,然后再找来绳索将他粽子般捆了个结实。
  王强撇了李华一眼,便朝群捕快道:“走,将他押回去给总捕发落。”
  李华虽然到不了如归客栈,但他的心却仍然记挂着还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的李日他们。
  
  李日他们自然还在如归客栈。
  龙风和石猛已经上床睡去了,而且还发出一声声均匀的鼻息,似乎正睡得沉熟。
  李日虽然也躺在床上,但他却并没有睡着过去。
  自何员外家出来,他就一直沉沉闷闷的,似乎有着重重的心事,但无论石猛怎么问,他都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石猛问得烦了,见得他什么也不说,便也不再问了,自个儿睡去了。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只有他知道事情似乎正有着微妙的变化,似乎再也不是他前二天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可到底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却也还想不出个眉目来。所以他也不知该怎么去跟石猛解说,只好先一个人闷在心里,自己思想着罢了。
  但现在他却已从床上轻轻翻爬了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再小心地推开窗子,跟着便钻了出去。
  李日从窗口钻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龙风和石猛已经醒过来了,石猛还在擦拭着惺忪睡眼,道:“三弟,你刚才上哪去了?”
  李日却没有回答他,倒是说道:“大哥二哥,快收拾一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上哪?为什么?”龙风和石猛惊奇地问道。
  “司徒一抓已经知道我们才是真正的飞鹰大盗了,他已经将那蓝衫少年放了,现在他正率人过来。”李日点燃了灯,便收拾起来。
  “这……”龙风和石猛惊怔地望着李日,道:“三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二哥,别问那么多了,要不就来不及了。快收拾了好离开这里。”
  石猛也便去收拾,但很快他就停了下来,却望着还站在一旁只干看着李日的龙风,道:“大哥,你怎么不收拾啊?”
  龙风没有回应他,倒是朝李日道:“三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哦?”李日没有停下手脚,却道:“大哥,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那好。”龙风顿了顿,道:“三弟,这消息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李日呆了呆,好一会才道:“我师父告诉我的。我刚才就是见他去的。”
  石猛道:“三弟,你的师父?他在哪?我怎么以前从没听你说过的?三弟,你的武功那么厉害,那他的不是更厉害?”
  龙风却仍然冷然地看着李日,道:“三弟,你的师父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大哥,来不及了。”李日急道:“这事以后我再跟你说,现在得赶快离开这里,等下司徒一抓就率人包围过来了,那时要走就不容易了。”
  但龙风仍然不为所动,却问道:“那我们这上哪去?”
  “狼岭。我师父那里。”
  石猛道:“好呀,那里好不好玩?”
  “嗯,有很多很多的狼。”
  “那我们就可吃上狼肉了?我吃过很多东西,但好像还没吃过狼肉呢。”
  “那狼是不能打来吃的。因为它们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三弟,你别哄我了,狼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我自小就与它们一块儿玩的,自然是朋友了。”李日看了看仍呆站着的龙风,便叫道:“大哥,快点吧。”
  龙风道:“三弟,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我……”李日忽然也像想起了什么,不由一阵语噎,但很快就说道:“其他的都顾不上了。别的以后再说吧。”
  “可她呢?”龙风紧盯着李日,慢慢地道:“你就肯将她留在这里?”
  “她?”李日低垂下眼睛,顿了顿,才道:“来不及了,而且现在也带不了她走。”
  石猛道:“她是谁?你们都在说些什么鸟啊?三弟,大哥。”
  龙风看着李日,道:“他们都已经知道你与她的关系,你将她留在这里,岂不是……”
  石猛摸着头道:“哦,你们是说小丽姑娘吗?对,三弟,我们也把她带走,要不,张飞豹那狗娘养的一定会……我们又不在这里……三弟……”石猛见得李日没有说话,便又催道:“快,三弟,你快去把她带来,我们要走就一块儿走。”
  龙风也抬手拍在李日的肩头上,并用力按了按。
  李日想了想,便朝龙风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赶快收拾了就走。”
  “嗯。”龙风也朝李日用力点了点头,便也去收拾东西去了。
  衣物不多,很快就收拾完毕了。
  现在,李日他们已经吹熄了灯,并把一锭银子留在房内的桌面上,这才从窗口跳了出去,便望小丽家而来。
  但现在他们却停下来了。停下来的地方不是小丽的家,而是在东街的路上。
  首先停下来的是李日,龙风和石猛是被他止停的。
  因为在他们前面出现了一个头戴着竟能把脸遮掩住的大斗笠的、身着宽大黑袍的人!
  李日的师父!
  “师父。”李日轻声叫道。
  “三弟,他就是你的师父?”石猛问道:“三弟,你的师父怎么这鸟……这么模样的?”
  黑袍人抬眼往石猛剜了一眼,那冷得像刀般的眼光在石猛脸上刨过,仿佛要将石猛的骨头也刨出来一般,但跟着却转眼瞅着李日道:“日儿,你怎么不听为师的话?”
  “师父……弟子……”李日不敢正视黑袍人的目光,吱唔了一阵,仍然勉强说道:“弟子只是想将丽妹妹……她留在这里……”
  “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可知道这样是非常危险的?”
  “弟子明白,但弟子……”
  “不要再多说了,你马上带着你的两个兄弟上狼岭去。司徒一抓马上就会赶到的!”
  “可……”
  “什么也不用再说!按为师说的做!”黑袍人的语气又冷又硬,仿佛冰藏了几千个日夜的石头一般,朝李日劈头就面地撞将过来。
  石猛嚷道:“这是什么鸟道理啊?三弟,我们怎么也得把小丽姑娘带上的。”
  黑袍人似乎是被石猛激怒了,虽然因为黑暗也因为他戴着的大斗笠,别人看不到他脸色的变化,但从他那紧握的双拳以及深重的呼吸声中,大家还是感觉到他的气愤。
  李日似乎很是害怕担心,悄悄地将石猛拉到自己的身后,又敬畏地朝黑袍人道:“师父,二哥他……还望师父……”
  “嗯。”黑袍人点了点头,才把手松了开来,呼吸也平伏了许多,却凝神倾听了一会,便冲李日他们道:“日儿,你还不快走,司徒一抓已经带人过来了。而且因为上次你们在张府里逃脱,所以这回他发誓要将你们抓住,所以他调动了清河所有的捕快衙差甚至连府兵也调用了。现在你们还不走,那就等着进大牢了,为师是不会助你们脱围的,更不会到大牢里救你们的!”黑袍人才刚说完,竟就闪身飞掠而去,几下晃动,便再也找不到人影了。
  石猛看着黑袍人渐渐消失,不由骂道:“他娘的,这算什么鸟师父?”
  龙风将目光从黑袍人远去的方向收了回来,落到李日身上,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将李日的手拉起紧紧抓握住。
  李日朝龙风看了看,道:“我们赶快走,要不就赶不及了。”
  于是三人便又急急往小丽家赶去。
  但他们还未走出东街就只好再次停下来并藏躺进了一个角落里了。
  因为在他们前面正急涌过来一大队人马,虽然看不清有多少人,但那急乱的脚步声却划破了这夜的宁静,他们已经感到了地面也在为之而轻微震动了!
  黑压压的人队近了,李日知道角落里再也躲藏不了的了,于是便与龙风石猛轻轻跃上了街边的房顶。
  “他们在这里!飞鹰大盗!”却不料他们才刚在房顶上露头,便不知被谁看到了,就有一人大叫了起来。
  下面的军兵听得,便不再前去了,呼呐着便朝李日他们立足的房子包围过来。
  “走!”李日与龙风石猛当下急从房顶上飞掠而去。
  但是他们并没能走得多远就又被迫再次停下来了。
  因为在他们前面出现了几名锦衣卫士,他们正成弧形向李日三人包拢过来,而在下面的大街小巷里,也火光四起、人声乱嚷,竟都是朝这里涌来。
  石猛道:“来得正好,我已经有好久没跟这么多人打过了,这回怎么也得打个过瘾。”
  李日忙拉住就要往前冲去的石猛,道:“二哥,他们人多,不可硬拼。看来他们已经在全城都布下了人马,我们还是先出城去的好。”
  “为什么要出城去?怕了他们?”
  “但与他们硬拼,就算是杀了他们一些人,我们也会……这对我们并没什么好处,是吧?二哥。”
  “可……可小丽姑娘呢?她……你不带她走了?”
  “现在来不及了。”李日看着锦衣卫士渐来渐近,便拉着龙风和石猛急转身而去,道:“现在就是能去带上她,可又怎么保护她?我们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城去呢。等过了些时候我们再进城来带她走就是了,现在带上她,不仅是个累赘,反而会害了她。”
  “那……那好吧。”石猛不再勉强,便随着李日急掠而去。
  现在,李日三人已经到了城东门了,可是,城门是紧闭的。
  “现在怎么办?”石猛看着高高的城头和巨锤也擂不开的城门。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叫打喊杀声又此起彼伏的,而且都正冲这边而来。
  “上城去,然后再跳出城去。”李日说着,便直奔上城的梯级处去。
  但司徒一抓早已有所防备,竟已在这里布下了大批军兵。那些军兵看到李日他们过来,便呼拥着朝李日他们杀奔过来;而在城头上火光又起,也涌出了一大批手持弓弩的军兵,一时之间,箭如雨下,直射李日三人。
  “大哥,二哥,你们从梯级处杀上去,我先上去杀散那些弓箭手,再来接应你们。”说着便蹬踩着城墙往城头飞窜而起,虽然城墙是直立高矗的,但他却如履平地一般直奔而起。倒是城头上的弓箭手似是意识到不对劲,便将利箭全都瞄对着向他射来,虽然利箭飞蝗一般扑面而来,但李日却并不手忙脚乱,手里的长剑一挥一舞之间,便将急箭全然拨挡开去,直望城头而上……
  再看龙风和石猛,已经与扑冲过来的军兵拼杀起来了。
  那些军兵恃着人多势大,蚂蚁上般涌扑而来,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二个大个子并不是好啃的了,反而是他们像是暴风雨中的蚂蚁一般被打扫得东倒西跌,惨叫连天!
  龙风和石猛是紧连在一块儿的,这样,龙风手中的长鞭便招呼着远一些的军兵,而石猛的双拳就只打身旁挨近的人,这样一来,便无论是远是近,都在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而群军兵又不过只徒有蛮力而已,如何能禁得起二人愤恨之击!
  所以用不了多时,大群的军兵便东横西歪的倒在地上了,剩下的一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风和石猛直奔城头而上,虽然也跟随而上,可怎么也不敢再扑攻上去了。
  李日也已在城头上杀开了一道口子。
  城头上的弓箭手在李日掠上城头之后便都弃了弓,而抽出腰刀朝李日围杀过来。但很快他们就在丢下了数不尽数的尸骸之后便慌忙而逃了。
  “李日,你逃不了的!”正当李日迎得龙风和石猛上得城头来的时候,便传来了一声巨喝,仿佛雷神愤而怒击的那声鼓响,让人震耳欲聋。
  “快走,是司徒一抓。”李日不假思索,拉着龙风和石猛便朝城外跳跃而下。
  等司徒一抓领着四名锦衣卫士赶到城头的时候,李日三人的身影早已看不到了,只有横七竖八地歪在城头上的尸体和仍在慢慢地流淌着的殷红鲜血似乎正诉说着刚才那厮杀的残酷激烈!
  司徒一抓默默地望着,他费尽心神布置得自以为是天衣无缝的埋伏竟然就这样被李日轻而易举地突破出去了,他实在很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
  忽然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为什么我们的人还未出李日他们就知道且已经逃跑了?”
  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四名锦衣卫士除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说不出来!
  “总捕,又给他们跑了?”却是张飞狐上来了。
  张飞狐看了看城头上的尸体,不由摇了摇头。
  “啊――”司徒一抓深长地呼吸了一大口气,凝凝地望着城外,那里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好一会,司徒一抓才道:“这次……本来……但不知怎的,李日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们的人还在东街上就遇上了他们,所以……”
  “哦?”张飞狐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刚巧遇上的?并没有什么内奸。”
  “不。”司徒一抓坚定地道:“据看到他们的人报告说,李日他们都挎着包袱的,就是要逃跑的模样,如果他们不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又怎么会急着在这个时候离开?”
  “嗯。”张飞狐点了点头,道:“那现在总捕准备怎么办?”
  “现在倒是有几件事要办的,我一定要查出是谁走漏了消息!我已经知道李日他们就是飞鹰大盗了,就可以通报天下缉拿他们,只是,如果他们以后不再出现,甚至躲藏到深山老林里去,要抓住他们倒不是一件易事。”
  “总捕毕竟不愧为总捕,考虑的事情倒是周全。”一个人飞跃过来,就停在司徒一抓身旁不远。
  却竟是蓝衫少年。
  “原来是公子。”司徒一抓道:“你没有睡觉?”
  “睡了。”蓝衫少年笑道:“不过因为有件事想要告诉总捕,所以睡不着,就跑来了。”
  “哦?是什么事竟会令公子睡不着的?”
  “因为总捕没能抓住李日他们,所以我就会睡不着。我可害怕他如果知道是我透露了他们的秘密,他可会回来找我的。我可不想有这么一个对头活在世上,至少也不能让他活得自由自在的。”
  “那么公子是否有办法可以让他们活不成或活得不自由自在?”
  “办法就说不上,不过,我可以再告诉总捕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总捕说的不错。李日他们既已经知道总捕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飞鹰大盗,他们自然就不会再到处乱跑的了,至少在近一段时间是不会的了。他们定是会找个地方藏起来的。虽然总捕也许一定可以抓到他们,可是却不知得要多少年月了,万一圣上……那总捕可就……”
  “公子说得对,非莫公子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
  “不错。他们就藏在狼岭里面。”
  “狼岭?”张飞狐道:“狼岭里面不是有很多狼的吗?他们……”
  “三爷有所不知了。”蓝衫少年笑道:“狼岭是李日的地方来的,他的师父本就是住在狼岭里的,所以他如果是躲藏的话,就一定只会躺到狼岭里。而也正因为狼岭里有很多狼,所以别人才不会上去,那他们的行踪……”
  张飞狐却定定地望着蓝衫少年,道:“公子好像对李日他们非常了解……”
  “三爷觉得很奇怪?”蓝衫少年笑着,道:“如果我不清楚他们的事,我又怎敢冒他们的名号?”
  “告辞了。”蓝衫少年冲司徒一抓和张飞狐拱了拱手,跟着便急掠而去,不一会便声影全无了。
  司徒一抓想了想,便冲身后四名锦衣卫士道:“马上传命,调集人马,上狼岭!”
  “是!”那四个锦衣卫士应声而去。
  “总捕……”张飞狐才想说什么,但司徒一抓已经转身下城去了,只好止住不说了,随后又朝城外望了一会,城外仍然是灰蒙不清的,这才慢慢下城去,却见得司徒一抓已经集结了一大队军兵捕快,与四个锦衣卫士领着开了城门杀奔狼岭而去。
  
