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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 (1人在浏览)

A


从凤凰回来,小张买了五串佛珠,说是保平安的。

她爸妈一对,我爸妈一对,我一串。

“怎么没你的啊?”我好奇。

小张冷笑一下,“小孩子才信这个。”

“是舍不得花钱吧?这又不贵。”

“一种感情的凭依和寄托,能使人开心,就物尽所用了,不必太在乎形势。”

“那怎么还给我买了个啊?”

小张斜我一眼,又冷笑,“你应该会挺喜欢吧。”

好像是在说,“就你这智商。”

我是挺喜欢的。第一,只要有人送我礼物我就喜欢;第二,小张把我和我的父母已经摆到她的家人圈子里去了。

“抽空跟家里商量商量,把日子订了吧。”我说。

小张假装沉默一下,说出预期的答案,“也好,不过婚期不要订在冬天啊,穿裙子很冷的。”

“唔……四月结婚,来年二月就可以添孩子了。”

“晚一两年再造计划吧。”

“你不想要啊?”

“你想要啊?”小张又用文革的眼神看我。

“我还好啦,估计咱爸咱妈等不及了。”

“再等等吧。”

“嗯,看来可以经常走后门了。”

“什么?”

“避孕呀,走后面。”

“我才不要,痛死了!”

说着小张一愣,见我没什么反应,故作生气般转开话题了。

转的我的心里生疼生疼的。
 
B


天色渐凉,也挡不住小丽每天洗澡的好习惯。

通常是做完后,她把我陪到厌了,哄我或者拾掇我躺下休息了,她再去洗澡。生怕走的快了,会被我察觉到嫌弃的意思。

小丽体贴的无微不至是一种病。

我翻着身子趴在床上,喉咙深处学伽椰子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小丽用一只水桶,添些热水,用毛巾擦身子。

外面的梧桐叶子大把大把的落了,看得心里一片荒凉。

房里没有开灯,淡淡月色斜过窗,洒在小丽光滑起落的身上。继而被毛巾挤下的水冲散,哗哗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凉风。

小丽惋惜道,“只顾着玩了,也忘记捡些梧桐果吃。”

“什么玩意儿?”

“梧桐树的果子啊,可以吃的。”

“你那里是有多穷啊!”

“蛮好吃的啦!”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那明年弄些吃吃啊!”

小丽擦身子的手停了一下,继而笑道,“好哇!”

就在很多年后,我安慰小张的那个夜晚,我发觉她们转过身抽泣的肩膀,异常的像。
 
A


初次见小张父母,比我想象中要和蔼的多。

或者是我把他们想的太憎恶了,我开始以为他们一定会有高级知识分子特有的气质,以及职业医生固有的优越感,最后还要地方官员字正腔圆的调子。

就是一对平凡的老头老太太。

跟万万千千普通职工家庭一样,待人客气周到,对未来女婿说话有些诚惶诚恐。

我受宠若惊。

小张像凌驾我们之上的生物一样,自顾坐在一边看电视。阿姨拿出一些老照片给我看,见证小张幼时到现在都是多么的完美无缺。

一如千千万万的普通职工家庭的老人一样,自己这辈子没能实现的期望,全部寄予到孩子身上,倾尽所有,以为可以培养出一个国家级大人物来,岂知自己多年来辛苦经营的,不过是当今亿亿万万普通孩子中的一员。

叔叔竭力伪装成一副极有威严的样子,不多话,不搭腔,希望可以长久在两家之间镇得住场面。我觉得小张在这点可以完爆培育她多年的阿玛。从那五串佛珠就看得出来。

我们丰盛的吃一餐简饭,阿姨爱屋及乌,常给我夹菜。叔叔怕被我看出他食人间烟火,只一昧的喝酒,企图用他擅长的技术给我一个下马威。小张不悦,“爸你少喝点儿!”“爸你吃点儿菜!”时不时剜我一眼,吓得我也不敢吃菜。

我们都喝多了,在各自媳妇儿前强忍不吐。

谁是一家之主一目了然――小张从容的指挥她妈操持这操持那,自己也游刃有余的帮忙拾掇,没多大会儿我们爷俩就从乱糟糟的饭桌上转移到干净的沙发上;片刻后酒桌也亮堂了出来,小张挽着我,“爸,妈,我送小祥回去,你们休息吧。”

阿姨有点轻微的手足无措,想说些客套话,被小张一个眼神放平了。

叔叔现在只会说“好”“好”。

“喝那么多干嘛,我爸那么大年纪了,你跟他较劲干嘛!”路上小张埋怨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扭头就吐了一地。鼻涕眼泪齐出,苦辣无比。

小张别过头,也是强忍着给我拍背。我知道她受不了这个,就挥挥手叫她去一边。

小张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一张捂住自己口鼻,把剩下的塞进我手里,几步走到了一边。

我撅着屁股挪了几步,在绿化带里又吐了些,方觉好些。

小张离远了看我,见我回身走了,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

“喝口水漱漱口,这水别喝,太凉伤胃。”

说着又嘟嘟囔囔躲到了一边,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这就是小张的温柔。

来自高等学府千锤百炼后精简后的温柔。或许它曾经繁冗的飘荡在篮球场的上方,图书馆的下方,操场的角落,树林的草地。如今它风景都看透,却没了一颗细水长流的心。

这就是我仅有的,来自于施舍的温柔。







订婚的酒店也是小张联系的。

我爸交代给我,我交代给小张。

小张大可以不必操着心,但是她怕自己仅有的一次订婚仪式泡了汤,毕竟她对我的个人能力视若罔闻。

被人看不起也挺好的。

两边的家长都很礼貌,客客气气的说些好听的话。

小张才是镇得住两家场面的人物。在她的坚持下,任何旁亲都没能参加这个小型仪式。

理由是小张一人镇得住她全家,我一人可以镇住我全家,小张镇得住我。

淡淡的吃了个饭。

出门前我对小张说,“结了帐,咱们就是未婚夫妻了。”

“你想反悔还来得及。”

“赌一把好了。”

“你看上去不像运气很好的样子。”

“你少气我,你知道我要赌什么?”

“无非……幸福安逸什么的。”

“如果是这样愿望,赌赢了不是挺好的吗?”

“是呀,挺好的。”小张漫不经心的应了几句,便几步赶到前面去,给两边的老人拦出租车。

“去干吗?”送走家长后,我在路边问小张。

穿梭而过的车流带起小张的长发,胡乱的摆。她眼里只有远处未见的出租车,“去看看家具什么的吧。”

“下礼拜再去吧。”

“你就会拖――慢性子,拖来拖去最后不还是得干。”小张劈头盖脸说我一通。

我本来想和小张开个房什么的,无辜就挨这么一顿,心里窝住一团火,想发,又他妈没有理由。总不能跟个洒逼似的站在马路中央,人来车往的街头,跳着骂“凭什么不让我艹逼,凭什么不让我艹逼?!”

