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离我们有多远?穗人大代表沟通渠道调查
2004-03-02 07:45:18 南方都市报
■今年年初,浙江义乌的全国人大代表周晓光自费上电视打出广告征求民众意见;
■2月7日,广东省政协委员孟浩向省政协九届二次会议提交提案,建议以适当方式在一定范围内向社会公布省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名单及联系方式方法,并率先通过媒体公布了自己的个人邮箱;
■2月25日,全国人大代表李林楷向社会公众公布个人邮箱;
■这些新涌现的政治景观出现的背景是什么?目前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与普通民众的沟通渠道是否畅通?变革是否已经来临?记者对广州市内的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进行深入调查。
人大代表接访日
一个街道的典型经验
25日,经市、区两级人大推荐,记者来到东山区建设街街道办事处,就这里的人大代表联组公示制暨接访日制度进行探访。
一进街道办事处,即可看见一面墙上较为显眼的“建设街代表公示栏”。
公示栏中,该街道人大代表联组的22名区人大代表的照片、姓名、职务、联系电话、接访选民的时间及地点都被一一公示了出来。
同在一楼的人大代表接访室尽管没见有人来找代表反映问题,但办公室内仍有一名工作人员在值班。“我们上班时间这里都会有人,不会让上门的群众找不到人”,该街道办事处一张姓工作人员称。
据了解,建设街目前除了将区人大代表公示外,还通过设立代表信箱、相对固定联系人制度(即由社区居委会向人大代表推荐的相对知晓民情、并与之经常联系的人)、以及每月一次的代表接访日,来加强人大代表在市、区两会闭会期间与市民的沟通。其中,代表接访日无疑是其一重头戏。
从2003年4月新一届区人大代表产生后,“每月第二周星期五的下午即为接访日时间,已相对形成一个制度”,街道党工委黎主任介绍,届时该街道的22名人大代表将分组前往11个社区居委会,或在小区广场、或在居委会办公室、或在居民集中区进行市民接访。在上周该街道人大联组组织的一次集中接访日,共收集到40多条市民建议。
建设街街道办事处一工作人员描述:当时全街道30多个有行政编制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拉出来为人大代表临时充当秘书,“我们就只是在当地摆了一张桌子,然后市民便开始排队,很多人坐下来一讲就是半个小时”。原定于从9时接访到11时30分的,哪知一直到12时30分,还是不断有市民来反映问题,工作人员后来只能告诉没有接访到的群众,让其通过人大代表信箱或下一个接访日解决。
目前,建设街的11个社区居委会里面都挂有一个人大代表信箱,人大联组也规定了每周一必须由专人开箱收集民意。然而,“基本上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建设街党工委黎主任表示。同时她解释:可能是市民觉得将意见以书信形式或直接找人大代表反映更好,所以才很少投信箱。经统计,一年下来,该街道人大联组行动共收集民意近50条,其中有6封是以书信形式反映问题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建设街人大联组的行动正是区人大联组工作的一个窗口,而且也是对市、区两会闭会期间,如何有效沟通人大代表与选民间联系的一有益探索。
生活工作圈子
多数代表收集信息的半径
尽管荔湾区自1999年5月在全市率先设立区人大代表金花街联组工作室以来,目前广州每个区都已建立了人大代表工作室,相关部门也会组织多样化活动让人大代表与群众沟通,如安排代表走访、组织座谈、接待来访、参观考察等等,但多数受访人大代表还是普遍表示:现行沟通方式离民众的要求还有差距。
记者经调查了解,广州各级人大代表日常在与市民进行沟通了解时,多半采取随机沟通,且信息收集半径多局限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圈子、工作圈子。
市人大代表吕力东是名公交车司机。吕力东表示,他常在工作之余与身边的人聊天,听取周围群众生活中发出的各种各样的牢骚。他曾提出过一个关于加强打击诈骗老人钱财公司的建议,这个建议最初就是来自于自己家里的老人家在外活动后的反映。
梁小明代表曾提过一个关于加速立法以防止校园伤害事故的建议,就是在听到身边的不少教师和学生常闹官司后,展开相关的深入调查后形成的。
除了身边的亲戚朋友、街坊百姓,记者还了解到:人大代表自身所在单位或企业的同事、员工,也是不少代表与市民进行日常沟通、获取民意的一大常用通道。