  到得狼岭脚下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
  群军兵起个大早,又奔杀了半夜,却又因为赶得匆急,既没带吃的也没带喝的,到了这时,个个都已是又饿又渴的了。好不容易来得狼岭脚下,却早已像橡皮人一般软软绵绵的了。再看得狼岭的陡峭、山路的崎岖,还有遍布山野的荆棘,哪里还能鼓得起气力往上走得一步?
  司徒一抓见状又气又急,虽然拼命地喝骂不停,但群军兵仍然懒洋无力,只抱怨着勉强往狼岭上爬,但半天也走不上一里路。
  那四名锦衣卫士也走得气喘如牛,便对司徒一抓道:“总捕,这样子也是不行的,即使能够追上找到飞鹰大盗他们,我们也再没有力气去抓住他们了。”
  司徒一抓用衣袖在额头上拭了一把汗,再抬头看看天空正中那正烧得旺的太阳,想了想,道:“那就休息一下吧。”
  群军兵才听得“休息”二字,也不待司徒一抓把话说完,便个个犹如被飓风打翻的稻草人一般,也顾不得其他,只望地上就横躺下去。
  司徒一抓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这才感觉到口干舌燥、腹空肠匮,饿渴难耐。于是找来几个本地人氏的捕快问得离此不远就有一条小溪,当下便命令大队往小溪开去。
  群人听得有水,刹时便兴奋起来,也不管其他,爬起来就朝小溪那边跑。到了小溪边,更是连爹娘也忘得个精光,个个将刀枪随手就往地上一扔,便一头扑进水里,有的甚至连衣服也解了开来,尽情地嬉戏泼弄起来。
  司徒一抓也才要过去洗把脸喝口水,忽然听得从狼岭上边传过来一阵尖利的长啸,不由立定并张目往岭上望去,却除了满山的树木荆束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便又转身往小溪走去。
  但很快他就又停下来了。
  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很快他就不再感到古怪了,而是怕惧了!
  因为他听得出那是狼的嚎啸,而在这狼嚎声中,还有急速浩荡的奔跑声!而且叫声乱哄震天,将人的心紧紧地揪撕着;急速的奔跑竟然撼摇大地,司徒一抓已经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也在不安地晃动起来了,仿佛发生了地震一般。更让他惧怕的是,那叫声奔跑声都是朝他们这边冲涌而来的!
  “狼!狼……”已经有人惊喊起来了。但是已经酲悟得太晚了。
  大群的狼龅牙吊舌的潮水般汹涌而来,那阵势就有如要将他们一个不留地吞噬才罢!
  “快射箭!快用箭射!快……”司徒一抓急叫嚷着。
  但还未等群军兵反应过来,群狼便已扑咬到来。
  首先受到狼群围攻的却是司徒一抓。
  司徒一抓却仗着武功高超,虽然他左右无人,但他也没有逃避,手中的巨锤起落敲打,便已捶破了几只扑抓而至的凶狼了,它们甚至连哼声也没有发出便已横尸地上。
  但群军兵就没有这么好了。当狼群咬到的时候,就只有上来得快的小部分人来得及从地上找到兵器,而大部分人却仍浸在水中甚至连衣服也没完全穿系好。
  没有兵器在手的眼看着群狼贪婪凶狠地攻来,哪里还敢去迎战,早已忙提着裤子往小溪对岸逃命去了;那些手中有兵器的,却也抵挡不了群狼风起云涌般的汹汹来势,当下便已有好几个被狼咬断了脖子或咬破了肚子了,而群狼嗅得浓浓的血腥味,攻击就更厉害疯狂了。而那些意欲抵抗的军兵见得其他人都在急急逃命,也就再鼓不起斗志来了,也纷纷转身逃命,然而他们都还没能跑出几步,便就被从后面扑上来的群狼撕咬上了……
  狼嚎,人喊,就这样交织一起……
  小溪滩上人尸狼体横竖一片,血肉稀糊,那殷殷的血渍不仅染红了小溪边的沙滩,也流进了小溪里,渐渐地,小溪便成了一条血的溪流……
  司徒一抓虽然武功高超,但面对毫不惧死地前仆后继地扑咬上来的群狼,久战之下,也就大感手酸脚软,不由也心生怯意了,然而,就在他以为必将身葬狼腹之时,忽然竟又听得一阵刺耳的长啸,而在长啸响起之后,那些本正攻咬得狂的群狼竟然刹时齐齐停止了攻杀,跟着便纷纷转身原路奔回,不一阵便又消失在山林之中,连跑动声、嚎叫声都不复再闻。
  一切好像梦一般,来得突然离奇,去得也神奇恍惚。只有那地上的具具血肉糊乱不可辨认的人尸狼体和无声无息地流淌着的条条血水,似乎在告诉着大家刚才那一幕的凶残与真实!
  “总捕……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一名锦衣卫士慢慢地过来小心地问道。
  司徒一抓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了,他只感到从未有过的畏恐与无措,而此时他的头脑又是一片的空白漂茫,仿佛漂流于茫茫大洋中一般。
  群军兵怕魂未定地也聚了过来,神色紧张地等待着司徒一抓作出最后的决定。
  司徒一抓看着仍然颤颤惊惊的群军兵,他知道他们现在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的了,即使对他们说抓住了飞鹰大盗就可以让他们当上宰相,他们也一定宁愿选择离开回去。
  但司徒一抓却很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确切的证据证明李日就是他苦苦追捕多时的飞鹰大盗,他恨不得即时就将李日他们捆押上京!但……
  司徒一抓定定地望着狼岭,狼岭上绿叶葱郁,生机盎然,也沉静得很,连风都是无声无息的,虽然拂动那高高的树梢,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一切平和得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好久,好久,司徒一抓终于将头低垂下来,无力地道:“回……回去吧。”
  
  司徒一抓回到县衙的时候,却遇见一名张家打手正领着二个县衙捕快从里面出来。
  那二个捕快见得司徒一抓便忙停下来让到一边并行礼问好。
  二个捕快等司徒一抓走过了这才继续往出,但才走得二步,便听得司徒一抓在后面问道:“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那二名捕快又急忙停下并转身拱手行礼道:“回总捕,是张二爷要小的过去的。”
  司徒一抓便走了过来,问那个张府打手道:“你们二爷有什么事?”
  那张府打手忙拱手行礼道:“我们二爷早就与李日他们有仇的了,但一直没能得报,更气人的是,李日他还把我们二爷的二姨娘勾引跑了。所以现在二爷就想也将李日他的未婚妻小丽抓来……”
  “哦……”司徒一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要他们去干什么?”
  “回总捕,因为李日他们就是官府通缉的要犯飞鹰大盗,小丽是他的未婚妻,那就是他们的同犯的,所以二爷就请刘大老爷派人……”
  “你们二爷打的好主意。”司徒一抓道:“用官府的名义为你们张府抓人,你们倒是也想得出来。”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二爷的命令办事。”
  司徒一抓低头想了想,便不再理会他们了,自个儿便往县衙里进。
  那张府打手和二个捕快这才急急往张府而来。到得张府门口,便见得张飞豹早早就领着一伙人等在那里,一见三人,便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以为是老爷小姐啊?死这么久才来?”
  三人哪里敢回嘴,只呆呆地跟在张飞豹身后往小丽家而去。
  