想着忽而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也许就有些怪异。小张皱着眉头瞥我一眼。

“神――经!”
 
B


小丽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从来不用手机,都是跑到小卖部那里用公话打长途。

夏天时老伯会从冰箱里拿些切好的瓜给我吃,见我吸烟,偶尔也给我点根。这会儿秋意正浓,生意都冷清了许多。小丽在那边用我听不懂的话说这说那,我跟老伯并排坐门口愣神。

“你们结婚了没有啊?”老伯估计酝酿了很久,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起。因为每次见他的眼神都在咨询这个问题,都被我们巧妙的避过去了。

“还没有,再等两年吧。”为了满足老伯,我顺着他说。

“哦――”老伯若有所思,沉吟道,“一开始吧,觉得她是你姐姐;后来吧,看你们挺亲密的,又不像――嗨,女娃娃大点好,女大三,抱金砖!抱金砖啊!”然后老伯豁然开朗,哈哈笑着拍我后背。

“好!好!抱金砖!”我尊老爱幼,把眼都笑没了。

回去路上,小丽问,“你跟那大爷扯什么呢?”

“他问我什么时候娶你。”

“蛤?”

“老伯古道心肠,非得帮咱俩算日子。”

“小祥你可别闹了,”小丽拉我一把,正色道,“我怎样都没关系,但你是本地人,别传出去给你闹了笑话,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我又不是媳妇儿迷,干嘛说得我非得要娶媳妇儿似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很委屈。一把甩开了小丽,两个人僵在路边。

小丽见我生气,又凑了过来。

“你别生气,姐没别的意思……”

她很好听的普通话被风卷进树枝里,渐渐飘得散了。小丽依然素面朝天,身后是大片枯黄的叶,映得她颈间的皮肤格外雪白,丝丝青脉,烙进日光里。

小丽见我不吭声,怕极了,用更小声的力道问,“咱不吵了好么,回家去吧……”

我刚刚看她看的出神,都忘了先前为什么要生气了,被她这一叫回过神来,看她急得快要哭了,忙抹她的脸,越抹越湿,把我也吓坏了。


小丽每逢觉得自己惹我生气了,回头做起来便格外卖力。几乎不用我动,自己忙上忙下的。

其实我不喜欢那样,没有参与感。但见她这么诚心诚意,也不好拂了她的兴。

那天下午也是,回到家里,她便牵着我的手到了床边。

她好像从来不会嫌弃我几天没有洗澡,见我没反对,就把小树苗攥在手心里摆弄下,像只猫一样悉心的碎碎舔了一遍,舍不得用力似的含了住。

她在我身上起落了会儿,忽然又哭了。

“姐你怎么了啊?今天这是犯什么邪劲儿了?”

小丽脸憋通红,明知自己失态却又无法弥补,纸巾在床头,她骑在我身上又不敢下来,只好用手捂住了嘴。

我把她放下来,拿纸给她擦。

“缓一会儿,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小丽一昧摇头,然后就是不住的擤鼻涕。

过了会儿她缓过来了,又要做,被我按在那里。

“不想说就歇歇,万一熬坏了身子怎么办。躺会儿吧我们。”

小丽哭得多了,鼻音很重,“没事儿,就是,就是突然……”

话没说完,泪又打了下来。

我就抱着她,不许她再说了。

当有人无助的在你怀里哭泣时,你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人;但是继而无法为她解决问题,你往往又会自责自己是最没用的。

喜悦与绝望并存,希望在夹缝中生存。

小丽说,“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以后就见不到小祥了,特难过。”

小丽把我说的一愣,先前那种委屈一下子冒了出来,扑哧扑哧,也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类似女朋友关系的人面前哭。

彼此都光着身子。



后来我们并着肩,抱着腿,靠着墙壁,坐在床上。

外面起了风,带的门框哗哗做响。稀薄的阳光被刮散,卷进细细碎碎的尘土中,兜过玻璃窗,粒粒轻响。

小丽的电脑唱着罗大佑的恋曲八零。

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随风远去。




“暑假也过完了,小祥也去找份工作吧。”小丽沙哑道。

“哪还有什么暑假,我已经毕业了啊。”

“嗯,那就去找点事做。”

我非常不喜欢她这样郑重的与我,说这些老生常谈的话。

我不接话,环顾房间。耳畔似乎又可以听到夏日淋淋的大雨,不绝的从梧桐树上灌进院子里。小风扇也放起来了,它的嗡嗡声被秋天送走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快乐的热天,好像过去了。

同样的房间,异样的心情。我眼里都是十几天前,或者几十天前,我坐在如今同样的位置,一手夹着烟,一手摸着小丽黝黑的长发。

有时梦中想到,那手中的长发,会像粉丝一样好吃。


“在这个社会里呀,很多人都没有良心――可能以前是有的,但是被别人吃了后,自己也就学会了吃别人的良心。”小丽拉着我的手叮嘱,“没人会管你是不是家里的独子,是不是大人手里的宝贝,是不是情人心里赖以生存的寄托――所以如果有人欺负你,攻击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热天下雨,冷天下雪是一样的道理。”


“我知道。”

“――所以,小祥你要好好的,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的生活。”

“顶天立地不就顶雷子了么。”

“顶天立地是胸怀要大,像大海一样。”

“你这不是矛盾么。”


“温柔的男人像海洋……哎呀我唱不来,你唱。”

“爱在风暴里逞强,哭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然后小丽与我轻声合唱,“卷起了依恋那么长,挥手目送你起航,到你觉得我给不了……”

她凑过来,吻我的嘴,

揽住我的头,埋在她胸口。



之前和之后,我亲过很多人的嘴。对我而言,接吻不过是交换口腔气味与口水的仪式,是与新结实的恋人确立关系的行为罢了。

可是小丽的嘴巴很软,和她在空调下如水的冷藏脂肪一般。这张嘴巴曾含过无数男人的树苗,她将此视为工作,如今她很干净,与我轻抵在一起,像是在吃滚烫的梨水,小心翼翼的。

我从没有觉得小丽脏,尽管我深知她是做什么的。她就像是土豆或者莲藕这些生长在泥土里的作物,吃起来时通常都觉得比韭菜豆芽一类的干净的多。

我觉得小丽是爱我的,既像是家长般的慈爱,又像是恋人般的疼爱。呵护的,没有原则的爱。我能回报的,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更加用力的爱。

为什么小丽这么好的女人,会做了失足呢?

为什么偏偏又让我遇上了呢?

为什么明明很干净的小丽,从没有堕过胎的小丽,每几个月就去检查身体的小丽,只有过不到一千次经验的小丽,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眼里,却是如此肮脏和不堪呢?