曾提出一个关于卫生公建配套处理建议的李坚代表表示,他当初能提出这个建议,主要是自己多年工作在这个领域,手头有不少相关资料。
何志红代表则说,由于以前他曾在东山区国土管理局任职过,可以经常和原来的单位联系,所以他每年能提出不少关于房地产开发的建议。
去年提出肝移植也应该纳入医保的人大代表李亭亭,也坦承这一议案的提出,与自己在日常工作中能大量接触这类患者及其家属密切相关。
个性化沟通渠道
部分代表正在进行的探索
有代表表示,现在设有的人大代表工作室,即选民接待室,一方面由于宣传力度不够,市民上访率低;另一方面对受理的意见、建议等处理效率不高,民众也不知可不可靠,在具体运作中很难达到预期目标。另有部分人大代表则反映,上级人大定期组织的市民代表见面会、联组会、外出考察等,虽不失为贴近群众、贴近基层生活的一种好方法,但毕竟次数有限,有些见面会,考察一年才举行一两次,难于很好地发挥作用。
从1987年以来就开始担任东山区人大代表的古颂民,至今已整整当了16年的人大代表了。他笑称自己是一个“区资深议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古代表马上拿出几份最近他刚刚制作完成的有关公安警风建设的调查问卷,请记者填答以作统计。
在与普通市民的日常沟通方面,古认为除了参加区人大联组组织区人大代表下街道的接访日以外,他偶尔也会找一些市民来单位办公室坐一坐,开个小型随意的座谈会以收集民意。同时,他自己还有一部热线电话,平时由单位秘书代他接听,可以保证随时找得到人。然而,最令古代表得意的是其创意的调查问卷。
据介绍,自从担任人大代表起,古代表就自己针对选民关心的问题,设计一些调查问卷来了解市民意见。比如“对东风路取消红绿灯管制怎样看?”,比如“对撤消收容所有什么看法”等等。到目前为止,古已自行设计、发放、回收并统计了20多个专题的调查问卷。同时,古代表承认:为了方便统计,他每次都尽量保证回收有效调查问卷100张,这样容易作出判断。
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电白汉山锁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黄德明,倾注了饱满的热情履行代表职责,每年自己花费近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深入社会各个阶层搞调查研究,然后以议案或建议等形式,及时向各级人大、政府反映社情民意。仅任职九届全国人大代表期间,黄德明针对如何维护经济建设秩序、社会治安等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领衔提出议案、建议21件,大多数都被政府及有关部门采纳,有的还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例如2001年全国人大会议期间,黄德明就领衔提交了《彻底改革身份证制度,促进我国人口科学管理》的议案。
黄德明说“坐在办公室里一定当不了好代表”。他还常常让一些专家顾问提建议,提升议案、建议的质量、高度。
代表公布个人邮箱
打开一扇沟通选民的窗户
然而,人大代表与普通民众之间沟通渠道的革命性变化的发生,真正出现是在今年年初。
今年年初,浙江义乌的全国人大代表周晓光自费上电视打广告以征求民众意见,同时还邀请相关专家帮助整理民意民情;2月7日,在广东省政协九届二次会议开幕前一天,省政协委员孟浩向大会提交了一份提案,建议以适当方式在一定范围内向社会公布省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名单及联系方式方法,并率先通过媒体公布了个人邮箱(meng0925@21cn.com);2月25日,全国人大代表、广东榕泰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林楷通过媒体向社会公众公布个人邮箱lin_k223@163.com,也是希望通过邮箱向全省人民广泛征集建议。李也因此成为广东省首位向媒体公布联系方式的全国人大代表。
“普通群众其实不知道代表联系方式,打电话、写信给代表也不太方便”,李林楷认为,开通代表邮箱是联系群众的好方式,拓宽了收集民意的渠道。
经了解,李林楷的代表邮箱开通3天后,就已收到各种建议信件67封,反映的问题也涉及民营企业发展、环保、教育等方方面面。李林楷说,有些群众的意见还要进一步调查、了解,群众集中反映的建议会考虑提出议案、建议,把最真实、最有价值的建议带到北京。还有一些建议自己不是很了解,不太熟悉的,也会把建议反映给其他人大代表,争取把群众的意见反映给相关部门。