  小丽家。
  小丽现在正躺在床上,身上还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虽然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但大娘还是要她好好地躺着。
  小丽虽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但她的心思却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躺得最平静的时候,也就是她最为甜蜜兴奋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刻可以让她的思绪毫无顾虑地飘荡遨游!她不必去抑止,更不必害怕会有别人来觑见她心底的秘密!
  她只要轻轻地将眼睛闭上,便会清晰地看到日哥哥那张笑脸,虽然那笑脸带着无尽的调侃,但她从中感受得最多的却是那份善意与真诚。
  这二天来,她大多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于是她就把所能记起的与日哥哥相处时的情景都一一地回味了个遍,无论是现在的还是小时候的!
  她想到了在安福堂里日哥哥对她说的那些话,每想到那,她的脸就情不自禁地飞上一抹红晕,她就会慌忙地用双手将脸庞轻轻掩上,但她却绝不禁止自己对这些的回忆,反而想得更多想得也更有精神。
  她也想起了那回因被日哥哥捉弄而搞得掉到清河里,自然也想起了日哥哥在当时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还记得,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她竟会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想起日哥哥的那些话语来。而每一次想起,她都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滋滋的感觉,仿佛一带清清的溪流在慢慢地滋润着她,也犹如一脉幽香在微微地熏薰着她。
  可是,在那不久之后,日哥哥却失踪了!
  她也还记得,当她听到日哥哥失踪时,她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也哭了很久很久,她甚至还哭嚷着要她的哥哥小勇带她去寻找……
  当她听得最后回来的寻找的人说小日子也许是给狼叼走甚至是吞食了时,她竟然会昏死过去……
  自那以后,她的脸上便很少出现笑容了,有时甚至会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地流泪……
  一直到她慢慢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对日哥哥的记念才慢慢地褪去淡化。她以为,这一生是再也不会见到日哥哥的了,虽然日哥哥的音容笑貌仍然残留在她的记忆深处、也偶尔会热风一般不告而来地袭击着她的思绪,但她还是在渐渐地习惯着去将他淡忘、慢慢地习惯着生活在再也没有了日哥哥的环境之中。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的奇怪,造物主就是那么喜欢捉弄着世间的人们。
  就在她已经几乎不再记起那个名字那个身影的时候,这个人偏偏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还偏偏救了她!偏偏……
  从那天起,她的甜蜜的记忆又给唤醒了,可让她不明白的是,接下来的却不再是甜蜜,而是无尽的苦楚凄酸!
  好在一切辛酸都已经过去了,只要等日哥哥抓住了那可恶的采花贼之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永远真正的甜蜜了。她这样想着,也这样等着。她甚至想到了以后,想到了……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她自然还记得那天日哥哥与那蓝衫蒙面人的激斗,而如果不是她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她的日哥哥也许……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记得,日哥哥曾对她说过,只要将那采花贼抓住了就会来找她的,而且就是在这二天。
  于是她就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等过了一天,再等过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了暗下去的天的再次亮起,但她从天亮等到了阳光从她东边的小窗子里慢慢溜进来,再等到阳光从那小窗子里慢慢溜出去……
  日哥哥始终没有出现!
  她不知道日哥哥是否出了什么事,但她却有着一种不安的预感和深深的忧虑。
  小丽翻身起来,却刚好大娘进来,见得便忙过来扶住她,道:“小丽,你要下来吗?”
  “娘。”小丽道:“我躺得累了,想到门口去坐坐。”
  “可你的伤……还是躺着好些吧?”
  “娘,我已不要紧了。”小丽坚持要起来,大娘只好扶着她下了地,再小心地扶着她出到门口再找来小椅子给她坐下,这才又忙自己的活儿去。
  门口一群大大小小的鸡在叽咕着,似乎正活得快乐自在。但小丽对这却并不理会,她的眼睛只默默凝凝地望定那个通往外面的小巷路口。
  “妹妹,你怎么坐在这门口?小心吹了风呢,还是回里面躺着吧。”却是小勇回来了。
  小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却只也幽淡地说了句:“哥,你回来了。”
  “哥扶你进去。”小勇说着便要过来扶小丽,但见小丽并不同意,便又道:“那你小心着,可别弄了伤处。”
  “嗯。”小丽应着,好一会,却道:“哥哥……”
  小勇听得小丽叫他,便问道:“妹妹,有什么事吗?”
  小丽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没事。”
  大娘从屋里出来,见得小勇,便奇怪地道:“阿勇,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唐老爷今天高兴,就让我们早回来了。”
  “哦。唐老爷会这么好?阿勇,你可别是偷懒了让唐老爷赶回来的?”
  “娘,怎么会呢。”
  小丽也道:“娘,哥不是那种会偷懒的人嘛。”
  “就是。”小勇不服气地道:“我虽然不敢说是唐老爷家里最能干最勤快的,但也是很得唐老爷器重的。确实是因为唐老爷今天高兴,所以便让我们早些回来。”
  大娘还是有些不相信,又问道:“唐老爷家里有什么喜事么?”
  “不是。”小勇道:“是因为清河城里又出大事了。听说是那个偷了很多人家很多钱财的什么飞鹰大盗给查出来了,唐老爷听说,以为可以追回那些被偷去的财物,所以一高兴就让我们回来了。”
  “阿弥陀佛。”大娘念道:“唉,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当盗贼,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阿弥陀佛。阿勇,那什么飞鹰什么的,可被人抓住了没有?”
  “还没有呢。昨夜在东街那边闹了一夜,听说他们还与那些衙门的人打了起来,很多人都给他们杀了,也就逃了出去。听说那什么总捕的带人追出城去,却也什么也没抓着,反而被狼咬死了很多人。”
  “阿弥陀佛。但愿他们能逃得了,只别落到张家他们手中才好。”大娘咂着嘴巴喃喃念着。
  “娘,你在说什么呢?”小勇不解地问道。
  “阿勇,你不明白。那些什么盗呀贼的,他们可不来偷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东西,也不欺负别人,却只偷那些有钱的人家,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坏人的,也是和我们一样是受苦的人,只是不安分罢了。这些人要是被官府抓住了,可杀一千次头都是不够的……阿勇啊,你在外面可要安分啊,可别干出什么事来,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有个吃的,能饿不了就是好日子了,阿勇啊,你可不要……”
  “我知道的了,娘。”小勇说着便往屋里走。
  大娘也进去了,门口又只剩小丽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了。
  小丽仍然默默地望着那小巷口,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现在,她竟然站起来了。因为她听到了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声,她以为是日哥哥与他的两个兄弟过来了,所以兴奋不已,眼睛也出现了光彩。
  但她的兴奋很快就消失了,眼里的光彩也成了恐慌的茫然失措。
  因为来的并不是她所期待的日哥哥,而是比催命的牛头马面更让人可怕的张二爷张飞豹!在张飞豹身后自然还有着大帮的张府打手和二个县衙捕快。
  张飞豹在笑着,脸上那一畦畦的皮肉块儿便随之晃荡起来,将塌巴巴的鼻子也吞隐了去,只有那双尖尖的眼睛却刀一般地往小丽身上割刮过来。
  小丽顿像正被人在头脸身上狠命地擦着辣椒水和酸醋的混合液体一般,浑身无一处不烫热酸辣、痒麻涩粘,却又宛如处于千年冰层之中,寒冻无比,直让她颤抖战栗!
  小丽畏畏缩缩地往屋里退,却见得张飞豹已经跳下马来狞笑着向她一步一步地迫过来,不由急叫道:“娘,哥……”
  大娘和小勇急从屋里奔出来,见得如此阵势,也大惊失色。
  大娘扶住不住地打着冷战的小丽,但连她也在颤抖不停了!
  小勇壮了壮胆,提提气朝正走过来的张飞豹等人道:“张二爷,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张飞豹将笑脸一收,堆在脸上的肉团儿便犹如泄了水的水袋儿一般扁吊下去,却道:“哼,你们一家串通飞鹰大盗,本二爷就是来将你们缉拿归案的……尤其是她,是李日那野小子的未婚妻,更是同犯,本二爷要将她带回家里去好好审问!”张飞豹虽然说着话,但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小丽。
  大娘吃了一惊,却又不解地道:“二爷,二爷,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怎么会是什么大盗的同犯呢?二爷,是不是弄错了呢?可不要冤枉了我一家……”
  “呸!冤枉?”张飞豹摇头晃脑地走了近来,道:“那李日你们认不认识?”
  大娘不知就里,只能点头道:“认识。”
  “嗯。那就行了。司徒总捕已经查出李日那狗杂种就是偷了我家财物的飞鹰大盗了,现在正带人到狼岭去抓他呢!很快就可将他抓回来的了!”张飞豹朝群打手一招手,道:“来人,将他们全都抓走!”
  “是。”群打手及二个捕快应声便磨拳擦掌地走过来,便要去抓拉小丽一家三人。
  小勇见得,顿便随手操过一把扁担拦护住大娘和小丽,一双眼睛怒视着张飞豹等人。
  张飞豹给小勇那一瞪,心底竟然一栗,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狠狠地道:“他娘的,竟还敢与你二爷玩这套,那好,本二爷就让你尝尝本二爷的厉害。”张飞豹说着将手里的马鞭儿一摔,便喝令群人先将小勇收拾了再抓大娘与小丽。
  于是群打手便饿狗一般扑将上来,小勇虽有几分蛮力,但一来人单势弱,二来扁担也不比刀枪,不二下便给群打手打翻在地。
  大娘见得小勇被群打手压按在地拳脚乱擂,不由急号喊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便扑将过去,但她不仅不能将小勇解救出来,反而也被那些打手打踢出来,摔跌在地。
  “娘……”小丽也已顾不及自身的伤痛,忙奔扑上去抱扶起大娘,却见得她头脸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嘴角还渗流着丝丝血渍,虽然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但急剧的呼吸却让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有手仍在硬挺挺地指着被群殴的小勇。
  “哥……”小丽放下大娘,便疯也似的望正殴打着小勇的群打手撕扑过来,也不管什么,双手扯住一个人的手张口就咬。
  那打手被小丽咬得直跳起来,不由分说举拳便朝小丽头脑上就是重重的一击,但小丽却仍然没有松动,跟着又有人上来抱住她往外拉,小丽虽然死死地扯撕着,但终究是人小力弱,蹬踢挣扎了一番,还是给拉抱开了,只是那打手的手臂却竟被活活地咬撕下一大块皮肉来。
  张飞豹走了过来,伸手便在小丽脸上拧捏了一把,笑道:“真是个烈货,正合本二爷的心意。”
  小丽此时却再无丝毫的怯意,直瞪着张飞豹,就在张飞豹说话间,突将她刚才咬下的那口皮肉狠狠地朝张飞豹脸上吐唾过去。
  张飞豹拭了拭脸,举起手便要往小丽脸上扫打过来,但离小丽还有一指之距时却缓了下来,最后落到小丽的脸上时便只是轻轻地一摸而过了,却道:“好个臭婊子,现在打坏了你就没得玩了。就先饶你这一回,回到家里再慢慢玩残你。”张飞豹说着便命令那拉抱着小丽的打手将小丽带走。
  看着小丽挣扎个不停却又脱不开身,张飞豹不由狂笑起来,道:“哈哈哈。李日啊李日,你把我的臭婆娘勾引走了,我却也抢了你的小娘们,一个换一个。哈哈哈。只是你却亏大本了,我的那个不过是只破鞋子,你的却是个未被采过的新鲜花蕊儿呢。哈哈哈……”
  小丽挣扎着,却竟把腰背上那才刚愈合的伤口又给弄裂开了,顿时疼痛不已,再由于那打手因她的挣扎而觉得碍手碍脚的不容易摆弄,于是便也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壳上,竟就将她击昏了去。
  那打手扛着昏死过去的小丽在几个打手的护卫下便往那小巷走,但还未到小巷路口便停下来了。
  因为一个蒙面人突然从小巷边的房顶上飞下来,刚好就将小巷堵个正着。蒙面人那蓬散的头发下半遮半掩着的眼睛冷冷地瞅着那几名打手,道:“把她留下,饶你们不死!”声音不大,但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几个打手显然是被蒙面人威慑住了,竟然不敢说话,只往后退了回来。
  张飞豹也看到了蒙面人,也是大吃一惊,回头见得围殴小勇的群打手已经聚到了他的旁边,这才厉声道:“你他娘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二爷的事?也不看看本二爷是什么人,找死也不找好路。来人,都给我上,给我宰了他,看还有谁再敢来管本二爷的好事!”
  “是!”群打手应声便挥刀舞枪的杀将上来。
  “好,好!”蒙面人冷笑着,虽然他赤手空拳,却竟也丝毫不畏惧如狼似虎的众多打手,只把双手一伸,不知怎的竟就将刺过来的那几名打手的刀枪全都抓在手中,跟着一拉再一推,便将他们摔跌出去,刚好就碰撞着他们身后的打手,刹时便“哎哟……”的倒了一大片。
  蒙面人不再与群打手纠缠,在推倒了大多打手后,忽然纵身而起,飞越过群打手便望那个扛着小丽的打手飞掠过去。
  那个打手虽然急忙躲闪,但如何逃得过如扑食之鹰般罩扑过来的蒙面人,只能像小鸡一样虽然颤恐不已,却也只能束手就范!
  但蒙面人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肩头扛着的小丽而已,所以当他一手抱搂起小丽之后,也便弃了那打手,转而却朝已经骑到马上但已被吓唬得手凉脚冻的张飞豹窜去,只一掌便将张飞豹从马上击跌在地,而跟着便一跃上马,抱着小丽拍马就走,刚才被推摔倒的那些打手竟还有不少未能从地上爬得起来,他却也不理,只拍马踩踏而过,当下便有几个打手被马踩踏得血喷汁溅,甚至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张飞豹才被迟迟反应过来的打手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娘的!”张飞豹才爬得起来,扬手便给了他身边那几个打手几个巴掌,骂道:“真他娘的一点鸟用也没有,哼,又给那小娘们跑了!”
  张飞豹恨恨地朝那小巷看了一阵才转过头来,却一眼就见得大娘正抱着已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勇正呼天叩地号嚎大哭,那声声的犀利刺耳的哭声让他躁上加烦,顿时便道:“他娘的,小娘们跑了,把她老娘给我打死,再放上一把火,烧了她的家!”
  群打手得令,顿时便围过去又将大娘狠命地打了一顿,直打得她再也哼声不出、动弹不得才罢手,然后又从小丽家里找来柴火里里外外四处放起火来,不一会,熊熊的大火便将那间茅草盖就的房子吞没了,浓黑浓黑的焰烟扶摇而上,直冲九天云霄,还有那“哔哔啪啪”的响声此起彼伏……
  张飞豹望着正烧得旺的大火,将手中马鞭狠狠地往火里一扔,转头便走,群打手也便忙扶着或受伤的或抬着被马踩死的同伙跟着走了。
  附近的邻居直待张府的人都走远了这才敢出来,便有人取水来救火,也有人去看大娘和小勇。
  火渐渐熄灭了,不是被泼熄的,是烧尽了最后一根木头、燃光最后一根茅草才熄灭的;但大娘和小勇却再也没有哼过一声了,只有那眼睛,虽然眼眶尽裂、血渍斑斑,可却仍睁得大大的、大大的,似乎在盯视着什么在倾告着什么……
  群人七手八脚地忙着了理,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在小巷路口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头戴着竟能把脸遮掩住的大斗笠、身着宽大黑袍的人。
  黑袍人将斗笠稍稍托起了些,便露出了一双深陷而微眯着的眼睛,眼里似乎有着一份淡淡的哀伤。黑袍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就转过身往外走,虽然他的脚步抬得很慢,迈得也不大,但奇怪的是,他去得却出奇的快,一转眼功夫就已经拐入小巷的拐角处了。
  