他们刚提上裤子,就骂她是婊子;她们刚从医院出来,就说她是破鞋。

“呵呵,我只交过两个男朋友,高中两年,大学三年。”

我闭着眼睛,手搭在小丽的腰间。这些日子来,我能熟悉的了解小丽的每一根肋骨在哪里。

我知道她的琥珀是什么颜色,知道她每个月哪几天不上班,知道她不喜欢哪些体位,知道她爱听谁的歌。

我觉得我很了解小丽了,就像她如此了解我一样。

可我居然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万一小丽有天不辞而别,我该去哪里寻她?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吻。
 
A


开始下雪了。只是这边的气温一直不能得偿所愿,无法看到白雪皑皑,只会把道路弄得泥泞肮脏,若是走路,会溅的裤腿后面许多泥点。

我跟小张出去吃饭,打了车,我说,“去湖边。”

小张打断,“干嘛去啊?”

“旋转餐厅吃饭啊!”

“你就这一个心眼儿啊?”

“啊?”

“师傅,麻烦您去小吃街。”

我调侃,“你还会用敬语啊?”

小张轻语,“滚。”

“干嘛去小吃街啊?”

“你是富二代啊?吃一辈子西餐啊?”小张嫌弃的嘁我一声,别过头看窗外,懒得搭理我。

我嘿嘿赔笑,司机不时从后视镜里瞄我们。

“看么斯?!”

“拥茫拥茫 



吃过饭,还是周身冰冷。我俩瑟瑟的在路边等车。

“下午没事儿吧?”我问小张。

“没什么事儿。干嘛?”

“去洗个澡吧?这么冷的天儿。”

“神经啊你――又没带东西。”

“现买啊。”

“有病吧!你回家去拿!”

“为什么是我拿啊?”

“那你还洗不洗了?”

到我家,拿了洗浴用品,见小张楚楚动人站门边儿,小树苗就一拱一拱的。

我过去抱她,想亲她,她把头别过去,我这才发现自己满嘴烤鱼味儿。

胡乱摸索一阵,我就拖着她往床边走。

“等等!”小张似乎一直无法进入迷情状态,理智打断我。“你家有那个没?”

“哪个啊?”

小张没说话,在我胸口划了个小圈。

“我艹我又不是鸭子,在家准备那个干嘛!”

小张乐了,把我推开,“你要对我负责是吧?”

“是啊?”

“所以,没有那个,就不能碰我,你也不想我吃苦吧?”

我懊恼的跺地,“快走快走,去洗澡!”

在成人店门口停下,小张脸红道,“你快去,我那边等你。”说着就往一旁走,被我一把拉住。

“我也没去过啊,怕的,你陪我啦!都老夫老妻的,怕毛!”

小张不屑的嘁我一下,返身带我进去。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好像也很少见恋人来这儿逛街的,也是吓了一跳,蹭一下站起来楞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隔着玻璃柜台,我们挨个扫描五颜六色的包装盒。

我指着一盒螺纹超薄问,“这个多钱?”

小伙还没开口,小张捅我一下,指着一盒普通装,“就这个吧。”说话的时候脸有些红。

小伙脸更红,支支吾吾笨手笨脚打开柜台,颤颤巍巍的跟我们算了账,连再见都忘了说。

“那小子该不会跟你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盘根错节!”小张冷哼。

“他这会儿一定拉了店门,独自默默对着你刚才指过的玻璃片撸啊撸。”

“哎你说话怎么这么恶心啊?”

“心疼啦?”

“滚!”



我本来想去浴场,暗暗的想去小丽原先工作的那里,但是被小张立马打断,去了大众浴池。

排了半天队,要了个单间。

小张红着脸,不满道,“整个破事儿还费这么大工夫,家里要是准备了,现在一人开个淋浴不就完了?真是!”

胜利的果实没有吃到嘴里前,我对任何攻击性语言都报以谄媚的笑。

就好像建国前隆重召开的郑智协商会议似的。

一个浴池,两个花洒,一对光着的人。

我过去给浴池放水,小张警惕道,“你干嘛?”

“泡澡啊!还能是喝酒不成?”

“你有病啊!这多脏啊!”

“开水一煮就不脏了啊!”

“滚,傻了吧唧的!要泡你自己泡,泡了别碰我!”

我跪下的心都有了,赶过去抱她,却被硬邦邦的小树苗戳到她大腿顶了一下,咯得生疼,猥琐的蹲在一边。

小张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我去瞄她,胸前两滴桑葚紫油油的上下乱颤。

笑得够了,小张一边嘟囔,一边穿衣服去了外面,不一会儿拿了块搓澡巾回来,又脱了衣服,混着沐浴露仔仔细细的擦浴池。

我在一旁装作洗淋浴的样子,望着小张一摆一摆的白花花的屁股,几欲爆体而亡。

终于忍不住,嚎着冲过去,趁她没注意就钻了进去――原来她也很期待了,一下子就到了底。

面子还是要的,小张被从后面推着,一只手带着搓澡巾撑着浴池沿,另一只手腾出来拍我大腿,“诶你干嘛啊你?套子呢?”

鬼才管你套子呢。


白驹过隙般,我的威风就不在了。可怜兮兮的泡在池子里,被在一边冲淋浴的小张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小张骂我很有特点,一个脏字都没有,像个小学语文老师似的,拐弯抹角的从一些稀奇古怪的角度,蚕食鲸吞的抹黑我。

我必须要做出一副快哭的样子,这样她才满意的放过我。

“进来泡泡吧?”我摇尾乞怜道。

“不要!脏死了!”

“你不是洗干净了么!”

“那是骗你的,我只是胡乱擦了一下――还被你个混蛋偷袭了!我能洗的干净吗?”

“好,好,别生气――可是真的很舒服,你不想试试么?”

“不想!”

“草木一秋,人这一生什么都得尝试一下,才不枉此行啊!”

小张冷笑,“谢谢,没您那么博学。”说着擦干了身子就往外走。

我“呼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带了池子外都是水,小张给吓一跳。

“好话说尽你也不识抬举,看我怎么……”我一边怒指,一边大跨步出池子,忘了刚才自己猛站起来弄的外面都是水,刺溜一滑,以诡异的姿势劈叉摔在那里。

我和小张蜷缩在池子里,膝盖抵着膝盖,热气腾腾的水面上,小张的脸有些模糊。

我胯下还阵阵生疼,瞄一眼小张,恰好她也瞄我,瞄了个咪的,她又吭哧要笑。

“舒服吗?”热水烫着下巴,我看绿水下面我俩曲折的腿。

“挺好的。”

小张下面的头发像湖面的芦苇,从这个角度看,仿佛我置身水底,在阳光的折射下,看游游荡荡的发丝飘在那方。

忽然想吃海鲜。

我两手抄下去,捧小张的腰。小张吓一跳,“你又搞什么啊你?”

我一脸倔强,不屈的告诉她,“我要吃你那里!”

“滚!”