此后,全国人大代表李力(邮箱:li_li@rd.gz.cn)、全国人大代表黄德明(邮箱:hanshan@hardwares.com.cn)、全国人大代表李秉记(邮箱:lbj@richvast. com)也纷纷通过媒体公布了自己的邮箱,以此收集民意。
公布代表个人电子邮箱,看起来只是代表个人的一件小事,但相对于以前僵化呆板的人大代表与市民沟通方式来说,有人形容是“打开了一扇窗”。各级人大代表开始以新的完全不同的崭新途径来寻找与普通民众沟通的更有效方式,无疑在人大代表和其他关心此事的民众间引起了热烈反响。
加强沟通不能再拖
代表们心中热切的呼唤
王泽华这位省八届、九届、十届人大代表,以敢于直言进谏而闻名,在针砭时政时往往毫不留情,多次牵头发起对政府官员的询问案,同时,他又是省九届人大代表最高产(提交的议案、建议最多)的代表,一些建议得到省领导和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王泽华的议案、建议一部分来自群众反映的问题,在视察中亲眼看到的问题,一部分来自媒体报道的一些信息,经过调查与当地实际情况吻合的就提出议案、建议。
如何建立代表与群众间良好的联系方式,加强代表与群众的联系是王泽华一直比较关注的问题。前年,他还就此向省九届人大常委会提交过相关建议。王泽华认为,最近全国人大代表周晓光自费在浙江义乌电视台刊登广告征集议案,多位全国人大代表在全国人大会议前在媒体上公布自己的信箱,征集意见,增加群众与代表间沟通的渠道,这都是好现象。但是,这同时也都是个人行为,如何制度化,让更多的代表与群众、选民间有畅通的沟通渠道,相关部门现在应该探讨,找出积极解决办法,这个问题现在已不能再拖。
吴名高是去年12月刚刚当选为东山区人大代表的。在担任人大代表期间,他比较注重与选民沟通。其主要接触是通过区人大联组组织安排的代表接访日来进行的。
吴称:“两会闭会期间,我通常每两个月参加一次这样的集体行动,一年会集中有四五次与选民见面并收集民意的机会”。在与选区市民见面时,吴名高一般都会将自己印制的名片散发出去,方便市民日后有事随时找他。目前,他还正在着手完善制定一本自己与骨干固定选民之间的一本通讯录。
吴表示自己一直比较注意其他人大代表与选民联系的方式。最近他得知有全国人大代表花上近10万元钱请社会上专门的调查或咨询机构来收集民意的做法后,他经慎重思考后,认为:“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是一种沟通手段沟通方式的创新而已,至少是个人出资、信息共享”。但他同时强调,这样做的本意初衷一定要是本着“人民代表为人民”的出发点才行。他乐观预言:说不定随着市场化的发展,下一步可能就会有代表拿着调查表去调查民意,还同时为选民附带送上小礼品也很难说呢!
省人大代表朱烈玉对这些沟通方式方面的新举动,也表示赞成,认为应该鼓励以各种形式改进人大代表与普通百姓的联系与沟通,至于自费请调查公司协助或请其它经营性机构辅助,一定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注意人大代表身份的特殊性,注意一些不宜扩散信息的保密工作。
新方式拓宽沟通渠道
市人大常委会考虑的大趋势
密切代表与选民的联系是法律的要求。我国代表法规定:“代表应当与原选区选民或者原选举单位和人民群众保持密切联系,听取和反映他们的意见和要求,努力为人民服务。”
日前,据广州市人大常委会的相关人士介绍,代表与选民、代表与群众联系的具体形式,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相关的明确规定,代表具体采取何种方式与群众联系,是结合实际情况而定。比较常见的方式有代表集中视察、代表持证视察,代表接访日活动、代表居民座谈会这些形式。今年广州市人大常委会对代表工作的设想,要在下一步提交常委会主任会议通过后才可以确定,并考虑新的沟通方式,但拓宽代表与群众的沟通渠道肯定是大方向。
省人大常委会选举联络人事任免工作委员会的相关负责人也认为,代表信箱或其它作为代表与群众联系的好形式,有条件的地方应该推广。
长效沟通机制
专家眼里的鼓舞性举措
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院长、博导任剑涛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公开代表联系方式,向广大选民收集意见,这一举措体现了人大代表参政意识的进步。这些表明代表、委员们非常珍惜、重视自己的“头衔”,从而体现出一种“归位性”:“代表”、“委员”不仅是名义身份,更是实际角色;不仅是政治荣誉,还是职务责任。面对代表、委员公开邮箱,公众积极反映意见,对社会政治生活自觉介入,这又是一个可喜现象。