 
二二 此时莫问归处


章节简介:
  二二此时莫问归处 虽然李日龙风石猛他们就是闹得人心惶惶的飞鹰大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清河的大街小巷,但至少有一人是不知道的。 这人就是张府小姐张娇月! 现在,她仍在等待着她的大哥哥龙…


  二二此时莫问归处
  
  虽然李日龙风石猛他们就是闹得人心惶惶的飞鹰大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清河的大街小巷,但至少有一人是不知道的。
  这人就是张府小姐张娇月!
  现在,她仍在等待着她的大哥哥龙风到来教她轻功。
  但是,从来没有迟到过更没有缺席过的大哥哥却奇怪地一连三天都没有到来了。她也曾到过旧书房看过,当然也是找不到人的。
  她不相信大哥哥会再次不辞而别,所以她以为大哥哥他们也许是有着什么事暂时离开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她依然每天都准时来到他们练习轻功的地方,她不想让大哥到来却看不到她的存在,她更想在大哥哥一回来就可看到他!
  此刻,她就坐在她与大哥哥曾坐过的大石块上,双手抱着膝头,歪斜着脑袋呆滞地望着记载着以往大哥哥的每一次来去的那条小花石径。
  小径是干净的,但也是孤幽的。虽然路旁有很多花草,虽然它们舞得似乎很起劲也很热闹,但从没有一株会低下头来与小花石径说上一句话语!小花石径只是默默地穿行于花草之下,蜿蜒孤独而行……
  忽然,小花石径上又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很均匀也很有节奏的脚步声。
  张娇月的眼睛顿时像吹开了乌云的太阳一般,放射出了夺目的光彩,并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脱口喊道:“大……”但“哥哥”二字还未及出口,她的眼睛便又蒙罩上了一层又厚又黑的云雾。
  因为来的不是龙风,而是张飞狐。
  张飞狐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稍稍加快了脚步走到张娇月身旁,道:“月妹妹,你怎么啦?”又看了看四周,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绿兰呢?那死丫头跑哪疯了?”
  张娇月道:“是我不让她来的……三哥哥……”张娇月看了看张飞狐,欲言又止。
  “什么事?”张飞狐看着张娇月,见得她脸色苍白憔悴,不由心生爱怜愧疚,想了想,道:“月妹妹,都是三哥哥不好,害得你这么样。”
  张飞狐爱慈地抚摸着张娇月垂披脑后的秀发,道:“月妹妹,你是不是在等龙风?”
  张娇月抬眼瞥了张飞狐一下,却又默默地低垂下头去。
  “月妹妹,你不用再等他了。”张飞狐慢慢地说着。
  “什么?”张娇月一惊,慌张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张飞狐,急问道:“三哥哥,大哥哥他……他……他怎么啦?”
  张飞狐见得张娇月如此的反应,心刹时“咯噔”地蹦了起来,似乎是被钓钩着了的鱼儿一般,揪心的疼痛让他神色再也和慈不了,但他还是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也控制着自己的语音,轻轻地道:“龙风和他的两个兄弟走了,离开了我们这里。”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张娇月摇着头,但她的眼眶却已湿湿涩涩的了,却仍然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大哥哥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离开的,就是要走,他也会来告诉我的……三哥哥,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三哥哥没有骗你,月妹妹。”张飞狐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娇月,道:“他真的是走了,三哥哥没有说谎……他本来是想来告诉你的,但他那两个兄弟催得急,所以就来不了,就让三哥哥来与你说一声。”
  “三哥哥……”张娇月软软地伏贴到张飞狐的胸怀里,轻轻幽幽地道:“大哥哥为什么要离开呢?三哥哥,大哥哥到哪去了?还会回来吗?”
  张飞狐扶揽着张娇月,摇着头道:“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说,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张飞狐正说着,忽然感觉自己胸口湿湿的,低头看时,却发现原来是张娇月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襟,而张娇月仍然泪洒不止,仿佛淙淙的流水,没个间歇也没个尽头!
  张飞狐拍拍张娇月的肩膀,柔声道:“月妹妹,不要这样,让别人看见了,会笑话你的……我扶你回去,好不好?”
  张飞狐见得张娇月只是一味地低泣不已,却没有说话,心中的悲忡也就更浓了,于是便轻轻扶住她,慢慢地往她的住处回。
  到了张娇月的卧间,刚巧绿兰从里面出来,见得便大惊道:“三爷,小姐她……小姐怎么啦?”
  “没事。”张飞狐深深地看了张娇月一眼,却见她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却一片茫然,也不知在望着什么,凝滞凝滞的,似乎不再会闪眨也不再会转动,犹如死鱼目一般,竟也黑少白多的。
  张飞狐将她扶了进去,再轻而慢地将她扶躺到床上,又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道:“月妹妹,不要这么伤心,大哥哥走了,还有三哥哥我呢?三哥哥会跟你玩的。”
  “三哥哥。”张娇月这才轻微地叫出声来,但这话却似乎是从陈年老醋中捞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股浓浓的酸楚味儿,直熏得人涕泪洒泄。
  张飞狐黯然地低下头来,好一阵才抬头道:“月妹妹,你好好休息吧,只是再也别到园子那地方去了,要是给晒着了就不好了,这天的太阳可毒着……”张飞狐又叫来绿兰吩咐她几句,让她小心照料着张娇月,这才转身要往外去,可才一转身,却又掉过头来深深地望着张娇月,道:“月妹妹,要是你觉得闷的话就叫绿兰去找我,三哥哥就来陪你,带你出去玩,好吗?”
  张飞狐见得张娇月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微微笑了笑,这才往外走,但才至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掉过头又深深地看了张娇月一眼,却见得张娇月眼神又显茫然,不觉又感愧疚,却在心内直责怪自己道:“张飞狐啊张飞狐,亏你自以为聪明,却白白地害了月妹妹,也害了你自己的……以后却该如何才能让月妹妹回心转意不再去……而……唉!真的是陪了夫人又折兵,日后还得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来陪月妹妹才能让她……唉。”张飞狐摇着头慢慢地迈出了张娇月的卧房,想了想,便往张玉住处而去。
  
  张玉正闭着双眼躺在屋子里的安乐椅上,旁边有着二个小丫头正给他轻轻地捶按着。听得有脚步声进来,这才睁开眼睛,却见得张飞狐烦烦闷闷地进来,便问道:“狐儿,又怎么啦?”
  “唉。”张飞狐摇了摇头,却挥手让那二个小丫头退了出去,这才道:“孩儿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却害了月妹妹她……孩儿也就心有不安。”
  “这事……”张玉想了想,道:“狐儿,爹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必太怎样的。娇月她只不过是小孩子嘛,过一会就没事的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段时日却多陪陪她,让她开心一下,笑上一笑,很快她就与以前一样的了。”
  “嗯。爹爹教诲的是,孩儿记着了。”
  “是了,狐儿,现在那什么飞鹰大盗可有新的消息么?”
  “没有。”张飞狐摇了摇头道:“前天司徒一抓从狼岭败退回来,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他呢……看来这什么一抓二抓的,也不过如此。”
  张玉笑了笑,道:“这并不是他没本事,只是因为李日他们太厉害了。我虽然与他相处不多,但我只一眼就可看出,他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要不,我怎么也不会走眼的,竟认了大贼作英雄。”
  “不过,孩儿却早就知道李日他们就是飞鹰大盗了。”
  “哦?那你怎么不早说?”张玉坐了起来。
  “那是因为孩儿太过赏识李日的才能。孩儿想,如果能得到他的相助,那对我们的大事无疑有莫大的帮助,这要比将他们抓起来交给官府要有用得多,虽然那样也许我们家更能得圣上的恩宠,但这恩宠也只不过是让大哥也许升了一二级或赏赐我家一笔财物而已,这于我们来说,并没什么实在的用处。要不是因为有司徒一抓,也许事情不会闹成这么样,只是他又是奉旨而来的,不好违他……”
  “嗯。”张玉捋着胡子点头道:“不错。李日的确是个好料子,只是不能为我所用。不过,狐儿,连我都看不出他们的真面目,你却如何早就知道了?”
  “爹爹还记得吗?那天不是有人潜进聚宝楼企图偷那块御赐翡翠明珠璧么?”
  “自然记得。”张玉道:“那还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爹爹真好记性。”张飞狐道:“虽然孩儿没有上前与他们交手,但事后孩儿从那些与他们打斗过的人中问得,后来冲出聚宝楼的二个人中有一人好像是中了我们的毒针,伤了手掌。虽然当时孩儿也不能料知是谁,但过后不二天,孩儿就知道那必是龙风了。”
  “哦?你又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被月妹妹救了,而且月妹妹还拿了家里的解药给他用了。”
  “这……这又是什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孩儿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孩儿听梅用说过,有一人似乎是受了伤,胡冲乱撞的,虽然冲出了重围,但却没能逃出我们家去。梅用跟在后面追着,是见得他往后院跑去的,并远远的便看到他从房顶上滑摔了下去,只是后来带人去搜时却就怎么也找不到人了,但却在月妹妹的房门前发现了一些血迹。因为是月妹妹的地方,他们也不敢怎么仔细搜看。而过了二天,便有药房的人来报告说月妹妹硬闹着闯进药房里去,又问他们哪些药是可以解毒的,后来还强拿走了好些解药。他们不敢拦阻,只能来告知孩儿。”
  “嗯,这样看来,倒是那小丫头救了他,但狐儿,你又怎能就认为他就是龙风呢?”
  “月妹妹几乎可说是没到过外面的,她也不认识什么外面的人。虽然她很善良也很天真,但还不至于会善恶不分的。她怎么也不会去救一个陌生又奇怪的人的。但依各种因素看来,那人却定是她救去的。所以,孩儿就断定,她救的人只有是龙风了。因为除了龙风之外,她与别人都不怎么熟悉的了,而且也只有龙风,她才会将他藏到她的房里去的,即使是李日或石猛,孩儿想她也不会这么做的。而且,爹爹,李日和石猛不是就在第二天一早就到我们家来了么?可就偏偏少了一个龙风,他们可从来不会落单的,虽然李日的借口也很有道理,但还是刚好证明了孩儿的推测。”
  “狐儿,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现在既然司徒一抓已经确认他们就是所谓的飞鹰大盗了,就算他们愿意为我们效劳,我们也不能明白地用了。不过,司徒一抓不是这里人,他对狼岭并不熟悉,要想在狼岭里抓到李日他们却并不是易事,所以……孩儿想他一定还会来找我们的。”
  “嗯。”张玉笑而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可以好好利用的……”
  张飞狐才听得“利用”二字,便好像咽喉里卡了一根鱼刺般,顿觉刺痛刺痛的,好难受好难受。
  张玉看着张飞狐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灰沉,便关切地问道:“狐儿,你怎么啦?”
  张飞狐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没事……爹爹,你歇着,孩儿告退了。”
  “嗯。”张玉又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张飞狐看了看张玉,便又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外走了。出了张玉的小院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招过守在小院门的一个打手,吩咐他去将古镖和王霸找来,再带上几个打手,然后便驱马直望春苑院而来。
  