“不给就死给你看!”我用力扳她,不知是她怜悯,还是屋里太热,她象征性的骂了两句,就被我摆弄好。我用身子抄下去垫住她,把她两腿托在我胸前,膝盖支起撑住她后背。

那只牡蛎,微微闭合着,湿漉漉的芦苇,无精打采的盖在上面。黝黑发亮的外壳,包裹着鲜美可口的扇贝,混着浴池热水的味道,与它本来的味道,像是腌过菠萝的盐水。
 
B


“进了腊月,我就要回家了呀。”

“哦,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回来了吧。”

“你要相汉子去了?”

“前段时间家里给说了亲事,回去见个面,不反感的话,或许就把事办了。”

“然后呢?”

“可能去县城上个班,也可能开个店。”

“听起来不错呢。”

“男方家里有点关系,找个工作应该不难,但我还是想开个卖衣服的店。”

“挺好的。”

“小祥你别这样,姐看了难受。”

“不然你要我怎样?敲锣打鼓给你抬花轿吗?”

小丽就哭了出来。

我也跟着掉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给我留手机号码?为什么要对我好?”

小丽只是哭。外面的天色一直灰白,许久不见阳光。梧桐的叶子落了大半,残余枝叶也在冷风中摇摇欲坠。我们在房间里通常不开灯,小丽节约的很有个性。她把夏天的衣服都整齐的码在一端,还真有点专卖店的样子。

“这几天我就去把工作辞了,好好陪你些日子。”

“不用。”

“小祥!”小丽很认真的,少有的严肃,“姐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看小祥你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精神的去上班。”

“我才不穿那个。”

“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前些时间一直看些男装店,太贵了姐也买不起,约莫着你的身高,买了套送你。”说着从床上爬下去,打开衣柜,举出一套盖着好像帆布似的西装。拆开了,是一身藏蓝色,隐隐有竖条暗纹。

“还有衬衣,也是镜面的,领带是送的,我本来想要红色的,可是觉得太土了……”小丽一手举着西装,怕弄出褶,一边又泣不成声。

我倚着墙,冷笑,“腰带呢?”

小丽一愣,放声大哭起来。




不久,她就办好了后事,孑然一身,每天在家做好饭等我来。床上散落很多招工简章,也不知她跑了多少地方搞来的。

吃过饭后,她便像小学老师一样黏着我,一页一页给我看那些信息。其中大多都是假的,骗招工的,海外劳力输出的,招大堂经理的。或许在我的眼里看来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可是在小丽手里都如获至宝,她甚至专门找了个文件夹,把它们详细归类,放在里面。

“你不去读博士,真是可惜了。”

“小祥不许笑我!”

“哪有。”

“姐文化不高,也不知道小祥喜欢做什么,但是我觉得小祥将来一定可以成器,在这个小城里呼风唤雨,威风的很!”

总觉得小丽每一句话都是在说遗言,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就抱住她,不许她再说下去。小丽就乖巧的藏在我怀里,等个片刻,就悉悉索索褪我的衣服。

西墙上挂着一本老黄历,从来没留意过,这天无意看到,格外刺眼。


我俩并排躺在犯潮的被窝里,像一双搁浅的鱼,残喘着动着鳃。

“明天陪你去人才市场看看吧?”小丽谨慎问道。

“然后呢?”

“然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呀。”小丽误会我的意思了,又或者她故意装傻。娇嗔的拂了树苗一把,便套上衣服下床给我拿烟。

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我已经戒了两个礼拜的烟了,本打算再攒点钱,圣诞节就可以买下那双鞋送给小丽了。

可是小丽要走了。

我还以为可以被穿着这双鞋子的小丽牵着手,逛逛公园或者夜市,买些廉价的而小丽又喜欢的物什;或者她把牛仔裤褪到鞋子上,微微踮着脚,我们站着从后面做。

突然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和小丽做,一些平凡但又温馨的琐碎小事,以前总觉得有的是时间,岂料世事变幻如此措手不及。

“呐,吸支烟呀?”

“啊,戒了,谢谢。”

“蛤?为什么啊?”

“因为穷。”


“说起来,有段时间没见你吸烟了,真戒了呀?好孩子!”

“是啊,每天很早就睡觉,怕犯了烟瘾扛不住。有时候自己委屈的都想哭,就这么个爱好,还给戒了。”

“那就不要戒呀。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现在看到别人吸烟,就觉得他们好像是被大麻荼毒的败类一样。”

“啊?”

“就是很看不顺眼啊!”

小丽披着衣服把烟搁远了去,“那就不吸!”再钻进被窝时,冰凉的脚冻了我一下。

“冬天回家……也挺好,总不比这边这么冷。”

“我家那边更冷的!”

“诶对了,你到底是哪儿人啊?”

小丽眼珠一歪,还是不想说。

“窝巢我又不实名举报你。”

“不是,小祥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以后都牵肠挂肚的。你是生活在正常社会里的人,将来该有很好的日子。”

“你就这么确信?”

“还有,我如果嫁人了,就得好好过日子,不会再胡乱生活――可是如果是小祥,我怕自己又会乱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丽呃一下,张口欲言,迟钝了半天,也没想起该说什么好。

“不知道,就是很亲切。就像有时候在街边会遇到小猫小狗,如果身上有零食,就会给他们一点啊!”

“你这么勤俭持家身上还有零食啊?”

小丽啪的拍我一下。

“等等,我怎么吃流浪狗了我?”

“狗狗乖,吃牛奶不?”突然又想到什么,两手交叉护在胸前,“开玩笑的。”

我茫然的看着她,她也茫然的看着我。

“让我吃一次吧。”

“不行。”

“又不脏!?”

“不行!”

我就强行推她,她也很用力的抵抗,好像武师过招一样,两人架在那里,僵了住。

我凑过去吻她,她把头别过去。

我心里一阵懊丧,挣开了她。小丽赶忙给我掖被角,眼前晃着一对脂肪。我去摸,她浑然不觉似的,依旧专心弄被子。好了,便缩到我旁边。

我手顺着下去,她也不反抗。

“客人也不能摸的吧?”

“那当然了!”

“为什么可以做不可以摸啊?”

小丽被问蒙了,“店里的规矩啊,不干净。”

我手指陷进那片温暖,小丽表情有些走样。

然后她凑到我的颈间,轻轻的吻。
 
A


婚纱照最终还是定在本地,我知道小张是渴望去海边拍实景的,但是她最后还是敲定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店。

我是打算满足她的,毕竟正常情况下结婚这辈子就一次,婚纱照是个见证,多花点也说得过去。可是小张反常的很,坚决制止铺张浪费。

“那蜜月还去马尔代夫么?”

“哈?”小张冷笑,“那要不要去瑞士登记,然后北欧自助游啊?”

“我说真的……”

“你醒醒吧,就你那点儿工资。”

“算上份子钱,出去走一遭也是够的。”

“那回来呢?你知不知道公开旅游花销多大呀?家里老的少的知己闺蜜一个不能落下,你朋友多不多我不知道,我姐妹儿可是不少。”

“那就只给你朋友带,我不用。”

“说了不去。”

“那去哪儿啊?”

