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庆祝县委书记倒掉的背后
唐小东曾想用炸药,了结他跟县委书记的恩怨。他所在的湖南省道县,矿场很多,炸药并不是太难弄。但他最终没有成为一起自杀袭击案的主角,不是胆怯,而是他讨回了公道。
唐小东是道县蚣坝镇农民。3年前,因县委书记易光明参与股份的一个水电站修坝,淹了唐小东村子的地,断了他和乡亲们灌溉的水源,而且,修坝的工地还抢占了唐小东朋友承包的一个沙场。这些受害者都不懂法,于是,喜欢上网的唐小东成为他们的意见领袖,并开始上访。这很快给唐小东带来了牢狱之灾。2007年6月,他被当地警方以“涉嫌敲诈勒索”为由,从北京抓了回来。
在北京的几天,他给妻子买了一双耐克的正品球鞋,据说质量特别好;走投无路之时,他还曾站在和平门附近一家宾馆的楼上,表演了一出“跳楼秀”。这增加了道县官方对他的憎恶和惊惧,甚至殃及他的妻子。他被戴上手铐遣返时,妻子被当地驻京办控制,她反抗,他们就抓着头发打她,还用脚使劲踩她的脚踝,直到那双耐克鞋被踩得脱线。看守所里的唐小东得知后,痛不欲生。就是这双鞋,让他发誓与易光明势不两立。
两个多月后,他又被五花大绑,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和数十个犯人或犯罪嫌疑人一道,在道县最繁华的路段游街。他被放在最前排,接受看客们的围观和评点。
因证据一直不足,他后来又交了三万元,宣布取保候审。他继续告,他们就想抓他,他就跟他们玩“躲猫猫”,家里原本的生意完全停滞,经济损失超过百万。
在最困厄之时,他甚至找到南方一家很有名的报纸,想做一个整版的喊冤广告。他支付了15万元现金,并出示了所有的存折和房产证,来证明自己“倾家荡产100万捍卫尊严”并非空谈。广告在刊发前夜被撤下,原因众所周知。
这个未刊发的广告,让他认识了一个四川的记者。2008年4月,该记者将他的冤情,和他被游街的视频在网上报了出来。湖南省检察院到道县追查此事,很快为他平反。他光天化日之下回到道县,在县委大院里,县委书记易光明鞠躬向他道歉。几天后,他领回了1万4千1百元的国家赔偿。案子结了,故事没有完。
他继续告,并且谨言慎行,连茶馆都不去。他知道,有人很期望在聚赌或嫖娼的现场再次给他戴上手铐。
他家底还在,特快专递一寄就是十几封,总共寄了数百封。在他学会用光驱刻录光盘之前,他还买了几十个优盘,放在特快专递里。优盘里,储存着揭发易光明的各种材料。有他的案子,有其他上访户的控诉,和部分干部私下递过来的秘密。
未果,或者说看上去未果。这时,四川的那个记者已经失业,成为自由撰稿人。两人周密策划,假托香港老板,声称想买下那座肇事的水电站。他跑到深圳,打电话给水电站负责人,用娴熟的“香港普通话”,“电站后台硬不硬呀,不硬的话,我们不敢接手啦……”对方告诉他,后台岂止是硬,简直是太硬了,“在道县,没有摆不平的”,因为县委书记就是股东之一。为证明所言不虚,对方把入股明细表交给了“香港老板”在道县的朋友。
水电站和县委书记的故事,在5月21日的《南方周末》上被曝光。
3个多月后,唐小东接到一个长沙的电话,湖南省纪委问他:易光明违法违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知道的东西,似乎足够够。他给纪委放他以“香港老板”的身份和腔调,与电站方面的通话录音,纪委工作人员拿着笔,一笔笔核实录音与入股明细表是否契合。当23分钟的录音放完后,有领导拍案道,“好了!”
10月23日,易光明被湖南省纪委从道县带走。第二天,这个消息传遍全县。第三天,至少数百人在道县街头放炮舞龙,在唐小东曾被捆绑游行的街道上举着横幅,庆祝易光明被双规。
横幅很快被警察没收。这时,有两个警察正守着唐小东,让他不要出去。在他们的注视下,唐小东为县委书记――或叫前县委书记――放了一串送行的鞭炮。
作者:新京报记者 孙旭阳