  春苑院。
  这几天春苑院竟然稀有地冷清。但最为冷清的地方却要算秋菊的屋子。
  现在,虽不宽大的屋子里就只有秋菊一人,故而显得很是空落,而且她也是静默默地坐着,用双手肘顶着桌子往上支捧着脑袋呆滞地望着窗外。但窗外都有些什么,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好几天来她都是这样度过的了。
  外面闹得纷纷扬扬,她自然也听得了一些头尾。虽然她不相信石大哥就是千人憎万人恨的盗贼,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的出现,却不由得她不信了,而且更有人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夜的大战。
  望得久了,也便累了,迷迷糊糊的似睡未睡的,她便好像是听得有人进来,可当她将转过头抬眼看去的时候,却连个影子也没有看到。然而,她又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一个既豪爽却又拘谨的声音!这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犹如漩涡一般,经久不散,但当她想仔细捕捉的时候,它却又仿佛烟云一般无迹可寻。
  秋菊终于站起来了。但转头散漫地望了几下,又幽幽地坐了下来,却拿起身旁的琵琶,然而,也只是随手拨弄了几下,手指便似乎一点力气也没了,而头脑里又白纸一般一片空白,什么也记忆不起,自然也就弹不成曲调的了,只好又慢慢地将它放了下去。
  “哟,妹妹这是怎么啦?哦,我知道了,妹妹一定是因为石大爷不来了而伤心。”却是玫瑰进了来。
  秋菊忙打起精神,勉强堆起笑脸,道:“姐姐又来打趣妹子了,哼!看我以后再也不许你进我的房才行了。”
  “哟,这么厉害呀?”玫瑰顿了顿,却笑道:“不过这倒也好,可以空着房子来专候石大爷了。”玫瑰说着抿嘴笑了起来。
  “我真的非把你这会说话的嘴给撕掉不可了。”秋菊笑说着便却抓玫瑰。
  玫瑰急忙躺闪,二人便在房内追逐打闹起来。
  “你们都疯了,这么不像话,还像个小孩子一般你追我打的,没点女儿人家的规矩。”却是鸨母进来了,见了二人正闹得疯,便骂道。
  “妈妈。”秋菊和玫瑰不敢再闹了,忙停了下来。
  “秋菊呀。”鸨母眯眯地笑着朝秋菊说道:“下面有贵客正等着你呢,你快梳理一下好下去。”
  “谁?是谁?”秋菊问着,但她却不待鸨母回答就已奔出门来,急探头就往下看,但她却只见得几个张府打手打扮的人朝楼上指指点点的在向另几个江湖侠士般的人说着些什么,而那几个人也正眯眯地瞅瞄着楼上楼下的姑娘们。于是便又缩回了房内,道:“妈妈,是谁呢?”
  鸨母像看着会下金蛋的母鸡般地看着秋菊,笑容都快从脸上流溅到秋菊的身上来了,道:“秋菊呀,你可真的是有福气呢,张三爷指名要你下去呢。”
  “张三爷?……他要我下去?”秋菊顿了顿,道:“妈妈,我不舒服,你找别的姐妹吧,我不去。”
  “秋菊呀,张三爷可是得罪不得的。”鸨母仍然笑道:“我可是宁愿得罪天王老子也不敢得罪三爷的,秋菊啊,你就下去吧。”
  玫瑰想了想,道:“妈妈,既然秋菊妹妹不舒服,何不找别的姐妹呢?”
  “你懂个什么?”鸨母道:“张三爷说要谁就要谁的了,哪个敢与他敷衍了事的?……秋菊,赶快换衣服梳理一下,可别让张三爷等得久了不耐烦了。要不,我们什么时候被人砸了院子扫地出门也不知道呢?”
  秋菊望着窗口,道:“妈妈,我这头痛得很呢。这歌就更唱不得了,那岂不是更让三爷……”
  “哼!”鸨母就像杀了母鸡才发现鸡肚子里面并没有一大块金子般,一下子将脸绷了起来,道:“歌唱得不好?你骗谁呀?刚才我还听得你闹呢,可百灵鸟也没那么好,却在胡弄我来了?什么也不要再说了,快快给我换了衣服梳理得漂漂亮亮的,赶快下去见三爷!哼,老娘这春苑院可是不养白吃饭的!”
  “白吃饭?”秋菊的眼睛红了起来,身体微微颤了下,但很快却板得更直更挺了,道:“谁白吃饭了?妈妈好不会算数啊!这几年我秋菊多的不说,怎么也为这春苑院挣下了好几万银子,怎说也对得住你这好妈妈的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鸨母将脸一紧,顿时风起云涌,道:“你说呀,而且什么?要是说不出来,看我今天不把你这嘴撕个八块!”
  “好,我说!”秋菊转过头来正视着鸨母,一字一句地道:“而且,前几天石大爷才出了钱,那钱也足够我几个月的了,却哪有石大爷没来就逼着我去接别的客人的理?”
  “你……你跟我讲理?”鸨母满嘴里的牙在捉对儿打着架,发出一阵阵“格哈格哈”的声音,让人又是肉紧又是心栗。
  好一阵,鸨母便望定秋菊道:“你到底是下不下去?”
  “不去!”秋菊的语气竟硬得刀也斩不进去。
  “你!”鸨母把牙一咬,挥手便要往秋菊脸上劈去。
  “住手!”却是张飞狐进了来。
  鸨母一见是张飞狐,那乌云密布的脸上刹时便又碧空万里了,笑容又虫一般爬了上来,道:“哟,是三爷呀,怎么就上来了呢?我正催秋菊姑娘下去呢……”
  秋菊见得张飞狐进来,便转身进里间去了。
  张飞狐却没有搭理她,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秋菊的屋子,这才对鸨母和玫瑰道:“你们都出去,找几个好货色好好招待我的那几个朋友,我有话要与秋菊姑娘说。”
  “三爷,那您就慢慢聊啊。”鸨母老母鸡一般“咯咯”地笑着走了。
  玫瑰出到房门口就停下来了,却扭头斜瞄着张飞狐,却又一言不发。
  张飞狐于是便撇了玫瑰一眼,道:“你还不出去?”
  玫瑰抿嘴一笑,道:“哟,三爷可真……”
  “可真什么?”张飞狐于是便定眼看着玫瑰。
  “可真会找时机。”玫瑰仍然笑着,但牙齿不断地交换着咬着上下嘴唇,而话语之中也隐隐有着一种酸酸涩涩的味道。
  张飞狐自然看听得出玫瑰的意思,不由笑了笑,走近她的身旁,道:“你以为我……哼,你也太看不起我张飞狐了,要是想找女人的话,我哪里找不着?要到这里才……”
  “哦?”玫瑰飞了张飞狐一个媚眼,妖笑着道:“只是只怕没有这里的这么好罢?”
  “这里的好?嗯。这倒也没错,但她也只是曲歌儿弹唱得好罢了,别的虽然清河的人都夸她,但对我来说,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三爷……”玫瑰撇了张飞狐一眼,却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快说完了好离开,别碍着我办正经事儿!”
  “办正经事儿?”玫瑰“嘻”的一声抿嘴而笑,却又朝通往里间的小门瞄了一眼。
  “哼,你有完没完的?快滚!”张飞狐虎起脸来。
  “哟,三爷,发这么大脾气干吗呀?你以前可从没有这样对我的嘛……”玫瑰说着便似乎被风吹歪的柳树儿一般向张飞狐倾歪过来。
  张飞狐让了让,不让玫瑰挨到他的身上,道:“要不是看在以前……我早就……”
  “哟,原来三爷还记得我呢,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玫瑰故意嗲着,道:“可是现在……”
  “你既然知道了,那还不走?”
  “可我还想问三爷一个问题。”
  “什么?快说了好走。”
  玫瑰又朝通往里间的那个小门瞄了一下,没见得有什么动静,这才轻声道:“三爷,整个清河的人都说秋菊比我好,不仅曲儿歌儿比我好,也要比我漂亮,可我不信,三爷,你给我评评,好不?”
  “哦,你是说这个。”张飞狐笑了笑,瞅着玫瑰道:“依我说呢,那是他们的不对了。虽然她歌儿曲儿是比你的好,可说到那娇俏模样儿,却哪里及得上你又白又嫩的,尤其是……”
  玫瑰把脸一红,也不等张飞狐把话说完,便笑拍了张飞狐一下,道:“哟,三爷就会说笑。”说着撇了张飞狐一个媚眼,这才慢慢走了。
  张飞狐这才往里间进,却见得秋菊正默默地坐在床上,竟然已是泪挂满面,可也不知道去抹拭,忽听得有人进来,才抬起头来,见得是张飞狐便道:“你进来这里干什么?”
  张飞狐掏出一条小手帕递过去,道:“先把眼泪擦了再说吧。”
  秋菊没有接张飞狐的手帕,却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站了起来,道:“你出去,我这里不让男人进来的!”
  “好,好。”张飞狐往门边退了退,仍然笑道:“不过,在下有些话想与姑娘说说。”
  “秋菊只是个卖唱的低贱女子,三爷只怕是找错人了。”秋菊说着便走了过去,看着站在小门口的张飞狐道:“三爷请让让,我要出去。”
  “好的,我们出去再说。”张飞狐笑着,便很有礼貌地退让了出去。
  秋菊也跟着出来,倒也不理张飞狐,只自己找了把椅子便坐了。
  张飞狐也在秋菊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她,道:“姑娘似乎很是不开心,却是为何呢?不知在下能否帮得姑娘?”
  秋菊却看也不看张飞狐,只冷冷地道:“三爷不是有话要说吗?”
  “对,对。”张飞狐笑得更欢了,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的了,难怪连石猛石兄那样的人都会在这里流连忘返。”张飞狐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瞄着秋菊。
  但秋菊却仍然面无表情,瞥了张飞狐一下,道:“石大爷他喜欢在这里罢了,那可是与我无关的。”
  “哦?是吗?”张飞狐笑看着秋菊,道:“不过,石猛就是飞鹰大盗,不知姑娘可听说过没有?”
  秋菊的心“当”的一下跌落了下去,她虽然在心里也已是默认了大家所说的石猛就是飞鹰大盗的说法,但她总还不愿意去接受,总在否认着这个“传闻”,总是在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去否定别人的凿凿之言。但现在,她知道自己的所有的努力都已是白费的了。
  对于别人的话,她还可去否认,但对于张飞狐所说的,她却是怎么也否定不了的了。
  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上,也许再没有人会比张飞狐更清楚更权威的了。而且,他也绝不会胡乱便将这一个天大的罪名按在石猛的头上的!
  秋菊咬了咬嘴唇,虽然她的心有着万分的忧虑,但她却不想在张飞狐面前表露出来,更不想让他知道、发觉,于是便低头吸了口气,稍让自己平缓了些,便仍用那种冷淡得犹如加了大量冰块却没有下一粒盐的汤水一般的语气说道:“难怪他那么有钱,出手也那么大方。真可惜他再也不会来的了,真后悔当初不多掏掏他的腰包,要不也够我白花好几年了……”
  “是有些可惜的。不过,姑娘可惜的却不是他不会再来吧?”张飞狐定定地看着秋菊,慢慢地道:“姑娘可惜的应是他来不及带姑娘离去。”
  “三爷……如果三爷没有事了,请出去吧。我现在不舒服,不想接客。”
  “好的。”张飞狐道:“不过,我有个消息想告诉姑娘,我想姑娘也是很想知道的。”
  “对不起。”秋菊道:“秋菊只是个卖唱的贱女子,在这里也只是过一天算一天,既没什么需要知道的,也没什么是想知道的。三爷是白费心了。”
  “不过这个姑娘一定会有兴趣的。”张飞狐笑眯眯地瞅着秋菊,慢慢道:“听司徒总捕说,石猛他们逃进了狼岭……”
  秋菊的心刹时一颤,但很快她就又平静下来了,仍然淡然道:“哦,三爷将这么重要秘密的消息告诉我,却是为什么?”
  张飞狐紧紧地瞅着秋菊,道:“我想姑娘在这里的日子也一定过得很不顺心,虽然不少人将姑娘当作是宝,但在王妈妈她的眼里,姑娘与一只会下蛋的母鸡应是没什么区别的……要说有区别,那也是因为姑娘挣的银子比母鸡的多罢了。”
  张飞狐见得秋菊没有说话,却默默地望向窗外,于是便又道:“外面的世界……姑娘一定也想像个常人一般自由地生活在外面,而不是像金丝鸟一样被人关在这笼子般的房子里吧?”
  秋菊转过头瞥了张飞狐一下,道:“三爷有话就直说罢,何必在这里兜着大圈?”
  “好,真是爽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张飞狐拍手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石猛与姑娘一定是……很要好很要好的……”
  秋菊不等张飞狐说完,便盯着张飞狐道:“三爷这么说是什么用意?非莫是认为秋菊也是飞鹰大盗一伙?妈妈说过了,我可再也不敢提到他们的名字了,要不,不仅只是秋菊一个贱女子受罪,要是再连累了春苑院,秋菊可吃罪不起!”
  “哈哈哈。”张飞狐笑道:“姑娘过虑了。我的意思只是说,石猛对姑娘可说是爱慕有加,他对姑娘……如果听说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一定会来的……”
  秋菊已经知道张飞狐在打着什么主意了,而她却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呢?于是将头扭过去,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石大爷只是秋菊的客人,他虽然经常来这里,但与秋菊并没什么关系。”
  “姑娘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的。”张飞狐将笑容收起,阴沉地道:“姑娘如果肯与我合作,则一切都好,否则……”
  但秋菊已经再也不理他了,竟然默默地转过身去慢慢往里间走了进去。
  张飞狐看着秋菊的背影,直至她隐入房里,才冷笑了下,跟着便走出秋菊的屋子,却在门口处停了下来,朝楼里弄看了看,那里是一排或开或掩着门间室。
  张飞狐想了想,便又往里面进去。走不了多远,便又停了。这里仍然是一间跟秋菊的屋子差不多的房间。
  房门半掩着,张飞狐轻轻推门就走了进去,然后再反手将门关上。
  “哟,是三爷呀。”一个人笑盈盈地从里间迎了出来,却竟是玫瑰。
  玫瑰扭着腰肢摇了过来,人还未至,那两条水蛇般的又润又滑的手臂便已望张飞狐的肩头勾搭过来了,跟着人便吊兰一般吊挂过来,嗲声道:“三爷,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呀,竟把你吹来了?”
  张飞狐轻轻往玫瑰脸额上吹了口气,笑道:“是北风。”
  “北风?”玫瑰不解地看着张飞狐。
  “北风冷,你这里暖和些。”张飞儿说着搂着玫瑰的纤腰便往里间进。
  “怎么?连张三爷也碰了她的钉子?”
  “是啊。”张飞狐轻轻吸了口气,道:“她才真的是支棘手的玫瑰,看来你那个王妈妈还真不会起名字,应叫她玫瑰的。”
  “三爷,你……”玫瑰酸酸地望着张飞狐,一脸的委屈不满。
  张飞狐用手轻轻在玫瑰脸上抹拭了一下,笑道:“我还没有说完呢,你就吞了个酸柠檬似的。听我说,玫瑰是带刺的,倒是有些像她。”
  “嗯,三爷。”玫瑰摇着张飞狐道:“我不依,三爷将人家的名字给了别人了。除非三爷为我另起一个名字。”
  “这个还不容易,像你这么娇滴滴的又温柔又多情,自然应叫牡丹,这样才叫名副其实嘛。”
  “三爷真是个大才子。”玫瑰兴奋地跳起来并紧抱到张飞狐身上,重重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但现在她却“哎呀”的叫了起来。
  因为张飞狐忽然抱起玫瑰,跟着将她往又大又软还透发着阵阵幽香的床上抛去,然后也就饿狗扑食般纵身扑了上去……
  