“国内短线,来回几天功夫,单位也好交代。”

“那还不如不去,新马泰三日游好了。”

“新马泰?”

“辛集、马颊河、台前。”

“哪儿来的犄角旮旯啊?”

“特惠线。”

“滚!”

拍照那天,选的衣服也不多。小张的意思是把衣服平均了,一人三套;我说我就两套吧,匀给你一套。

最后我俩一人两套衣服,最后给她单独拍了个写真。

拿照片的时候,小张悉心摩挲厚重的封面,意犹未尽的看画里的人。

我不知她心底是否又在惋惜命运,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快乐。

“女人啊,也就这几年。等生了孩子,一切都走样了。”小张对着画里的人说。

“拍照留念,不挺好么。”

“嗯,挺好的。”

出门时有细细春雨,带着冬末的味道。

等车时,小张拽过我的衣领,用力的整了整。

“看你那邋遢样。”语气里都是责备和嫌弃。

雨水有些打湿了她好看的梨花头,呢子外套上粒粒晶莹的水珠。



一起办了些琐事,最后决定去湖上餐厅犒劳自己一下。

我已经可以熟练的点英文菜了,毕竟我只吃那一道。

小张要了份平时很少吃的简餐,我笑她,“还没过门就知道过日子了啊?”

她剜我一眼,“我只是换个口味。”

“你这人挺极端的。”

小张眉一挑,“说来听听?”

“没什么。”

“小祥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来怎么样?”

她陡然出手,狠狠在我手背掐了一下,疼的我险些呻吟出来。

“窝巢!”

小张忽然得意的笑,下巴两侧的梨花卷一颤一颤的。

我也跟着笑。在别人看来好似一对甜蜜的情侣。

吃过饭,隔着玻璃窗看外面蒙蒙的雨水挂玻璃。都懒得走。

“哎,你以前谈过几个啊?”小张冷不丁发问。

我觉得她一定也闷很久了,一方面看不起我,觉得我孤家寡人苦禅多年,一方面又充满敌意的审视我的过去。

“大概……有这餐厅的一半人数吧。”

小张又狠掐我一下,“你再说?”

我吃痛,“那再减一半好了。”

小张不屑道,“你们男人,总喜欢吹嘘自己有过多少多少女朋友,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似的。”

你们。

“是啊,总好过你们女人总说自己没谈过一样。”

“谁没谈过了?”

“你闺蜜。”

“你闺蜜!”小张反击。

“那就我闺蜜好了。”

两人无言,又坐了一会儿。待我准备想走时,小张唉了一声。

“我啊,以前一直深信我将来会和一个工科男生结婚,他穿纯棉衬衫,棕色卡其裤,一定不要戴黑框眼镜,在某个知名企业默默无闻的做事,几年或十几年后,飞黄腾达――或许他会找个小老婆,但依然对我宠爱有加――我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过着悠闲的日子,闲的无聊时,就约一票姐妹儿斗小三儿。”

“宫廷大戏啊!”我言不由衷的赞道。

“你给我滚。”
 
B


我带小丽去网吧,要了两台联机。付押金的时候她抢着给,我没抢过。

旁边打传奇的几个男的不时看我们这边,我心里有些犯哏,总觉得这些社会气息浓重的人,多多少少会去过小丽她们店。

网吧里没有空调,脚底一会便麻了。劣迹斑斑的玻璃门上贴着被雨水打褪了色的暗红字样,外面的人行色匆匆,屋里的则面无表情。浓重的烟沉淀在头顶上方无法散去,不多久衣服上都是辛辣的气味。

我想给小丽申请个QQ,便于以后联系,可是那个年代,服务器总是繁忙。

“弄不成就不要弄了呀。”小丽趴在我扶手旁心不在焉道。

“可以的,就是需要等一会儿。”

“那就慢慢弄,不急,今天不行就明天。”

“你想玩点什么?”

“我不知道。”

“看****吧。”

小丽惊恐的瞪大了眼,“不好吧?”

“说的也是,那你有什么想看的没有?”

“没有啊。”

“你以前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没打发过时间呀,偶尔看个电影什么的,一般都是逛街啊!”

“只逛不买!”

“嗯嗯!”

“那给你找个电影看吧。”

那时候没有网管系统,看电影要上本地的信息港,会有几部粗糙的港片可以看。

“周星驰看不?”

“可以呀。”

无独有偶,周星驰系列只有一部唐伯虎点秋香。

于是给她调出来看电影,我在这台机器上申请QQ。

她不时探过头来问我进展,她那边的电影总是缓冲――那时候的网站就是这样的。

整个网吧肆处都是CS的B31咚咚咚连射的声音混着传奇战士喝啊喝啊砍杀的声音,彼此起伏。我眼前的企鹅跳半天,提示服务器繁忙。

时间一点点在过,我就跟着小丽一起断断续续看电影。

小丽的笑点很低,遇到一些烂俗的桥段也会欢喜一阵。见她笑的专心,我就陪她应付几声。

当秋香把华安推出府,插上后门时说了一句我爱你时,小丽突然落泪了。

我本来想笑她一笑的,小丽尴尬的抹自己的脸,我才发现原来她泪点也低的怕人。

我俩都不是随身带纸巾的人,她用手背正反揩了几下,突然可怜兮兮的扭过头看我。

“干嘛?”

她想说又憋住,扑哧一下喷出个鼻涕泡,慌用手捂。浓郁的鼻音后是她好听的普通话,“我也爱你啊。”


天快黑时,终于申请到一个。我赶忙让小丽下机,又押了些钱在我机器上。

“取个名字吧?”

“什么名字啊?”

“你QQ上的名字啊!给自己取个代号一类的。”

“9527!”小丽不假思索。

“不是真的取代号啊!真服了你!――取个小名儿,懂了吧?”

“那就叫丽丽吧!”

“那,就,叫,丽,丽,吧!”

“不是全部都写上啊!笨死了你!”

“你还好意思说我?”顿了一下,我问,“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小丽很自然的说了,跟“丽丽”连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你果然骗我啊!”

“我以为你知道的啊!”

“我去哪里知道啊我!”

“这不就知道了么。”

“还是丽丽好听点。”

“那就叫丽丽呀!”

“什么贤良淑芬的,哈哈!”

小丽狰狞的掐我,力道却很轻。

“再说个状态。”

“什么状态?”