任剑涛教授认为,国家意志来源于社会意志,代表们作为立法机构的组成人员收集民众意见,反映的不仅仅是百姓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已,这些事情一旦在法律上作出回应,就是民声更直接的反映,这一“现代转轨”体现了政治生活的重要变迁。
当然,这一举措要有实际功效还必须依赖于相关条件,离不开公民、代表、人大制度三方面。首先,要看公民反映意见的理性程度够不够,一味漫骂不行,光有激情也不够。必须能理性地提出问题,让代表、委员可以采纳。其次,代表、委员也要提高自身的政治素质,由于他们的权利范围有别,要把握对于自身权利范围之外问题的解决,哪些意见可以作为建议,哪些则纳入政府议案提案,心里要有数。最后,人大制度、政协制度的进一步完善也是关键所在。
任剑涛教授表示,代表、委员在“两会”前夕征集意见虽然好,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建立一种长效的沟通机制,完善沟通渠道,使民意能够及时准确地上传。这样,这一鼓舞性举措才能成为良性互动,而不至于挫伤公民反映建议的积极性。
让沟通更直接更有效
人大代表眼里的未来沟通设计
据记者调查了解,身为兼职身份的各级人大代表,在日常与普通群众的沟通之中,虽普遍深受“时间不足、资金成本不足”的困扰,但今年年初以来不断出现的新沟通方式变革,仍给他们带来了深深的思索,让他们对未来如何与群众沟通有了自己的设想与展望。目前,这些设想或建议虽只是个人的声音,但其对新形势新条件下如何落实人大代表与市民的紧密联系,无疑是有意义的探索。
人大代表建议一:集中公开联系方式
对孟浩委员提出的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应公开自己联系方式的做法,吕力东代表表示赞成。同时,他认为利用媒体做广告征集议案的做法,并不适用于工作在基层的代表,因为不是每个代表都能支付得起相关费用。吕力东建议,要是全市人大代表的联系方式能够集中在一个共有平台上,如可以集中在人大网站的主页上,并点明每个代表从事的专业、特长等资料,就能让民众能较有针对性地找相关代表反映问题,代表也能在了解情况后做出较专业的受理。
至于如何更好地与区人大代表形成互动,梁小明代表建议说,市人大代表可在所在单位附近的居委会里设立个人的信访招待室,这样做将为代表们在工作之余定期受理信访提供方便,同时也能经常通过居委会收集来自基层百姓的意见和建议。
人大代表建议二:考察应具延续性
去年两会期间,市人大代表李亭亭一共提了4个议案,其中有3个被列为了人大常委会议案。关于肝移植也应该纳入医保的议案,更是让李亭亭代表在广州市民中拥有了较高的知名度。李亭亭坦言:深入下去调研一个问题并形成议案或建议,是需要投入很多时间精力的,做起来很吃力。而她往往是从生活中,特别是与自己工作专业相关的领域中发现问题,然后再独自深入下去调研、比较、分析而终成议案的。
到目前为止,李亭亭还同时担任过5年的政协委员。她回顾这些年与市民联系沟通的方式时,仍不免流露出遗憾。据介绍,她每年能集中与市民见面了解情况的时机,多半是通过年底各政府部门组织的一些考察活动来进行的。比如去年12月,她一连就有三个考察活动。每次匆匆听报告,匆匆看现场,总觉得有点流于形式,浮光掠影式的走过场。
李亭亭建议,能不能将每年年尾的集中考察,变成长年、有计划、有延续性的考察,形成一定的制度,以便增加与市民沟通的机会。另外,她认为也可以公布人大代表的手机、电子信箱什么的,因为她相信:“专门打电话来找麻烦的人肯定是少数,多数市民打代表电话或给代表发邮件,肯定还是有情况要反映的。”
人大代表建议三:可制订指导性任务
省人大代表朱烈玉认为,目前无论是人大代表,还是政协委员,其与普通市民沟通的渠道还是不太通畅,沟通得不够好。问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由于在代表与市民之间,没有一个完整系统的联系方式联系规则,通常情况下,除了自己周围的亲戚朋友同事知道自己是人大代表外,其他人就很难知道了。二是目前人大代表与选民间的联系,没有一定的责任和义务规定,没有规定说代表一年内必须提多少建议或议案。这样,有的代表热心公益、代表意识和参政意识浓,他可能会提很多议案;反之,也有人在开会期间,不用动脑筋,只是附合,什么都不提也能过关。有代表就在5年任期内,就一个议案都没有提过。
因此,建议能不能在如何加强人大代表与选民联系方面,借鉴香港的做法,将各级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按行政区划向社会公布,如同邮政编码的公布一样,让市民知道我们身边有谁是全国人大代表、谁是省市区人大代表等,方便及时向代表们反映民情;同时,也可考虑给各级代表们定指导性任务,如每年必须完成建议或议案一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