  玫瑰还裹着一层薄薄的被子躺在床上,而张飞狐却已穿衣坐起来了。
  玫瑰伸出二条赤露在外的白嫩嫩的胳膊往张飞狐身腰滑勾过来,嗲声道:“哟,三爷,好不容易才来一回,怎么就这么急着走呢,人家……”
  张飞狐甩开她的手臂,道:“刚才我跟你说的,你可都记得了?”
  “三爷,你就只记得那事,嗯……”
  “你可给我记着了,要不,给误了,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的!”
  玫瑰嘟嘟的很不乐意,但还是道:“知道了。”
  “那就好。”张飞狐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玫瑰,道:“这是给你的,如果到时干得好报得及时,我还再有重赏,不过……要是弄砸了,可就别怪我张飞狐不讲情面了!”
  玫瑰卷着被子急急爬了起来,从张飞狐手上接过那银票,一看竟是二千两的,不由大喜过望,竟连话也说不出了,看看银票又看看张飞狐,只“唔唔”的猪一般地哼着点着头。直待张飞狐已经转身出去了好久,才“哇”的叫喊着从床上跳起来,连裹在身上的被子慢慢地滑卷下去也顾不得去理会了……
  
  张飞狐与古镖王霸等人才回到张府便得报说司徒一抓已在大厅里等待他多时了。
  张飞狐让古镖等人自去后,便诡秘地笑了笑,这才往大厅赶来。
  进得大厅,便见得司徒一抓沮丧地坐在里面,虽然他身旁的茶几上早有人递上了一杯香浓浓的茶,但他却似乎没有动过,只是黯然地望着外面。见得张飞狐进来,脸上也没有笑意,但却很快站了起来,然而又只是默默地看着张飞狐,什么也没有说。
  张飞狐看着司徒一抓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就直想笑。当然,他没有真正笑出来,反而一脸的严肃,道:“总捕,有事找在下么?”
  “三爷应该也是已知道狼岭之事了……”司徒一抓缓慢无力地说着。
  “听得一些。”张飞狐显得也有些忧虑,道:“李日竟能让狼群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可真是……要抓住他就更不容易了。”
  “嗯。”司徒一抓深长地吸了口气,道:“所以,我想,要在狼岭上抓住李日他们,就非得三爷的帮忙了。我想,如果我们能合力抓住李日他们,圣上对贵府和张大人也定会……”
  “是啊。即使不为其他,就只因着追回敝舍那十万财物,我张飞狐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可是……在下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如何能帮得上总捕的这忙呢?张飞狐可是有心无力啊。”张飞狐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烦劳三爷亲自上狼岭将李日他们擒获。”
  “那……总捕的意思是……”张飞狐故作不解地看着司徒一抓。
  “三爷又何故诈作不解呢?”司徒一抓看着张飞狐,道:“我想,以张府在这里的力量,并不会比县衙弱,而只会比县衙强,而且更主要的是张府的人都各有所长,更是县衙所不能相比的。所以,我想,如果要进狼岭抓捕李日他们,仅靠县衙里的那群饭桶是不可能的,只有借重于张府的力量了。”
  “哦。原来如此。”张飞狐笑了笑,道:“总捕太过抬举敝舍了。如果说敝舍的势力要比县衙的还强,张飞狐可就死罪了。不过,县衙的人虽多,能办事的却倒真没有几个,这倒是不如敝舍了。只要不是要在下挥刀弄枪的杀上狼岭,在下倒是可以献些微薄之力,不过……”张飞狐看了看司徒一抓,却欲言又止,似乎有着什么不便说出。
  “三爷难道有什么顾虑?”
  “不错。”张飞狐顿了顿,慢慢地道:“总捕不是我们这里人,也才到这里不久,只怕不太了解这里的事情。”
  张飞狐看了看司徒一抓,见得他正静静地听着,便又道:“总捕也是明白的,李日他们,尤其是李日,武功深不可测,更又聪明过人,最是不容易对付。所以,就算我们能最终能将他绳之以法,但只怕也得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总捕也许不知道,虽然敝舍在这里可说是第一望族大户,但不瞒总捕说,却也正因为这个,使得敝舍在这里结仇不少。这些人明地里不敢与敝舍为敌,但暗地里却……所以,敝舍才会招募那么多的护院看守,这倒不是因为敝舍有了钱讲排场耍威风,更不是为着欺负别人,只为着提防那些人的暗算袭击。就前些天,在下和舍妹就差点儿……所以,如果敝舍抽调了大批人手助总捕追捕李日他们,那么一定会在防卫上出现大的漏洞,让他们有可乘之机,虽然他们也许还不敢明目张胆攻击这里,便城东城南的那些店铺就难说了……而且,即使能将李日他们一举抓获,但如果死伤惨重,也……”
  “这……那依三爷之见……”
  “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总捕可……”
  “三爷但说不妨,我既求三爷相助,自然也得满足三爷的要求。”
  “多谢总捕能够体恤在下的苦衷。”张飞狐心里偷笑着,他知道司徒一抓已经在按照他的“指示”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了,但他却仍然不露声色,依旧道:“本来,要将那些胆敢与敝舍为敌的人消灭也不是很难的事情,但因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弄不好传闹到朝廷上就不好收拾了……不过,如果能……”
  “嗯。”司徒一抓看着微微地笑开了嘴角的张飞狐,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但三爷还得……”
  “在下已有安排,我们可以……”
  虽然张飞狐的声音很小很小,就只有司徒一抓才勉强听得,但司徒一抓却像听到地震即将来临一般,又慌又惊,脸上竟渐渐地沉紧起来……
  而张飞狐却像偷得香油的小老鼠一般,眉宇间已悄然飞上一丝笑意,宛如西天云彩一般缤纷……
  
  天才刚刚打亮,一个打手便从外面急急奔入张府,直闯张府大厅。
  而这时大厅里竟然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这人正是张飞狐。
  “三爷……三爷……不好了,不好了……”那打手不等缓过气来,奔进来便乱叫着。
  张飞狐看着气喘如牛的打手,脸上竟然掠起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转而有些沉重地道:“什么事啊?大清早就鬼叫般的。”
  “三爷……”那打手这才缓过气来,道:“城南的四通钱庄被……被人劫了,还……里面的全被人抢个清光,连里面的兄弟也都遭了毒手……”
  “啊?”张飞狐的脸在灰蒙中显得更加白淡了,却想也不想,抬脚就往外走,道:“走,赶快报县衙。”
  “是!”那打手应声又急急奔跑而去。
  张飞狐出了厅来,便让人找来古镖王霸苗水及神算子他们,又带上了几个打手,便拍马急奔城南四通钱庄而去。
  
  张飞狐一行人等到得四通钱庄的时候,司徒一抓竟然已经带着大批捕快在里面展开搜查了。
  四通钱庄自然也是张府开设的,也是清河城内最大的钱庄,里面的存储自然不是小数目。但现在钱庄里面却再也找不出一点值钱的物件了,倒是横在地上的那几具张府打手打扮的尸体让人感到了一种压抑的恐惧!
  张飞狐背着手慢慢地踱了好几圈,忽然朝司徒一抓道:“总捕,你可得为我们查出这些劫贼啊。这些劫贼抢了我家的财物还不算,竟连一个活口也不放过,真真是可恨之极!我张飞狐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司徒一抓看着张飞狐长长吸了口气,好一会才道:“这些劫贼手段狼狠,似乎是与三爷有着莫大的仇恨的,却不知三爷……”
  “我能与谁有仇呢?”张飞狐故作沉思,好一会才道:“对,如果说我还有仇敌的话,那就只有他们了。”
  “他们是谁?”
  “天华帮!狗杂种该死的天华帮!一定是他们!对,一定是他们!他们杀不了我,就想出这主意来。”
  “总捕……”新当上县衙捕头的王强拿着什么过来递给司徒一抓,道:“总捕,这个您看。”
  司徒一抓接了过来,却见得是一小块玉佩。
  张飞狐也凑上来看,才瞄得一眼便道:“就是,就是。这个正是天华帮的信物,他们每个人都会有的。”
  “三爷,你怎么知道?”
  “这玉佩上有个‘华’字,总捕你看。”
  司徒一抓一看,果然玉佩上刻有一个小小的‘华’字,但仍然问道:“但仅这个似乎还不足以证明这就是天华帮……”
  “不!”张飞狐道:“我的手下也有曾是天华帮的,他们都可以证明这个就是天华帮的信物。”
  “好,那我们就先将天华帮的人抓来审问就知道。”司徒一抓转头才想命令王强率人去抓拿天华帮,可很快就转过头来问张飞狐道:“可是天华帮是些什么人?他们又在哪里?”
  “他们的据点就在城西的一座宗祠里。”
  “那就好。”司徒一抓说着转头又朝王强道:“传我命令,马上让守备调三百军兵前往城西宗祠,定要将天华帮一个不漏的抓获!他们就是飞鹰大盗的同党!”司徒一抓说着便不再理会张飞狐与王强,只顾往外去。
  王强奉命也急急而去。
  张飞狐看着司徒一抓慢慢地渐去的身影,忽然发觉他魁梧的身躯竟然有些佝偻驼弯了,而走在已经有了阳光的大街上,身后竟就拖着一条又长又粗的黑影,仿佛绝望的死囚犯脚下那条链条那么沉那么重……
  张飞狐不由咧嘴微微笑了开来,但很快他就叫过古镖等人也驱马直朝城西宗祠疾去。
  