“嗯……就是你现在的心情。”

“小祥万岁!”又是不假思索。

“你正经点。”

“真的啦!我是这么想的。”

“傻了吧唧的,你再想想。”

小丽想了半天,最后说,“要不先这样吧,等我想起来就要你帮我改。”

然后我教她操作,登陆和密码,她似懂非懂的应了。

出来的路上已是夜火辉煌,天桥下是来往不息的灯河。潮冬的湿气浸透了衣服,棉絮变得矫揉,隔不住风,留不住体温。

小丽依偎着我,淡淡走在街上。我们和普通的情侣一样,在这个声色犬马的街头走着,混进潮流般的人堆里,一不留神,便淹没了。


第二天一早,我骑车去找小丽。

扑面的凉风闯进胃里,寒了整片胸腔。路两旁的四季青也暗淡了许多,上面盖着泥泞的灰霜。

我时不时想起前些时间在烈日炎炎下去找小丽的心情,同一条路,分别通往高空与低谷。

那种感觉就像小学时的每个礼拜天下午,明明是愉快的假期,却因焦虑周一开学而闷闷不乐。

似乎比那还要糟糕。

小丽没在家,打电话,说马上回,我就在屋里溜达。就好像第一次攒了钱去等小丽一样,总觉得等待是件绝望的事。

不久小丽提个柚子回来。

“干嘛去了啊?”

“嗯……昨天你教我上网,我就趁早去巩固了下知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来来,吃柚子。”

“知识巩固的怎样?”

“可以熟练的登录了啊,还随手加了个好友聊了会儿。”小丽没心没肺的笑,像一串铃。

“可以啊――早说你有这么优秀的电子基因,当初去做网管多好!”

“网管是啥?”

“吧台收钱的。”

“是自己的不?”

“不是。”

“那有什么意思呀――你怎么不说我开网吧?”

“你不是穷么。”

“也对!”

而后小丽咨询我的意见,问我可不可以陪她去买火车票。我说买两张,陪你一起坐车车。

小丽顺手摸我的脸一把,咯咯笑个不停。


买了一张,终点是没听说过的地方,而小丽会在中途下,去一个我更加陌生的地方。

在公交上挤了很久,小丽贴着我,隔着厚重的衣服依然可以蹭到她柔软的地方。

奇怪的是,我明知那是很吸引人的,却仅仅有这个念头,却毫无兴奋之意。

我突然觉得我和小丽好像是已经结婚许久的夫妻,彼此熟悉烂熟于心,抚摸对方犹如触摸自己。

可是车子不断颠簸,她却始终离我一个身位。她习惯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与我保持距离。

我见她愣神儿,便逗她。

“姑娘,从刚才你的手就不老实,请你尊重点儿!”

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吓一跳,小丽也一脸骇然,“蛤?”

我做作的哼一声,像极了村头的李寡妇。

“哎――呀?”小丽发狠道,“姐摸你一下怎么了?”说着又摸我下巴一下,小手又快又滑溜。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我把脸一拉。

小丽毕竟脑子不够使,这会儿也转不过来,见我一直演,她自己倒没了词儿。傻乎乎楞在那里。

周围有人轻声叨叨。小丽的脸色急转直下,泪点说来就来,几秒钟的时间眼圈就憋得红了。我一看再闹下去就出事了,一把搂住她的腰抱住,在拥挤的公交上。

“还跑这么远不?”我柔声问她。

“臭小祥!臭小祥!”她在我怀里,极低的声音,不断锤我胸口。我就这样抱着她,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直到下车。

在路口,我要去商场,小丽要去人才市场。

我俩说话的声音被呼啸而过的车辆卷走不少,路面是雪水与泥巴被压过的嘈杂,四下都是小水洼,不时被迅速溅起飞花。

我们的争执只用了不到一分钟,起先小丽还想用猜拳定胜负,我说“跟我走,”她就乖乖跟来了。

到那个鞋店,却找不到那双鞋子。

服务员用近似台湾腔调的普通话委婉的说,“对不起先生,您说的那款已经下架了,现在有冬季新款,您可以带这位女士试试。”

我牵着小丽的手,在这间装修典雅的店里,一双鞋子一双鞋子的看。

我看价码,小丽看我。

我攒够了钱,戒了三个礼拜的烟。可我只有三百多块,而冬季新款比那双我们看中的要贵不少。

有的鞋子明明很普通,可因为系出名门,便随意标上一串数字来彰显尊贵;而稍微价格正常点的,也远超我的消费范围。我唯一能够买的起的,已经被这间风云变幻的店,不知淘汰到哪里去了。

我就这样牵着小丽,走走停停,像是中了毒一样,自尊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

在这间店里,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工装,像写字楼里的白领,因为阅人无数,很快便看出我的家底。

我硬着头皮,一步一挪在她们的目光下,希望可以找到一双拯救我的鞋子,让小丽穿上她,快点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和小丽本来是极其普通的穿着,但是在这店里呆的越久,越显得突兀。

小丽则始终不说一句话,默默的跟着我走,她的手心里一片潮湿,顺着纹路,一直暖着我的心,给我最后一丁点儿勇气。

快要走完一圈时,小丽轻盈的转到我前面,娴熟的摘下一只鞋子,我看标签,是我手里的三倍有余。

“麻烦您,这款拿双三十八码的。”小丽微笑道。

服务员将信将疑的审视我们,还是去了。

我们依旧不说话,小丽坐在宽大的矮脚沙发上,优雅的架腿而坐,跷起一脚,缓缓的褪下鞋子,留半只脚荡在鞋桶里。

服务员把鞋拿来,小丽换上一只,气势登时而起。

她很老练的试了试,简略指出几项设计上的硬伤,惋惜道,“走吧小祥,”我好像在深渊里见到了希望的光。

“这里没姐喜欢的款,我们去别家看看。”


出了店,我犹自惊魂未定,说不清是羞辱还是难过,交织在一起,不说话。

小丽挽着我,手指陷进我臂弯褶皱里。

走不多远,遇到一个职校同学,带着她村容土貌的女朋友,狭路相逢。

“小祥?交女朋友了啊?一夏天没见你,原来专心陪嫂子啊!”

小丽微笑着对他俩点头,而他女朋友好像有些敌对的目光,不断扫量着小丽,好像小丽的出现,阻碍了她这道亮丽风景。

“找到工作了吗?”我想把话题岔开,毕竟他也常去那地方,生怕被他认出来,恍然间手心里已攥出了汗,被凉风一带,冰凉的冷。

“过了年儿再说吧!你和嫂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有些时候了,近来忙着找工作,忘了给你们介绍。”

“我说呢!找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自然是无暇跟我们瞎混了是吧!”说着他自娱自乐的笑,引得他身边的村姑更是不满。

这时小丽腾出一只手去,轻轻托起村姑胸前挂的一串饰品,像是那种在公园打气球送的赠品一样,在这种阴暗的冬季里,都能闪闪发光的塑料货。

“哎呀,这个水晶真好看!”小丽热切道,转过来对我说,“小祥我也要!”

村姑的脸立即回光返照,绽放出和谐美满的笑容,悉心指导我们在哪条巷子哪间女生店可以买到,小丽一脸诚恳的不住点头,我意外的发现小丽其实挺聪明的。

最后我们皆大欢喜,纷纷与对方依依惜别。甚至过了马路,还意犹未尽的挥挥手。方不甘远去。

“别回家了,直接去外交部吧,巴以和平全靠你了。”

“女孩子嘛,总喜欢听些好话的――小祥以后要是追妹妹,记得嘴巴要甜啊!”