  城西宗祠。
  宗祠的大门是紧闭的,但里面却并不平静。而最不平静的,并不是在花园小院里劳碌着的大汉,而是躲在屋子里的华丽。
  自在东街上刺伤了李日后,她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可她的心却从没得过半刻的安宁。
  有时,她就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后来的那一刀没能再朝李日的胸口狠狠地刺凿下去!于是她就握着那把匕首朝椅桌上狠狠地凿戳下去!但每当手臂又酸又软的时候,她眼下那被她凿戳得花花斑斑的椅桌就开始慢慢地变成了李日那痛苦地扭曲着的面孔!于是她的心也就开始了阵阵的痛楚,就像也被人用匕首在上面凿戳了千百个洞孔般,而每个洞孔都在渗滴着血滴。
  于是她就在这恨与痛的交织之中煎熬着时日。而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却都一无得知!而她也没有要与外界交往的意思。
  但现在她的房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人。
  来的却是白堂主,他显得有些焦急慌张。
  白堂主没有注意到华丽的烦躁幽寂,只急匆匆地道:“帮姑,帮主让您赶快到城北蚁王处去。”
  “什么?”华丽也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惊奇,双眼碌碌地直盯着白堂主。
  “张飞狐已经带人杀过来了。帮姑,不要再耽搁了,马上就走,属下还得到前面去布置布置。”白堂主说着便急急走了。
  “张飞狐杀过来了?”华丽呢喃着,可她却似乎并没有明白过来,只呆滞地往外望着,只有手里的匕首却又紧紧地握住了。
  “妹妹,你怎么还在这儿呆着?还不赶快走!”房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却是华达。
  “哥哥……”华丽抬眼凝凝地望着华达,慢慢地道:“出了什么事了?”
  “说不清了,你赶快走就是了,要不就来不及了。”
  “不!”华丽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道坚毅的光亮,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你……你疯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华达走了进来,道:“快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我要杀了张飞狐还有他!”华丽咬着唇,把手里的匕首握捏得更紧了。
  “你能杀得了张飞狐?”华达摇了摇头,道:“不过,就怕他不来,只要他敢踏入这里一步,就一定让他不死也得少手缺腿!哼!”
  “为什么?”
  “我早就知道他已经发觉我们在这里的了,所以,我早就派人在这里四处都埋下了炸药,我让他们进来多少就死多少!”
  “哥哥……”华丽怔怔地看着华达,道:“那只要一点着炸药,进入这里的人就都会……会吗?”
  “那当然。”华达咬咬牙,道:“这下面埋的炸药,足够将一座山炸平。我正担心张飞狐他不来呢。”
  “那……那他……他岂不也会……”华丽忽然感到一种惊惧,嘴里却在迷乱地呢喃着。
  华达却似乎已看到了一幕壮烈的景观了般,已经沉迷在憧憬之中了,并没有听到华丽的呢喃。
  “帮主……”白堂主匆匆地走了过来,道:“张飞狐已经出现在西街上了。”
  华达这才从沉迷中回醒过来,道:“他带了多少人?”
  “他没带多少人,不过跟随着他来的有几个似乎不是普通的张府走狗,似乎是近来他招来的江湖人物,看样子不易对付。”
  华丽忽然走到白堂主的跟前,道:“白堂主,跟着他来的都是什么人?”
  “这个……”白堂主想了想,道:“有几个是张府打手,还有四个……有一个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好像是师爷什么的;还有三个都是江湖人物,一个矮小得像猴狲,另二个倒是很高大壮实。”
  “他们穿着什么衣服?有没有穿着白衣服的,很年轻的?”
  “没有。”
  “真的?你有没有看清楚?”
  “绝对没有。”白堂主肯定地道:“我一直看着他们的。”
  “那……那他哪去了呢?”华丽低头沉思着。
  “他?谁?”华达奇怪地看着华丽,道:“妹妹,你说谁呢?”
  “没有,没有。”华丽慌忙摇着头,道:“不要说了。”说着便进去将自己的一些衣物一股脑收揽起来。
  “报……报……帮主,帮主,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一个大汉慌张失措地奔过来,也顾不得这是帮姑的闺房,竟也欲撞进来,却被站在门口的白堂主一把扯住,这才停了下来。
  “什么事?”华达道:“什么事值得如此慌张?看你的,好像就要被送上刑场一样。”
  “禀报帮主,兵……好多好多的兵……已……已经……已经将这里围……围……围起来了……”
  “围起来就让他们围起来,我们又不是没路走。”华达说着转头朝华丽道:“妹妹,你赶快收拾好了就到园子里来。”说着便往外走。
  才刚出得门来,便又停下转身对白堂主说道:“白堂主,前面布置得怎样了?”
  “回帮主。”白堂主道:“都安排好了。三十个弓箭手就埋伏在房顶上,只等他们一爬上来,就让他们一个个都变成刺猬。”
  “好。”华达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有劳白堂主亲自到前面去指挥的好,不要撑得太久,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和能将他们引进这里来就可以了,要是害了兄弟们有什么伤损,那倒是得不偿失的了。”
  “是!”白堂主应声而去。
  “你……”华达又对那大汉道:“你马上就去召集其他兄弟,将能带走的东西给我统统带走。”
  “是!”那大汉也应声而去。
  华达这才长舒了口气,却定定地望着天那边,咬咬牙,恨然道:“张飞狐啊张飞狐,你以前害得我家破人亡,现在还要让我丢弃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据点,我就是将你生吞活噬也不足以解恨!今天,我就要……”
  华达正说着,忽听得前方已传来阵阵的叫杀声和惨号声,于是便也往前方而去。正走间,忽然看到五六个大汉搀扶着三个大汉急急而来,那被搀扶着的大汉的左眼上竟钉着一支飞镖,而那殷红的鲜血正从镖下倾泄而出,那大汉也因而惨声阵阵。
  华达快步迎了上去,便问是怎么回事。
  那三人见是帮主,也忙停了下来,便将事情大概说上一遍。
  原来他们都是埋伏在宗祠房顶上的弓箭手。
  刚才,围在宗祠外的军兵便开始撞击宗祠的大门,便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都无法将已经堵死的大门撞开,所以,群军兵只好找来梯子,意图从房顶爬进来。
  当群军兵刚在房顶上露头的当儿,白堂主便命令群弓箭手一齐发射,那些军兵哪料到会有伏击,当下便被射个正着,顿像滚冬瓜一般,一个个从梯子上翻滚摔下,将下面的军兵压倒了一大片。而侥幸不死的,也是惨叫连天了。
  群弓箭手正欲拍手称快,却从下面突的鹰一般地飞窜起一个人来,而虽然已有好几人搭箭射了过去,竟不料此人非比寻常,身体曲扭而上,不仅将射向他的弓箭全都避让开去,同时竟还能双手齐挥,顿朝群弓箭手射出了好几支飞镖,顿便将伏在最前面的这三个弓箭手伤于镖下了……
  华达听得,顿大吃一惊,道:“赶快将受伤的兄弟送出去。”说着也顾不得理会他们,便直奔小花园而来,来到一棵吊挂着一口大铜钟的树下,操起树下的大铁锤便敲打起来……
  震天的的钟声“咚咚”地向四周传发出去,自然也传到了前方。
  白堂主听到钟声,马上便命令群弓箭手从房顶上撤退下去。
  而虽然叫杀号嚎震耳欲聋,但张飞狐还是听到从里面传出的钟声。他知道这一定是里面发出的信号,而且最大可能是因为遇到他们猛烈的攻击而发出的撤退信号,于是他马上命令群军兵尽快再次组织攻击。
  虽然群军兵并不受张飞狐的操控,但他们都知道,在清河里,你可以不听县太爷刘炎的命令,但绝对不能不听张三爷的话。
  所以,群军兵明知上面危险重重,却也不得不又像蚂蚁一般爬着梯子汹涌而上。
  但这回他们却再也没有遇到伏击了,很顺利地上到了房顶。
  张飞狐却并不甘于如此,他要的不是攻上去,而是将天华帮整个歼灭!一个不剩地消灭!
  所以,他在得知天华帮的弓箭手已经撤离的时候,即时就下令群军兵杀奔进去!
  但很快他就又听得里面惨叫冲天了,似乎又遭到了什么伏击。果然,不一会便有人出来报告说是里面竟然遍地陷阱机关,已经将不少军兵伤杀了。
  “人呢?他们的人呢?”张飞狐一把提起出来报告的那军兵。他并不在乎已有多少军兵死伤在里面,他关心的是,天华帮的人都到哪去了!
  “不……不知道……”那军兵看着张飞狐铁青着的脸,心身都在直打着冷颤,连话也说得战战兢兢了。
  “妈的!”张飞狐少有地骂起娘来了,想了想,便冲那军兵道:“你马上进去,说是我的命令,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许停止攻击,更不准退出来,否则……再告诉群军兵兄弟,能杀天华帮一人者,赏银十两;能抓住一人的,赏银二十两;抓住堂主以上人物的,赏银一百两,抓住天华帮帮主的,我给他一座大房子!”
  “是!多谢三爷。”那军兵刹时兴冲冲地狗儿一般急奔而去,仿佛是看到了一大块香喷喷的骨肉一样。
  但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呢?也许只有天才知道。
  张飞狐看着那军兵猎狗一般轻巧地爬了进去,想了想,便叫过王霸,道:“王兄,有事要劳烦你走一趟了。”
  王霸道:“三爷的事就是我王霸的事,三爷是要我攻进去吗?”
  “不。”张飞狐道:“我想他们一定不只这一个门出入的,现在他们都退了进去,一定是准备逃跑的。所以,王兄可以带上十几个弟兄,顺着这墙包抄过去,也许能截住他们的逃路。”
  “三爷想的真是周全。”王霸说着,便招呼过十多个张府打手,顺墙急奔而去。
  苗水见得王霸已被派上了用场,而刚才古镖在进攻中又显了“神威”,而他现在还无一作为,便也想在此战中显现一下自己的本领,以求日后能得张飞狐的刮目相看,于是便道:“三爷,我攻进去,一定不会让天华帮的帮主逃掉的!”
  张飞狐想了想,点头道:“嗯。这也好,只是里面复杂危险,苗兄可得小心。”
  “三爷放心。区区一些暗箭机关陷阱还不能拿我苗水怎么样。”苗水说着,纵身一跃,便飞鸟一般直望宗祠里面掠去……
  “三爷……”古镖眼见王霸和苗水都已上阵去了,虽然刚才他已经伤杀了几个天华帮弓箭手,为进攻扫清了道路,立了大功,但还是想再立一功,以胜于他人。于是再也按奈不住心来,道:“我也攻进去,定生捉天华帮帮主来见三爷。”
  “好……”
  “轰!轰!……”
  张飞狐才刚要应允古镖的请求,忽然便听得从里面传出了连天遍响的撼天震地的爆炸声来。
  张飞狐再也无暇理会古镖了,只转头朝宗祠看去,但高高的房顶墙头却阻隔了他探望的目光,只能看到卷卷而起的烟灰,直冲九霄云天。
  古镖也不敢再说话了,虽然他还未能估料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那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隆爆炸声以及他脚下直到现在还在晃动着的地面来判断,他也能料得出里面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场面!
  “啊……”一个人撞鬼似的从里面慌张狂窜跌出来,却竟是苗水。
  苗水神色慌张,似乎是刚从老虎洞里逃出来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过,他却没有伤损的痕迹。
  “苗兄,你不要紧吧?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张飞狐问道。
  “我……我……”苗水吱唔了一会,虽然已经稳下神来,可却什么也说不清楚,好一会,才道:“我才刚从房顶下去,才要往前去,便听得前面‘轰!’的一声,知道一定是天华帮的兔崽子下了狠心,在里面埋下了炸药,于是便……便急急出来了。好在出来得快,我才上得房顶,里面便到处都炸响开来,好像过年放鞭炮一般……”
  张飞狐看了看苗水,嘴角边飞过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消没了,却道:“苗兄果然好轻功,要不……如果苗兄有什么伤损,在下可就一生不得安心了。”
  “轰轰……”爆炸声仍然一声大比一声地响个不断,而很快,阻隔住他们目光的墙壁也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崩塌下去,而爆炸声又连续了好一阵才终于完全停顿。于是他们也就可以看见里面了。
  但里面除了烟灰弥漫、尘土翻卷之外,刚才汹涌而入的上百个军兵,再也见不到一个了。
  “妈的!”一向文雅的张飞狐竟然骂了出来,道:“又让他们溜了!我就暂且让你们多蹦几天,过得了初一,我绝不会让你们过得了十五的!”
  张飞狐又看了好一阵,掉过马头便走,但才走得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却朝神算子道:“先生,待烟尘平伏下来后,麻烦先生组织人手挖掘,将各个角落都挖掘开来。我想,他们一定是逃走了的,但他们不会是从什么门道中走的,一定是里面有什么暗道!只要找到他们的逃跑的暗道,也许就可找到他们逃跑藏身之所在!”
  