我不吭声,小丽便又怕了。

“你想买那双鞋子给我吗?”小丽试探问。

我又一阵委屈。

这几个礼拜戒烟后,做什么都无法专心,时不时就从嘴里吐出一口气,嘶嘶被鼻子吸进去。吃饭后,上厕所时,做完后,最可怕是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被烟雾在口腔中缓冲的记忆一波一波袭来,无论做任何事都失去了原本的欢愉。

结果费尽心机的一番苦心,失败了不说,还差点被高贵的灼死。

“是这样的,戒了三个礼拜的烟,攒了三百块,本想在圣诞节送你的,看来等不到了,没想到今天也……”

说着,就觉得这座城市离我远了起来,四周的景与人都急速扩大,我终于卑微成一粒尘土,可以不顾及旁人的眼光,没种的哭了出来。
 
A


婚纱照拿出来了。相框里两个人神情机械而刻板,陌生的像电梯里不得不一起同行的人,终点一到,立即各奔东西。

小张让我把它挂起来,便不再过问。此后几年,她无数次在这照片下经过,却从未停下来看上一眼。

婚期定在了公历三月三号,巧的是,这天是小丽生日。

这时去小张家吃饭,早已习以为常了,大家各吃各的,再没人想做一家之主,因为小张就在那里。谁也无法逾越她的权威。

小张妈妈给小张准备了一张十万的存折,既是嫁妆,又是心意,不带车也不买新房家电,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天小张在电脑前看汽车网站,看得我一阵犯怵。小张也不理我,过了几天,直接问我家里要了提车的钱,跟我妈两人开了个小polo回来,天窗自动挡,黄色的。

“说好的宝马呢?”我喜不自胜。

“模样差不多。”小张语气波澜不惊,哼着儿歌。

“天窗好小啊,还不如不要呢。”

小张瞪我,“你要是不吸烟,我这就调了去。”

我就不敢吱声了。

新房还没盖好,我们便先结在老房子这里。

小张对大人和对我是两个概念,太会装好孩子了,小时候一定是班长。有时候明明是小张在凶我,我妈听到了,也要过来帮小张再凶我几句。

“你给我妈吃什么了?”

“什么吃什么了?”

“我妈怎么那么向着你?”

“哦,我把存折交给阿姨了。”

“你妈给你的存折?”

“是啊。”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可是你的嫁妆啊。”

“所以我才有权利支配啊。”

“留着咱俩存起来就好啊,我家里又不缺钱,咱们刚结婚,以后再添了孩子,日子很难过的……”

“烦不烦啊,给了就是给了,你不准去要!一是我们现在住老人的房子,让大人高兴也是应该;二来你家就你一人,将来不都是我们的,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哑口无言,直勾勾盯着小张看。

“干嘛?不服啊?”

“服,服!”说着我小跑过去,柔情蜜意的揽住她,“这么晚了,一起去车里做一做吧!”

“冷死了,不要!”

“可以开空调啊……”

“不要,多费油!”


……
 
B


“以后我要有了钱,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那时候小祥肯定一把年纪了,而且老婆孩子一大把。”

“不会的,我会为你守身如玉!”

“守多久呀?”

“在下次见到你之前!”

“要是一直见不到呢?”

“那就一直守!”

“一直手啊?哈哈――”

“有笑点吗?”

“你说你一直手啊――诺,像这样――”

“你这笨蛋!我说的是守护的守!”

“哈哈――”

“你别笑了,亏你还有这心情。”

“因为哭了太多次了,觉得眼泪都好像流干了。一天比一天短下去,反而难过不起来了,每一次见到小祥――应该说每一眼,都非常开心!”

“那我以后要是想你,怎么办?”

“找一栋高楼,在楼顶对着南方喊呀。”

“哼,你就不怕我跳下去?”

“小祥!你不要总是乱说话,这样不好的!”

“生气了?”

“有点。”

“那我以后不说便是。”

“你得答应我。”

“我答应你啊!”

“答应我以后都不会随便咒自己!”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随便咒自己!”

“小祥真好!”

……

……

“诶,我是不是很小啊?”

“蛤?”

“我弟弟啊!?”

“还好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一直很好奇而已……我又没见过别人硬起来什么样子。”

“――但是小祥是最好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到了家里,电话也不能打吗?”

“唔……最好不要。”

“怕我扰乱你的平静生活?”

“应该是我不想扰乱你的生活小祥!你还这么年轻,将来应该和正常的男孩子一样,穿西装打领带,做事风风火火的,而不是整天想一些有的没的。”

“再也无法联系了吗?”

“我会换掉手机,但是小祥的号码,无论何时,我都能随口背出来――我若是忍不住,便去公话给你打长途,好不好?”

“你会不会忍不住?”

“尽力而为!”




“一想到还有许许多多事情没来得及与你一起做,就难过的想哭。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会在冬天离开,那么我们就可以提前准备了啊!”

“可是总有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呀!”

“能多补一些,就多补一些啊!”

“比如划船呀,唱歌呀,或者去吃烧烤或者郊游什么的,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都是可有可无的,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唯一在乎的,只是能再小祥身边就好,这样子其他的事情就都有了意义――所以,‘与小祥在一起’,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其他的,不用一直附加的,反而会觉得累。”

“你这样说,我又会想更多没有做的,比如像我们这样说话都很少,除了吃饭,就是做那个。”

“你喜欢就好啊!”

“那你呢?”

“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啊!”
 
A


婚期前几天,小张匆匆去了趟外地。我问她,她说去了鼓浪屿,还了个心愿。

没有车票也没有相片。小张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像一座小型图书馆,蕴藏着不计其数的已落尘封的故事。

出门前,我给小张发短信,“一会儿盘头,我去陪你啊?”

小张很快回,“不用,明天事多,你睡觉。”

“一辈子就这一次,我想尽量做的圆满些。”

“真有心就把以后的日子过圆满,形式主义大可不必。”

“冷血鬼!”

“滚!”

不少亲戚朋友在房间里贴着拉花和喜字,我爸妈喜气洋洋的迎来送往,见我换衣服出门,便问,我答,“我去陪小张盘头,明天一早就回来。”

“新娘盘头不用男方去啊?!”

“一辈子就这一次,我想以后过的圆满些。”

“这孩子,媳妇迷!”

打了个车,当年小丽工作的店早已不见了,便去了就近一家。

时间也就是这么快,当年我来时,服务生居高临下的眼神,怀疑着我这样不学好的毛头小子是否可以拿足了钱,一双双诡异的眼神,时刻都有见我没钱暴打一顿的样子。

而如今,迎面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小伙子,虎头虎脑对我喊,“哥!来啦?!”继而热情的与我带路,服务周到又麻利。

也不知是时代进步了,还是别的什么。

“看您身体这么好,叫两个怎么样?”小伙子对我挤挤眼,三言两语就挤兑的我要多花一倍的钱。

“有叫丽丽的吗?我不知道牌号,有的话,叫个南方的过来。”

“几个?”