  现在,华达他们自然已经到了城北的蚁王大院里了。
  他们的心情自然并不好,虽然炸死了很多人,可那些都不过是县里的军兵,竟没一个是张府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付出了整整一座庄院的代价,却连张飞狐一根毛发也没伤及!
  所以,他们都静静地坐在大厅里,却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张飞狐什么时候又会找到这里,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到什么地方去。
  “我去杀了他!”终于,华丽嚷了出来,她的手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她的那把匕首!仿佛随时都会与人匕首相见。
  “没有用的。”李广捋着下巴那几根花白的胡须摇着头道:“想当年,连你爹华大哥都没有得手,何况你一个小丫子。”
  “那……那我们……我们……我们可以在半路上用箭射死他。”
  “对!”白堂主拍手道:“帮姑说的不错,他们人多,我们明的杀不了他,那就用暗箭!”
  “没有用的。”李广还是摇着头道:“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吗?这办法我早几年就试过了。”
  “那……那结果怎样?”群人都盯着李广直问。
  “那箭就在刚要射到张飞狐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就掉下来了。”
  “这……”群人大感奇怪。
  白堂主摸着头脑沉思了一下,道:“这……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丽道:“是不是射箭的人力气不够?我们派个更厉害的人去不就行了?”
  李广苦笑道:“那箭就是我射的。而且,我还连射了三箭,但每一箭都是一样,就在将要射到他的时候,就莫明其妙地掉了下来。为了那三箭,我还差点儿给那帮狗腿子抓住了呢。”
  华达道:“这么说,那张飞狐……不是有很厉害的武功?可是,据我们所知,而且,连整个清河城里的人都知道,张飞狐虽然聪明过人,可却是从没学过武功的,也不会武功的……”
  白堂主道:“难道是有高手在保护着他?”
  李广道:“我也曾这样怀疑过。不过,我还记得当时他只带着五个狗腿子,而且当时是在城外的路上,再没别的人的了。即算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他,除了跟随在他身旁外,再也隐身不到别的地方去了。而后来,我带人分别伏击了那五个狗腿子,却倒是一刀一个,比斩西瓜还容易。”
  华达想了想,道:“那……这么说来,就只有张飞狐会武功这么一个解释了。可是……”
  “嗯。”李广又捋着下巴那几根花白的胡须,道:“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过,如果他有那么厉害的武功,我们不早就被他像拔萝卜一样拔掉了?”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每个人都在问着,在问别人,也在问自己,但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满意的答案。
  他们有的,只是越来越沉重的心绪和困惑!
  而在华丽心中,更要多一大堆的疑问:李日他们没有出现,这又是因为什么呢?他们不是张飞狐请来的帮手么?而他们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李日三人就在狼岭的山洞里。
  说是山洞,是因为这的确是在山腰间挖掘的。但里面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山洞,不仅很大很宽,地面还很平坦,洞壁也很平整,而且还有几个卧室般的小厢间。而在最里面的一个小间里,便存放着大量的粮食和封存得很好的酒。虽然里面不是那么明亮光彩,但竟也不见幽暗阴森。而洞门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地。
  李日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
  刚到这里的时候,石猛还觉得新奇好玩,这里瞄瞄那里瞧瞧。还闹着要到山洞外去走走,但却被李日以洞外狼多,既不好让他将狼伤了,更不能让狼伤了他为由劝阻了――因为狼也是李日的朋友!
  几天下来后,什么新奇都没了,倒是染上了一身的闷愁。所以,石猛现在就只有抱着一大坛子酒坐在山洞口暴饮狂灌了。
  然而,真正的烦愁是不能用酒来浇熄的。淋浇的只是自己的躯体!更准确地说,只是用酒将自己麻醉。只有当灵魂麻木昏懵的时候,心绪就似乎得到了难得的安宁实落。
  可谁又知道,醉里梦中声声错问的又是什么?
  现在,石猛就已经站了起来,而将那酒坛子狠狠地朝山脚下抛掷下去,跟着便张着涨红涨红的脸朝山下胡乱地指划着并大一声小一声地叫嚎吱咕着。
  没人理会他,龙风好像很是安定,静静地坐在山洞里的石桌边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李日就坐在石猛不远的一棵树下,却摘下几片叶子叠在一起,凑到嘴边“唏唏”地吹着,那声音就仿佛一把尖利的冰手一般,凉凉地伸探到人的心口,再将那心冷冷地揪扯着,揪撕着……
  停栖在树木里的鸟儿也被石猛的吼嚎惊得散飞而起。只有山风是自由惬意的,它们一团团的无所牵挂地四处游走着,时而“沙沙”地拂过茂密的树梢,摇动着那一根根枝条,将那一片片或黄或青的叶子从枝梢上摘卷下来,并抛到半空上肆意地戏谑了一番再将它们忧伤孤独地丢到地上……
  一阵狂野的山风忽然朝石猛没头没脑地撞将过来,而被它卷卷而来的尘埃落叶便盖蒙了石猛一身,甚至鼓进了石猛那正张得大大的叫嚎着的大嘴里,呛得他咳了起来。
  石猛吼嚎得更厉害了,且仿佛是想要将那罪魁祸首的风妖捕捉踢打一顿般,迎着风手抓脚踢。好一会,忽然“啊!”的怒吼一声,竟然就朝山下狂奔而下。
  “二哥……”李日大吃一惊,慌忙丢了叶片,一跃而起,叫喊着急追了下去。但奇怪的是,他是紧跟着追下来的,刚还看到石猛的身影在前不远的树木间晃闪了好几下,而当他飞窜过去时,却再也见不着石猛的影踪了。
  “二哥……二哥……”李日急叫着,声音响彻云霄,将好不容易才聚栖下来的鸟儿又惊得“卟卟”的冲天乱窜;而李日也没有停下,他四处奔走觅视着,可就是找不到石猛的影踪!
  “三弟……”却是龙风也急赶下来了,道:“二弟怎么啦?”
  “我刚才还见到他的,可才追下来就……就不见人了。”李日苦恼而无奈地望着。
  “二弟……”龙风也张眼乱望着,好一会才道:“二弟会不会是进城去了?”
  “不会。”李日摇了摇头,道:“他没那么快的,如果他还在赶路的话,我是会看到追上的。”
  “那……这里有没有什么陷阱?二弟他掉了下去?”龙风顿时紧张地环视着。
  “没有。”李日道:“我与师父走的就是这条路,师父不会在这里设什么陷阱的。”
  龙风看看李日,便低垂下头来,但很快他就兴奋地叫了起来,道:“二弟……”并朝下面奔了下去。
  因为他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石猛。
  石猛不是站着的,也不是坐着的,而是横着的!
  他就横在不远的一棵不大不高、但枝叶很多很密的树下!而在他的身上却稀疏地落了一层叶子,将他身体薄薄地盖遮着。
  李日也忙过去,见得如此便摇头笑了笑,道:“难怪我怎么会一下子就见不着了,原来二哥是醉倒了。”
  龙风也笑了笑,却见得石猛的嘴唇在微微地抖动着,便道:“又不知道二弟是在说着什么来了。”
  李日忽感一阵黯然,好一会才道:“二哥的心愿我们一定得帮他达成。还有我们的,也一定要达成。”
  “嗯。”龙风点点头,却见得李日正向他伸过手来,于是便也伸出手,与李日的紧紧握在一起。
  “我们将二哥背上去吧。”
  ……
  李日醒来的时候,不由又吃了一惊。
  因为睡在床上的石猛竟然不见了。
  李日急得把衣服胡乱窜上、也顾不得整理就匆匆赶了出来,却见到石猛就靠着洞口而坐,这才放下心来,道:“二哥……”
  正抱着一大坛酒牛一样往嘴里灌着的石猛听得有人叫他,于是便别过头来,见得是李日,便道:“来,三弟,喝!”
  李日在石猛身旁坐了下来,接过石猛递过的酒坛子,也满满地灌了一口,才道:“二哥,我还以为你……下山了。”
  石猛抱过酒坛往嘴里又灌了一大口,便默默地望着山下,好一阵,才道:“我真受不了这鬼日子!我真的要疯了,我就恨不得现在就下山……”
  “二哥。”李日拍着石猛的肩头,道:“我们一定可以下山的,但不应是现在,不过也用不了多久。”
  “三弟,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山呢?我……他娘的,我就不知怎么的,怎么这几天过得都好比几十年还要久?他娘的,最讨厌的就是那鬼太阳了,像占着窝的老母鸡一般,这许久也不肯出来,出来了也不痛痛快快的,走得比他娘的乌龟王八蛋还要慢。我真恨不得一脚将它踢出来再一脚将它踩下去!”
  “二哥。”李日紧紧地搂着石猛的肩膀,慢慢地道:“我也觉得这日子就像在煎熬,好难过也好厌烦。可是,我们还得忍,如果现在我们就下山去,那后果就……”
  “就他娘的怕了那司徒老儿了?”
  “不仅仅是他。”
  “那还有谁?张飞狐那小子?”
  “难说。”李日见得石猛又在灌酒了,便道:“二哥,别喝那么多了,喝多了就不好,像昨天那样,好在没有摔着。”
  “三弟,你可别拦着不让我喝酒。这日子,如果不是有酒,我真他娘的不知怎么过得了。有时真的好想就这么一醉了不要再醒来就好了,可是……可是又舍不得你与大哥……”
  “二哥,不要想那么多。”
  “三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娘的,以前我总是好像什么也不用去理也不用去想的,也不会去想的,可现在,我……心里却好难受的,心里好像是想着很多事,可好像又一件也想不出来,就像被什么虫子咬着了,痒痒麻麻的,可是又找不到那条虫子……真他娘的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像大哥那样,就什么也没了。”
  “大哥?你还骗我?”石猛朝里看了一眼,却见得龙风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石桌边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了,又道:“你以为我笨看不出来?大哥近来也变了。以前他总是阴沉沉的,与我们兄弟也是这样,笑也不笑一下的。可近来却好看多了。只是到了这里,才又变了。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现在一定不会比我们好过多少的。”
  李日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默默地看着石猛。
  而石猛又开始他的牛饮了!
  山里间,风依然不知来踪不知去处地乱吹着,却把柔弱的枝条摇曳得“沙沙”直哀,也让原来快乐自由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再也安分不下了……
  风,继续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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