“一个,我外强中干。”

“哥您谦虚!稍等就来!”说着,一阵风似的跑了。



这屋里还是没跟上历史的脚步,依旧老树枯鸦,与浴场外面金碧辉煌的大气景象截然相反,处处显得外宽内忌,一如我生活的地方。

或许世道大多如此。

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根,晃起来空荡荡的回响。怕等得久了,便先点上了。

给小张发短信,“我决定为了你戒烟!”

“戒烟是为了你自己啊!”

“那我不戒了。”

小张就没了音讯,她显然不信。门被推开,闯进来一个年轻女孩,模样甚是俊俏。

“老板您叫我?”

“你叫丽丽?”

“是啊!”

“多大了?”

“十七!”

“我不信。”

“不信您试试?”


而后在我新婚前一晚,我护了人生中第二个失足。恰好她也叫小丽,所以严格意义来说,我护过的失足,只有小丽。

此刻我的未婚妻正在婚纱店盘头做嫁妆,而我赤身**与小丽缠抵在一起。时而想起,罪恶的快感如电流走过全身。

灯光昏黄厚重,沉沉打在我俩身上。我挪了挪角度,看到小树苗进出在那个地方,就像一根羸弱的羊鞭摆在没有火的木炭上烧烤。

“你还有烟没?”我问她。

“没啊!”女孩专心致志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像愉悦的劳动人民,收割好了麦子,开心的回家过年。

“做多久了呀?”

“几个月呀。”女孩套上衣服,麻利又迅速,对我莞尔一笑,“老板下次来再叫我呀,我带个姐妹儿一起伺候你!”

“不陪我坐会儿吗?”

“下次啦!”说完,带上了门,把我独自留在昏暗的房里。



















我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手机。

小丽的QQ头像是蓝色头发的系统头像,从来没有亮过。我怀疑她是不是忘记了怎么上QQ,又或者忘了号码或者密码。

可是她的签名改成了,“小丽永远爱小祥。”

是在给她申请完QQ的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跑去改的。

这么多年,也是不经意的就过去了。小丽的名字始终像盘根错节的植物,扎进我的心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能隐约拼凑起小丽的音容笑貌,可是很多次在梦中,我都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这才发现,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在一起只顾着吃饭和上床,青春是来不及享受便开始缅怀的经历,这过程全部都是暴走的性欲与食欲。

刚买电脑那几年,给小丽留言是我每天必备的工作。我对她寒暄,跟她嬉笑,时不时凶她一凶,很少眼泪鼻涕的求她回来。

小丽现在,孩子应该都很大了吧。或许会像小丽一样,有雪白的皮肤黑亮的头发,健硕又温柔。我要是抱他,他应该也会用好听的普通话问,“叔叔,你是谁呀?”

可能小丽也胖了,至少不会太走样。每天在她身上践踏的汉子,应该是皮肤黑溜溜的农村人吧?听说有点关系,难不成会是小县城里肥头大耳的小公务员?只见他在小丽身上动不几下,就交了枪,气喘吁吁的红了脸,像我第一次见小丽时一样――而小丽也温柔安慰他,两人说着说着,便笑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根本都不会哭了。“像个男人一点!”小丽的话时常在心底响起,在我每一个撑不下去的瞬间。

小丽走的那天我也没哭,像终年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的薄雾,揪心不止。

在候车室,小丽买了本杂志,准备路上看。我坐在她旁边,看守着她的大包小包。

小丽异常的冷淡,看得出来装的也很勉强。

她随手翻书看扉页,忽然对我说,

“小祥你看,这首歌我会唱诶!我唱给你听好不?”

我看,是杂志的最后一页,印着通俗歌曲和简谱,歌名叫《风筝》,歌手是孙燕姿。

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里,小丽在我耳边轻声浅唱,一如她每日在我枕边轻轻的喘息。

仿佛世间只剩下我们二人,音符错落有致的跳跃着,句句伤神。

我只盼时间过的再慢点,若洪荒仍有主管,请将我们永远抛弃。

我送她上车,安顿好,怕过路车走的急,便下去在月台看她。

隔着模糊的车窗,小丽的脸就此在记忆里道别,从此再无音讯。
 
A


半夜还是去陪了小张,虽被她责怪,但看得出她蛮开心。

天快光时,我们坐不同的车分头回家。几个小时后,在乱哄哄的喝彩中,我被司仪鼓励向小张表白。

小张的婚纱是影楼租来的,在镁光灯下有些黯淡。她依旧挂着不冷不热的笑容,宛如这个社会精心培育的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遇到小丽之前,小张这样子的女生,一定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当时若知此日,定死而无憾矣。

可小丽偏偏非要给我打上一枚烙印,像军荼利养的孔雀王,让我懵懂之年遇到极限的经历,让我而后的日子都成了废墟。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若我可以一直普普通通的活过来,那么今天,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忽然间好像明白了小张那不屑的笑,她似乎在说,“你这样的男人,能娶到我,不是天大的幸运吗?”

是的,是的,以前来说的话,是的。

真的,对不起。

――台下的人起哄的热切,瓜子和糖块时不时丢来。我看着小张,她也看我。她的眼神很古怪,就像前几天她收拾屋子时,随手扔了我的那件T恤。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换句话说,那是我第一次对小张反抗,甚至动怒。小张自然不吃我这一套,一个电话弄得两边家里鸡犬不宁,四个老人轮流给我道歉疏导,谁也不知道扔了件破衣服,怎么就这么大仇了?

小张心里一定清明的很,那件T恤几乎洗得破了,纤维与棉料近乎透明,还藏着不扔,不是信物,又是何物?

她轻而易举的打碎了我与小丽的来世。

灯光让我有些眼晕,小张的脸看起来更加趾高气扬。

主持人又在催了,逼我说一些我从未说过的话。

小丽结婚时,会听到什么呢?怎样的话就能让她眉眼弯弯了?

“不工作了好吗?”我问小张。

“你养我啊?”小张冷哼。

“我爱你!”我冲口说出这句,小张和主持人都楞了一下,这好像不是电影里的原词。

莫名其妙的桥段还是让观众们沸腾起来,主持人宣布开席,我俩就退了下去。

几个朋友随着我们,去换衣服的路上,准备给包间敬酒。

路过分叉口时,小张落下一步,让过几个伴娘,在我身后道,

“我也爱你啊。”

――完。
 
其他不评论,但是文字功夫已经返璞归真。

不论什么身份,不论什么地位,终究是个人。
 
好!
 
QUOTE(那年秋天 @ 2012年03月28日 Wednesday, 02:39 PM)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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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错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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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工作了好吗”
“你养我啊”

结尾那句,我也爱你啊。 余音不断啊。
我觉得,小张也是现实生活里的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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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也叫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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